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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川知名科幻悬疑作家。凭借《新人》《蝶》,两次获得中国科幻银河奖提名。出版作品有《大漠鹰飞》《韦帅望的江湖》《浣纱灵异事件簿》等。《韦帅望的江湖》曾在2009年“网络文学十年盘点”中名列第三。
两届中国科幻银河奖提名作家晴川全新科幻悬疑力作,特别收录银河奖入围作品《新人》《蝶》。未来社会,科技突飞猛进,但生态危机也日益加剧,科技在带来便利的同时,也让日常生活变得枯燥机械。人类面临史无前例的生存困境——当极具破坏性的外星物种入侵,抑或海平面上升淹没整个大陆时,拥有高等智慧却也有着自私自利一面的人类将何去何从?作者脑洞大开地描述着对未来世界的奇异构想——当城市整个沉入黑暗的海底,人不得不试验与鱼结合以继续生存;外太空生活着一种奇异彩蝶,它们的后代繁衍却需要借助人类的身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残酷厮杀,在这个超现实社会,人类的终极命运又把握在谁的手中……
1、纸上版《西部世界》,当有一天,人类因为改变命运而失去统治地位2、两届中国科幻银河奖提名作家晴川全新科幻悬疑力作,特别收录银河奖入围作品《新人》《蝶》。3、脑洞大开,6个故事,6种未来世界的可能,每一种可能都是对人性的考验与反思。或探讨未来社会的环境问题、外太空生存规则、族群问题,或探讨某种社会结构及组织逻辑之下的社会,反思生命本身,反思人性深处,探讨人性与生命。4、它比《水形物语》更让人悲伤——这里有人类为了适应海底生活而创造的人鱼结合“新人”。5、它和《北京折叠》异曲同工——在与外界隔绝不受环境污染的特殊“天堂”,生活在里面的人却是外界的繁殖工具
新人那时我还在上学,早上没赶上校车,我在报廊里找着有意思的新闻,水灾、地震、离奇的高温,地球好像正在发脾气的孩子。不过对我来说,这一切不过是热闹罢了,我无能为力,所以也就与我无关。第二班专门接送我们这些迟到学生的校车到了,我上了车,车上今天只有我一人。这真神奇,以前总会有四五个同伴,难道这些人约齐了改邪归正了?从车外望去,急匆匆的气垫车似乎特别忙,我有种不好的感觉。其实这几天一直有点儿异常,班上虽然总是有些申请在家上课的学生,但这几天似乎特别多,就算正在上课的学生也总是三三两两地在讨论什么。这真是怪事,我虽然有点儿不太和群,但从没这样孤立过,连少有的几个死党似乎也在背着我说什么。要不是没有家长,我也申请在家学习了,不想看这些鬼祟的脸。父母双亡,我是孤儿,以前这种人会饿死,或被关在专门的像监狱似的地方,现在不用了,有机器人照顾我,一点儿缺憾没有。虽然有的人说我们这种人有点儿冷漠,但对我来说,有机器人照顾,我一点儿缺憾都没有,别人的感受与我无关。推开教室的门,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屏幕自动弹开,上面现出红字:“你迟到了。”我用手按了一下第二行的绿色的“我很抱歉”四个字,画面变成了正在讲课的老师。他们说这些课程是实时转播的,不过我看不出有什么区别,打瞌睡也不会有老师过来敲你的头,只有屏幕出现警告声:“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打个哈欠吧,只有打哈欠的自由。那老师忽然沉默了一分钟,我不开玩笑,他足足有一分钟没有说话。然后,他转身推开窗:“你们知道吗?阳光是有味道的,打开窗,你就能闻到阳光的味道,阳光的味道是金色的。”他又沉默了。我想他疯了!阳光的味道是金色的!我从没听过味道可以用颜色来形容。一直听说直播授课的教师心理压力过大,心理疾病发病率高,现在真的知道了,这可怜的家伙,明天就不会在这儿了。他转过身面对我们,面对镜头,一脸的悲怆。我只能这样形容,那不是悲伤,那比悲伤更有广度,但没有悲伤的程度深,我想,那应该叫悲怆,一种泛泛的、淡淡的、很伟大的、感怀全人类而不是感怀身世的那种痛:“有的时候,只有得到才能让我们知道我们不需要什么,只有失去才能让我们知道幸福是什么。”我开始翻课表,这节不会是诗歌创作吧?在我哗的一声笑出来时,我的老师,眼睛红润,关上了摄影机。我呆呆的。出事了?!屏幕上红光闪烁:“请注意,这关系你的生命。这个城市即将沉入海底,所有市民将有秩序地离开,现在请将你的信用卡插入刷卡器,电脑会自动给予通行标识,并打印出发时间。你可以转告亲友,但由此发生的意外或骚乱,致使你不能准时离港,本机将不再重新标识时间,政府将不对你的生命负责。”我呆呆地听着打印机“咔嗒咔嗒”的声音,终于明白,大家在议论什么,他们不同我说,只因为我是*一个还不知道的人,因为我没有亲友,我是一个孤儿。我推开隔音门,在玻璃里都可以看见我有一张苍白的脸。对面的门也打开了,兰西用那种先知道一秒钟的同情眼光看着我:“你终于也知道了。”我在门槛上坐下,双手抱头,想了许久才明白:“我们去的地方,不再有阳光?”兰西说:“是海底城。没有阳光,空气是过滤的,不会有任何味道了,即使用第九交响曲来形容阳光的味道也不会有人反对了,因为,人们会忘记阳光的味道。”我说:“我不在乎有什么不同,要是可以忘,就不重要。”兰西说:“是的,可以忘记的就不是*重要的。”声音那样细弱,过了一会儿,我才知道,她哭了。用那教师的话形容,我的嘴巴里有一股眼泪的味道,我对那一天的整个回忆都有一股眼泪的味道,一种陈旧的、有尘土味的眼泪的味道。我干巴巴地说:“不值得哭。”兰西的无声哭泣,让我有半生的时间都停在那一天的坏情绪里。地球本来就是个水球,看世界地图就知道了,大陆不过像苍蝇屎大,大片大片的水,什么时候高兴就可以淹过去,于是我们建了海底城,建成了就是要用的。现在这一天来了,我们早知道要来的,它来了,有什么好哭的?船,大船在海面航行,过些时候到达目的地后,大船会变成潜水艇。我躺在甲板上晒太阳,阳光与空气对所有生物来说都是*重要的东西,重要得不能失去,重要得一刻都不能失去,因为它们从未失去过,我们不知道它们的珍贵。我不喜欢白天,爱夜,爱那夜色苍茫。现在好了,夜色将永远无穷无尽地苍茫下去。不过有什么不好呢?我的冷淡,他们说是凉薄,但是有什么不好呢?哭天抢地地表演悲怆才好吗?大群的人来送将走的亲友,在港湾里。港湾外的人还如常工作着,不知道他们不该知道的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是*后走的那些人,没有亲人、没有工作、没成人、不事生产,为什么我会同*先走的一批一起走?