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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芸中国作协会员。生于湖北,现为南昌市文学艺术院专业作家。出版有长篇小说《江风烈》,散文集《经历着异常美丽》、《接近风的深情表达》、《纯净与斑斓》、《穿越历史的楚风》、《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倾城张爱玲》。其中《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倾城张爱玲》一书出版有大陆和台湾两个版本。近200万字散文、小说发表于《人民文学》、《中国作家》、《青年文学》、《天涯》、《长城》、《江南》、《中华散文》、《美文》、《散文》等刊物,有作品被《新华文摘》、《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散文海外版》、《中篇小说选刊》等选载,及被收入《21世纪年度小说选·2010短篇小说》、《2010中国短篇小说年选》、《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2010散文》、《2003中国年度*短篇小说》、《21世纪散文年选·2001散文》、《2007中国年度散文》等选本。曾获第二届全国冰心散文奖优秀作品奖、第七届屈原文艺奖“优秀人才奖”、第五届湖北文学奖新锐奖、第三届湖北文学奖等。系江西省宣传思想文化系统“四个一批”人才、中国作协鲁迅文学院第八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2012年被南昌市文学艺术院以“高层次人才”引进为专业作家。
《与孔雀说话》精选了王芸近年创作的短篇小说12篇。它们敏锐捕捉了传统文化在当下语境、时代变迁中的断裂与疑难,被现代生活裹挟的流荡与隐没,从而以审视与悲悯的情怀,书写了当代人的微妙心态与精神处境。作者以凝练精妙的文字,一次次完成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审美凝视,这凝视既是凭吊,也是对现实的抗争;既是回望,也是对未来的思悟。作者以冷静沉着的笔调,绘制了当代人在来路与去向的摇摆中的世态肖像,探讨了当代人精神和生活的内在依据。
序李敬泽“中国书籍文学馆”,这听上去像一个场所,在我的想象中,这个场所向所有爱书、爱文学的人开放,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人们都可以在这里无所顾忌地读书——“文革”时有一论断叫做“读书无用论”,说的是,上学读书皆于人生无益,有那工夫不如做工种地闹革命,这当然是坑死人的谬论。但说到读文学书,我也是主张“读书无用”的,读一本小说、一本诗,肯定是无法经世致用,若先存了一个要有用的心思,那不如不读,免得耽误了自己工夫,还把人家好好的小说、诗给读歪了。怀无用之心,方能读出文学之真趣,文学并不应许任何可以落实的利益,它所能予人的,不过是此心的宽敞、丰富。实则,“中国书籍文学馆”并非一个场所,它是一套中国当代文学、当代小说的大型丛书。按照规划,这套丛书将主要收录当代名家和一批不那么著名,但颇具实力的作家的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和散文集等。“中国书籍文学馆”收入这批名家和实力作家的作品,就好比一座厅堂架起四梁八柱,这套丛书因此有了规模气象。现在要说的是“中国书籍文学馆”这批实力派作家,这些人我大多熟悉,有的还是多年朋友。从前他们是各不相干的人,现在,“中国书籍文学馆”把他们放在一起,看到这个名单我忽然觉得,放在一起是有道理的,而且这道理中也显出了编者的眼光和见识。当代文学,特别是纯文学的传播生态,大抵集中在两端:一端是赫赫有名的名家,十几人而已;另一端则是“新锐”青年。评论界和媒体对这两端都有热情,很舍得言辞和篇幅。而两端之间就颇为寂寞,一批作家不青年了,离庞然大物也还有距离,他们写了很多年,还在继续写下去,处在*难将息的文学中年,他们未能充分地进入公众视野。但此中确有高手。如果一个作家在青年时期未能引起注意,那么原因大抵有这么几条:一、他确实没有才华。二、他的才华需要较长时间凝聚成形,他真正重要的作品尚待写出。三、他的才华还没有被充分领会。四、他的运气不佳,或者,由于种种原因,他的写作生涯不够专注不够持续,以至于我们未能看见他、记住他。也许还能列出几条,仅就这几条而言,除了*条令人无话可说之外,其他三条都使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对这些作家深怀期待。实际上,中国当代文学的丰富性、可能性和创造契机,相当程度上就沉着地蕴藏在这些作家的笔下。这里的每一位作者都是值得关注、值得期待的。