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一个全本精校的网站:修书网(hairstylefavorite.com)
(校对精校版:就是内容质量好,无乱码,无屏蔽字,无星号,无广告,章节目录完整)
本站更新推荐的所有文学作品和书籍《精选《悦读德国》杨悦的书评文摘》都是非常值得阅读赏析的,更有名家的精彩书评哦。
杨悦,毕业于四川外国语大学,获德国语言文学学士学位,曾任教于华西医科大学。与杨武能合译《格林童话全集》(译林出版社),与王荫祺合译《少年维特的烦恼》(收入河北教育出版社《歌德文集》)。2010年开始写作,发表文章近170篇,博客点击量逾百万。现任德国《华商报》专栏《悦读德国》主笔等职务。
这是一本文化类的散文集。作者长期旅居德国,将切身的点滴经验转化为轻松的文字,较为全面的展示当代德国的风貌。*辑“旅游·文艺”介绍德国的自然和人文景观,以及文学轶事;第二辑“社会·健康”介绍德国的独特风俗,及德国如何解决自身的社会问题;第三辑“生活·教育”介绍德国的教育。该书直观的展示了德国多方面的情况,有助于促进文化交流。
一本关于旅德生活的“百科全书”,在诗与思的国度让童话照进现实。
用文字诠释德意志的精神底色,以切身经历漫谈日耳曼尼亚的市井烟火。
朋友的葬礼
2013年,我在德国先后参加了两位朋友的葬礼。他们都是父辈的朋友,在我们初来乍到德国的时候,给过我们及时雨式的帮助和热情友好的接待,后来成了我们的朋友,一直礼尚往来,保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联系。
这一男一女两位德国朋友走的时候,都是七十五岁的老人了,算得上寿终正寝;他们的丧葬,在中国古人眼里,应属白喜。但是对于他们的亲人和朋友,他们还是走得太早、太匆匆。
K教授是冶金方面的专家,却相当有语言天赋,天南地北地去讲学和参加学术会议,每到一地,立马就会说几句当地的语言。20世纪80年代初,他和夫人一起到过中国,会说几句中文,什么“你好,小姐,饺子”等等。他的小孙女不听话的时候,他就板着脸,佯装生气,用中文严肃地对她说:“小姐,这样不好。”德国小孩怎么听得懂中文呢,这不过是老先生自娱自乐罢了。
每年的圣诞节,我们都会收到K教授亲笔书写的圣诞新年贺卡,邮票是老先生自己的大头像。德国邮局接受私人定制的邮票,只要预订的数目和金额符合要求就行。他那中国草书一般的德语天书,每次都让我们费尽心思去揣度;邮票上他那额外醒目的大头像,每次都引来女儿的好奇和好笑,因为照片上的他,正经中带着一点点滑稽,浅色衬衫、深色西服、黑色蝴蝶结,玳瑁色的眼镜,两撇八字胡傲慢地上翘,眼珠子滚圆,瞧着你,似笑非笑。
2013年初,我们度假后回到家,打开信箱,里面躺着K夫人寄来的讣告。周一去公司上班,收到K教授去世前寄到公司的贺卡,字迹一如既往的龙飞凤舞,还在和孩子开玩笑,自称是奶酪爷爷,因为他的姓里面含有德文K?se即“奶酪”两个字。两封相差一周左右发出的信,如今代表着两个不同的世界,一封还残留着对新年的憧憬和圣诞的欢乐,一封却弥漫着死亡的悲哀。素雅的白色信笺上,引用了一段抒情的诗句,大意是:一切皆有时,生有时,爱有时,相聚有时;而离散与死亡,亦有时。唉,想一想,我们刚到德国的时候,还是二十岁刚出头的大学生,虽然一贫如洗,但对未来充满了渴望。教授在大学里授课,开着奔驰,住着花园洋房,满世界飞,这里讲学指导,那里开会度假,志得意满。他们不仅为我们提供免费住宿,介绍短期的稳定工作,还引荐我们参加德国的协会,请我们去他家里过圣诞节,在外出度假的时候,把事先预订的歌剧院联票送给我们。那是我*次在德国欣赏芭蕾舞剧,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是斯特拉文斯基的《火鸟》,那一团旋风般的、如火的红色裙裾仿佛还在眼前飘浮。
教授退休后,应夫人的请求,离开生活和工作了三十几年的城市杜伊斯堡,回到了夫人娘家所在的城市,山清水秀的科布伦茨。其时,夫人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但妹妹还住在这里,两姊妹有来有往、姐妹情深。教授七十生日大寿的时候,我们应邀去那里的一个古堡参加了盛大的生日聚会。第二天去他家里早餐,老先生还是那么幽默风趣,夫人叫他老小孩。临别时,夫人送给我们一瓶她自制的果酱,教授送我们一副镜框,里面镶嵌着昨天他给女儿拍的黑白照。这幅照片拍得很生动,或者说很特别,在到处都是彩照的情况下。所以直到今天还摆放在我家的客厅里。
