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一个全本精校的网站:修书网(hairstylefavorite.com)
(校对精校版:就是内容质量好,无乱码,无屏蔽字,无星号,无广告,章节目录完整)
张友鹤(1907─1971),安徽安庆人。著名的校注家,报人。曾校注了《唐宋传奇选》、《镜花缘》、《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和《聊斋志异》的会注会校工作。
古代传奇小说的精选注释读本——《唐宋传奇选》
名家名选的古代传奇读本——《唐宋传奇选》
前言
唐代传奇是中国小说发展成熟的一块里程碑。早在唐代初年,大约公元七世纪的二十年代,王度的《古镜记》已经突破了六朝志怪粗陈梗概的窠臼,开辟了传奇体小说的蹊径。稍晚一些,在诗国高潮的盛唐时期,来源于辞赋与民间说唱文学的新体小说《游仙窟》和蜕化自志怪小说而又赋予新貌的《补江总白猿传》、《梁四公记》等作品又相继问世。牛肃则写出了十卷本的小说集《纪闻》,成为写小说的专业作家。随后张荐的《灵怪集》、戴孚的《广异记》又开创了 用传奇法而以志怪 (鲁迅论《聊斋志异》语)的先河。这时期的小说虽然仍以神怪故事为主要题材,但是在写作方法上注重文采和意想,加强了细节描写,因而篇幅曼长,显然不同于以往的志怪小说,后人就称之为传奇。
传奇是唐代小说的一个别称。把它作为书名的是晚唐人裴的小说集《传奇》。在他之前的元稹《莺莺传》也曾被人称为 传奇 ,不过……
本书所选的作品以建中二年(781)的《任氏传》为压卷,这是一篇典型的传奇小说,标志着唐代小说发展新阶段的一个起点。正如鲁迅所归纳的, 源盖出于志怪,而施之藻绘,扩其波澜,故所成就乃特异 (同上)。《任氏传》写的是一个狐精女妖的故事,然而女主人公性格鲜明,情感丰富,可爱而不可怕,与志怪小说大不相同。……
本书是1963年之前张友鹤先生编选的,无论选目和注释,都代表编者个人的观点和见解,也反映了当时中国小说史研究的学术成就。现在看来,当然不无可以改进之处。令人遗憾的是张友鹤先生已经作古,无法再作修订。好在大家公认的唐宋传奇的佳作,大多数已经收录在内了,而张先生的注释(包括一部分校勘成果)又很详尽,在每篇第一条注文里还对作品的特点作了简明扼要的介绍。它至今仍不失为一种比较精当的选读本。在这次重印之际,责任编辑同志委托我写一篇前言略作介绍,我辞不获命,只能谈一些个人对唐宋小说的粗浅看法,未必有当于编选者的原意,更未必能适应读者的要求,仅供参考而已。最重要的还是精读原著,我相信读者一定会从唐宋传奇中感受到民族文化的艺术魅力的。程毅中
任氏传沈既济〔1〕
任氏,女妖也。有韦使君〔2〕者,名崟〔3〕,第九〔4〕,信安王袆〔5〕之外孙。少落拓〔6〕,好饮酒。其从父〔7〕妹婿曰郑六,不记其名。早习武艺,亦好酒色。贫无家,托身于妻族;与崟相得〔8〕,游处不间〔9〕。天宝〔10〕九年夏六月,崟与郑子偕行于长安陌中〔11〕,将会饮于新昌里〔12〕。至宣平之南,郑子辞有故,请间去,继至饮所〔13〕。崟乘白马而东〔14〕。郑子乘驴而南,入升平之北门。偶值三妇人行于道中,中有白衣者,容色姝丽。郑子见之惊悦,策〔15〕其驴,忽先之,忽后之〔16〕,将挑〔17〕而未敢。