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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安·格拉克(JulienGracq,1910-2007)
法国当代著名小说家、诗人、剧作家和评论家。1910年生于法国曼恩-卢瓦尔省。1938年走上文学创作之路。主要作品有小说《阿尔戈古堡》《林中阳台》《沙岸风云》《阴郁的美男子》,散文诗集《巨大的自由》,随笔集《首字花饰》等。
格拉克的小说受到夏多布里昂、奈瓦尔、诺瓦利斯和歌德等浪漫主义作家的影响,同时吸取超现实主义代表人物布勒东的意识的无指向性和瞬间变幻的迷离飘忽的现代艺术风格,形成了格拉克小说感情充沛、意境飘渺,寓意深远的独特品格。强烈的散文化和诗化的小说风格,让他在法国当代文学史上有着“诗情小说家”的美誉。
译者简介
王静
1968年生于湖北武汉,1986年-1991年,武汉大学法语系本科及法国文学博士预备班学习,1997年获得法国波尔多第三大学法语文学及比较文学博士学位。现任华东师范大学外语学院法语系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法国文学及文学批评研究、法语教学法研究,发表著作、译著、教材十余部。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开始致力于格拉克研究,曾翻译格拉克的《首字花饰》,专著《追寻的地平线》是关于格拉克的专题研究。
李玲玉,1990年生于江苏南通,2013年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法英双语系,2016年获得华东师范大学法语语言文学硕士学位。曾在巴黎高等对外经济与贸易学院、日内瓦大学交流学习。目前任教于四川外国语大学重庆南方翻译学院,从事法国文学研究。
自他和爱人到达优雅的海边旅馆的那一刻起,阿瑯就在其他客人中引起了骚动,他们为他着迷。他是那么的捉摸不定、若即若离、风度迷人,他赌博、游泳、跳舞,而他们陶醉于这一股陌生的疯狂中。不久之后,他甚至出现在了他们的梦境中,萦绕不散。一个接一个地,客人们都被阿瑯的致命魅力吸引着。当八月的薄雾退去,夏日走向尽头的时候,他们也走向了自我毁灭。
优雅、高贵、黑暗、飘忽,阿瑯是如此令人着迷也让人捉摸不透,当夏天走向结束,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命运?法国国宝级作家格拉克的文字流溢着窒息之美、极致的爱与彻底的破败。
格拉克在法国现代文学中的地位源于他独特的风格。他是20世纪*伟大的文体家之一,他的作品有一股非同寻常的、幻觉一般的激发力。
——英国《泰晤士报》
格拉克是文学这片领地中*秀的庭园美化师,比夏多布里昂更加细腻,比司汤达更有韵律,比普鲁斯特更具情感。
——法国《电视全景》杂志
《阴郁的美男子》是法国二十世纪著名作家朱利安·格拉克的第二部小说,发表于一九四五年。这一年距离格拉克*部作品的出版已经六年了,而一九四五年正是欧洲第二次世界大战经历了潮起潮落之后而接近尾声的年代,这六年正好是战争的六年,动荡的六年,也是这本小说构思和创作的主要时期,而在这六年间作家的经历及其对文学的思考也发生了变化。六年前出版《阿尔戈古堡》时,安德烈·布勒东的一句“超现实主义的回荡”让读者领略到了格拉克笔下超现实主义令人意想不到的一面,也引起了一时轰动。六年过去了,人们不禁要问:《阴郁的美男子》也是超现实主义小说吗?事实上在一九四五年前后,超现实主义的很多作家因为“二战”的缘故都离开了法国本土,而转战美国,法国国内超现实主义已经渐渐失去了其影响。六年的沉寂以及作家独特的写作风格导致该书刚出版便被冠以“魔幻”“神奇”“深文奥义”等字眼,也给这本小说披上了神奇晦涩的外衣。在法国的评论界,对这部作品的解读一直呈现一个多样化多元化的状态,而国内至今也没有一篇关于这部小说专题研究的学术论文或著作。
