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众神之河》于坚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8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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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编辑推荐】

6年多来,于坚无数次亲临澜沧江,从发源地到入海口,他前往青海省、缅甸、老挝、泰国等地实地勘察,完成了中国第一部为一条河流而写的书——《众神之河》。全书不仅记录了大河流经地域的奇异景色,也详述了河流哺育的数十个民族的风土人情,更借此阐述了作者本人的世界观,史料详实、文字朴实生动,散发着清新自然的红土气息。如此看来,《众神之河》不是一本旅游见闻,而是一本“大地的书”,是作者在“以金钱和物质为基础的世界之上,呼唤众神指引灵魂”的心声。宇宙是如此浩瀚,生命川流不息。看完这本书后,如果读者能够不拘泥于一时一地的短见蠢见偏见,那将是*的收获吧。

【名人的书评】

自远古开始,滔滔不绝的大河孕育了人类文明,生长在两岸的人们,对母亲河充满了眷恋。“高原的河流与平原的河流不同,它们隐藏在高山深谷里,具有神秘的力量。”于坚这样评价云南的大河,“澜沧江是一条充满了神性的河流,其流经的两岸居住着不同的少数民族,他们信奉自己的神灵,保持着自己的思考方式,他们的存在让宇宙丰富多彩。”

【众神之河的书摘】

源头现在,也许是我这一生走得最慢的时候,那条大河,澜沧江一湄公河的源头已经不远了,还有十几米吧,我想我应该欢呼着雀跃过去,电视里的探险队抵达目标时都是这样的嘛。但我跑不动,这里不是山顶,海拔4875米,呼吸困难,只可以小步小步气喘吁吁慢慢地挪。就像遥远的婴孩时代,后面有一只大手扶着。其实后面什么也没有,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亘古荒原,沉默得令人绝望,有些干燥,九月,高蓝的天空上挂着刺眼的太阳,无数溪流在戈壁滩上闪闪发光。这源头不过是扎那曰根山一处山包中部的一片小沼泽,长年细细地渗着水,像一只腐烂的眼。令我惊奇的不是这源头,而是在它的旁边,建着一个红色的小寺庙,叫做嘎萨寺。当时我没有多想其意义。许多日子过后,回想起来,在一条大河的源头,立着一座寺庙,这情况在世界上也许是独一无二。而且,这是澜沧江一湄公河的第一座神寺。那时我还不知道,世界上没有第二条河流,会像澜沧江一湄公河这样,沿水而下,屹立着无数的庙宇了。在我们知道的时间之前的时间中,某一次,造物主或者别的什么神灵,把地球上今天喜马拉雅这个部位抓了一把,大地就像一块桌布那样耸起来,黑暗的内部被撕开,地质运动像一场革命那样爆发,火山喷涌,岩浆溢出,板块错位,地幔剧烈沉降或者上升,峡谷深切,巨石、泥土、洪流,挟带着未来的高山、平原、峡谷、河流、森林、温泉、坝子、洞穴,滚滚而下,一直滚到大海中,苍茫大地面目全非。说是一次,其实那是在无数时间中无数次运动的结果,那时间漫长到任何人类的历史都只是弹指一挥。可是当我从青藏高原的案发现场出发,沿着澜沧江一湄公河流域旅行的时候,我依然可以看到那惊心动魄的巨大运动的最后一瞬,似乎巨大的拉扯撕裂刚刚结束,创造大地的造物主刚刚拔腿离去,还听得见它的脚步声在天空下咚咚回响。无数的碎裂、堆积、垮塌、平铺、抬升、压制、填充、空转、搓捏、喷射、号叫、尖利、跌扑、漫溢、散落、突出、最阴森黑暗的、最光明灿烂的、阻隔压抑郁闷煎熬的、无边无际坦荡雄阔的……刚刚凝固,世界现场方才尘埃落定。在地质学上,这个运动叫做喜马拉雅运动。