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更新推荐的所有文学作品和书籍《精选《鲁迅的圈子》陶方宣的书评文摘》都是非常值得阅读赏析的,更有名家的精彩书评哦。
陶方宣
中国作协会员,出生于安徽,居住于上海。曾任政府机关公务员多年,现为专业编剧、作家。出版著作有《今生今世张爱玲》、《西装与小脚》等20余部。部分作品在香港出版,发行海外。创作有长篇电视连续剧《江郎山下》。
桂严
安徽繁昌县人,毕业于安徽农学院。20世纪90年代开始醉心文学,出版有《暗香》、《金盏花》、《花开尘埃铅华毕落》等著作多部。现任繁昌县人民政府副县长。
或许你徘徊在城市的某个角落,
独自哀伤
升职,加薪,房子,爱情,婚姻,未来……
一切都那么迷茫……
现实便是历史的写照
有那么一群人,他们生活在民国的动乱里,迷茫并徘徊……
他们和你一样
但他们和你又不一样
他们挤进了鲁迅的圈子……
生活有了别样的光芒
所以他们名留青史
所以我们也透过他们
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鲁迅……
友谊是两颗心真诚相待,而不是一颗心对另一颗心敲打。
——鲁迅
让别人过得舒服些,自己没有幸福不要紧,看见别人得到幸福生活也是舒服的。
——鲁迅
如果一个人没有能力帮助他所爱的人,最好不要随便谈什么爱与不爱。当然,帮助不等于爱情,但爱情不能不包括帮助。
——鲁迅
在人生的路上,将血一滴一滴地滴过去,以饲别人,虽自觉渐渐瘦弱,也以为快乐。
——鲁迅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鲁迅
随着时代的消失而消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鲁迅从教科书上悄然消失了。一代大师的身影随着时代的起伏而消长,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总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这让我想起鲁迅曾经说过的话: 希望我的文章随着时代的消失而消失。 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对他的手稿一直不珍惜,发表过的原稿都拿来当手纸。许广平看不下去,暗地里替他收藏,他知道后也就笑笑,不以为然。他希望死后人们不要纪念他,临终前一再叮嘱许广平: 赶快收殓,埋掉,拉倒。 他知道 待到伟大的人物成为化石,人们都称他伟大时,他已经变成傀儡了 。即便面对死亡,鲁迅也最后一次显示了他作为大师的超乎寻常的警醒与智慧。可能他早已明白,他的一生注定要成为一个标牌。
鲁迅犹如一根苍老的古藤,一路弯弯曲曲、疙疙瘩瘩,还伤痕累累;他又像一条蛰伏的巨蟒:纹丝不动,幽幽的目光洞若观火,时不时还吐出毒辣的信子。所以鲁迅能写出《狂人日记》、《阿Q正传》、《药》这样直捣中国人病灶的惊世之作。在民国那样摩登又开放的年代,除了鲁迅,谁能写得出这样的杰作?没有,不可能有——邵洵美、徐志摩、胡适之之流,太西化、太洋派,年轻的他们还号不准中国的病脉;王国维、章太炎、辜鸿铭之流,太过于传统与保守,只知道发出九斤老太似的 一代不如一代 的咒骂。只有鲁迅火眼金睛、见解深刻,把中国腐败之躯上寄生的癌细胞解剖得一清二楚。生命永远不能承受之轻,一定要经过烈火的焚烧,你才有可能凤凰涅槃。