白衣时时盼睐〔18〕,意有所受〔19〕。郑子戏之曰: 美艳若此,而徒行〔20〕,何也? 白衣笑曰: 有乘不解相假〔21〕,不徒行何为〔22〕? 郑子曰: 劣乘不足以代佳人之步,今辄以〔23〕相奉。某得步从,足矣。 相视大笑。同行者更相眩诱,稍已狎暱。郑子随之东,至乐游园〔24〕,已昏黑矣。见一宅,土垣车门〔25〕,室宇甚严〔26〕。白衣将入,顾曰: 愿少踟蹰〔27〕。 而入。女奴从者一人,留于门屏间〔28〕,问其姓第〔29〕。郑子既告,亦问之。对曰: 姓任氏,第二十。 少顷,延入。郑子絷驴于门〔30〕,置帽于鞍。始见妇人年三十馀,与之承迎,即任氏姊也。列烛置膳,举酒数觞〔31〕。任氏更妆而出,酣饮极欢。夜久而寝,其妍姿美质,歌笑态度,举措皆艳,殆非人世所有。将晓,任氏曰: 可去矣。某兄弟名系教坊〔32〕,职属南衙〔33〕,晨兴将出,不可淹留〔34〕。 乃约后期而去。既行,及里门,门扃未发〔35〕。门旁有胡人〔36〕鬻〔37〕饼之舍,方张灯炽炉〔38〕。郑子憩其帘下,坐以候鼓〔39〕,因与主人言。郑子指宿所以问之曰: 自此东转,有门者,谁氏之宅? 主人曰: 此墉〔40〕弃地,无第宅也。 郑子曰: 适〔41〕过之,曷以云无〔42〕? 与之固争。主人适悟,乃曰: 吁!我知之矣。此中有一狐,多诱男子偶宿,尝三见矣。今子亦遇乎? 郑子赧而隐〔43〕曰: 无。 质明〔44〕,复视其所,见土垣车门如故。窥其中,皆蓁荒〔45〕及废圃耳。既归,见崟。崟责以失期〔46〕。郑子不泄,以他事对。然想其艳冶,愿复一见之,心尝存之不忘。经十许日,郑子游,入西市〔47〕衣肆,瞥然〔48〕见之,曩女奴从。郑子遽呼之。任氏侧身周旋于稠人中〔49〕以避焉。郑子连呼前迫,方背立,以扇障其后,曰: 公知之,何相近焉? 郑子曰: 虽知之,何患〔50〕? 对曰: 事可愧耻,难施面目〔51〕。 郑子曰: 勤想如是,忍相弃乎? 对曰: 安敢弃也,惧公之见恶耳。 郑子发誓,词旨益切。任氏乃回眸去扇,光彩艳丽如初。谓郑子曰: 人间如某之比者非一,公自不识耳,无独怪也。 郑子请之与叙欢。对曰: 凡某之流,为人恶忌者,非他〔52〕,为其伤人耳。某则不然。若公未见恶,愿终己以奉巾栉〔53〕。 郑子许与谋栖止〔54〕。任氏曰: 从此而东,大树出于栋间者,门巷幽静,可税〔55〕以居。前时自宣平之南,乘白马而东者,非君妻之昆弟〔56〕乎?其家多什器〔57〕,可以假用。 ——是时崟伯叔从役〔58〕于四方,三院什器,皆贮藏之。——郑子如言访其舍,而诣崟假什器。问其所用。郑子曰: 新获一丽人,已税得其舍,假具以备用。 崟笑曰: 观子之貌,必获诡陋,何丽之绝也〔59〕! 崟乃悉假帷帐榻席之具,使家童之惠黠〔60〕者,随以觇之。俄而奔走返命,气吁汗洽〔61〕。崟迎问之: 有乎? 又问: 容若何? 曰: 奇怪也!天下未尝见之矣! 崟姻族广茂〔62〕,且夙从逸游,多识美丽。乃问曰: 孰若某美〔63〕? 童曰: 非其伦〔64〕也! 崟遍比其佳者四五人,皆曰: 非其伦。 是时吴王〔65〕之女有第六者,则崟之内妹〔66〕,秾艳〔67〕如神仙,中表〔68〕素推第一。崟问曰: 孰与吴王家第六女美? 又曰: 非其伦也。 崟抚手〔69〕大骇曰: 天下岂有斯人乎? 遽命汲水澡颈,巾首膏唇〔70〕而往。既至,郑子适出。