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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静,20世纪60年代中期生于上海嘉定。1986年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曾任教于上海医科大学人文部。现就职于复旦大学中文系。副教授。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被选入上海市高中语文课本。获第三届“上海文化新人”荣誉称号(2000年)。获首届朱自清文学奖(散文)(2006年)。出版有《城市野望》、《写意——龚静读画》、《要什么样的味道》、《文字的眼睛》、《倾听生命》、《上海细节》等著作十多部。
本书是一个长篇非虚构文本,描述和展现以上海嘉定西大街为点,乃至辐射至嘉定方圆的人文生态。与之相关的时空则在二十年代七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之间流动,但也观照21世纪*个十年的时空轴。作者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嘉定人,直至上大学才离开嘉定。童年、青少年生活读书成长的地方一直是生命和写作的滋养和来源。尤其对西大街,西门一带,充满感情。2017年初,西大街搬迁保护工作启动,也就意味着原生态的西门老街人文生态成为过去式。作者产生了书写西大街的创作冲动,初稿在《上海纪实》发表后得到好评,作者在此基础上修改增补扩充至十万字篇幅的文本,并增加了一些新旧照片及插画。曾经生活过的那条街已经不可能宛如昨日,但文字还可以让我们记得那条对作者、对老嘉定人有着切肤体验的西门老街。
记忆和寻唤,时空的流动和共生——代自序《西门,西门》是一篇长篇非虚构文本,描述和展现以上海嘉定西大街为点,乃至辐射至嘉定方圆的人文生态。与之相关的时空则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之间流动,但也观照21世纪*个十年的时空轴。地处上海北部的嘉定区原先是申城的一个郊县,倘若从设县治算起来,已经有近800年的历史了,嘉定古城有东西南北四条大街,西大街是嘉定西面的一条老街,俗称西门老街。当年西门有间寺庙叫护国寺,西门有条河叫练祁河,人家依练祁河畔而居,乃有练祁市,何时成市已不可考,但练祁市因护国寺而成市这一点是确凿的,算起来,护国寺建于南朝萧梁时期,距今已有1500多年历史了,那么练祁市的历史就大概可知了。西门这一带,乃当年的练祁市。嘉定就是从西门发展起来的。所以,西门可谓嘉定之根。作为一个20世纪六十年代生于嘉定,土生土长,直至上大学才离开嘉定的嘉定人,童年、青少年生活读书成长的地方一直是生命和写作的滋养和来源,一条西大街孕育着生命的生长,生发着人和世界的关系,消长着各式人等的命运和人生,演绎着不同人的人性幽邃,也如画卷,在日子和岁月里展开着生活的多种色彩,沉淀着人情风俗的点线面,同时也和时代社会的发展变化同构,生活人心的恒定和渐渐变化,世事世相的平静和波澜,街道、房屋和屋子里的人共通共生却又流动迁徙,一条街像一条生活生命的河流,日常里林林总总的细节,店铺商肆人家,在时空里抟成气息和能量,在看似平静中流动着,流动着,和围绕着西大街的练祁河水一起,流向远方。只是,曾经的所有都是在消逝中,消逝中的一切历历在目,当日子往前走,回望,消逝的却日渐清晰,对之的感受观照随着齿龄渐长也不断深化。在离开西大街后,也一次又一次地返回西大街,看到一次又一次日渐衰老的西大街,当然已然不同于曾经生活过的那条西门老街了,但是,也已然知晓可能这才是真实的实相,现在是过去的延伸,却不会相同,时光会使一切物事都老去,甚至面目全非,只是理性上的认知不能全然代替感性的体验,看到面目模糊的、衰老、颓败的西大街,想起曾经是多么人情冷暖生动鲜活的一条街,当然它的内部依然是人情冷暖生动鲜活的,只是曾经感受过的那个人文生态消散至无,那些人那些事宛然昨日,于是,写下来就成为必然的选择了。曾经也写过不少嘉定主题的文章,有比较长的一万字左右的散文,较多的是二三千字左右的文章,觉得还有很多可以表达。尤其*近几年的重返西大街,得知西大街*终确定了搬迁保护的方案,也就意味着原生态的西门老街人文生态已然过去式了,保护的方案*终如何实施并呈现尚不得而知,只是在20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与西大街平行、围绕练祁河的一边的西下塘街已经拆掉变身住宅公寓小区了,所以练祁河两岸的西门风貌早已不同以往,现在只剩下河这一岸的西大街一条街,西门终究是缺了半壁江山,也无法形成真正江南古城的气场。当然,能留下西大街,并保护性开发建设,总是好的。每一次的重返,就是一次再次书写西大街的创作冲动。2016年春末夏初《上海纪实》电子杂志主编朱大建先生约我写篇嘉定主题的文章,于是书写的进程就没有理由不开启了。本打算一万字左右的篇幅,结果写着写着*稿是四五万的篇幅,在*稿的基础上修改增补扩展成现在的十万字以内的长篇非虚构创作。这一次,希望写得更细致些,从西大街出发也辐射到嘉定的其他方圆长短。写历史和现实,写风俗风情,写人情世故,写家长里短,写人在那个时空的行为举止,写人和那个时空互相的关系,写日常生活和日常生活之外的意蕴,写嘉定那种在上海之内,又因为郊区仿佛在上海之外的特殊情境,写兼备城市和乡村特点的嘉定特色,要写的内容很多,无法一一列举,也自然无法在一个文本内完成,毕竟,这只是我个人感受体验到的西门(嘉定),还在特定的时空范围内的,所以,它必然是有局限的,但作为写作者期望在这样的局限中,能表达出丰富的时空能量。