因为我是孩子吗?不,我不相信。兰西给我冰激凌:“想不到会同你一起走,爸妈说,你在到达新家前,跟我们在一起。”我问:“为什么?”兰西道:“几天前从网上看见的,征集志愿社区服务者,妈妈报了名,想不到,会是你。”我说:“谢谢你们。”为什么不准我带我的机器人走?我不喜欢有恩人,这个时代,谁愿意平白多出个恩公来?什么事是机器人不可以代劳的?冰激凌化在身上,我把那白色的东西扔到海里。海豚追逐着将之吞下,我看海、看天、看天地间不知名的飞鸟与鱼。兰西问:“在想什么?”我说:“我们像不像迁徙?从大海来,回到大海去。有什么好悲伤的?”兰西问:“你难道不会想念阳光与海滩?”我说:“那不过是一种习惯,很快就会有新的习惯。”兰西气愤地站起来:“你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有点冷血!”我说:“36℃啊。”兰西气愤地走开几步。我也有36℃的血,只不过没在父母身边不会撒娇而已。力场包住无形的空气,排开水,开始下潜,海水由透明变蓝、深蓝、更深的蓝、墨黑。像一声呜咽,光线消失,我们的陆上生活结束了。像一声呜咽,一声轻轻的呜咽,兰西在我身边哭了起来。哭泣,多么可爱,一个人,在悲伤时可以流泪,流泪是一种求助,我们小时候,痛了,会流出泪来,求助。如果感到无助,就会忘记流泪的方法,变得不会流泪,也是少了一样本事,也是一种悲哀呢。当黑暗来,转身离我们而去,是谁抛弃了谁?我轻轻抱住兰西,兰西的身体十分细小,好像不足一握似的,她是个小女孩儿。抱兰西回她的客舱,刚到门口,就听到低低的谈话:“兰西好像是喜欢那孩子。”“你同兰西谈谈,这是不可能的事。”“那是个好孩子,要不是他,我们还不能这么快离开呢。”“但兰西同他是不可能的,政府对那孩子另有安排。”我站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兰西瞪着一双天真的眼睛看着我,她好像很诧异我为什么站了那么久。我把兰西放下,默默离开。我不是有意听到的,我并不想知道,如果有命运这回事,我相信一个人还是不要知道命运的好。同命运斗是很累的。不信你去对着冰冷的墙喊上一千次:“还我爸爸妈妈!”或者:“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墙壁没有回答,命运也是一样,它在那儿,已是事实,它不出声、不回答,但它已经在那儿,不会改变。有时我也需要一点儿眼泪,我现在就想哭泣,但是,我忘了如何才能流泪。海底城并不值得哭,那儿的生活还不错,温度宜人,准时下雨,一切都舒适得让人忘了以前是怎么生活的。这生活不是很好吗?兰西父母所说的政府并没有来打扰我,我像以前一样,在社会保险账号上领取生活费,由公共服务的机器人来照顾我,不同之处只是以前我自己有一个机器人,现在要与人合用,我不觉得有什么不便。兰西越来越觉得与我话不投机,她同一群怀旧的同学组了一个文学社叫“阳光社”,我有空宁可去学学游泳潜水,在水世界,不熟悉水,是不行的。我送兰西去学校,在海底,不能浪费能源,更不能污染空气,所以没有汽车,只有电动车。兰西的父母不放心,我每天送兰西去学校,兰西尖刻地评价人造太阳:“一觉醒来分不清是早上七点钟还是晚上七点钟。”我无所谓地耸肩,即使在地面,对着真正的太阳,我一下子也分不出是早上还是晚上,不过我一觉醒来,晚七点时候为多,要是早七点多半是我还没睡。然后,我从广告栏看到招潜水员的广告。兰西问:“潜水员?干什么的?”我回答:“整天潜水玩还有钱花的人。”兰西说:“那不是很合你的要求吗,为什么不去试试?”我轻轻敲了一下广告栏,一份打印件从下面出来。我会去试试。去面试的人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多,那是间很气派的办公室,并没有豪华的装饰,一张桌子,两把沙发,而且不是令人舒服的那种沙发,那是一种并不舒服的直背椅,但是办公室非常大,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看见这样奢侈的空间,令人不能不产生敬意。面试的男人长着一张刀刻一般的脸,一双眼睛刺人地锐利。他说:“我们只招收*好的潜水员,因为我们会给予*好的报酬。”我有点不安,我的潜水技术还没有那么好。他像是看穿我一样,他说:“但是,我们并不要求你现在就有*好的技术,我们只要你现在有*的潜力,在将来,接受我们的训练后,可以成为*好的潜水员!”我接受了一连串的测试,肺活量、脑电波、心电血压。我合格,出门时,看见穿西装的职员正在劝解:“抱歉,我们只招收二十岁以下的。”这份工作薪水非常优厚,即使大学毕业也要奋斗十年才能得到的薪水,我不愿再等。这就出来工作吧,毕竟那是很大一笔钱,再不用去领救济金了。从兰西家的隔壁搬到公司的宿舍去,兰西同她的父母一起送出来,兰西的爸爸说:“凡事当心。”我点头说:“知道。”其实并不知道要当心什么。要是真的关心我,得给我更多提示,我还是个孩子,没有逻辑推理的能力,而且也不愿费心多想。谁去想那些事!我们这个队有点儿奇怪,我明明听那人说只招收二十岁以下的,队里的同事却全部二十以上,若干骨干三十出头儿,十几岁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事情一定是有点儿怪,但我并不想抗争,那太累了,我只希望在命运或其他什么人操纵我走向哪条路时不要太明显,别太让我难堪,我只是懒,并不是不懂做人的尊严。这些个同事也有不好相处的,像宋平就专喜欢对我吹毛求疵,他是领队,不仅对我吼叫,连带手把手教我的同事张哥也被牵连。有一次矫正打水姿势时,我一时紧张,将脚蹼几乎甩出去,张笑出来,我也笑了,宋平指着我:“你上来!”我爬上池边,还没站起来,一只脚刚要落地,那家伙竟抬起腿来,一脚将我踢落回水里。我痛得缩成一团,在水里缓缓地向下沉去。那一刻我好像觉得更愿意留在水里。水里多好,我觉得自己像只自由的鸟,在飞,在孤独地飞,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所有人,在天空自由地孤独地飞,人太多了,我多渴望孤独。如果能够,我会选择深海海底,在漆黑的海底,我会埋伏在沙子里,等待落入我口中的食物,如果没有,我就静静地等。我存在,但我沉默着,生命存在,但生命可以选择沉默。我在水面下,听见说话,我不是有意听,但是我能听见,奇怪的是我本应该听不见,但我能隔着几米深的水听见对话。