格拉克一生总共创作了四部完整的叙事体小说,分别为:《阿尔戈古堡》(一九三八)、《阴郁的美男子》(一九四五)、《沙岸风云》(一九五一)和《林中阳台》(一九五八)。这四部作品中,《阿尔戈古堡》和《沙岸风云》被评论界一致认为是纯虚构小说,其构思来源于作者的想象世界;而《阴郁的美男子》和《林中阳台》则更加接近现实小说。《林中阳台》直接取材于二战中一个战争前沿场景;《阴郁的美男子》是将日常生活纳入其背景叙事,通过小说我们可以欣赏到布列塔尼的海湾、神秘的城堡、浪花旅馆等现实的风景;故事中的人物也都过着平常的生活:海湾散步、戏剧电影、打球下棋。然而这种平凡的生活却是通过不平凡的叙事表现出来的,《阴郁的美男子》在人物聚焦、叙事手法以及文本间性等方面表现出与另外三部作品截然不同的写作风格而形成自己特有的文本叙事。
首先,《阴郁的美男子》是四部小说中*一部以人物命名的小说。我们知道,格拉克的写作手法一向以描写为主,尤其是景物描写,沙滩、森林、城堡、大海等景色于我们都不陌生,而只有《阴郁的美男子》以人物命名,可以看出作者叙事的重心是以人物为主,旨在讲述几个年轻人之间的故事。相比之下另外三部小说中人物数量少、人物之间的关系也相对简单。《阴郁的美男子》讲述的是一群年轻人的故事:他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布列塔尼海边的浪花旅馆度假,年轻、悠闲的几个人很快聚集在一起,他们自诩为“直前一族”小团体,其中有:性格比较刚烈的伊蕾娜与她新婚的丈夫亨利,高傲冷艳的克里斯黛尔,英俊潇洒的雅克,好奇敏锐的热拉尔,以及神秘莫测的阿瑯和他的女友多珞莱丝,还有起着客串作用的格雷戈里等。几个年轻人在一起出游散步,慢慢地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而一切的改变则缘于“阴郁的美男子”阿瑯的到来。阿瑯在来海边之前,曾与女友多珞莱丝签订了一个合约,暑假过后两人便决定双双自杀。而这次海边之旅也是为了在生命的*后时刻挥洒青春。
小说一如既往地表现的是作者特有的“等待”主题,等待“阴郁的美男子”阿瑯的到来,等待揭开阿瑯生活的神秘面纱,等待阿瑯*后的死亡决定,等等。显然“等待”主题是随人物的发展而展开的:等待中叙事也是层层递进、节节上升,一环扣一环,直至高潮。决定叙事高潮的是阿瑯的命运决定,他的死亡决定牵扯着每一位“直前一族”的成员,“他是我们牢笼栅栏间的空隙,是我们天空的一抹亮光”。事实上,在他坦言献身死亡的秘密的同时,他也获得了全新的自由,这种自由让他无所顾忌、我行我素地走向终点,“现在的阿瑯被四周可怖、哀求、愤怒的眼光包围着,当面逼视着他,压得他直喘不过气,切断他所有退路,仿佛召唤电闪雷鸣,暴雨滂沱,不给目前这令人窒息的场面以任何正常出路的机会”。自由的概念在小说中与诱惑、命运相连,成为欲望的冲动。阿瑯陷入这个冲动中而无法自拔。
