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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裳(1919—2012),当代散文家、高级记者、文史专家、藏书家。原名容鼎昌,山东益都(今青州)人。著有《锦帆集》《榆下说书》《银鱼集》《翠墨集》《珠还记幸》《笔祸史谈丛》《前尘梦影新录》等专书数十种,辑有《黄裳文集》六卷。黄裳先生学识广博、著述宏丰,晚年更以藏书、评书、品书著称于文坛,在读书界有大批的拥趸。
《掌上烟云》为“黄裳作品精选”系列之一,分为“小品”“书事”“戏谭”三个小辑。黄裳先生是一位生活家,他品“茶道”、说“酒话”、谈“闲情”,怀念“旧时月色”,在历尽沧桑后的平静中咀嚼生活的意味;黄裳先生是一位读书家,他以细腻的笔触回忆书人书事,谈历史掌故与文人习性,飘逸多姿;黄裳先生还是一位戏评家,收录在“戏谭”小辑中的文章集中体现了他在中国古典戏曲方面的修养,辞章谨严,文字老练,见解犀利。
黄裳先生学识渊博、富有情调,即便在小文章里他也能“化堆垛为烟云”(钱锺书先生评语),呈现高远雍容的气度,厚重而深刻,令人不得不叹服。
★性情文字,潇洒从容,谈古论今,娓娓道来,将读者带进悠悠不尽的人文时空。
★以冷隽的眼光洞察历史,以自然清通的文笔书写山河岁月、书海沧桑。
★黄裳先生的散文艺术成就,近可直追“五四”以降的周氏兄弟。
★一位爱书人的见识、修养与情怀,让你拓展眼界,获得心灵的慰藉。
★读黄裳,像在世事纷繁人声喧嚣的闹市里,看见一位名士款款而行。
黄裳先生是当代中国公认的藏书大家、版本学家,同时也是散文大家,其独树一帜的文化散文堪称当代文坛一绝。先生秉承了“五四”一辈学人独立不羁的风骨,以博古通今的学养和中国传统文人雅士独具的那份情调与趣味,为汉语散文注入了独特的魅力。其作品,文体多变,风格犀利,才情华茂,文质并胜,被誉为难以超越的散文典范,在文化界、读书界,以及广大读者中享有盛誉。
《掌上烟云》为“黄裳作品精选”之一,这个系列包括《秦淮拾梦》《往事如烟》《书海沧桑》《掌上烟云》四种,是从黄裳先生数百万字的作品中精编而成,囊括了黄裳先生各时期的名篇佳作。这些文字谈古论今,挥洒自如,读来意趣盎然,如沐春风,令人回味无穷。
斗蟋蟀的书
近来在报上常常看到蟋蟀的消息,说是什么花鸟市场出现了蟋蟀摊,每头有值百元的。又说沪杭线上因捉蟋蟀的人大量出现,对铁路造成了损害。因此想到过去看到过的有关蟋蟀的一两种书,找出旧笔记来,因摘记如下。
二十多年前在图书馆看到一册怪书,是讲斗蟋蟀的,很有趣,也是很难得的本子。书是明刻本,但并非什么家刻、官刻,而是所谓“坊本”,也就是说是当时杭州书坊出版的一种通俗书,对象是一般市民,而非什么大人先生。自然,这和一些牛经、马经或医病便方之类的小册子又不同,它的对象总是有闲阶级,玩得起蟋蟀,有闲而又有钱,可以利用这种小虫进行赌博的人物。因此,从这种出版物的出现可以看出当时社会上有着这样的市民阶层,也是很有意思的。
书名先就很怪:《鼎新图象虫经》,共二卷。看版式,大约是万历或较后杭州地区的书坊所刻。卷首属名也是出人意料的:“宋平章贾秋壑辑,明居士王淇竹校。”
正像木匠祖师是鲁班,优伶祖师是唐明皇一样,斗蟋蟀者也找到了他们鼎鼎大名的“当然祖师”。尤妙的是把“平章”的官衔也抬了出来,而且不用“似道”原名,这都可以看出书坊编辑先生的并不高明,看来他是熟读了《红梅记》的。至于用“居士”对“平章”,那自然也是很妙的。