崟入门,见小童拥彗〔71〕方扫,有一女奴在其门,他无所见。徵〔72〕于小童。小童笑曰: 无之。 崟周视室内,见红裳出于户下。迫而察焉,见任氏戢身匿于扇间〔73〕。崟引出就明而观之,殆过于所传矣。崟爱之发狂,乃拥而凌之〔74〕,不服。崟以力制之,方急,则曰: 服矣。请少回旋〔75〕。 既缓,则捍御〔76〕如初。如是者数四〔77〕。崟乃悉力急持之。任氏力竭,汗若濡雨。自度不免〔78〕,乃纵体不复拒抗,而神色惨变。崟问曰: 何色之不悦? 任氏长叹息曰: 郑六之可哀也! 崟曰: 何谓〔79〕? 对曰: 郑生有六尺之躯,而不能庇一妇人,岂丈夫哉!且公少豪侈,多获佳丽,遇某之比者众矣。而郑生,穷贱耳,所称惬者,唯某而已。忍以有馀之心,而夺人之不足乎?哀其穷馁,不能自立,衣公之衣,食公之食,故为公所系〔80〕耳。若糠糗可给〔81〕,不当至是。 崟豪俊有义烈,闻其言,遽置之。敛衽而谢〔82〕曰: 不敢。 俄而郑子至,与崟相视咍乐〔83〕。自是,凡任氏之薪粒牲饩〔84〕,皆崟给焉。任氏时有经过,出入或车马举步,不常所止〔85〕。崟日与之游,甚欢。每相狎昵,无所不至,唯不及乱〔86〕而已。是以崟爱之重之,无所恡惜〔87〕,一食一饮,未尝忘焉。任氏知其爱己,因言以谢曰: 愧公之见爱甚矣。顾以陋质,不足以答厚意;且不能负郑生,故不得遂公欢〔88〕。某,秦〔89〕人也,生长秦城。家本伶伦〔90〕,中表姻族,多为人宠媵〔91〕,以是长安狭斜〔92〕,悉与之通〔93〕。或有姝丽,悦而不得者,为公致之可矣。愿持此以报德。 崟曰: 幸甚! 鄽中〔94〕有鬻衣之妇曰张十五娘者,肌体凝洁,崟常悦之。因问任氏识之乎。对曰: 是某表娣妹〔95〕,致之易耳。 旬馀,果致之。数月厌罢。任氏曰: 市人易致,不足以展效〔96〕。或有幽绝〔97〕之难谋者,试言之,愿得尽智力焉。 崟曰: 昨者寒食〔98〕,与二三子〔99〕游于千福寺〔100〕。见刁将军缅张乐〔101〕于殿堂。有善吹笙者,年二八,双鬟垂耳,娇姿艳绝。当〔102〕识之乎? 任氏曰: 此宠奴也。其母,即妾之内姊〔103〕也。求之可也。 崟拜于席下。任氏许之。乃出入刁家。月馀,崟促问其计。任氏愿得双缣〔104〕以为赂。崟依给焉。后二日,任氏与崟方食,而缅使苍头控青骊〔105〕以迓任氏。任氏闻召,笑谓崟曰: 谐矣〔106〕。 初,任氏加宠奴以病,针饵莫减〔107〕。其母与缅忧之方甚,将徵诸巫〔108〕。任氏密赂巫者,指其所居,使言从就为吉。及视疾,巫曰: 不利在家,宜出居东南某所,以取生气〔109〕。 缅与其母详其地〔110〕,则任氏之第在焉。缅遂请居。任氏谬〔111〕辞以偪狭,勤请而后许。乃辇〔112〕服玩,并其母偕送于任氏。至,则疾愈。未数日,任氏密引崟以通之,经月乃孕。其母惧,遽归以就缅,由是遂绝。他日〔113〕,任氏谓郑子曰: 公能致钱五六千乎?将为谋利。 郑子曰: 可。 遂假求于人,获钱六千。任氏曰: 有人鬻马于市者〔114〕,马之股有疵,可买入居之〔115〕。 郑子如市〔116〕,果见一人牵马求售者,眚〔117〕在左股。郑子买以归。其妻昆弟皆嗤之〔118〕,曰: 是弃物也。买将何为? 无何,任氏曰: 马可鬻矣。当获三万。 郑子乃卖之。有醻〔119〕二万,郑子不与。一市尽曰: 彼何苦而贵买,此何爱而不鬻? 