如果说在《阿尔戈古堡》中,整部小说笼罩的是暴力的震慑,小说的表现方式也是通过人物的行为及感情的发展一步一步地走向高潮的话,而在《阴郁的美男子》中,小说自始至终则是被云雾覆盖,“在地平线的一端飘散着灰蒙蒙的大雾”,始终力图给读者制造一种“拨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然而这“天日”和“月明”直到小说的结尾也只是依稀可见,而小说的叙事也是跌宕起伏,常常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每一次的聚会、散步、信件等都是一层一层拨开故事谜底的高潮,真可谓“树欲静而风不止”。而这也正是《阴郁的美男子》异于其他作品的地方:叙事方式。如果说其他三部小说采用的是传统的叙事方式,在这部小说则是多种叙事方式的混合。小说从结构上包含三个部分:卷首的一段导言,仅千字左右的内容,以倒叙的方式交代了一下故事的背景;小说的主体部分是热拉尔的日记和日记停止后的一段后续故事的叙事。日记占据了小说近百分之八十的篇幅,*后的叙事仅占百分之二十。我们知道,日记是小说体裁的一种独特形式,是以时间为轴线、线性地记录大致每天活动的一种体裁。一般来说它有三个特点:在叙述方式上多采用*人称;以日记主人公所见、所闻、所感的方式叙述事件、展开情节、刻画人物;通常是按照时间的顺序记录,但日记作者可以随时停止讲述某一叙事也可以随时开始一段新的故事,其叙述的内容比较自由。热拉尔的日记完全符合这三点特征。*人称的叙事会让读者倍感亲切,仿佛叙事者在向读者吐露心声,讲述自己的小秘密,读者也很容易抓住其性格特征。在热拉尔的日记中,他讲述的故事中除了自己的感受外还有别人的故事,或者说更多的是别人的故事,叙事的中心毫无疑问是围绕阿瑯展开,其所见所闻往往与内心独白或一段段奇怪的对话相互交融。可以说对话、叙述和他人的信件以及人物的内心独白在日记中相互交织,形成一个复调叙事,从热拉尔的眼光或角度出发,通过热拉尔与其他人物的交叉,囊括了几乎所有人物的话语和心理活动。这种角度的选择也有其特别的一面,例如,日记中,读者可以了解热拉尔与克里斯黛尔的关系,也可以了解热拉尔与阿瑯的关系,但对于克里斯黛尔与阿瑯之间的关系则一直是隐隐约约,这种隐藏也极大地调动了读者的好奇心,牵引读者一层一层地剥脱人物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读者的视角是跟随热拉尔的叙事,但只能站在热拉尔的角度去了解知晓这群年轻人之间的关系,反过来,这些人物在读者眼里显得缥缈虚幻,让人捉摸不定。比如阿瑯的出场是通过他给格雷戈里的一封信,信里就透露出阿瑯火暴性格,言行激烈,魔鬼附身,一个神秘的光环笼罩着阿瑯;之后阿瑯与“直前一族”的每一个成员的交往、每一次出游、每一次谈话都是在一层一层剥落在他头上的神秘光环。可以说在热拉尔的日记中作者摒弃了传统小说采用的上帝视角的零聚焦叙事,而采用内聚焦,也就是从特定的某个人物的角度叙事,读者所知道的信息与人物是对等的。同热拉尔一样,读者一直在询问阿瑯的身份,但一直陷入一团迷茫之中。读者读到的都是碎片式的描写,并一直试图在拼凑这些碎片。
日记完结后的叙事也一反格拉克其他小说的叙事方法,而采用了戏剧舞台的表现手法:将小说中的人物双双成对地搬上舞台,如克里斯黛尔与阿瑯、热拉尔与多珞莱丝、伊蕾娜与雅克、伊蕾娜与阿瑯、伊蕾娜与亨利等,*对与第二对的出场之间无任何过渡,仅以虚线将上下两段分开,如同不断切换的镜头分别聚焦,地点背景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之间的话语交流。此时的叙事视角则采用了上帝视角的零聚焦叙事,读者很清晰地看到年轻人之间微妙关系的转变。而*后亨利的出逃及梦幻的描写更是给读者一个虚幻世界的想象,也提供了无限阅读的空间。