张说:“你对我的训练方法有意见可以对我说!”宋平问:“这是我说话的方式!”张道:“这不是那孩子是谁的问题,而是你的态度有问题。”宋平问:“你指我没有礼貌?你会不会对一条鱼问好?”我觉得头昏,我的胃抽成一团,不住地痛,一条鱼!还是有人看见了:有一次我下水,张哥在岸上轻声自言自语:“小心点儿,别太逞能,别让人家发现你像一只鱼多过像人。”我在水下觉得冷,一会儿就上岸了,我不太高兴,说了声头痛就回去休息了。我在浴室里,把浴缸放满水,然后看看表,将头埋进去,过了一会儿,我觉得有点儿不好受,抬起头,看了看表:“十分钟。”对一个没经过多少训练的人来说,这个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而且这对我毫无困难,我知道潜水*长时间的纪录,我实在是应该小心了。我洗了澡。在水里泡着真的很舒服。我为什么选择潜水?只是为了高薪吗?不一定,也许是我喜欢在水里待着,也喜欢沉入漫无边际的黑暗的感觉,在深海潜水,你会觉得自己来到宇宙,没有光没有同类,只有怪异的生物。我睡着了,醒来时只觉得天花板在摇晃,那种怪异的感觉令我惊骇,我想要坐起来,手一划,碰到光滑的壁,我待了一会儿,呼出一口气,发现比平时要费力,吸气时,咽下了一口水。我猛地坐起来,水发出哗的一声,我的头发湿淋淋地滴着水,我喘气时一股水顺着鼻子流出来,然后觉得喘不过气来,我不得不趴在浴缸边上让肺里的水全流出来。我睡着了,在浴缸里,沉在水底睡着了。也许我只是不小心滑了下去!我看了看表,三个小时,我在水底三个小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可以像一条鱼一样在水里呼吸。我闭上眼睛,十分恐惧,而且伤心,我不是一个正常人!我很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因为鱼没有眼泪。恐惧像一条热流,在我身体里乱窜,有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有没有人偷看?我不是一个人,有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我吓得要哭出来,要不是鱼不配有眼泪,我已经在哭了。我一直怕的事,今天知道答案了。是的,有人看见,有人知道我像一条鱼。我缓缓地,不管那些从池边跳下来救我的人,我是一条鱼,在水里不用人来救。我从池子的另一边上岸,爬上来,我才觉得我在陆地上特别笨拙。我慢慢地走回到我的房间,宋平还冲我叫:“滚回来!”我回头,冲他伸出中指。他号叫着,被人拉住。我是个实验品,但我想,我是比较稀少的实验品,我大约比宋平更珍贵。第二天我绝食了。第三天,张来看我,他拿东西来给我吃,他说:“宋平并不恨你,他那样对你,不是针对你,他不是有意伤害你,他有他的问题,原谅他,好吗?你知道你有能力真正地伤害他,你还一定要做吗?”我问:“我像一条鱼吗?”张说:“你更像宋平年轻时,优秀,不用费力已经是*好。”我说:“宋平也被人蔑视为一条鱼吗?”张看着我,低声地:“你要是知道了什么,不要说出来,不要告诉别人你知道了,你要是不知道,也没有人会告诉你什么。明白吗?”我想象我的泪水已经流下来,泪水四溅,但是我没有眼泪,我只是点点头:“明白。”张走了,我把食物吃下去。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自己身上长出鱼鳞,我该怎么办?那天夜里,我梦见自己身上长出鳞片,我看着镜子,镜子里飘忽不定地,一会儿出现一条鲨鱼,一会儿又出现一个章鱼,在鱼头上,我看见自己的脸,恐怖的、惨白的脸。然后,我回头看见宋平和张,他们拿着剖鱼的刀子,我说:“不要吃我,我不是鱼,我还有一部分是人!”但是我发出的已经不是人的声音,他们走过来,我的绝望压过恐惧,我说:“好,吃掉我吧,希望你们不会为吃掉一个人而良心不安。”张和宋平的刀子掉下来,我用触手卷起刀,我说:“即使你们不杀我,我也疲倦了。”我自杀了,然后,我就醒了。我微笑,还有人会在梦里说:“我疲倦了吗?”在梦里也觉得累,是心累了吧?同人打交道始终不是我的长项。宋平对那天的事,一声不出。我也不想提,我不原谅他,即使他道歉,我也不原谅他,所以,我才不希望他道歉,我不会说原谅他!但他也没有再找过我麻烦,这个人令我在潜水队的日子不好过,但他只不过是个苍蝇,并不能真正地伤害我,我不怕他。我怕我自己的身份。我是谁?张说:“多数人像蚂蚁,不知道自己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就算有什么不同,也不过是一只蚂蚁同另一只蚂蚁的不同,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一只蚂蚁躲在一群蚂蚁里不好吗?不安全吗?被淹没的感觉不好吗?张说:“渺小的感觉并不好受,同与众人格格不入的感觉一样不好受,也许更不好受。”张安慰我,我无言。大海是我的故乡。张同我在一个潜水口换衣服,张说:“还是有些值得开心的事的。“我按下进水按钮,是的,比如整个人浸在水里,比如向大海深处一直游过去。我向大海深处游去,不回头地,张在后面一直说:“慢一点儿,等等我!”我不回头地游下去,张终于发出警报,我能听到,别问我是怎么听到的,我甚至不是用耳朵听到的,不是我们常听到的那种声音,是另外一种声音,但也是声音,我不知道是怎么听到的,我想那也许是一条鱼的本领。张真的发警报了,我的话机也响了:“你必须马上回游,你的氧气很快就要用完。”是宋平的声音。我关了通话机。摘下面罩,脱掉潜水服,是的,我是一条鱼,我不用任何设备就可以在深海自由自在地游!身上没有金属物品,我想,就算他们出动捕鲸船也找不到我吧?我在海里同一条鱼有什么分别?很快我就听到声音:“我知道你能听到我们的声音!不要以为我们找不到你,我们就在你后面,放弃抵抗,向我们靠拢,可以少吃点儿苦头。”什么令他们找到我?我收平四肢,吸一口水,缓缓向海底沉下去,也许,自由落体可以躲过他们的追踪。宋平说:“*后一次警告!”我没有理他。发动机声,我看见潜艇,他们出动潜艇来找我!!我向海藻丛游去,让他们被海藻纠缠至死吧!宋平道:“不要再向前!我们会发射鱼雷。”我才不信!一支鱼枪向我射来,来不及转身,来不及躲开,我一边想象着被鱼枪射中的痛苦一边,眼看着那带钩的铁箭射向我并穿透我的大腿,疼痛令我昏迷。我像一条鱼般被拉到潜艇上。我的血流在地上,只有二十三度,我可以在低温下存活。