喜马拉雅运动是新生代地壳运动的总称,因为这个运动形成了喜马拉雅山而得名,这一运动对亚洲地理环境产生了重大影响,科学界认为,在上新世末期,更新世初期,在印度板块的强大推挤下,中国和印度之间的古地中海消失,青藏高原整体强烈上升,隆起为世界最高的高原,产生了无数新的峡谷、河流,形成了我们今天所见的地貌格局。山河各得其所,天空了无痕迹,大地被完成了。大地是什么意思呢,没有意思,就是这样,你第一次看到的这样,老子说,天地无德。2006年的秋天,我在澜沧江大峡谷中漫游,河流在高原的底部沉闷地响着,很难看见它,它只是在刀背一样笔直切下的褐色山脊的裂缝里偶尔闪一下鳞光。忽然,一块巨石如囚徒越狱般地脱离了山体,一跃,向着峡谷滚去,带起一溜黄灰,滚了很久。以为会听见石块砸进河水的声音,却像流星划过宇宙那般哑然了。在遥远的童年时代,朦胧中我经常感觉到遥远群山后面有流动者的声音传来,来自西方的风中似乎藏着滚滚车马。那时候我不知道群山深处藏着一条河流。而现在,这河流就在我脚下的地缝里,我们的越野车停在碎石辚辚的公路上,我们将前往这河流的源头。当我在地图上查找澜沧江源头的时候,我发现我无法在纸上看出它的源头,在它的开始之地,青海省的扎多县境内,这河流像掌纹一样呈现于高原,无数的细线。我们习惯为事物确定它的核心、主流、中央、开始。我查阅了科学界的报告,发现直到现在,关于澜沧江的源头一直是个悬案。在地理学界,世界著名的大河源头的确定一直被视为重大的地理发现。19世纪60年代到20世纪末,包括法国国家地理学会、美国国家地理学会和英国皇家地理学会在内的国际著名机构资助和支持了十几支探险队进入澜沧江一湄公河河源区,寻找源头。1866年,六个法国人出发去寻找澜沧江一湄公河源头,他们跨越了近4000公里的旅程,最后被无数的水源和恶劣的气候弄得晕头转向,千头万绪,根本找不到源头。1997年,已进入古稀之年的英国著名探险家米歇尔•佩塞尔(Michel.Peissel)出版了《最后一片荒蛮之地》,在书中他自称在58岁的时候找到了澜沧江源头。他宣布澜沧江一湄公河发源于海拔4975米的鲁布萨山口,以注册世界探险纪录闻名的英国皇家地理学会接受了佩塞尔的说法,但佩塞尔对他找到的源头的精确位置的地理坐标却语焉不详,而地图上也找不到“鲁布萨山口”。在过去的130多年里,至少有12起人前往寻找澜沧江一湄公河的源头,各种资料上记载的关于源头的所在有十几种,而以不同源头为起点的河流长度也有多种,估测的长度从4000公里到最长4880公里不等1999年6月,有两支中国科学考察队先后出发:一支为中科院自然资源综合考察委员会关志华教授带队的德祥澜沧江考察队,中国德祥澜沧江考察队测定的澜沧江源头数据为东经94度41分44秒、北纬33度42分31秒,在海拔5224米的拉赛贡玛的功德木扎山上。另一支是中科院遥感所的刘少创的澜沧江考察队,这个考察队其实就是他和几个带路的当地牧民,三次考察后,他确定澜沧江的源头在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扎多县吉富山,海拔5200米,地理坐标是东经94度40分52秒、北纬33度45分48秒。如从这里算起,澜沧江一湄公河的长度是4909公里。刘少创的考察是科学界对澜沧江源头考察的迄今为止的最后数据。在科学界看来,这里也许算不上是澜沧江的源头,因为它并不是河源地区众多水源最长最远的那一个。可在当地人看来,这就是源头。科学家的源头是科学家的源头,当地人的源头是当地人的源头。当地人确定的源头比科学家早很多年,在科学还没有出世的黑暗时代,这源头就已经存在了。这个源头是万物有灵的产物,这是黑暗时代的光,给人类启示,人类通过它意识到生,它是大地母亲的一个胎盘。神是什么,就是那种能够生的东西,许多生的迹象隐匿了,但水源敞开着。神灵在此栖居,这就够了,人们立了一座寺庙,并没有像科学界那样大惊小怪,所有的神迹它们都要侍奉。出水的岩石上靠着一块石片,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几个笨拙的字“澜沧江源头,青海省旅游局探险队立”。