但这却还是翻版。那祖本是明代徽藩所刻,卷首还有“嘉靖丙戌(一五二六)仲春下浣吉旦”徽藩芸窗道人的序。提起明代的许多藩王,他们在疯狂的享乐之余,也喜欢刻点书。不同藩王也都有不同的好尚,有的刻曲子,有的刻医方,有的刻乐律舞谱,有的就刻诗文类书……自然也刻道家、释家的书。这本“虫经”,不用说是王爷闲暇无事,斗蟋蟀耍子,积累了经验,编了起来的。贾秋壑之名,我怀疑只是书坊的假托,这位贾平章未必会有兴致写这样一本著作。
这书是巾箱本。七行,十六字。版心上有“凤梧堂板”四字,下面是“虎林元板”四字。有图,刻的是种种不同的蟋蟀和养虫所用的盆罐。前有扉叶,大题“促织经”三字,当中是图案,两边有一副对联:“石岩调舌,金风不住催人织;□□□□,玉匣争强适主情。”书后还附有一卷《樗蒲谱》,是一种赌经,也有图,则是骨牌的名色。由此可见,这个小册子实在是赌徒的读物,可能还有其他名目,也许是一种小丛书。
明代的蛐蛐罐也是有名的。宣德时苏州制品极精,雕镂人物、妆采,十分精巧。大老官讲究集二十四罐做一桌,每罐养蟋蟀一枚,有的一养就是数十百桌。新制成的罐还要埋在地下,去火气,使不伤虫。这些蟋蟀还要雇专人饲养。后来斗虫发展成为大规模的赌博,那气势就更大,也更豪华。
我另外还藏有一册《功虫录》,是光绪中的木活字本,也很少见。作者是“无闷道人”秦偶僧。他将平生所蓄的“名虫”一一著录,那名望如“真黑青”、“侯字青大头”、“珠顶白”、“青麻头”、“金背长衬衣”、“值年五色”、“铁色红牙青”……不一而足。每名下还记着年份与出处,以及重量,*重的一枚是“杭码九厘”的“大黑黄”,“光绪元年(一八七五)出长安张小和尚”。每虫必详细描写形状,并战斗实况。如记“乾青大头”云:
交肩即胜。如遇名将,辄一口噙住,翘首前行,而敌虫并不能跳跃。比至放下,其虫已僵。宛如两将交锋,照面即生擒活捉,是即传说所称李存孝等类,其勇猛无可比方也。
又记“真黑色白牙”曰:“自庚申乱后二十年,此虫猜放*,得彩*多,是为功虫*。”这位心禅居士写到这里真是眉飞色舞,他的所以念念不忘这些小虫。“云台绘像,青史标名”,大概也是因为它们在赌场中给他赢得了不少银子的缘故吧。
读书的回忆
鲁迅在《朝花夕拾》的小引中说过这样的话,“一个人做到只剩了回忆的时候,生涯大概总要算是无聊了罢。”我一直佩服并奉行着先生的这意见,从来就没有过写回忆录的心思。一方面固然因为还不甘心立即陷入无聊的境地;而过去的状况回忆起来也实在平凡得很,并无值得记下的有趣的经历。可是编者却一定要我写下一点读书的回忆,这就不能不使我感到惶惑。书当然已经读了几十年,经验么却实在并没有。我在大学里读的是工科,但个人兴趣却在文史方面,课余读书也都是随便翻翻式的杂览,并未受过正规的训练。说起来我还应该算是唐文治的学生,大学一年级时听过他老人家的课。课是在大礼堂里上的。他已经失明,由他的儿子搀扶着登上讲坛。他讲课的声音倒是洪亮的,中气充沛,所讲的内容可是早已忘记了。当时学校借用租界里震旦大学的校舍上课。那个图书馆给我留下的印象是极好的。在宽敞明亮的阅览室里,我借来看的大半是商务印书馆印的“四部丛刊”二三编的另种。说也可笑,我对版本的发生兴趣就是从这种泛览中开始的。那真是随便翻翻,书的内容十之八九没有涉猎,注意的只是黑口白口,雕板风格,藏书印记,和张菊生的跋文。洪北江曾讥讽某些只重赏鉴而不注意内容的读书人为“横通”,我却从一开始就走上了这种胡乱翻书的道路,至今也还是如此。横则有之,通则未必,这实在是使人惭愧的。
一九四二年冬来到重庆,九龙坡的校舍里也有图书馆,可是藏书贫弱得很。记得只有一部也是商务印书馆印的“四库珍本”,因为受潮摊在操场上晾晒,随手翻检,找到一部方虚谷的《桐江续集》,读到“每重九日例凄苦,垂七十年更乱离”时不禁大为感动。一个年轻学生为什么会为方回的垂老哀吟所震撼,当然是时世乱离所产生的回响了。