再者,《阴郁的美男子》的特别之处还在于它的互文性,也有学者称为文学隐喻。格拉克认为,作家创作的每一本书都是在前人的创作基础上形成的,尤其是前人的丰厚的文学土壤给文学创作提供了丰富的养料和营养,所谓的文学天才无非就是给文学的土壤中带来了新的细菌,经过个人的培育、发酵等化学过程,吸收、转换、重建,形成作者自己特有的新思想新观点。在《阴郁的美男子》中可以说字里行间到处都能读到这种文学隐喻。
首先是该书的题目:“阴郁的美男子”这一词组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来源,我们所能找到的*初的原型是在中世纪的骑士文学之中,一位名叫加西亚·罗德里格斯·德·蒙塔尔弗(GarciaRodriguezdeMontalvo)西班牙骑士文学作家于一五○八年发表的《阿玛迪斯》,英俊勇敢的骑士阿玛迪斯在遭到他的女神奥里亚娜的抛弃后,变得黯然神伤、多愁善感。这一形象与钢铁侠骨、崇尚功勋、英勇战斗的骑士精神相对立,之后这种黯然神伤、多愁善感的骑士形象很快成为中世纪圆桌文学的原型。十九世纪的大文豪奈瓦尔也在他的作品里借用过这一词组:“我是鳏夫——我没有安慰——我黯然神伤。”①而格拉克则把他变为了小说的主线。
小说中热拉尔、阿瑯、雅克、亨利、克里斯黛尔等都是文艺青年,他们在一起谈论文学、艺术或戏剧,对他们而言,所有的思考、推理、情感流露都是源于阅读,书籍被置于无上的地位,一段节选,或是一幕歌剧,或戏剧的台词等等都揭示着人物的命运。卷首页是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中的第九十四首的节选,这首诗无不影射阿瑯和多珞莱丝的关系和所为;书中关于耶稣*后四十天的描写并不是简单地表明热拉尔的宗教信仰,实际上是暗指阿瑯在小群体中的地位,他的作用就如同耶稣一样,可以主宰小团体中其他人的命运。当然,也不乏作者的改写、戏仿等创作手法。小说中,《浮士德》的主题也被篡改,莫里亚克的句子也被作者套用而超越其本来的意义。当然更多的还是文学的引用或解读,小说中穿插的比如爱伦·坡、巴尔扎克、波德莱尔、兰波、司汤达、但丁等文学名著中的暗喻都是从侧面解析人物之间的关系。整个叙述如同一个由各类文本编织的一张大网,相互交错,互相影射,而人物置于其中,语言和行为都被烙上了双重含义。此时的小说就像一个大舞台,*后的化装舞会无疑是小说的高潮,每一个人物的装扮都是一个故事,并且这个故事与他们各自的命运息息相关,阿瑯和多珞莱丝以蒙莫朗西情人的装扮出现,蒙莫朗西情人的典故来自维尼很有名的一首诗,描写的是两个年轻情人决定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去蒙莫朗西过周末,周末结束后,他们一起自杀。这个装扮显然回应了阿瑯来海滨度假的原因。
当然格拉克小说的互文性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广泛而又隐蔽,上面提到的圣经、引文等都是显而易见的互文,小说中还有很多的影射就是一个词组,或是一个场景,如“克里斯黛尔蔑视一切,她是公主,是狮身人面,不可触及”,让人想到埃德蒙·罗斯丹《远方公主》;“一阵乐声从开阔的海湾上传过来,夜晚的冷风,疲惫不堪的树叶落下”,让人想到勒贡特·德·李勒的诗歌《夜晚的冷风》,如此等等。这也是他的小说读起来会比较晦涩的原因之一吧。
纵然《阴郁的美男子》体现了格拉克与其他小说不同的写作手法,但读完这本小说后,我们会发现在这本小说中作者想要表现的并非自杀本身,也不是人物的不同命运,而是营造整个事件的阴郁的氛围,通过叙事方式的多样化、人物关系的复杂性、语言的多样性等方法将读者置于悬念的高空。读毕小说的你我是否都在试图解答小说从头至尾都在提出的问题:谁是阿瑯?