这一次,自然也会有一些对过去文字的重新梳理和整合,但只是一些牵引和局部,文本结构和视角上尝试突破过往的叙事方式,我以一个女孩子静岚的视角来贯穿整个文本,将静岚生命的成长和这一条街这一个城的人文自然生态融合起来,在静岚所居所见所闻所体验所感受的西大街(嘉定)生活中,对人性的理解,对世界的感受,对人和人关系的感知(包括家庭内部的亲人关系),对生命自身的生长,等等,都有了渐次丰富的生长,同时,老街古城河流生活习俗的某种相对缓慢但又和时代共生变化的江南人文环境,也使静岚在生命的成长中获得了一些与大城市成长环境有别的体验体悟审美,甚至某种气息能量,那些踩着花岗岩石子路走过古老的石板桥去上学的经历,在生命中刻下印痕,这些印痕像树的年轮,或许时光使之淡化,但竟是如秘密的符码,总会以某种方式来提醒,让人由不得一次一次地返回,返回那个时空,返回那个集合了人和物和日常生活和河流树木田野等之所有能量的时空,心念和盼望,风俗和风情,现象和暗流,生命的来龙去脉,地域的层累沉淀,以及那时和当下的一种联结。尤其站在2016年的时空点,点点滴滴的文字回首拼贴成过往立体,与眼下的天地对应,发现那街那路虽然还在,但当然面貌已然不同,是那条西大街吗?是也,非也?时空的流动却既非线性,也非必然,在2016年灰阴的天色里,竟然生出几分科幻之感,不是那种外星人降临的科幻,也非人工智能和人类如何博弈的科幻,或者人如何在机器中消失了肉体和记忆等之类的科幻,这样的科幻倒反而是可感的,而写作西门和文本在文字中形成能量的过程,与当下的重叠却真若科幻的,过去的人事和当下的追溯体会,在文字中相遇,文字让两个时空相接,就像一个中年人回到少年时代,而中年人的少年时代无论如何也无法预料到将来的中年人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造访。这就像一次穿越,少时的生活呢,许多东西都要自己做,做点心,做酱瓜菜干,做煤饼煤球,做家具落地灯,甚至做收音机,那种拮据缓慢仔细的日子,像练祁河水那样,从河的开始一直流淌着,但过着过着,快速,丰富,身体伊始倒似乎是渴盼的,毕竟方便丰富是人的欲念,可是久而久之,快速乃至飞驰,丰富乃至过剩,身心从渴盼适应略略的满足到焦虑纠缠,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么多这么快,这么现实虚拟交错,这么生命成了数据,何况还有文明文化的冲突,和平秒变流血,置身如此变化如此不确定的社会中,肉身和肉身创造的文明并不那么默契,肉身还能如肉身内在的细胞那样按部就班地活动着?想起在西大街的家读福尔摩斯,握着烟斗小心推理着那些蛛丝马迹,终至水落石出,再看到当下,福尔摩斯会想到21世纪有那么多探头吗,严密的推理似无用武之地,一个个探头连缀起来的影像,痕迹难掩,当然,探头偶尔会有盲区,当然总归需要人的智慧,探头毕竟只是记录,细节的推敲还得让位给人的理性,只是从前式的从仿佛寥寂的茫然中抓住吉光片羽,那样闪闪发亮的瞬间,大概也真的越来越少了。当然,也不会再去像文本写的那样踏咸菜了,也是踏不动的了,那样探入陶缸手抓咸菜的冰冷感也不会再有体会,冷到冻疮满手的日子是身体不愿意重温的,只是贴肤的真切之感却难再了,对了,真切的生活,几乎所有都需要肉身全力参与,否则肉身也无法得以回馈,维艰,踏实。科幻片中已然无需劳作的人动动手指便可获得生活资源,却仍然想念着一只真实的苹果滋味,是否想念真实的禁果之味?也许,到了某个阶段,肉身细胞已然变化到不再想念泥土想念真实的苹果,一切都仿佛从来如此。咸菜的汁水如何湿濡濡滴滴答答,人不要感受了。但是,现在,还是想用力感受,若羽毛飞舞,飘然,杳然,却飘然过。所以,写作的追溯不是怀旧,是看到时空的流动,是看到生命和时代和社会和自然节律的一切共生。这里,可以看到过往历史和现实当下的交融,看到那个时代里的日常生活细节,看到邻里之间温暖却也微妙的关系,看到城镇和乡村的经济文化交互,看到已然或正在消逝的一些社会文化生活,看到一个少女体会自身生命在青涩中渐渐变化的微妙,看到她对美和爱情的朦胧向往,它们既是文本中静岚所见所闻所感所思,也是很多个静岚的生命记忆,同时何尝不是社会学的一次层层叠叠的“田野调查”呢(并且非纸上谈兵,恰是深入实践的)。这些年来,描述和呈现上海各个历史阶段及现实当下的人文历史生态已成文化现象,专业研究的、文学表达的,出版了很多著作,但是比较多的还是上海市区的历史/现实,上海郊区风貌的呈现还并不很多,而郊区作为上海的有机组成,是上海历史和现实的讲述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或因了兼备城镇和乡村交融风貌的郊区特色,倒是可以呈现出有别于上海市区的另外一种风致。2017年初,西大街原住民和租住户的搬迁工作正式开始了。西大街的改造工程当于此实质性启动了。改造后的西大街当然还是“西大街”,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条西大街呢,嘉定发源之根的西门会以怎样的面貌重新呈现呢?无论如何,静岚生活过的那条街其实已经不是宛如昨日了,宛如昨日本身就是一个悖论,昨日已逝,宛如又如何“如”呢。幸好有文字,幸好作为一个写作者,能用文字寻唤一条曾经切肤体验的西门老街,曾经每天丈量的缪城(嘉定旧称)。我希望我做到了,至少做到了一部分。龚静2017年2月中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