郑子乘之以归;买者随至其门,累增其估〔120〕,至二万五千也。不与,曰: 非三万不鬻。 其妻昆弟聚而诟〔121〕之。郑子不获已,遂卖,卒不登三万〔122〕。既而密伺买者,徵其由〔123〕,乃昭应县〔124〕之御马疵股者,死三岁矣,——斯吏不时除籍〔125〕——官徵其估〔126〕,计钱六万。设其以半买之,所获尚多矣;若有马以备数,则三年刍粟之估〔127〕,皆吏得之,且所偿盖寡,是以买耳。任氏又以衣服故弊,乞衣于崟。崟将买全彩〔128〕与之。任氏不欲,曰: 愿得成制者。 崟召市人张大为买之,使见任氏,问所欲。张大见之,惊谓崟曰: 此必天人〔129〕贵戚,为郎所窃;且非人间所宜有者。愿速归之,无及于祸。 其容色之动人也如此。竟买衣之成者而不自纫缝也,不晓其意。后岁馀,郑子武调〔130〕,授槐里府果毅尉〔131〕,在金城县〔132〕。时郑子方有妻室,虽昼游于外,而夜寝于内,多恨不得专其夕〔133〕。将之官〔134〕,邀与任氏俱去。任氏不欲往,曰: 旬月同行,不足以为欢。请计给粮饩,端居以迟归〔135〕。 郑子恳请,任氏愈不可。郑子乃求崟资助。崟与更劝勉,且诘其故。任氏良久,曰: 有巫者言某是岁不利西行,故不欲耳。 郑子甚惑也,不思其他,与崟大笑曰: 明智若此,而为妖惑,何哉! 固请之。任氏曰: 傥〔136〕巫者言可徵,徒为公死,何益? 二子曰: 岂有斯理乎? 恳请如初。任氏不得已,遂行。崟以马借之,出祖于临皋〔137〕,挥袂〔138〕别去。信宿〔139〕,至马嵬〔140〕。任氏乘马居其前;郑子乘驴居其后;女奴别乘,又在其后。是时西门圉人〔141〕教猎狗于洛川〔142〕,已旬日矣。适值于道,苍犬腾出于草间。郑子见任氏歘然〔143〕坠于地,复本形而南驰。苍犬逐之。郑子随走叫呼,不能止。里馀,为犬所毙。郑子衔涕〔144〕出囊中钱,赎以瘗〔145〕之,削木为记〔146〕。回睹其马,啮〔147〕草于路隅,衣服悉委于鞍上,履袜犹悬于镫〔148〕间,若蝉蜕然〔149〕。唯首饰坠地,馀无所见。女奴亦逝矣。旬馀,郑子还城。崟见之喜,迎问曰: 任子无恙乎? 郑子泫然〔150〕对曰: 殁矣! 崟闻之亦恸〔151〕,相持于室,尽哀。徐问疾故。答曰: 为犬所害。 崟曰: 犬虽猛,安能害人? 答曰: 非人。 崟骇曰: 非人,何者? 郑子方述本末。崟惊讶叹息不能已。明日,命〔152〕驾与郑子俱适马嵬,发瘗视之,长恸而归。追思前事,唯衣不自制,与人颇异焉。其后郑子为总监使〔153〕,家甚富,有枥马十馀匹。年六十五,卒。大历〔154〕中,既济居钟陵〔155〕,尝与崟游,屡言其事,故最详悉。后崟为殿中侍御史〔156〕,兼陇州〔157〕刺史,遂殁而不返。嗟乎!异物之情也有人道焉!遇暴不失节,徇人以至死〔158〕,虽今妇人,有不如者矣。惜郑生非精人,徒悦其色而不徵其情性;向使渊识之士,必能揉变化之理,察神人之际,著文章之美,传要妙之情,不止于赏玩风态而已〔159〕。惜哉!建中〔160〕二年,既济自左拾遗〔161〕于〔162〕金吾将军〔163〕裴冀、京兆少尹〔164〕孙成、户部郎中〔165〕崔需、右拾遗陆淳,皆适居东南〔166〕,自秦徂〔167〕吴,水陆同道。时前拾遗朱放因旅游而随焉。浮颖涉淮〔168〕,方舟〔169〕沿流,昼燕〔170〕夜话,各徵其异说。众君子闻任氏之事,共深叹骇,因请既济传〔171〕之,以志异云。沈既济撰。