油漆还没有干透,队员们刚刚发现这里,大喜过望,一个旅游资源!开着吉普车一溜烟跑回单位报告去了。源头,当地人立的是一个神庙,后来者立的是一个单位标志以及随后的开发计划,这是古代和现代的区别。澜沧江源头有多股,西边的两股是扎那曲和扎阿曲,从扎那日根山一带流出,这两源与东边的日阿东拉山流出的布当曲在扎多附近汇合成一股,叫做扎曲。藏族人把河流的源头叫做扎曲,澜沧江的源头是扎曲,长江、黄河的源头也是扎曲。扎曲的意思就是“从山岩中流出的水”。各源头相距几十公里,从此源到彼源就是开车也得走上几天。源头当然不止这些,许多是地图上看不见的,没有名字,只是有水冒出来。科普电影给人造成的印象是,大河源头都藏在杳无人迹的地区,地老天荒或者冰封雪冻,普通人是永远去不到的,去到的那就是英雄豪杰,仁人志士。所以当我站在澜沧江的一个源头旁的时候,真有些不敢相信,虽然也在路上折腾了十多天,但到达这大河的源头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艰辛,是吃了些苦,可还没有辛苦到可以撰写丰功伟绩的地步。我在两年前就已经到过湄公河的出海口,当我乘着一艘越南快艇顺着湄公河驶向南中国海的时候,曾经回首遥望远方,云深地阔,心中茫然,也许我是永远也到不了这大河的开始之地吧。可现在,就那么不起眼的一块石头下冒出的水,人家说这就是大河源头。很难相信,就这么一点点哭泣般的细流,到后来会成为那样的滔滔滚滚的大河。而且眼前这场面与我期待的是多么不同,当我们走向源头的时候,后面跟着一群来看热闹的藏族人,大人少年,呼前涌后。他们搭了帐篷住在那个小寺庙旁边,正在为嘎萨寺刻玛尼石。玛尼石,就是刻了佛教经文的各种石头。有人摸了摸我穿着的彩条毛衣,回头看,却是一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正咧嘴笑呢。贾赛洛翻译说,这位是村党支部书记,这些为自己转世前来刻玛尼石的藏族人,就是他领队的。不过,此地的居民也就这七八个人而已,世界的尽头再没有别人了,陌生人的到来那就是节日。我很费力地捧起一些水,水很浅,捧得太过就要搅动泥沙,喝了一口,很凉。三天前,我和几个旅伴到了青海省的扎多县,这是澜沧江源头地区的行政中心。从玉树县出发到扎多县,里程是176公里。在距离玉树36公里的一个路口右转,就进入了荒原。道路基本是柏油路,但有些路段已经被啃成洗衣板了。河流中游群峰耸立的景象消失了,大地平展,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台面,可可西里大戈壁已经不远。高山无影无踪,只剩下些光秃的头,骑着马就可以奔上去。有时候大地裂开巨缝,汽车就得驶到地层下,再爬上来。这是世界上最壮丽的道路之一,景象荒凉动人,看不见一棵树,白云低垂在地平线上,偶尔有个头在山包的边缘一晃,那是旱獭的脑袋,它们在地上啃了无数的洞。乌鸦停在天空,一动不动。牦牛部落远远地站着,看看什么也没有发生,又继续埋头吃草。大地像一位苍老的父亲,宽厚而沧桑。世界美到完全丧失了意义,我明确地感受到何谓伟大。美是平庸的东西,伟大其实是平庸的累积。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你也不要说话,任何赞美都相当弱智。伟大其实是枯燥的,为了这伟大的荒凉,你不远万里而来,但只是几分钟,已经厌倦。偶尔会经过一些帐篷,没有电,居民们用太阳能发电机取电。夜晚来临时,道路两边时不时出现一丛丛幽蓝的光块,里面藏着一台台孤独的电视机。当我们晚上12点左右到达扎多的时候,县城已经停电,就像古代的村庄,灯光细微,偶尔有手电筒在黑暗深处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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