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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晓群,男,1956年生,辽宁丹东人,著名出版人和专栏作家。曾任辽宁教育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万象》杂志主编,辽宁出版集团副总经理,中国外文局海豚出版社社长。他提出“书香社会”的出版理念,主持策划了一系列具有重要思想与学术价值的图书,如“中国地域文化丛书”“国学丛书”“书趣文丛”“新世纪万有文库”“万象书坊”“海豚书馆”“海豚文存”等。著有《数术探秘》、《数与数术札记》、《一个人的出版史》(共三卷)、《中国出版家?王云五》,以及随笔散文集多种。
《书香故人来》是著名出版人俞晓群近两年的随笔作品集。书中回顾其编书做书的思路和过程,讲述文化出版圈的掌故趣闻,展现了读书人自觉的人文求索历程。
本书涉及内容颇为丰富,从书斋讲到书蠹、书友、藏书家,都是关于爱书人的故事;从找书、写书、做书,与作者结下绵绵情谊;怀着一颗感念的心,追随着张元济、王云五、陆费逵等出版先贤;从“读经”到“览史”,从“笔记”到“说明”,探讨阅读经历、心得;从“师傅”到“知道”,回顾出版生涯轶事;从“数术”到“五行”,展现其作为学者的一面……
本书既是俞晓群对其个人三十多年出版经验和读书体会的总结,也是对八十年代以来文化出版界和读书人往事的忠实记录,为读者接近和了解书香文化提供了一条捷径,从中不难感受出版江湖和阅读生活的时代变迁。
沈昌文作序推荐
一位边疆壮汉的内陆开发记
揭开文化圈不为人知的幕后趣事
著名出版人俞晓群与你分享读书、做书、写书、藏书那些事儿
书人江湖,逸闻轶事,皆亲切有味,涉笔成趣
☆书人江湖,逸闻轶事,皆亲切有味,涉笔成趣。内容耐看,掌故纷多,任性敢写。
☆作者俞晓群从事出版三十五年,仅在京九年就四千种,阅读思考自成志趣,广交文化圈名人,文中揭开许多著名出版人、作者的不为人知的幕后趣事。
☆沈昌文先生作序推荐:俞晓群的开发并不只是艰难,更重要的,还有智慧。这方面使我对他及其事业更感兴趣。
一位边疆壮汉的内陆开发记
沈昌文
俞晓群又有新作问世,听到这消息,我立刻就寻思,他这次要写什么?
我知道他已到了退休的年龄大限,说不定他这次要告诉我们一些退休后的新作为、新理念。我常有这样的期待。
我的这种期待还出于一个经验:我同他的合作,始于我的退休。我把过去的这种合作,称为我的“黄金时期”。因这经验,我一直在盼望他退休后的精彩作为。
等到读了他这部新作的电子稿,方知他要告诉我们大家的,还是旧事。不过,这次他对旧事作了系统发掘,可以说,他这次系统地描述了一位搞文化的边疆壮汉在内陆开发的思路、艰难和成就。
像我这样在内地出生、长大的人,想象不出像他这样的边疆壮汉到内地开发有多艰难。现在他在这本书里写的是对自己的老同乡的汇报,无不实话,使人心动。
他说:“来京主持海豚出版社,出版近四千种图书,许多资源都来自多年的积累。我自身学识有限,在京工作之余,有十本著作面世。如今回望,从知识到内容,许多是早年打下的基础。所以说在精神层面上,与其自称‘故人’,不如说那段故土之深情,与我从未隔开。”
“东北一方水土,地阔土沃,民风包容杂糅,人文与自然互渗,近现代渐成故有的民俗个性。从思维模式、处事方法到言行表达,许多元素融入我的血液中。比如此刻回忆故旧往事,我的情绪自然掉入家乡那句老话的状态:‘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俞晓群的开发并不只是艰难,更重要的,还有智慧。这方面使我对他及其事业更感兴趣。