注释
〔1〕作者沈既济,唐苏州吴(今苏州市)人。一说吴兴武康(今浙江武康县)人。德宗时曾任左拾遗、史馆修撰、礼部员外郎等官职。长于经史之学,著有《建中实录》十卷。
晋人已有关于狐仙的记载,但比较完整地描述狐仙的故事,这是较早的一篇。
作者用浪漫主义的手法,藉神怪的故事,表达了当时广大妇女们的愿望。作者笔下的狐仙,实际上是人间的一个勇敢机智、善良的女性。她自愿和贫苦无依的青年郑六结合,帮助他成家立业,却不甘受豪门子弟韦崟的凌辱压迫,坚决和他作斗争,终于战胜了他。这表达了她对爱情的坚贞专一,为了自由和幸福,决不屈服于暴力。这是一种高贵的品质。
另一方面,她有报恩思想,由于韦崟待她很好,她就代为设计诱骗别的女性来供他玩弄蹂躏。己所不欲,施之于人,这种行为与她的性格并不调和。这是作者失败的地方,也正反映了他思想上不健康的一面。
故事很曲折,人物也塑造得相当生动。尤其是借家童口里,用烘云托月的方法,衬托出任氏的美丽,写得颇为成功。
〔2〕使君:古时称刺史为 使君 。韦崟后来做了陇州刺史,所以称为使君。
〔3〕崟:读如yín。
〔4〕第九:兄弟里排行第九。下文 第二十 、 第六 ,也指排行。唐人习惯,对人以行第(就是排行)相称,不说名字;这种行第是根据祖、曾祖辈所生的子弟进行排联,所以往往有排行到好几十的。
〔5〕信安王袆:指李袆,封信安郡王,曾任礼部尚书。
〔6〕落拓:放荡不羁的样子。
〔7〕从(zònɡ)父:伯父,叔父。
〔8〕相得:相处得好。
〔9〕不间(jiàn):不离开。
〔10〕天宝:唐玄宗的年号(公元七四二至七五六年)。
〔11〕陌(mò)中:街市里。 陌 ,本有田间道路和市中街道两种解释,这里是后一义。
版权页:
豪士遽命奴仆数人,抱持而进。疾走推入车门,便令锁却,报云: 李十郎至也! 一家惊喜,声闻于外。先此一夕,玉梦黄衫丈夫抱生来,至席,使玉脱鞋。惊寤而告母。因自解日: ‘鞋’者,‘谐’也。夫妇再合。‘脱’者,‘解’也。既合而解,亦当永诀。由此徵之,必遂相见,相见之后,当死矣。 凌晨,请母妆梳。母以其久病,心意惑乱,不甚信之。□勉之间,强为妆梳。妆梳才毕,而生果至。玉沈绵日久,转侧须人;忽闻生来,欺然自起,更衣而出,恍若有神。遂与生相见,含怒凝视,不复有言。赢质娇姿,如不胜致,时复掩袂,返顾李生。感物伤人,坐皆欷欺。顷之,有酒肴数十盘,自外而来。一坐惊视,遽问其故,悉是豪士之所致也。因遂陈设,相就而坐。玉乃侧身转面,斜视生良久,遂举杯酒酬地曰: 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负心若此!韶颜稚齿,饮恨而终。慈母在堂,不能供养。绮罗弦管,从此永休。徵痛黄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当永诀!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 乃引左手握生臂,掷杯于地,长恸号哭数声而绝。母乃举尸,真于生怀,令唤之,遂不复苏矣。生为之缟素,旦夕哭泣甚哀。将葬之夕,生忽见玉繐帷之中,容貌妍丽,宛若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