讣告上写着,教授本人的遗愿是,请各位前来吊唁的朋友不要送鲜花给地下的他,而是请把购买鲜花的金额,直接转账给德国的文物保护机构,上面注明他的名字,作为他*后一次的捐款。这家机构名叫DeutscherDenkmalschutz(德意志纪念建筑保护协会),他们定期发行杂志,还出版书籍、画册、纪念明信片等等。那次转账之后,我们定期收到该协会的杂志,了解到德国保护文物和古建筑的一些情况。写得这里,我不禁想起来,女儿出生那年,
教授一家送的礼物之一,就是该协会出版的一套普鲁士皇后露易丝的纪念卡片,一共十张,信封含有丝线,一并盛在蓝色的礼品盒里,异常精致美观。卡片上印着露易丝皇后的肖像、雕塑和与之相关的建筑物,导读上写着:露易丝,普鲁士的皇后,在她之前,在她之后,都不曾有谁比她更受爱戴。我女儿的德文名字是父亲取的,就叫露易丝,她当然不是什么皇后,但是父母的千金公主和掌上明珠,这样一份匠心独具的礼物,真是太合做父母的心意了,也太对文艺型母亲的口味了。
斯人远去,而字还在,纸还在,默默情谊还在。
我一个人驱车两百公里,赶在中午时分去参加Ute的葬礼。Herbert没有料到我会一个人大老远风尘仆仆赶来,非常感动。还没有看见Ute的棺木,我的眼睛就湿润了,唉,老说去看望他们,老没有抽出时间去,如今人去楼空,只能来送逝者*后一程,聊表心意,同时看望未亡人,对生者是个安慰。Ute是多么和蔼可亲的一位老太太啊,以前Herbert专门开车来马尔堡接我们去家里过圣诞夜,她专门为我们做中国饭菜,第二天还烘烤蛋糕,煮香喷喷的咖啡,烧红茶绿茶,任由我们挑选。饭菜上桌的时候,我们沉浸在老照片,那上面有20世纪80年代的北京、武汉、香港、台湾,她不大声叫我们,而是笑嘻嘻地摇铃铛;饭后有邻居来拜访他们,四位老人一起唱德国民谣,Ute钢琴伴奏,大家怡然自得,往事还历历在目。
Herbert是采矿博士,在一家国际化公司里位高权重,一直离家工作,周末和度假才能与家人在一起。Ute育有三女一子,虽然念过大学,但有了孩子后,就在家相夫教子,是一位典型的贤妻良母。不幸的是,二女儿在几年前患癌症去世,做母亲的心该是多么的疼痛。在女儿*后的日子里,Ute抛下老伴,常住柏林,陪伴着女儿走完了短暂的人生。在葬礼上,我*次看见了这位二女儿的同性伴侣,她专程从柏林赶来,与其他家人坐在一起,眼睛红红的,满脸写着悲戚。Ute的棺木前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心形的玫瑰花环,是她的中学同学们合送的。葬礼后Herbert对我说,明明告诉大家不要送花,可这些老太太就是改不了旧观念,照送不误,拿她们没辙。的确,Herbert用邮件发送的讣告上写着,请大家把买花的钱以Ute的名义捐献给南非的一家医院,以帮助那些不幸罹患艾滋病的儿童。
Ute的葬礼在他们小镇墓地旁的小教堂里举行,主持葬礼的是一位年轻的女牧师,整个仪式庄严、静穆、单纯,没有震天的哭声,只有纾解悲伤的乐曲,和两个女儿致辞时的哽咽。牧师的娓娓道来,女儿对母亲的怀念与不舍,哀而不伤,让人感动,为逝去的生命,为不会逝去的回忆、和不会遗忘的爱。
小镇上的风俗是,每一家都会派一个代表去参加。那天的来宾,多数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儿、老太太,就我一个外国人,Herbert恐怕是为了不让我觉得孤单,或是为了表达他们对我到来的谢意,在Ute棺木入土的时候,让我与他们家属站在一起。我婉谢了,觉得当不起这个礼遇。我和别的宾客一起,排着队,手里拿着教堂椅子上事先摆放好的菊花,踱到Ute的墓穴前,把花投到她的棺木上,向她做*后的告别,静静的,没有言语,让花代我去诉说,诉说对她的尊敬和怀念。
Ute生前的家就很美,在一大片的绿草绿树间,站在露台上就能看见不远处古堡的废墟。当月上中天,蓝色的夜幕下星星在闪烁,谁家的屋里传来提琴声,葡萄美酒夜光杯,宾客把盏言欢,不知今宵是何年。
而今,Ute的墓地在一座山丘上,那是小镇*好的风水宝地,俯瞰着山下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Ute仍旧与昔日的邻居比邻而居,以大地为床,以蓝天白云为被,枕着绵绵青草,慈祥可亲的Ute,为丈夫为儿女操劳操心了一辈子的Ute,一定能在这里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