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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书枝,1984年生,安徽南陵人,南京大学古代文学硕士。2014年获“紫金·人民文学之星”散文佳作奖,2015年作品《姐姐》获豆瓣阅读第二届征文大赛非虚构组首奖。已出版长篇非虚构作品《燕子ZUI后飞去了哪里》,散文集《拔蒲歌》。
?《八九十枝花》是青年作家、紫金·人民文学之星佳作奖得主沈书枝的长篇散文集。
全书分为上下二辑,“南方的雨”主写故乡江南的风雨、花草与吃食;“远近的人”主写亲人、邻里与故知。在沈书枝笔下,万物生辉,自成一个清淡又丰盛的世界,仿佛世间一切皆可赏可食,变成灵魂的一部分。
作者沈书枝历时一年精心修订,增补2万余字,并邀请知名设计师韩笑设计花卉为饰、清雅动人的精装版。每个离乡的人都能在这本书里找回故乡,重新发现生活之美,向琐碎日常偷一点闲情雅致。
★紫金·人民文学之星佳作奖得主沈书枝长篇散文集《八九十枝花》清凉上市
★作者历时一年精心修订,增补2万余字,高军、黎戈、宋乐天、苏枕书倾情推荐
★循着记忆中的花草、吃食与情感,每个离乡的人,都能在这本书里找回故乡
★令人重新发现生活之美,向琐碎日常偷一点闲情雅致
★这本书里所写的,大多也是我做小孩子时繁华的喜悦,好比一天的星,一春的花。——沈书枝
★知名设计师担纲设计,封面奢华烫金工艺,首版赠精美透明书签,带来梦幻般阅读感受
没有养过牛的人或许很难体会一头牛弯大的双角与宽横的小腹、端庄的臀部的美罢。大约三年级时,爸爸买回一条刚可胜犁的小公牛,比起其他家威风凛凛的大牛,望去柔弱得多。这牛就放心交给我和妹妹去放,与邻村一户姓张的爷爷家合养。几年过后,牛角变粗变弯,也就长成一头健强的大牛。村子四围全是田,牛不能散放,春夏秋三季都要早晚牵去田埂上吃草,冬日野草凋敝,就关在牛棚里喂干稻草。暑假里每天和妹妹轮流放牛自不必说,平时上学,放学归来若早,也常要从妈妈手中接过牛绳,换她回家做饭。那时我是小孩心性,怕懒贪玩,又不聪明,总喜欢在三坝子或四坝子长长的塘埂上绕一圈,再走几条田埂,西天便已橙红,到了该牵牛回家的时候。花一样长的时间,牛却常常吃不很饱,牛肚子不要说吃得横起来,就是后腿上方的小涡也没填平呢。有时也发奋,把牛牵到遥远的童家坟山,放它在坟茔间自己走,我爬到一座没有荆棘的坟上坐着看,折一根长长的白茅叶子叠“蚂蚁窝”。天将黑时,才缓缓牵回来。
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它在我和妹妹面前极温驯。我走在它前面,有时退得慢,它不小心踩到我的脚,必马上提起蹄子,轻轻搁置,等我把脚移开才缓缓放下。盛暑下午从热播的《西游记》面前挣开眼,独自撑一把大黑布伞去田间放牛,实在是十分寂寞的事。有时太阳太晒,就把伞浸在水塘里湿一点水,很快又蒸干。我便唱歌,把我会的所有曲子,一一高声唱过。田塍渺渺,青天杳杳,巨大的云峰飘过,牛只是低头吃草,两耳扇动,喷出浊热的鼻息。然而它喜欢我,我的一抬绳一放绳,它皆知晓其间的意思。有时我给它捉虱子,捋掉牛毛上结的累累的白色虱子蛋。用一片棕榈叶剪成的牛扇子帮它打苍蝇与蚊子。为它挠它没法蹭到的痒,摸它的眼睛,赶走它长长睫毛上的无赖苍蝇。它的眼睛很黑,有流湿的光。有时走到沟里,我也起意跨到它背上去。牛行走时,胯骨一拱一拱,实际很难坐稳,古人画里的牧童横笛图,大约是美丽的想象罢。
双抢时分,收过稻后便准备种晚稻的田。整田的活计繁重细致,犁,耙,耖,朗,一遍一遍,两家数十亩田,全赖那一二十天里它的两胛背起木轭头。天边刚刚泛白,爸爸已牵着牛出门,到吃早饭时,才交给我们去放,或系在树下,喂早晨砍来的一担青草,或刚刚打过稻的青稻草。下午时,田里水晒得滚热,跋涉来去,爸爸有时太急,鞭影疾厉,它受不了,便红了眼,挣断鼻绳,跑到已干涸的四坝子里去发疯。每到这时,爸爸没有办法,只好气急败坏回到家里,让我去牵牛。烈日下赤脚跑过去,它在长满莲子草的塘里刨蹄子,喷气,用角抵塘埂,仿佛说不出的怨愤。我慢慢走过去,它见我靠近,便有些犹豫,终于没有跑,停下来望着我。我慢慢伸出手,摸它的眼睛,有些发红。很快它平静下来,我便抱住它脖子。隔一会儿,回身喊还站在塘埂上的爸爸先回家。望见它身上的鞭痕,心里有些难过,我躲在塘埂下很短的阴影里,轻轻碰一下,便说,“牛,你要听话啊,不要给爸爸打。”它埋头默默吃草。
上初中后,学校远,放牛的日子便少起来。即便如此,当我们出现在它面前,它还是会马上平静下来。高二的一天早晨,我难得牵它到田埂上放一趟,回来时它却崴了脚,走路一拐一拐起来。我们把它肿的那只脚反复翻看,并没有看见大刺或脚缝里的大石子。第二天拐得更厉害了,爸爸忽然在饭桌上说起卖牛的话,说我们正好没有学费,牛脚肿成这样,如果残废了也不能犁田,不如卖了吧。那时村里已有许多人卖了牛,用拖拉机犁田了。我以为他只是顺口说说,犹疑地说了句,“随便你吧,*好不要卖啊。”谁料第三天清早就有买牛人来,开一辆大三轮车。爸爸是怕牛脚肿得更厉害,卖不出好价钱。他们喝过酒,吃过饭,便要把牛牵上车。牛一拐一拐走过来,不肯抬脚上车。爸爸便命我去牵。逼迫不过,我只好伸手去牵缰绳。它望着我,明白是发生什么,眼里流出泪来,却仍是轻轻抬脚,没有任何违拗,上车去了。我转身去楼上,伏在床上大哭,三轮车已突突突开走了。这些年过去,村子里水牛早已绝迹,田草深长,郁郁莽莽,每见到一片好草,我常要想起它来,念着“这么好的草,牛肯定喜欢吃的吧”。夜深人静,偶然念及过往,忆起它临终的眼,不能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