张冲我吼叫:“你想去哪儿?去喂鱼吗?!”开枪的是张,我还以为他知道我的苦衷,他会同情我呢。他用鱼枪射我。我问:“要我一辈子做实验动物吗?”张道:“以后人人都要像你这样,适应海底生活,你要跑到哪里去?去海里?那才是你的家?你能同那些鱼交流吗?你要同那些海星贝壳做同类吗?你不过比我们早些拥有适应海底生活的基因,在你之后出生的人都会同你一样,你并不孤单,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连同你的烦恼都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无病呻吟!”我被抬上担架,我问*后一个问题:“如果是那样,人,还是人吗?人类是生存下去了,还是已经灭绝了?人,改变多少才能活下去?改变多少还能叫人?改变多少才不算人?”张说:“这些疑问,不过是新人出生前的阵痛,忍过去,人类的新生,就开始了。”但谁都知道新生命并不是原来的那个,孩子出生,人们仍会为孩子父母的死而伤心。新人出生了,旧的人类呢?是不是灭亡了?手术后,没有人,宋平进来,默默将一张X光片给我,他说:“收好。”没人时我偷偷拿出来看,隐隐可以看出是人的胸部影像,他给我这个干什么?这是什么人的胸透片?胸骨上好像有一个阴影,好像衬衫扣子一般,真是奇怪!是衣扣还是病变?衣扣?衣扣!!我忽然明白,这是我的X光透视片,这个所谓的扣子,是个可以发出信号的定位仪,这就是他们能找到我的原因!宋平为什么要告诉我?我转头向镜子看,我的眉头、我的眼、我的嘴唇,为什么以前我没有发现!我的相貌同宋平一模一样!我问张:“我同宋平长得有点儿像?”张沉默一会儿说:“因为宋平是*好的潜水员,他在水中如鱼得水。”我问:“他为什么恨我?”张说:“他不恨你,他不喜欢被人嘲笑。”我问:“嘲笑?”张不回答,我替他说:“说他同鱼杂交,说我是个真正的杂种?”张不回答。我说:“他甚至不肯抚养我长大?”张说:“现在父母抚养子女,也不过是隔几天看看,说几句话。”我微笑。这就是宋平恨我的原因吧?我是个杂种,他以我为耻。他的独生子是一条鱼!我像他多些还是像鱼多些?我要同他在一起还是同那些鱼去做伴?我去找宋平:“帮我除掉那东西!”宋平道:“你还想走?你到底想去哪儿?”我说:“我不知道,但首先,要除去那东西!”宋平道:“我不是不可以帮你,但你一定得想好你要到哪儿去,因为摘掉定位仪,你就得走。”我不知道,我要再想想。张问:“没听过你提起以前的朋友,这次一起来的没有你的朋友吗?”我去兰西家。兰西不在家,只有兰西的母亲,她过了一会儿才认出我来:“兰西不在家。”我没有离开,我问:“她在学校吗?”兰西的母亲说:“她在医院里。”我诧异地:“什么事?”兰西的母亲道:“你不知道吗?这里多数人都因为缺乏光照而得了抑郁症。”我呆了一会儿,才问:“伯父好吗?”兰西的母亲说:“他在一次潜艇事故中遇难了。”我呆了,不知该如何开口,她的头发都花白了,我才发现她老了那么多。她说:“当初还以为可以早一天离开那个城市是好事,看来,人,并不适合在海生活,人毕竟不是鱼。”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告辞的。我到医院看兰西,她很平静,只是人有点儿呆呆的,依旧美丽,美得让人心酸,我觉得胃痛。兰西看见我,半天过来,把头埋进我怀里,她的声音低弱:“这么久,你到哪里去了?”然后兰西哭起来,她说,“我父亲死了!”我说:“我知道。”兰西说:“潜艇去深海,机器过热,发动机停转,潜艇一直向深海沉下去!一直沉下去,直到水从*脆弱处涌进去,像一条水箭一样射进去,所有人都死了!”兰西尖叫,医生将她抓住,给她注射了药物,过了一会儿,她重又平静下来,呆呆的,我觉得,她刚才更正常一些。为什么我不会被水压死?我不知道,我想这大约也是他们想知道的。回到潜水队,张说:“明天去体检。”我问:“都去,还是只有我?”张顿了顿才说:“大家都去过了,只有你不在。”我沉默一会儿:“会不会痛??”张笑笑:“别想太多了。”我去游泳池,在水底,我觉得有一点儿安全。我静静地沉在池底,看着水面的涟漪,一波又一波,水光真好看。隔了水看这个世界,是另一个样子,是不真实的,是荒谬的,是一场梦。张在池边问:“能待在水底是不是很快乐?”我慢慢浮上来:“就像呼吸空气一样,是一种需要,说不上快不快乐。”张说:“那不很好吗?”漂在水面上,我问:“为什么不拿我去做实验?你们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张说:“只是想得到成千上万像你这样的人。”我问:“像我这样?”张说:“人不适应海底生活,但,海不会改变,地球不会改变,只有人改变。”我问:“你们想看看我生活得是不是快乐?”张说:“很少有人会生活得快乐,我们只是要看看你能不能生存。”我说:“我不是活着吗?”张说:“这种技术会渐渐广泛使用,地球人会渐渐习惯在任何地方任何环境下生存。”我问:“那么原来的人呢?像兰西那样,被关进疯人院,让她们去死吗?”张说:“尽我的能力解决我能解决的问题,我不能解决的,我不多想。”我看了他一会儿,重又沉入水里,张的解决方式同我沉在水里一样,是一种逃避,拒不看四周哭泣的面孔,自己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悲哀就不再存在了。我又一次浮上去:“去好一点儿的医院,兰西的病是不是能好?”张问:“你是说?”我说:“我也许可以去到别人做不到的地方,赚多一点儿钱,治好兰西。”张悲哀地看着我:“你不再冷漠?关心别人可是很危险的事。”人类曾厌恶冷漠的人,现在他们需要冷漠的人了,因为海那么大,要很冷漠的人才能忍受那种孤独的感觉。像我这样,不关心人,也不要人关心。对我来说,不是人,生活在异类中间,关心,不,爱上一个女人可是极其危险的事。我说:“不,我不爱兰西,我只是跟她很熟悉。”张说:“没什么能治好兰西,除了阳光,但,这里只是没有阳光。可以用紫外灯光代替阳光,但是作用不大。”我沉默,我想我也许可以带兰西去晒太阳。海底城并不深,它原本就是一座城市,不过是海平面上升,它才沉入海底的,一个人稍受训练即可潜水到水面上去。费用应该不是问题。为什么没有人想这个办法来治疗那些人?我想人们刚刚来到这个地方,有太多的事要做,太疲于奔命了,没有心思花在少数人身上。我听见宋平笑道:“想想看,几千万打造出来的比金子还贵的人,*后的用处不过是背着发神经的小女孩儿去晒太阳。”我微微笑。我带着兰西浮出水面,打开舱盖,阳光照进来。