他在本书中说:“回忆我的出版生涯,一路走下来,始终离不开人文精神的引领,成功、失败或种种思想表达,都离不开。”“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做出版都是在‘贩卖文化’,手段、门类、表达等差异的存在,只是技术层面的问题,不足为怪。关键是追求不同,那才是真正的差异。刘杲先生说:‘出版,经济是手段,文化是目的。’我实践出版三十几年,深深认同这个观点,同时希望追随商务、中华、三联等有传统的出版机构,使他们的文化理念能够得到尊重与延续。”
我理解,现在这本书可看为俞晓群在退休前所作种种的一个总结。这个总结,主要是对他的东北同乡,也是对我们这些同行和读者。作为他多年的同行,我读着倍感亲切。
二○一八年五月
书斋
我三十几岁时,曾经写过一篇文章《独处书斋意绵绵》,文中称:“书斋是我精神的故园、人生的驿站和生命的归宿。”二十几年过去,往日的激情渐渐消退,书斋的印象依然故我。
但不怕您笑话,性格使然,习惯使然,环境使然,那个与我相依相伴的“书斋”,至今还没有一个恰当的名号。不是没想过,是想得太久,想得太多,总是犹豫不定。
也是多年忙于工作,我又有在办公室读书、写文章的习惯,所以我的书一直是家里一半、办公室一半,每天上下班,经常提着一大包书。有一次我戏称,干脆称我的书房为“两半斋”吧。
今年我六十岁,到了退休的年龄。虽然诸事蹉跎,但首先想到,这次不必再“两半”了,也该给书房起个完整的名号。可能是受丰子恺先生“缘缘堂”影响,那时丰子恺请李叔同先生为书斋命名,李叔同让他把一些好字写到纸条上,做成阄,抓一个是“缘”字,再抓一个还是“缘”字,故取“缘缘堂”。因此我为书房起名号,首先想到用叠字。
*初有“闲闲”二字,这是当年编“书趣文丛”时,总策划之一赵丽雅帮助我设计丛书名字,曾经有“闲闲文丛”一说,她说取意于《庄子·齐物论》:“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后来丛书用了“书趣”二字,我想把“闲闲”用到自己的书房上。及见天涯社区“闲闲书话”网上走红,只好放弃。但庄子还有一句:“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中“詹詹”一词有絮语的意思,我很喜欢,但想到自己日常话语少,还是放弃了。那加上三点水,取“澹澹”如何呢?我不是五行属水么?曹操《观沧海》写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好诗啊!只是这两个字读音不好,dandan四声,前不久乐嘉出一本书《淡淡》,注曰“蛋蛋之殇,淡淡以对”。呵呵,放弃。
近日我又爱上一个“摶”字,读tuan二声,简体为“抟”。我认识此字,是因为宋代道学家陈摶。《韵会》引《说文》曰:“摶,以手圜之也。”意为把东西团成圆形,像《庄子·逍遥游》:“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摶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至于“摶摶”,《楚辞·九辩》也有:“乘精气之摶摶兮,鹜诸神之湛湛。”那就叫“摶摶堂”吧?开始觉得不错,逐渐感到像东北话“团弄”,想到自己一生做人藏头缩尾,到头来躲进书斋,还要团弄,实在委屈,罢了。
看来叠字不灵。那天我又看上“无形”一词,有三个原因:一是与“五行”谐音;二是《道德经》中有“大象无形”;三是我几十年文化生活,无形之意无处不在:书房无形,身份无形,思想无形,藏书无形,文人无形,……但百度一下,由于词义浅白、涉及广泛,诸如无形斋、无形书屋、无形堂等,几乎被人用个遍,别想了。