鲁迅的超人清醒得益于命运熔炉对其两次淬火:一次是祖父因为行贿导致破家,让他一个跟头从天堂摔进十八层地狱,各色人等的丑态百出让他头一次尝到世态炎凉与命运的多变;另一次是与朱安的婚姻,这个名存实亡的婚娴让他生不如死。一个要做圣人的人,结果活得像块石头,不打麻将,不逛戏园,当然更不逛窑子,甚至也不交朋结友。这时候他已经四十岁出头了,自嘲为 老头子 ,成天就是关着门抄抄古碑、翻翻旧书,打算了此残生。为了压制性欲,甚至大冬天只穿一条单裤,不盖新被子。能量从来都是守恒的,这自然铁律也适用于个体生命:这里有强烈的压抑,那里必定要强烈的喷发。在鲁迅来说,他的表现就是痛骂,遇谁骂谁逮谁灭谁。他说过这样的话, 到死也一个都不宽恕 , 活着就是要让他人不舒服 ——因为人生首先让他不舒服。
鲁迅自己也不知道,这其实全都是命运在布施障眼法,让他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之后,写出了一系列震耳欲聋的发轫之作,成为了文坛旗手。当他拥有了主动权之后,他在日本结识的那帮革命者左右了他的人生之路:邹容、章太炎、孙中山的影响让他理所当然地选择了与毛泽东合作。他的理想是要建立一个没有人吃人、人压迫人的公平社会,毛泽东无疑是他最好的合作伙伴——一切都从这里开始,包括他后来被奉为左派旗手。
历史的无情与公正在于,它有它的价值观与坐标系,它不受任何人为的力量所操纵。江河横流、泛滥成灾之后,总有一天会海晏河清、水落石出。现在,真的应了鲁迅自己的话: 希望我的文章随着时代的消失而消失。 曾经红得像太阳一样的鲁迅,如今终于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这太正常了。再红的太阳,其实都是要落山的。朝阳喷薄而出的那一刻,注定了它将会日落西山,世间的规律就是自然的秩序,没有力量可以改变。鲁迅终于随着那个时代的离去而渐行渐远。离去就离去吧,世间毕竟存在过一颗伟大的、思想者的头颅,还有他塑造的一个不朽的人物:阿Q。鲁迅可以死,但是阿Q这个人物不会死,他将一直活在我们中间。他就是你,就是他,就是我。
许寿裳:拖在身后的 老虎尾巴
许寿裳摇着芭蕉扇从北边的嘉荫堂出来的时候,鲁迅已经在槐树下的石桌旁坐了好一会儿了。他不停地抽着烟,淡淡的烟草味道正好驱除了树荫下多得成把抓的蚊子。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两盏茶,一盏是他自己的,一盏是许寿裳的——这样的饭后茶聚对鲁迅来说是每日的老习惯。鲁迅的弟弟周作人与许寿裳的弟弟许寿昌都不会露面打扰,这也是他们的老习惯。两个弟弟都知道两个哥哥关系很铁。哥们儿关系铁到这种程度,对于脾气不好的鲁迅来说非常难得。这绵延一生的友谊的形成事出有因:首先他们都是绍兴老乡,在少年时代又同赴日本留学。坐过一样的乌篷船,吃过一样的梅干菜,也许还戴过同样的乌毡帽,家门前也许还都有一棵乌桕树吧?发小加同乡,乡党加同窗,这样的乡谊在两个绍兴男人之间竟然维持了漫漫三十五年,这就是命中注定。用许寿裳的话来说: 这三十五年间,有二十年(我们)是朝夕相处的。 同舍同窗、同行同游、同桌办公、联床夜话、彼此关怀、无异昆弟 ——人生难得一知己,这样的友谊虽说不是 鲜血凝成 ,起码也是 肝胆相照 ,照到最后就剩下兄弟间的默契,如同这样一个平淡的清凉的夏夜,一个守着清茶在等候着另一个。也没什么可谈,那就听听虫鸣、看看星空吧,这样也是好的。这是每天必须要经历的一道程序、一个过程,不这样坐一会儿,晚上肯定睡不好觉。