阳光,倒真能让人精神一振,深深吸一口气,是的,阳光是有味道的,这味道对于我们来说是奢侈的。兰西的脸上露出阳光秀的微笑,她说:“阳光!”兰西是我在这世上*的阳光。我笑:“来,去游泳。”兰西有点瑟缩:“我不太会,这是海里!”我漂在水里:“来,到我身上来!”兰西从梯子上慢慢走下来,抱住我。我仰面划水,兰西趴在我身上,像趴在一个皮筏子上。她十分开心,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过了一会儿,兰西沉默了,她默默看着我,然后,我感觉到她身体有点儿发抖,我问:“冷吗?”兰西说:“有点儿冷,回去吧!”我带兰西回到潜艇,兰西说:“我想回家了。”回家?兰西什么时候开始接受那个地方为家了?人类的适应能力还真强。兰西沉默一会儿:“我们应该努力适应环境,因为没什么会为我们改变。”我沉默。回到家,兰西同我说:“别再来找我!”我呆住,湿了什么?兰西站在我面前,身子发抖,过了一会儿,她问:“人都是要呼吸空气的。”我不明白,她说:“我以前还不信他们说的话,但是,你不用呼吸,是不是?今天,在水里,你至少二十分钟,没有把头露出水面。”是吗?我完全没注意。兰西说:“我很感谢你对我这么好,但是原谅我,我害怕。”兰西流下眼泪:“而且,我也不想嫁给一条鱼!”我呆住了:“你放心,我并不爱你,我只是同你很熟悉。”兰西同穿着白衣的护士进去,她一路在哭。我完全不明白她,我想帮助她,不管我有没有帮到她,她却侮辱了我,而且还一直在哭。我想,我该庆幸自己不是莫名其妙的人类了。我问张:“什么叫爱情?”张说:“想同对方在一起,希望对方快乐,愿为对方做任何事,不管对方身份地位外貌有什么变化都始终如一地对待对方。”我笑了:“是理论上的,对吧?”张想了一会儿:“有很多这样的例子,不过他们*后的结果大多是双双殉情了,按进化论来说,这种人的遗传基因很少能流传下来,所以,这种人应该越来越少才对。”我大笑:“比如梁祝,比如罗密欧与朱丽叶,理论上的爱情对人类繁殖后代是无益的,按进化论,这种无聊行径应该绝灭。”张说:“是,要是你爱上什么人,忘了吧,或者,当个玩笑吧。”我说:“不,我并不爱她,不过她怕我,她当我是异类,我想帮她,我同情她,只是因为我同她从小是同学,但是,她竟然怕我厌恶我,更不用说陌生人!”我站起来:“不是爱,只是作为一个人应该得到的,我得不到,她说她不能嫁给一条鱼,你听见了吗?我不能得到一个人应有的对待!就像黑人,不是一定要在公共汽车上坐下,他们只想要在车上坐下来的权利!”张道:“兰西会向你道歉!”我看着他:“什么?你凭什么认为她会?你想胁迫她?”看,我并不信任张,我只是太想倾诉,太需要一个肯听我说话的人,即使我知道我找错了人。张说:“我不用威胁她,我只是谴责她!”我苦笑:“不,算了吧。”我疲惫,我跳下游泳池,在水中,甩掉衣服,要么,就让我完全做一条鱼吧!我始终不知道张对兰西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张对兰西做了什么。第二天,张对我说:“原谅我,我只是说她应该向你道歉,我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做!”我看着张:“你做了什么?”张脸色惨白,我从没见过他那种神色,他说:“我只是打电话给兰西,我只告诉她,你觉得深受伤害,我只是说她不该这么伤害一个想帮助她的人!”张哽咽:“她挂断电话,今天早上,他们说,她用血在墙上写了几十遍对不起!她在墙上写满你的名字,几乎用尽了她的血!”我推开张,我几乎是跑到兰西的医院,里面已经没有人,只有一个清洁工,在刮墙,墙上涂满褐色的、让人觉得肮脏的血迹:“对不起!我爱你!!”那几乎流淌下来的血迹让我想吐,血,永远让我觉得邪恶而肮脏,那些用血写的爱字,让我憎恨。奇怪的人类!奇怪的人类!!是兰西吗?她说她爱我?然后她自杀了??我完全不明白人类,我恨他们!伤害我伤害他们自己,我完全不明白,我恨他们!我同宋平说:“不一定要取出那东西,弄坏它,让它失灵,不行吗?”宋平问:“你有什么事,值得冒那样的险?”我沉默一会儿:“自由,为了自由。”宋平笑了:“自由?”我问:“我不配拥有自由吗?”宋平问:“谁又有自由?”我说:“至少你们没被人像狗似的戴个项圈。”宋平道:“这种束缚,人人都有;这种侮辱,人人都有。”不要打扰我!我开着潜艇向深海去,去到*深处,去到他们的潜艇到不了的深处,我也许可以逃脱!我只是不想人打扰。宋平对我说:“你别妄想了,别耍孩子脾气,你知道你逃不掉的!”我怒叫:“别来烦我,我只想安静一会儿!别烦我!”宋平道:“回到这儿来,我给你一个禁闭室,让你好好安静一阵!”我关了通话器,我说:“滚你妈的!”还是能听到宋平的声音,还有我不知道的通信设备:“听着,你身上那个跟踪器不仅仅是跟踪器,如果你执意不回来,你会被炸成碎片!它会从现在开始发热,直至爆炸!”我的胸前,真的在发热,没一会儿,已经像烙铁一样在灼烧我的皮肉,真是过分!我知道我逃不掉,我只是想走开一会儿,我只是想自己安静一会儿!剧烈的疼痛让我冒出冷汗来,我头昏目眩,不得不掉头,痛痛痛!还有无穷无尽的愤怒!我将潜艇开足马力向海底城冲去。宋平说:“好了,不用着急,已经停止计时了!”但我并没有停止疾驰!马达都在发热。宋平道:“不要逼我们将潜艇改为遥控驾驶!”我拎起凳子向电脑用力砸去,哗啦哗啦的破碎声,这可能是我有生命以来*痛快的声音,玻璃与塑料裂开,零件散落一地。我将凳子扔在那堆破烂儿上,问:“你还想让我破坏什么?”宋平说:“我们还是可以控制潜艇,但我希望你停止破坏,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希望你回来后面对*坏的处境。”我的眼睛在一瞬间有点儿模糊,这已经有点儿像人的眼泪了,我说:“还能更坏?日复一日,在陌生人中间,无知无觉地活着,还能更坏,像个行尸走肉,还能更坏!”宋平黯然地:“回来吧,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已经不会再为天空的彩虹欢呼了,你还希望生活中有什么呢?”我拿出一支麻药来,在胸口那儿打了一针,等我的手摸着胸前有麻麻的感觉时,我用一把小刀将胸前划出约能放进两个手指大的口子,然后,我伸手进去,将胸前那个圆铁扣从胸骨上扯下来,剧烈的疼痛,让我头昏。宋平说:“给你*后两分钟,如果你不停下潜艇,我就会接手,到时,你会受到*严厉的处罚。”即使是全自动控制的潜艇,也要有制动轮片才能刹车,我潜出潜艇外,将后退的桨片掉转方向,电脑在潜艇启动时已经做过自检,再发现叶片异常,要在启动制动装置前两秒,它没有时间。