怎么办?其实我颇喜欢苏轼一段诗句:“斗酒纵观廿一史,炉手静对十三经”,据称史可法曾将其挂在书房中。当年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茗边老话”,唐振常先生写《四川军阀杂说》,书前手书题词写道:“斗酒纵观廿一史,炉手静对十三经。录东坡句,藉喻读书有深阅浅览之别,以赠辽宁教育出版社。戊寅谷雨唐振常书”。此段话深得我心。我喜欢《廿五史》由来已久,如今手中有四套书、三种版本,都是中华书局出版;《十三经》也有上古社、北大社等几种版本。说到“纵观”,我多年读《廿五史》五行志感触*深;说到“静对”,我在写《数与数术札记》时,将《十三经》中数字一一挑拣出来,加以注说,那一番“静对”几乎弄瞎我的眼睛。尤其是《十三经》中注释之多,一定是世界典籍之*。那么我的书斋就叫“纵观静对斋”吧!不错,只是让外人看上去,会觉得这厮果然老了,是否还患有阿尔茨海默症?不然何以望着那堆烂书,时而点头哈腰,时而枯坐发呆呢?没办法,我的性格就是这样犹豫不决。
就这样下来,自己书斋的名字还没起好,但在四处漂泊中,却见到不少好书斋,在这里例说几个。
钟叔河先生,他的书斋名曰“念楼”,因为处于一座楼房的二十层,故取“廿”字读音。钟先生书房整洁简单,书架倚墙而立,壁上珍贵字画不少。近些年我多次拜访钟先生,老人家思维机敏,操一口浓重的湖南话,我开始听不大懂,逐渐好些。当世书人见钟先生,会有一种朝拜的感觉,虽无仪式,但敬重之情油然而生。
沈昌文先生,他的书斋离住处隔着一条街,读书时漫步前往,故命名曰“二房”。沈先生特点:书多,复本多,手松,让许多人受益。一套《读书》合订本,他随手就会送人。这两年海豚社朱立利时常陪伴沈先生做事,他从“二房”中搜取许多重要信件,出版《师承集》《师承集续编》,可见一斑。陆灏说,老沈留不住什么好东西。陆灏还说,晓群跟老沈差不多,也不会留住什么好东西。他说得对,出版人书房藏书*杂,分类乱,复本多,没条理,若非有心人,确实留不下好东西。但许多收藏家喜欢收购出版人的资料,比如一些老出版社的废书废纸,其中签名本多,信件多,纸条多,意外发现多。
陈子善先生,书斋称“梅川书舍”,猫与书房是他生活中两个主题。子善为人温和,懂书,懂版本,善交际,朋友*多。如今年近七十,精力充沛,身轻如燕,寻书嗅觉灵敏,耐心十足,收获自然比别人多。比如海豚社产品,他嘴勤手勤,编辑都是他的好朋友,新鲜出炉的签名本、特装本、毛边本、抽样本、白纸本等,几乎一件不落。据言他的书斋早已爆满,依然收藏不辍。近日我们会出版他的《签名本丛考》,是一个展示。
江晓原先生,书斋称“二化斋”。他的著作《老猫的书房》(江晓原口述,吴燕整理)*好看,他写道:“一直希望自己是一只愉快的老猫。我经常想象,在午后斜阳的书房中,一只慵懒的老猫在那些藏书和影碟中徜徉着,蹲坐着,思考那些古往今来稀奇古怪的事情——古埃及人相信猫是通灵的。”电视台、微电影、微信公众号等,都拍过晓原的书房,他的书架是带滑轨的,这也与他理科出身有关;关键是他的学问横跨文理两界,收书自然更多。我出版过他两部有名的著作,文则《性学五章》,理则《天学真原》。此君才学属于鬼精灵一类,聪明盖世,文理兼通,古文尤其好,据称家中珍本极多,春宫、星图一类,都不在话下。
在我心目中,当代有两位收藏大家,一中一西,中者韦力先生,西者王强先生。两位构建书斋、收藏精品,都有三十年以上经历,无论天下*,却是神龙不见首尾。我也是在编他们的著作时,管窥见大,浮想联翩。
王强藏书在海外,为出版《书蠹牛津消夏记》,他拍摄四千多幅书影和书房照片,*终书中只收三百张不到,已经倾倒无数西书粉丝。好友邝海炎先生藏书颇多,他看了王强的书,慨叹再三,几乎崩溃。写成一篇妙文,题曰《王强的读书乐:“像唐老鸭在成堆的美元里泡澡”》,其惊喜与妒忌之情,跃然纸上。