许寿裳在鲁迅对面坐下来,谈话照例都是他先开口: 明天休假,是去广和居吃饭还是到琉璃厂淘书? 鲁迅说: 你说呢? 许寿裳不置可否地笑笑: 北平胡同里有一种老房子叫‘老虎尾巴’,莫非你也是我的‘老虎尾巴’,老头子? 鲁迅不到四十岁,但是官场失意、婚姻失望让他内心颓废、心如止水,一直自称 老头子 。听着许寿裳的话,他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一下。许寿裳说: 老头子枯坐终日,极其无聊。 鲁迅答道: 是啊,四十岁上头,一事无成,做了十几年佥事,眼看着走马灯似的换了三四十任教育总长,都是些官僚游士,谁肯静下心来做几件实事? 许寿裳也长叹一声,然后问: 这几日又在抄哪位圣贤的书? 鲁迅答: 《沈下贤集》、《唐宋传奇》,还有《异梦录》。 许寿裳点点头,呷着残茶,任月光随同树影斑驳地照在青布衫上。
这样会客的地方实在有点简陋,但是在生性散淡的文人看来,可能别有一番幽情与诗意,尤其在这样一个夏夜。蚊子很多,时不时会在屁股上咬出一片红包,老鼠与尺蠖应该也不会少。对于从小在百草园长大的迅哥儿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或者将来都成为他的回忆。原来在院子一角长着棵开淡紫色花的苦楝,一场风雨后它被拦腰折断,补种了这棵槐树,也留下一个诗意盎然的名字——补树书屋,它是绍兴会馆的一部分,还有藤花馆与嘉荫堂。鲁迅后来写道: 许多年,我便寓在这屋里钞古碑。客中少有人来,古碑中也遇不到什么问题和主义,而我的生命却居然暗暗的消去了,这也就是我惟一的愿望。夏夜,蚊子多了,便摇着蒲扇坐在槐树下,从密叶缝里看那一点一点的青天,晚出的槐蚕又每每冰冷的落在头颈上。
许广平在鲁迅去世后回忆,许寿裳与鲁迅的谈话范围很广泛,从新书介绍到古籍探讨、从欧美文学到东洋近作,无所不包。而两人间的人事交往、喜怒哀乐在对方面前从不隐瞒,直接坦露,这样的友谊在鲁迅、在许寿裳都是终生的唯一。不可以设想,如果没有许寿裳,鲁迅的一生该是什么样子?许寿裳说鲁迅是他的 老虎尾巴 ,确实是很准确的比喻。只是鲁迅这根 老虎尾巴 并不是高高翘起来,而是像个大扫帚似的一直拖在他身后。当初还在日本同读弘文学院时,两个人班级相邻却从不来往。后来因为一场剪辫子风波将两个身处异乡的少年一下子变得志同道合,男人脑袋上盘着个蛇一样的大辫子,许寿裳和鲁迅都烦得不得了,剪去烦恼丝痛快一下吧!他们一拍即合。不久,许寿裳接编刊物《浙江潮》,第一个便向鲁迅约稿,因为他早在鲁迅抽屉里发现他读过的大量书籍。鲁迅不客气、不推辞,第二天就交来一稿《斯巴达之魂》,借斯巴达的故事来激励中华民族的尚武精神。隔了一天,鲁迅又交来一文《说镭》,此时居里夫人刚刚发现金属元素 镭 ,鲁迅借此事说明科学研究的伟大与重要。
同乡之谊演变成编辑与作者的关系,两个人渐渐变得形影不离,常常在一起讨论三件人生大事:一、怎样才是最理想的人性?二、中国国民性中最缺乏的是什么?三、它的病根何在?鲁迅彻夜思考着这三大问题,开始有了弃医从文的念头,因为他认定医治一个人的心灵比治疗他的身体更紧迫、更重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而没有一个健全的心灵,这个人同样也是废物。他的看法深得许寿裳的认同。那时候,许寿裳虽然与鲁迅都是章太炎先生的高足,但是他已从弘文学院毕业,正在补习德文,计划前往欧洲留学。那是1908年春天,他在东京西片町租到一个绅士的住宅,绅士搬到大阪去了,将那片华美的豪宅租给了他。他带着鲁迅去看房,两个人都惊呆了,那片漂亮得不得了的房子还拥有一个遍种奇花异草的庭院,仅仅是篱笆上的牵牛花就有几十种颜色。更何况那个漂亮的宅子就在东京帝国大学的隔壁,那一片老街区家家鸿儒、户户博士。可是仅凭许寿裳和鲁迅两人的财力根本租不起,他们又邀请了三个同学一起租下。在大门楣上挂上一盏红灯笼,上书 伍舍 。