我在潜艇外,但那跟踪仪在潜艇内,相信要两分钟后,他们才会发现,我不在潜艇里了。至于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艘潜艇停不下来,将会一头撞碎海底城,我就不知道了。潜艇核发动机的爆炸和污染会到什么程度,我也不关心,就算连我也不能躲开,我也不在乎。我觉得无所谓,我在做了这一切之后,就觉得无所谓了,心中那股恨恨的火已经灭了。我同这些人,基本上没多大关系,我没有特别爱过他们也没有特别恨过他们,我只是不喜欢被人拴住,像拴条狗一样,或者像对实验室的耗子一样。我不是不能容忍他们,但是一头牛要是能拿掉拴在自己鼻子上的铁环,它不会不做,是不是?当上帝垂青新人时,你们这些地上的人应该给新人足够的尊重。我没有特别地深谋远虑,只是那一刻,那样做很方便,我就做了,做了之后,也没有后悔。毕竟,在那座城里既没有我的亲人也没有我的朋友,连我熟悉的人都已经死了。我想告诉这些人,一个人快不快乐其实也很重要。只是生存下去容易得多,但是快乐更重要一些。潜水艇真的将那蛋壳一样的巨大的海底城撞开了一个大洞,真想不到,毁掉一个城市会这样容易。水将那海底城像蛋壳一样压碎,大水向城里冲进去,像上帝的洪水,上帝说:“这个城里都是些不义的人,我要毁灭这座城。”我没有看见,只是听到隐隐的爆炸声,然后感到巨大的涡流,然后,水中开始有碎片,然后,我甚至见过一两具尸体。在这片海域,只有我与不时漂过的可怖的肿胀惨白的尸体。我没看见张与宋平,他们都会潜水,也知道当时的情形,也许他们能逃过这场大灾难也说不定,不过,经过这一切之后,他们会觉得孤独与恐惧吧?他们本可以使这座城避免这样的浩劫,只因为他们用了不恰当的方式和语言。也是因为太疏忽了,他们一定认为没人会疯到将海底城炸掉,除了我,这些人中,只有我是不需要海底城的。有一天早上,我觉得有点儿孤单,远远地,又有白色的东西漂过来,我以为又是一具尸体。在半明半暗中不时见到残缺的尸体,让人觉得惊恐。那个白色的东西漂过来,它的边缘有什么在摆动,越来越近了,那个小东西像一只白色的小狗,四肢划水,向我游过来!那是一个婴儿!在海底,有一个婴儿!一个婴儿,我*次觉得我同这个世界有一点儿联系,一个婴儿,一个像我一样的人!婴儿诞生了,父母虽然老去,婴儿将成长为新人!蝶贺佳同香柯经过走廊,发觉地上有些淡蓝色粉末,贺佳蹲下来,用手沾一点儿,捻一捻,像一种化妆品,细腻、柔滑,色泽艳丽。贺佳问:“这是什么粉?颜色真好,是新牌子吗?”香柯莫名其妙:“什么?”贺佳问:“不是你的粉吗?”船上只三位女性,队长香柯、工程师贺佳、医生赵静。贺佳道:“那可能是赵静的,你看,”她在手背上抹一下,“多好看。”香柯道:“是好看,问问赵静,也没见她用。”下午贺佳手臂有点儿痒,伸出手,手臂上那一片淡淡的蓝色,闪闪发光,已经有大半变为七彩斑斓。贺佳大惊:“这是因为什么?”赵静看一眼便道:“马上去洗掉,要进一步检查。”贺佳洗去彩尘,手上已是一道红痕。赵静从实验室走出来:“初步分析是高纯度的镭。”香柯立刻打开对讲机:“各部门请注意,大家立刻放下手上的工作,船上发现极其危险的强辐射性物质,请各位检查居室内是否有色彩异常鲜艳的蓝色粉末,不要轻易走出室外,凡在室内发现粉末的立刻到医疗室来,并检查自身是否沾染粉尘,凡有沾染,不要再接触他人。”香柯带人正在检查污染源,文旭的声音传她:“香队长,请马上到通信室来,有人呼救。”香柯问:“区域?什么人?内容?”文旭道:“左舷60度,是危急状态下的脑电波启动,电信号是GYZXTX749814,此船属于冒险家王尹先生。内容是‘危险!蝶!’”香柯道:“继续接收。”文旭道:“是,队长,是不是我们也遇上麻烦?”香柯道:“我们遇到特殊情况,这件事你先处理。”文旭答:“是。”文旭发出信号:“银河星际探险队,王先生,遇到何种袭击?请回话。”回答很慢,许久才出现一个字:“蝶!”又过了许久:“吃人!”文旭呼吸都要停顿,这是什么意思?他传香柯:“香队长!王尹有生命危险!可能是遇到异种生物。”香柯怒道:“该死!”虽然飞船上情形怪异,但人命关天,她不得不放下手头的工作赶去处理。香柯要求对方提供全息记录,没有回应。再问,还是没有回应。不得对方授权,擅自提取信息是违法的。香柯沉思,文旭道:“队长,我已进入他的信息窗口,现在正在传递中。”香柯未及回答,警声大作。有人呼叫:“有人受伤!”香柯忙问:“情况怎样?”赵静的声音:“队长,是贺佳,她昏倒在走廊里,我正在给她检查。”香柯问:“是辐射吗?”赵静道:“不是,目前还无法确定,我看她更像是中毒。”香柯结束对话,命令:“将信息封存,等待调查人员批准。”文旭道:“我可以确定,他有生命危险。”香柯道:“是,但我们要做守法的好公民。”她去看望贺佳。赵静一直在忙碌,却没有结果,她在等待化验结果时香柯问:“是怎么回事?”赵静道:“她身上又沾了许多镭,而她昏倒时身下的地面却没有,身旁倒有些零散的,不知是不是从她身上落下去的。这真奇怪,我不知道原因。”香柯道:“你的意思是在她昏倒后,有人向她身上撒强辐射物质?”赵静道:“照当时的情形只能这样推断。”香柯问:“什么导致她昏迷?”赵静道:“不知道,没有外伤,血压、脑电、心跳都正常,血液正在化验中。”雪白的枕头上有一个小斑点,香柯俯身去看:“这是什么?血?”芝麻大的血迹,香柯问,“不是没有外伤吗?哪来的血?”赵静道:“是不是抽血时——”她低下头,轻轻抚开贺佳的长发,她没有说下去,因为抽血不可能溅到枕头上。在贺佳的颈部有一个细细的针孔,两人都呆了,针孔、注射器,船上发生谋杀,她们中有一个人是杀人凶手,而她们在茫茫宇宙中孤立无援,她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不可或缺,她们必须相互依赖、相互信任。如今这里有一个人是凶手,他也许还会杀人,也许会毁掉她们全体。一声惨叫突然响起来。香柯问:“什么事?”有人昏倒,赵静忽然手心全是汗,这里不是医院,而是无穷无尽的黑暗的太空。香柯道:“医生,让我们知道你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合格的太空医生。”赵静吸一口气:“是。”没错,不能怕,不能退缩。倒在地上的人,是工程技师,负责维护船上的设备正常运行。赵静松了口气:“是吓昏的,不知看见了什么,也许是幻觉,在太空中出现幻觉并不奇怪。”昏迷中的人发出一句含糊的呻吟:“蝶。”