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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以军,台湾当代小说家,一九六七年生于台北。作品包括小说、诗、散文及文学评论,曾获多项华语文学奖。著有《西夏旅馆》《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遣悲怀》等作品。长篇小说《西夏旅馆》2010年荣获第三届“红楼梦奖”(世界华文长篇小说奖)。
无数个夜晚人们期待着故事,如昔日的《天方夜谭》,如今天的《脸之书》。压挤逼仄的城市,贫瘠苦闷的情感;悼亡青春欲念的平安夜电台,岁月静好的盲人按摩院。深夜出动、挥臂举锤砸碎一切的恶灵杀手;神光笼罩、梦幻蒸发的传奇少女;独守废墟古厝的老人们,把出租车当育婴房的女司机。虚无浸泡的夜晚,那些熠熠发光的诈骗挑逗短信,竟也懂得用“寂寞”这个词;而游泳馆置物柜随手可见的号码牌,原来是上帝作弊*给你中的摩斯密码……《脸之书》是骆以军《壹周刊》专栏文章的终极精选,一部令人目不暇给的城市浮世绘。它勾勒那些偶遇却难以忘怀的脸孔,倾听那不堪埋没的人间世情。浮生聚散、往事微茫,我们生活在一个压挤的世界,情感重叠,都在演同一出戏;然而正因为如此,便有那相逢时的会心微笑——你会懂得他们,他们会懂你。
城市,一个高度压挤的世界,情感重叠,大家原来都在演同一出戏。密闭的空间,暧昧难言的近距离接触,你来我往、虚张声势,诉说不堪埋没的人间喜剧。但内心加速崩毁的时代,有谁会停下来认真聆听?小说家骆以军,以霓虹灯般的文字,为我们照亮那一张张被侮辱被损毁的脸孔,那浮生聚散、往事微茫的台北一千零一夜。《脸之书》是小说家骆以军的台北故事集,一部令人目不暇给的城市浮世绘。游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流连于咖啡馆、电影院、按摩店、KTV等暗流涌动的异度空间,小说家速写那些偶遇却难以忘怀的脸孔,倾听种种不堪埋没的人间世情。现代生活无穷尽的荒谬与孤独、希望与憧憬,遂成那可笑可叹的台北一千零一夜。
孤独时光S说起她一位学生叫慧宁,是他们那画室天分最高的,美展第一名总就她的名字。瘦瘦高高,眼睛又大又亮,一头短发,帅的。那些小女生都偷喜欢她。问题慧宁不是T。她狂热于画画,常常关在自己住处画两天两夜不吃不睡,出门见人时满脸杀气头顶生烟,瘦得颧骨像釉烧瓷器那样火光明艳。其余时间都在疯狂打工,便利超商大夜班,比萨外送,甚至去洗车,因为慧宁得养自己。她十岁时父亲过世,没两年她母亲另交了男朋友,就搬去男友住处,留她自己一人在那空屋。一开始每个月还会在她户头存一点钱进去,后来就停掉了。有一天打电话给慧宁,说要跟男友(也不知道是原来那个或换第几任了)去大陆闯,问她要不要跟去?慧宁那时刚考上这所极难挤进的学画者之梦幻学校,犹豫一下便拒绝了。于是她的这位母亲,便完全从她生命里消失了,再没有和她联络。她也不知道有没有任何其他亲人,似乎全世界就她孤零零一个活着,对自己负责,想办法生存下去。S说,总之慧宁很酷,她打工不止温饱、学费、画画材料,这孩子还要缴她妈留下来那房子的房贷(真的很扯,这位母亲)。后来她交了一个男友,很台,在卖房子,常把一些样品屋拆掉后的进口瓷器啊花瓶啊雕像啊全干回她那房子。有一次她很多天没来学校,我担心是出什么事了?登门拜访。哇,她那房子里,简直像那些建筑设计杂志里的豪宅,不,就像电影里那些设计师男女主角的家,我说慧宁你一个小孩怎么有办法把房子搞得这么漂亮?她说,老师,那全是我男朋友从展售屋里干回来的啦。后来好像那男的劈腿,慧宁很好强,把它切了,跟我跟朋友都只淡淡说想专心画画,不想为感情分心。之后我又听说她缴不出房贷,终于搬出那已被她用那些不存在的幻影之屋的道具装潢成的华丽小窝。S另说起高中时她念静修女中,玩咖一个,在哪一带玩呢?