“中国书籍文学馆”收录展示这样一批作家,正体现了这套丛书的特色——它可能真的构成一个场所,在这个场所中,我们不仅鉴赏当代文学中那些*为引人注目的成果,而且,我们还怀着发现的惊喜,去寻访当代文学中那相对安静的区域,那里或许是曲径幽处,或许是别有洞天,或许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红袍甲烈烈灯光下,油彩在变软,融化,胶膜一样覆在脸上。刘玉声不由在心里感慨,到底是久未登台了啊。戏服像一层壳子,人套在里面却化不进去。他暗暗提醒自己,眯眼,立眉,缩鼻,端出关老爷的威武相来。可眉眼不听使唤,嘴唇像被胶住了。他仿佛看见自己呆立在台子中央,灯光从上泼下缭乱的暗影,一脸红赤赤的木涩、软塌,何曾有半点关老爷的神韵啊。完了,这下要砸场了。刘玉声一急,双唇一用力挣开来,他看见自己的声音像一滩亮汪汪的水银从嘴里喷了出去,砸在地上,冰珠一样四溅开来,迅速铺满了台子……醒过来,刘玉声好半天才稳住嘭嘭乱跳的心。有多久未登台了啊,做这样的乱梦。慢悠悠洗漱完,他照例走上阳台,刮胡刀在下巴两腮浑浑圆圆转了几圈,收拾清爽了,冲小北门方向提一口气,嘴里滚珠一样吐出一串字来。不知是否梦的缘故,今儿气不济,只念到百来字就泄尽了。想当年,刘玉声可以提一口气念五百来字,那是年深月久练出来的功夫。以前是做功课,现在是锻炼身体,练着练着就对自己马虎了。再做几下甩手、扭腰,刘玉声和老伴招呼一声,出了门。他每天穿小巷插上内环道,走到小北门附近,那里早点店多,早堂面就有好几家,还有手工米粉、黄豌豆泡糯米、伏子酒(江汉平原一带方言,即米酒)。刘玉声今天觉得嘴里寡淡,点了一碗酸辣手工粉。红油油的汤盛在土陶碗里。是家老字号,来吃的人多。刘玉声找个位子坐下来,从衣兜里摸出个布袋,解开,抽出一双银色筷子,一把银色汤勺。布袋收好,再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方红黑大方格手帕,将筷子和汤勺擦一擦,这才用汤勺荡开表面的红油,挑起宽白的米粉吃起来。吃了几口,刘玉声注意到对面坐的太婆怀里有个孩子,孩子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鼻子下挂一条清鼻涕。流小龙了,刘玉声用手帕擦擦嘴,拿手指指。先生好细心的人啊,太婆笑笑,从桌上扯过一截卫生纸,擦去了孩子的鼻涕。刘玉声无声地笑笑,埋头继续吃。风从北门外吹来,见了凉意。绿中带黄的梧桐叶旋转着,落在青砖地面上。刘玉声顶风往城门外走,想起了早晨那个梦。有多久未登台了啊,戏服、台子,包括那油彩、脸谱都认了生呢。他忘了台下有没有观众,只觉得四周很空旷,梦似乎是无声的,他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梦里,他穿的那件绛红袍,罩了护心甲,手里握着青龙偃月刀,那刀似乎格外沉,脸上的油彩也完整。冰珠铺到脚边的一刻,他慌得一抬脚,绿靴面划一道突兀的弧度,人就仰面倒了下去。还没等身子触地,惊醒了。似乎这梦是个预兆。中午,羽飞忽然回来了。从进家门,羽飞的表情就不自然。他单租了屋住,经常半月一月才落家一次,也不知忙些什么。一见那表情,刘玉声就知道儿子有事和他说。他偏偏沉住气,不问。对这个儿子,他没有满意的时候。从小时候学戏开始,儿子记词就比人慢半拍,台步比人欠点稳,架子比人蔫一层,唱起来气息又比别人短一截,没少给他丢脸。老伴多少次怪他,不是他当初执意叫儿子学戏,进什么少年戏剧班,好好读几年书也不至于有今天。结果,父子双双成了中国戏剧的牺牲品。牺牲品,老伴说到这里总会加重语气。刘玉声不接话,他无话可说。儿子学戏的天资不高,自己当时怎么就鬼迷了心窍,非让他学戏不可呢。仿佛人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自己教得苦不说,儿子也学得苦,好不容易熬出点成色来,又遭逢剧团缩编解散,一众人等各奔了东西。他心里的苦朝谁倒。那时候,戏剧还风光。只要有演出,大红海报贴出来,演几场场场爆满,买票还得找熟人开后门,那个俏。舞台也亮,“崩登仓”的锣鼓一响,上台那么一亮相,人仿佛处在光芒芯子里,耳边一片山峦起伏般的喝彩声,视线里混沌一片,剧场的楼上楼下满满都是人头。他迷啊,*次迷,经历了上百次还是迷。哪个父亲不想将*好的给儿子,谁又能想到金灿灿的苹果有一天会烂到核里去。如今儿子没着没落,东一下西一下地奔着前程,他心里也急,却使不上劲。每月,他拿着折子去银行取那五百来块社保金,坐在玻璃窗后面的丫头冰着脸,爱理不理的,她怕是连一场像模像样的京剧都没看过,更不用说他刘玉声的名字了。刘玉声知道儿子憋不住,该说的话迟早会吐出来。可真等羽飞吞吞吐吐说出那番话,他内里的一口气还是没沉住,像冲破瓶塞的香槟爆洒开来。爸,那红袍子戏服借我一段时间吧。羽飞手里拿张报纸,哗啦啦扇个不停。干吗?刘玉声心里一拧,你要唱关公?唔。羽飞垂了眼帘不看他,报纸扇动的频率慢了。在哪里,唱哪出?刘玉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唔……唔……报纸停下来,羽飞眼睛盯着脚尖,我们排了个戏,关于三国的,里面有关羽,需要戏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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