也许是别的,也许是“蝶”,也许是刚刚的求救内容还占据香柯的头脑,她来到主控室:“打开王尹的全息信息。”文旭打开,屏幕上出现扉页,香柯将手按在上面,计算机记下指纹,扉页打开,香柯在不久的将来要对大批听证人员一次次解释她侵犯个人隐私、侵犯公民权利的理由,但她知道若不当即立断,代价可能是全体死亡。首先*快打开的是王尹船上的即时电眼摄影。地上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干尸,更可怖的是那干尸还活着,表情痛楚地流泪,同时从他额头不断地冒出冷汗来,青色的血管暴起,一下一下艰难地搏动。他的身子僵直,不时抽动,仿佛一直在拼命挣扎。文旭道:“我们正全速向他靠近。”没有人想再看下去,香柯道:“记忆信息。”文旭道:“队长?!”香柯道:“我的命令,我负责。”文旭道:“是我擅自提取的。”香柯道:“别争了,打开。”黑沉沉的四周,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身体却有感觉,腹部还在一顿一顿地痛,好像神经传导的下行受伤,能接收到信息,大脑的命令却无法被执行。在记忆中,那蓝色的蝶翼还在闪烁扑动,真美,有着天使双翼的魔鬼。那身躯和面孔——如果那可以称为面孔的话,却丑恶得超出人类想象之外,让人恶心,既骇人又丑恶。但那彩翼,传说中的彩翼就应是那样子的,宝光闪烁,轻轻扇动,像水般流畅,像翩翩的舞,像歌者的歌。啊!惨痛,痛得无法忍受,被刺了一下的腹部剧烈地疼痛起来,那种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一般,啊!天哪!无法忍受!天哪!好像真的有东西在撕咬,他感觉到腹内有什么在缓缓地蠕动,那只蝶对他做了什么?!文旭痛叫一声,甩掉记忆传递器,情不自禁地捂住腹部,好像感觉中的痛楚真的发生,他喘着气,额上冒出冷汗来,香柯问:“怎么了?什么事?”文旭抱着头:“真可怕,真可怕!”香柯道:“将感应度调低。”文旭道:“不!不!我不想再感觉,虽然是幻觉,但那么可怕,活生生感觉有巨大的虫子在肚子里爬,并吞食你的内脏!”香柯将记忆器放在头上,片刻,她的脸色惨白,文旭替她取下来:“我们看录影吧。”那生物有半米高,彩翼却足有一人高,像蝴蝶一样美丽异常。它如一道虹般划过来,扑在王尹身上,仿佛只是轻轻一触,就飞开了,毫无威胁性,王尹却皱着眉,低下头,大家看见他腹部有一点血斑,几乎是看不见的。然后他十分困倦的样子,人忽然软软地倒下去,彩蝶在他头上飞舞,他瞪大眼看着,却不能作声,也动不了。蓝色闪光的粉尘从蝶翼上落下,落在他身上,他忽然闭上眼,眼里流出大量泪水,接着眼睛红肿起来,身上落了粉尘的地方都在发红,慢慢肿起来。文旭道:“那种粉末令人全身发痒,然后刺痛。落在眼里,眼球立刻像火烧一般。”王尹一直躺在那儿不动,但他的身体肿胀起来,双眼已经溃烂,向外流着黄色的脓汁和红色的血。香柯问:“那蓝色的粉末?”赵静道:“是,没错,是镭。”文旭道:“辐射在47/3/5日第十四星光时猛增,辐射源不断移动,可以推算出,是这只‘蝶’。”那个人倒在那儿,一动不动,死人一般,她们却知道,他一直忍受多么可怕的痛楚。蝶一直留在舱内,每天会从口器中分泌出液体,强注入王尹口中,保存他的性命。自第三天,王尹腹腔开始感受到可怕的剧痛,他的腹部渐渐瘪下去,一层皮肉挂在骨盆上,皮肤松懈向内凹陷,赵静失声:“发生了什么?他的肠道怎么了?”文旭道:“可怕至极,一寸寸地啃噬,十分真实,不容怀疑,有什么在他体内,在一点点吃掉他。”香柯问:“他还活着?”文旭道:“活着,而且一直有知觉。”香柯道:“任何东西吃光你的肠子,你都会大出血而死,赵静,你看呢?”赵静道:“我要更多资料才能做出判断。”凹陷的皮肤下隐隐见两三条手指粗的凸起在蠕动,有时两条扭在一起,像在争斗。王尹的外表已经不似人形,皮肤都先红后黑,然后腐烂,人瘦下去,皮包骨头,有的地方烂得见了白骨。文旭喃喃道:“我不过是学电信的,我不想看下去。”香柯道:“它们可能已经来到我们门外,我们必须了解它。”文旭道:“了解它们如何吃掉我们?”香柯道:“知道它会吃人,你就不会选择不抵抗。”文旭将记忆信息的感觉共振调低,赵静戴上,然后陈述:“三天前是腹部,两天前是胃,昨天是脾脏,今天,它们已经吃光了肝脏。”香柯也不由得叫了声:“住口。”她厉声道,“它们是什么?这是你的专业判断?有什么在吃他?从他身体内?他还活着?”赵静沉默,良久,她说:“人不吃食物可以活七天。”香柯瞪着她,赵静道:“要不,这只蝶为什么一直在这儿给他喂食?好玩儿?”文旭的手发抖,记忆器一下落在地上,香柯看他一眼,沉声道:“停止前进。”他们面面相觑,香柯声音哑了:“前进还是停下?我想听你们的意见。”没人出声,许久,赵静道:“别忘了,贺佳。”香柯道:“你是说,贺佳的遭遇与他相同?”赵静道:“血液中有毒素,运动神经受损。腹内有异物。颈上的针孔应是那只蝶注射的麻醉剂。”文旭道:“那么,那么它还在吗?”香柯立刻起身:“对飞船进行全方位扫描,赵静,贺佳怎么办?”赵静道:“我不知道冷冻是否能缓和蝶卵的孵化速度。”香柯道:“试试吧,冷冻过程中严密监察她的反应。”他们的船经过黑洞边缘,依靠其巨大引力加速超越光速到达此地,与基地通信要过十天才能得到答复,届时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一夜,众人都在监察屏前度过,赵静在观察贺佳的身体状况,香柯同被吓昏的工程师李则一起盯着扫描仪的运作,文旭看着王尹的情况。李则道:“我先是看到一双火红的眼珠,正在我面前,然后看见整个毛茸茸闪着光的黑色的脸,我以为有人开玩笑,却看见它一直飞到空中,飞向通风口。”李则心有余悸,当时他以为自己疯了,或是完蛋了,但那蝶却放过了他。香柯希望他能习惯于看到那种可怕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因为他们若不能战胜恐惧,就没法战胜敌人。王尹的腹部缓缓地蠕动。李则一回头正好看到,不禁颤声道:“这是什么?他他……”文旭道:“真骇人是不是?你刚醒来,不该再受刺激,但是,我们每一个人也都怕。那人的腹内有东西,他的内脏几乎被吃光,但他却一直活着,而且有感觉,也许毒素多一点或少一点,他就没有感觉,或可以挣扎,但是不,用量刚刚好,就像上帝特意将它造出来对付我们的一样。”赵静一动不动坐在各种仪器前五个小时,除了不时地下几个指令、按几个按钮,她几乎是不动的,直到香柯得出结论,蝶已不在飞船内。