韦力先生书斋名曰“芷蘭斋”,他在书迷心中的地位,如星空,如瀚海。现在我们在编他的书《琼琚集》《硃痕探骊》和《觅理记》。*感受,此君积累已成喷涌之势,令人目不暇接。韦先生几番客气,约我们去看他的书房,台湾出版大腕初安民先生闻言,立即问:何时去,带上我,我随时从台北飞来。
后记
俞晓群
二〇一六年十一月,我应邀在《辽宁日报》开设专栏“书香故人来”。当时约定:每两周一篇文章,篇幅在三千字左右。内容所及没有严格限定,只是结合我的读书生活立意。不过我设定专栏题目,还是有两点涵义包括在其中。
一是“书香”,如今这个词语随处可见,但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还不大流行。那时我刚刚主持辽宁教育出版社工作,有一次在《光明日报》上刊登图书广告,总编室约我写一段广告词。我写道:“辽宁教育出版社敬告旧雨新知:我们的理念,为建立一个书香门第的社会而奠基!”此广告登出后,还是引来一点反响。有识者对我说,书香的倡导很好,能否再改一下:“为建立一个书香社会而奠基。”如此一来,既简洁又上口。我接受他的建议,从此这句口号成为辽宁教育出版社的标识;再加上“脉望”即书虫的图标,构成我一生从事出版工作的理想追求。所以在我心目中,“书香”一词,有着更为丰富的人文意义。
二是“故人”,说来话长。我父亲是江苏镇江人,早年来到东北工作,一直不忘乡情,不忘故土。我们受父亲影响,也经常以“南方人”自诩。其实我的母亲是道地的东北人,我们家是一个典型的“南北结合”家庭,我们的身上留着深深的印记。我出生在辽宁丹东,后来随家到沈阳,一直到五十三岁之前,我从未离开过辽宁。在这一层意义上,称我为“东北人”更为真实、准确。
二〇〇九年我离开沈阳到北京工作,此时我已过天命之年。如今客居京华之地,一晃近十年过去,定睛看我,依然符合那个诗句“乡音无改鬓毛衰”。现在我在故乡的报纸上开专栏、写文章,自称“故人”,应该是很恰当的。
所谓故人,还有一层含义,那就是对养育我的那一方乡土的感念。我在那里成长、读书、安家、立业,父母兄姊、妻儿老小的恩爱与亲情,还有师友同仁的绵长情谊,哪一样能忘却呢?
如今长辈已在那里长眠,墓茔封土,思念日深。每年我千里奔波,哀戚于父母墓碑前,见到年复一年,青柳渐渐长高,花草亦荣亦枯,此时我沐浴长空朗朗明月,面拂塞外徐徐清风,游子之心,至为宁静。我爱那一方净土,我爱我的亲人和朋友,那里有我无限的思念和近乎半生的喜怒哀乐。
说来我离开家乡,在外游历不及十年。总体而言,我在异乡工作、奋斗,其实一直是在“消费”家乡赋予我的能力和精神财富。从学识、积累、经验、人脉、资源到资历,每一点都沾满家乡的气息。归结我从事出版三十五年,在沈阳就有二十七年;我在京主持海豚出版社,出版近四千种图书,许多资源都来自多年的积累。我自身学识有限,在京工作之余,有十本著作面世。如今回望,从知识到内容,许多是早年打下的基础。所以说在精神层面上,与其自称“故人”,不如说那段故土之深情,与我从未隔开。
东北一方水土,地阔土沃,民风包容杂糅,人文与自然互渗,近现代渐成故有的民俗个性。从思维模式、处事方法到言行表达,许多元素融入我的血液中。比如此刻回忆故旧往事,我的情绪自然掉入家乡那句老话的状态:“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三十篇文章写就,将入戊戌年。我停下手中的笔,做一个小结,借以向家乡致敬,向故人致敬!
结集之际,感谢沈昌文先生,八十八岁高龄为我写序,文字已是珍宝。感谢丁宗皓先生,长期对我鼓励与支持。还有高惠斌、丁春凌、朱立利、刘裕诸位帮助,余不一一。
二〇一八年二月一日
(选自俞晓群《书香故人来》,东方出版中心2018年9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