就西门町啊,看电影啊,逛街啊,主要是,那时我一个好朋友就住在狮子林大楼上面,十五楼。这个女孩呢,非常美,脸蛋长得像那些扭蛋机里的美少女战士,身高一七五,她会来念静修就是因为她是打小台元(编按:台湾沪江高中女篮队别称)的。你想那样的脸那样的身材穿着高中制服走在西门町像不像天使下凡?我们那时几个女生,逛街逛累了就去她那飘浮在整个游乐园上空的套房打牌。她有一个哥哥,长得也是俊美得不行,像混血儿,但是在武昌街的鱿鱼羹店当学徒。这一对美丽的兄妹,我那时的年纪,模模糊糊就感到这可能是我这一生能认识到最漂亮的人儿了。他们像失聪的鸟,线条柔和,却不知道是什么部分和这世界格格不入。我后来才听说,他们是私生子。他们的老爸有自己的家庭妻小,在外面金屋藏娇和他们的母亲(想必是个美人)生了兄妹俩。后来母亲死了。这父亲便瞒着家人(也许也瞒着所有人)在这奇幻不真实的西门町狮子林大楼上空,租了那样一间公寓,隔两三个月出现一次,带一些钱给他们。这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孩便和她那俊美像少女漫画男主角的哥哥,像两只孤雏,像无光暗室里静静抽长的植物盆栽,那样相依为命地长大。S说,主要是,这让我意识到,我们活在一个蜂巢状全景像钟壳内部齿轮自主运转到这般地步的一个社会,或一座城市里。被父亲母亲彻底遗弃的小孩,竟也可以完全不被嗅出异状地混在人群中长大。但却不是因为这社会有如从前小村庄温暖美好邻人伸出援手,而是因为死灰与孤独已成为整个大拼布织绣的底色,弃儿混在同类之间,像一群爬在一起的悲伤蜥蜴,无从分辨出其实是孤独到只剩自己一人的那个……S说,这让我想起你写的那些小说段落:核爆后只剩男主角一人的末日街景;或是某天醒来发现全地球的人类都消失了(因为外星人的某种恐怖攻击),只剩下你自己一个;如何存活?在那些留下之前主人生活痕迹的空屋里翻找食物、水、酒、手电筒的电池、罐头、烟草……如何找寻其他可能幸存的同类?我说那不是我的小说,那是好莱坞的电影或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小说。我还看过一部俄国导演的电影《归乡》。两个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小男孩,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沉默阴沉的男人,说是他们的父亲,要带他们去野外钓鱼。但这趟父子同行的公路之旅,兄弟们感受到的只是父亲的冷酷、男性秩序的暴力,完全没有感性之理解交流。父亲阴鸷沉默的背后可能有一个更粗暴残酷的世界,父亲似乎以一种对世界残酷真相的模仿,告诉儿子们:“不要撒娇!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没变成能承受孤独、恐惧、痛苦的男子汉,就别想生存下去。”讽刺的是,父亲把兄弟俩带到一极远海上的小岛,最后暴乱荒谬地死于意外。两兄弟(一个约十三岁,一个约七岁)竟从这“父亡”、“父不在”的时刻为起点,实践之前父亲的残酷训练,孤独、自立地划小船载父亲尸体回到之前的码头,甚至摸索开那台父亲的车走上漫漫归乡之路途。我以为那是在讲不在场,父的不在场或母的不在场。遗弃的事。譬如我父亲,十四岁时他父亲(我祖父)过世,二十岁时恰逢一九四九年那次大迁徙,只身一人孤单混在成千上万和他一样被连根拔起的孤儿之中,搭船来到台湾。一直到他晚年,已经把我们几个子女栽培至成人,已经做了祖父,还时时艰难地想描述那个“独自一人”的孤单、荒瘠、悲哀。被羞辱的时刻、被欺骗利用的时刻、被伤害的时刻……那些时刻都因无人可以依傍,只有自己一人独自吸收,而被放大、净化,定格成收藏照片般永远可以回顾的永恒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