赵静道:“那么,我就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队长,贺佳的情形渐渐恶化,冷冻对那种生物或者你们说的‘东西’没有任何影响,它们不受扼制地正在缓缓分裂,速度很快,不出三天,它们就会孵化。”香柯没有表情,看不出是真的十分冷静还是掩饰得好,只是缓缓道:“我知道了。”文旭惊叫起来:“快看,发生了什么?什么事?!”王尹的胸与腹都在蠕动,而且动得越来越厉害,皮肉颤抖,似被什么拉扯,一会儿向下,一会儿向上。李则惊叫:“他在动!他的手!”大家的眼光都在王尹的胸腹处,经李则一喊才看到王尹的手指正在缓缓地屈伸,十分缓慢,仿佛用尽所有力气,皮肤包着骨头,血管像蛛网般可怖地裹着他的全身,如今那些青色的动脉剧烈地搏动着,一波又一波地将血液向四面八方推着,他的手指仿佛因此而有了生气,动了起来。赵静将感应器接上,立刻道:“啊!真痛。”不太大的声音,那痛楚表达得却十分真切。文旭问:“发生了什么?”赵静不出声,只见王尹的身体挣扎得更厉害,连手臂都抬了起来,那是十分可怕的情形,一具干尸,连脸上都是凸起的血管,他忽然动了起来。赵静叫出声来:“不!不要!别那么做!”*后已经十分凄惨,香柯一把夺下她的感应器,就在同时,王尹的腹部出现一个小小的血洞,上面还蒙着一层皮肉,但已可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赵静掩住脸:“不,不要,他想自杀!”她哭了。但没人注意到,因为大家看见王尹的双手颤动着、痉挛着伸向自己的腹部,向那个血洞抓去,双手用力,一下撕开自己的胸腔,血“噗”地喷出来,水花般溅得一地,在胸腔中只有几片残缺的肺,一颗仍在缓缓搏动,并剧烈震颤的心脏。缓缓爬出来的白色虫子,白得透明,血流成溪,它们身上却是一尘不染地洁白,整个身躯都是白色的、半透明的,过了几分钟,“唰”地张开了双翼,白色的、天使般的双翼,缓缓扇动,几只小蝶缓缓飞升至空中,美幻如梦,若不是地上的死尸一边流血一边抽搐,谁能想象它的食人身世呢?彩蝶用双翼摩擦小蝶,用舌头般的长长的口器给小蝶喂食,然后,小蝶伏在彩蝶背上,它们飞向茫茫太空。文旭道:“它们怎能在真空中飞?”李则道:“镭,镭能提供能量。真空并不是真的是什么都没有,有许多微粒子束,像水流一样,这些蝶一定已懂得利用。”赵静问:“怎么办?”香柯道:“返航。”赵静问:“贺佳等不到返回基地的那天。”香柯道:“我知道了。”所有人都在忙着调整航向,取消自动控制,改为人控,重新下指令,然后再改回自动控制。香柯来到病房,贺佳还在冷冻中,香柯在她身边坐下,对一起来的赵静说:“你先出去吧,我想和贺佳单独待一会儿。”赵静知道队长与贺佳共事多年,有着深厚的友谊,而她只不过是刚刚毕业的实习生,她静静地退了出去。她想:这么紧要的关头,队长不在主控室,而来看朋友,至少队长不像她表现得那么坚硬。香柯问:“贺佳,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冷冻中会不会也感到痛?”她几乎要流泪了,但她说,“对不起,贺佳,我现在不能,也没有时间流泪。”她按下开启键,掏出光束枪。赵静推开门,她已想到,冷静坚定的香队长决不会只是来看一看那么简单,她扑过去,光束划过玻璃容器的一角,坚硬无比的有机玻璃立刻熔化,氮气缓缓流出来,赵静拉着香柯迅速后退。自动门落下,赵静到一旁按下解冻开关。然后面对香柯:“杀人?香队长?”香柯道:“我想过了,很值得。我不要我的朋友做那些畜生的饲料。”赵静道:“不,不会的,我会想出办法来的。”香柯苦笑:“你还不过是个孩子,所以相信奇迹。”赵静道:“相信我,队长!我会让你看到,我是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合格的太空医生。”打开腹腔,里面是白色的像一粒粒珍珠般的虫卵,赵静没有受过训练的助手,只有香柯在侧,有时递送钳子都要赵静以手指点,翻动内脏器官,在缝隙间寻找每一粒卵,香柯忍着不呕吐,*次发现医生这个职业与舰队队长同样伟大。只见赵静全神贯注地盯着贺佳的身体,时间渐渐过去,她的额头冒出密密的汗珠儿,擦了还有,擦了还有,香柯问:“有什么问题?”赵静道:“虫卵不应该这样分散,它们与片子上的位置不太吻合,有一粒找不到了。”香柯问:“到了胸腔?”赵静道:“刀口不能开那么大。”香柯道:“管不了那么多。”赵静放下钳子,脱下手套,赤手伸进贺佳胸腔摸索。香柯看见她的脸色忽然惨白,右手颤抖着取出一粒开始蠕动的虫卵,一放在托盘里,那卵就裂开,白色的肉虫钻出来,蠕动着,赵静的手还在发抖,她说:“小心,把它们放入密封箱。”她们终于完成手术,虽然两人都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发出呕吐的声音。但当天贺佳的呼吸停止,启动人工肺后心跳恢复。香柯问:“是不是还是不能救活她?”赵静道:“中枢神经受损,也许虫卵可分泌抗毒物质,不然王尹不会活那么久,而且,幼虫本身不中毒可能就是这个原因。”香柯问:“那么?提取幼虫的分泌液?”一年后。香柯迎接重回到她身边的战友:“贺佳,欢迎你回到太空,来,同时欢迎赵医生正式成为我们中的一员。”贺佳问:“那些该死的虫子怎么样了?”香柯拍拍她肩膀,同她与赵静到主控室,打开屏幕:“看,了解了,就不再惧怕。”贺佳道:“蝶!同袭击我的那只一样!”一张网从天而降,将蝶网住,彩蝶用力挣扎,一道光束划过,蝶那美丽的双翼血淋淋地被切割下来,两个机械手将蝶翼拾起,全身是血的蝶被扔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身躯,黑压压的虫群压过来,爬满蝶的全身,不过五分钟,一切就都结束了,只留下一摊血渍和几片残骸。贺佳颤声道:“他们在干什么?这是为什么?”香柯道:“是蝶的血腥味引来它们,更不幸的是有些蝶被慢慢饿死。”贺佳问:“我是问,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香柯道:“这不是我们做的。是星际淘金者,镭是稀有金属,更贵重的是雌蝶和幼虫,可以做生化武器、特效止血剂,还有许多你想不到的用处。”贺佳问:“他们不怕?”香柯道:“不少人受伤,也有人惨死,但更多的人发了财,所以他们不怕。”贺佳呆了,半晌才问:“我们对它,同它对我们有什么不同?”一直沉默的赵静回答:“有,它对我们所做的,是它的本能,为了繁衍,它们没有选择;人类不是,人可以选择,但人类选择了猎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