如果有了答案,我们便读懂了格拉克。
二○一六年九月上海
在秋日悄然流逝的*后几天,我想起了那片小沙滩边的林荫小道,我对它有种特殊的偏好,在这季节更替时,更是寂静一片。小旅馆勉强维持生计,闲散的游客如迁徙一般,随着春分秋分的潮涨潮落,人潮即将散去,再也不见穿浅色衣裙的女人和傲慢的孩子。猛然发现,混凝土砖石岩洞,洛可可风格的钟乳石,充满童趣的迷人建筑,还有受海风侵蚀、多次修葺的像干枯的银莲花一般的花坛,如同九月海上破碎的浪花;大凡留下来独自面对空落落的大海的人,由于没有了令人安心的琐事,大白天也不可避免地感到自己如同一个幽灵。海滨上,毫无生气的平台都装有落地玻璃,上面的铁饰斑斑驳驳,布满盐霜,如同遭到抢劫的珠宝店一样让人焦虑不安。窗户上的百叶帘紧闭着,透出磨损、破旧的青蓝色,不经意回流着过去时光中生命的衰竭。然而,十月的这个清晨,阳光有点刺眼,寂静中冒出了些声音,像睡梦中的人做了个一本正经的动作一样奇怪——白色的木栅栏嘎吱作响,铃声在一整条空空荡荡的小路上久久回荡。我在做梦。谁会在这里如此郑重其事地通报自己的到来呢?这里没有人,再也没有人。
沙滩的别墅整齐地排列成阶梯状,此时,我一头钻入这些别墅的后面,走在绿树成荫的褐色土地上,地上覆盖着沙子和松针,软绵绵的,几乎没有声音。转过沙滩的拐角,一片难以描述的寂静。在林荫道的洼地中心,隐约传来大海动人的喧闹声,就像在郊外沉寂的花园深处隐约传来暴动的声响。在松树和雪松暗绿色的土地上,桦树和白杨忽然冒出火焰般的光芒,化为一抹金色的轻烟,红色的火花蔓延,如同烧着的纸上火舌的缓慢移动。天渐渐亮了,灰蒙蒙的大海渐渐成为主色调,阴沉的色调一点一点微妙地沉淀。海风的盐分使墙体的颜色愈加暗淡,铁栅栏的锈红愈加鲜亮刺眼,沙子穿过门缝,铺满了地板;这突如其来的奇特的海侵,如沙石和珊瑚一般坚硬灰暗,已说不清楚是怎样的轨迹,如冷却的火灾,干涸的海啸,浸透这座小城。
也有的时候,某些阴沉的下午,天空灰蒙蒙的,一动不动,如同罩在毫无生气的冬日花园的玻璃窗之下,阳光的照射已消退了其多变的表面,但勉强透着生机,想到某些事物可能蕴藏的无限的潜能,这种感觉涌上心头,让人产生厌恶之感。同样地,有时我会想象某场演出结束后,半夜溜进空空的剧院,*次发现黑黢黢的放映室里的布景,而不会将自己置于一场游戏之中。夜晚空旷的街道,重新开启的剧院,淡季里只属于大海的海滩,一起交织着一份静谧,如同五千年的树木和古老的石头交织着埃及的秘密,解开坟墓的魔力;漫不经心的手,拿着钥匙,摆弄着戒指,抚摸着墓志铭,转动戒指,我变成了幽灵般的盗墓贼,轻轻的北风从海面飘来,潮汐的声音突然变得越来越清晰,太阳终于消失在一九××年十月八日午后的薄雾里。
热拉尔的日记
六月二十九日
今天早上,散步走到了克朗塔克。小港口的堤坝周围,荒凉一片,左面广阔的沙滩,空空荡荡,边沿是沙丘,上面覆盖着干枯的灯芯草。海上天气很糟,天空低沉灰暗,青灰色的巨浪像瀑布一样强有力地打在沙滩上。但是堤坝之间,巨浪打在石壁上,不发出一点声响,令人诧异:巨大的浪舌来去匆匆,粗鲁、令人不安,但又不失灵巧,就像食蚁兽的舌头,忽然跳起,还来不及喊小心,就已经到了堤坝,在空中碎裂成冰冷的水柱。中午在餐馆里吃了饭,餐馆位于沙丘中间,偏僻冷清,吊脚楼式的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宽敞无比的餐厅(大概每逢周日本地的年轻人就来这里跳舞),装饰着彩纸制作的花环,透出一分凄凉,锃亮的杉木地板,在我看来,不像节日的气氛,更多的是像船员的休息室,水手的掩蔽所,所有这些景致,在本地区随处可见(沿街的各类储物间都放置着救生艇),并给人一种凄凉、贫瘠、受约束的感觉,给整个布列塔尼地区的风景罩上了忧郁的气氛。