抗战中在内地得书不易,后来流寓昆明、桂林更是无书可读。慰情胜无的好像只有开明书店发行的一种《国文月刊》,这里面有些文史论文,可以聊慰饥渴,一些唐诗宋词的名章俊句,读了真有如遇故人之乐。又不知从谁那里借到了几本神州国光社出版的《内乱外患历史丛书》(记得是这个名目,可能不准确),所收都是晚明野史,真的是难得的宝贝书,耽读不倦。在那个大时代,来到昆明桂林这些地方,读着南明永历播迁的野史,不被打动是不可能的。昆明的华山西路五华山脚下有一块小小的石碣,刻着“永历帝灰骨处”字样。每次走过,免不了总要多看一眼。西门外莲花池畔有陈圆圆的几块石刻画像,上面写着她的小史和在此自沉的纪事。走过时就不能不想起三百年前的旧事,说是“发思古之幽情”固然不错,但这怀古是与伤今结合在一起的,并非一般的附庸风雅也是千真万确的。抗战中住在沦陷了的北平的陈垣为什么要写《明季滇黔佛教考》,那动机也是一样的。为什么在抗日战争时期,人们又注意起晚明历史来,那原因就在此。
昆明城里有一个翠湖,翠湖里有一个图书馆,这是个古色古香有趣的地方。一座小楼,四周是庭院,院子里有树有花,多的是昆明有名的茶花。天空碧蓝碧蓝的,有时候也飘过一朵白云,阳光洒满了庭院,更衬出了这个小院子的幽静。我抽空到这里来过几次,借南明历史书看。那时的眼界不宽,见书更少,凡有所得都觉得异常珍贵,我就用这些抄得的零碎材料写成了《昆明杂记》。后来到了贵阳,也跑过图书馆,写成《贵阳杂记》,记杨龙友的故事,因为他是贵阳人。
抗战胜利后回到上海,有空就跑跑旧书店,随意买书。我不想做藏书家,买书也漫无标准,但对南明历史的耽嗜却使我特别留意于此,很收集了一些,但其中无善本,无僻书。眼界是少少宽广了一些,知道这一领域实在广阔得很。买得谢刚主的《晚明史籍考》,从中得到摸索的门径;又见到郑振铎印的《玄览堂丛书》,接触到许多秘书佳册。因为编报,与吴晗相识,读了他写的一些别致的明史论文,像《社会贤达钱牧斋》这样的作品,谈的是旧史,却着眼于现实,非常佩服。我在这一时期所写的《金陵杂记》与《旧戏新谈》就是有意无意地模仿了这种写法,取材也不限于晚明,凡有可供驱遣的史料,都收拾了来作为素材。至于较系统地进行研究,还没有这样的野心。
郑振铎当时正编辑着大型刊物《文艺复兴》,他的文学史癖又发作了,计划编两期“中国文学研究专号”,要我也投稿凑凑热闹,那时我正读吴梅村诗,就提出要为《鸳湖曲》写一篇笺证。一天晚上,在静安寺庙弄西谛的书斋里闲话,我说起搜集材料的困难,西谛就随手从零乱的书堆里拣出了一部《几社壬申文选》,说从这中间可能找到晚明文社中一些读书人的政论。这书是明崇祯刻本,在我当时看来正是名贵的善本,西谛的慨然相假,不少吝惜,使我非常感动。这部书一直放在我手边,直到解放后重见才还给了原主。远在北平的吴晗知道我在收集晚明党争的史料,寄来了一册《霜猨集校注》。这是孟心史的著作,民国初年商务印书馆印行的铅印线装小册,十分难得。其中有关周延儒和吴昌时的史料极为丰富,给我以很大的帮助。在师友的帮助下,我终于写成了“笺证”,算是几年来留心晚明史事的一点小小的结束。
解放初期,江南旧家的藏书大量流出,晚明清初的禁书也时有发现。山阴祁氏的藏书中晚明史籍尤多。我所见到的有祁彪佳的疏稿,其中就有参奏吴昌时三疏的原件。彪佳日记中记崇祯末年与周延儒吴昌时的斗争,也都是*手的材料。又买得泉唐戴氏(熙)藏旧抄花村看行侍者的《谈往》,也是记当时党局朝政的可贵的史料。久想重写《鸳湖曲笺证》,但几次拿起笔来都又重复放下,觉得重写的事几乎是不可能的。时移事换,对南明史的兴趣也逐渐淡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