沿着沙滩回来的路上,我碰到克朗塔克的成双成对来跳舞的年轻人,神情严肃,近乎沉重,女孩儿的头发在狂风中飞舞,男生们则双手插在口袋里:天气并不热。一条僻静的小路,从那儿可以看到海滩上凸出的沙丘,海水拍打在“渔民归来”餐厅的屋顶下沿,水沫飞舞。真是个与众不同而又有趣的地方。接着,在海浪低沉的拍击声中,一抹短暂的阳光下,听到碟片机的哼唱,在海浪拍岸隐隐约约的低音衬托下,回响在水天之间,超凡脱俗。一个女孩,逆着人潮,独自走在沙滩边,闲适、缓慢、慵懒。时而俯下身拾贝壳和海中的漂流物,时而蒙眬地注视着远方的大海,此时,她笨拙地双手叉着腰——这个质朴的脑袋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正午或黄昏时分,这些散步的人,在某一隅听收音机、扔石子、单脚跳或者掏乌鸫窝,就这样不断地把我卷入如画的风景之中,有的时候,整个角落里也有我完全看不懂的手势或行为,景色因此显得暗淡。
散步回来后,我一个人吃了晚饭——整个直前一族的伙伴都已经出发去赌场了。
晚饭后散步在沙滩上。海滩壮丽,忧郁又充满光辉,海滨的玻璃在夕阳下发出熠熠红光,像烧着了一样,又像灯光闪亮的客轮。这片空旷的沙滩,还留有余热,软绵绵的,忍不住想要踩压它、堆砌它,天真地糟蹋它的完美。然而,空气却如此贞洁、透明,冷得纯粹,如同被看不见的细雨不断地冲刷过一样。沙沟里轻柔的汩汩声(低潮时)将这雨后的风景嵌入大地,水流的声音仿佛伐木工的斧头在开垦。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啊!何等舒适!沙尘轻轻地飘落沙丘上,空气的舞动就像无数的旌旗迎风飘扬飞舞。而地平线上,波涛翻涌,白浪掀天,起落跌宕,云彩中夹杂着浪花与阳光,波涛汹涌的海岸,绵延的大海渐渐消失在远方。
六月三十日
“浪花旅馆”出航了,如同一艘海轮准备出发迎接夏季。眼下旅馆里的人越来越多,摩肩擦肘:这个度假小世界中似乎出现了一个灵魂人物。今早,从我的窗户看到,雅克带着他的船员们去了海滨浴场。他的房间就在我的正上方,每天早上都是一阵忙乱的声音:就像船员的休息室,大家随意进出,放声大笑,如同睡一个吊床的伙伴,亲密无间。但是这种毫无顾忌的喧哗,到克里斯黛尔的房间前总是戛然而止。这位穿着浴衣的小公主在她正式出门之前,或者在她发出特定信号之前,是没有人敢去敲她的门的。大凡都是这样,每个小团体或每个自然而然构成的小组中,总有一个核心人,凡事找他商量,就好比俗语所说,在打猎开始时会先瞥一眼狩猎首领再放开猎狗。
克里斯黛尔一直自上而下地俯瞰着这个小群体,低垂着眼帘,非常性感,仿佛浸润于青春之浴,完美无瑕,就连她的下颌也如量身定做,不偏不倚嵌于其中(下颌对一般人来说要么太长要么太短,常常不到位),一旦她闭上嘴巴,从她嘴里就再也听不到一个字,表现出极强的分寸和控制力,给人安宁、沉静的本质。
我对克里斯黛尔很感兴趣,之所以感兴趣,因为她在表演,并且乐在其中。在沙滩这样随意的地方,有时,我发现她眼中闪现着克制。多美的词!这种克制——在我看来,我希望对她而言也是如此——不是受制于良好的教育,而是缘于某种反常的消遣,对自己扮演角色的自我欣赏。有点类似于在小剧院中,巴尔扎克笔下《贝阿特丽丝》中的康迪说的一句话:“对他们而言,我是神吗?”对这个人物,天才的作家巴尔扎克极尽赞美之词。
然而对我来说,她不是。我打算明天和她聊一聊,让她有机会显露自己的聪慧。
七月一日
很久以来,我都没有像现在迫不及待地打开日记,如此渴望写下一些东西。打开窗户,对着晚风,我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转了很久,充满了精力,脑袋像刚洗完澡一样清楚灵敏,装满了飞来飞去的各种清晰的想法,沾沾自喜。今晚,我刚刚和克里斯黛尔进行了一次极其不寻常的谈话。
我已经感觉到了,我无法描述出晚上谈话的色彩,在我记忆中,她一直沉浸在夜幕和月光的氛围之中。此时借助爱伦·坡的诗句描述新生和追忆的氛围,或迷蒙或可转换——如同旱季时的一片绿洲:
这是我*难追忆的一年,
一个荒凉的十月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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