那一段美好的日子后来成为许寿裳与鲁迅最美好的回忆,鲁迅这根 老虎尾巴 从此就缠上了许寿裳。一起去上野看樱花、尝清茶与樱饼,一起去神田淘旧书。因为学费无着落,许寿裳的欧洲行中止了,回国后在浙江两级师范学堂当教务长。鲁迅对他说: 你要回去,我也要跟你回去。作人尚未毕业,我不能不先出来工作。 结果许寿裳四月份回国,鲁迅六月份就到两级师范学堂当老师。两年后,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在南京成立,教育总长蔡元培邀请许寿裳帮忙,草拟各种规章制度,每日不分昼夜地忙碌着,许寿裳心里始终惦记着在杭州的鲁迅。终于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对蔡总长说: 我向先生推荐我的同学周树人。 蔡元培一听,马上点点头,说: 其实我早就慕其大名,正打算驰函延请。现在你正好提起此事,那么就请你代为邀请,请他早日来京。 许寿裳喜出望外,当天连着发了两封信给鲁迅,说明蔡元培先生的揽才之意。教育部随北洋政府北迁北平,鲁迅与许寿裳重新聚首,他们的命运便又捆绑在一起——是一对蚂蚱,也是一对苦瓜。由两肋插刀的好友成为生死之交的莫逆,这其中的一个主要事件就是震惊全国的 女师大风潮 。
女师大 全称北京高等女子师范学校,许寿裳当过校长,凡他的好事绝对少不了鲁迅的份儿,鲁迅也在这里做客座教授,与许广平的师生恋就在这里萌发。杨荫榆做校长后,他不顾一切解散学生自治会,动用军警进行镇压。鲁迅同情这些女生们,成立了以他为首的 女师大校务维持会 ,与教育部对着干。教育总长章士钊一怒之下开除了这个吃里爬外的家伙。许寿裳不开心了,在教育部,谁都知道许寿裳与鲁迅好得换裤子穿,哥们儿鲁迅被开除,许寿裳不干了。日日在走廊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他就是不开口说出,而是将事情捅到了媒体上,根本不给章士钊留面子。在几天后的《京报》上,许寿裳发表了《反对教育总长章士钊的宣言》: 署教育总长章士钊,本一轻薄小才,江湖游士,偶会机缘,得跻上位。于是顿忘本来,恣为夸言,自诩不羁,盛称饱学,第以患得患失之心,遂辄现狐狸狐滑之态。近复加厉,本月十三日突将佥事周树人免职,事前既未使次长司长闻知,后又不将呈文正式宣布,秘密行事,如纵横家,群情骇然。寿裳自民元到部,迄于今至,分外之事,未尝论及。今则道揆沦丧,政令倒行,虽在部中,义难合作,自此章士钊一日不去,即一日不到部,以明素心而彰公道。
这样的宣言也可以看作是决裂书与辞职书,为了鲁迅,许寿裳断掉自己的后路。后来经过打官司,他与鲁迅的职务得到恢复,但如此是非之地爷们显然不可久留。鲁迅当时正与许广平搞婚外恋,像一座上百年的老房子年久失修忽然又失了火,烧得劈里啪啦的,救也没得救。他们先是去了厦门大学,接着又转赴广州的中山大学。在中山大学鲁迅还兼教务主任,手中有一点实力,投桃报李,把许寿裳也请了来,铁哥们儿又开始了同吃同住的生活: 那时候,他(鲁迅)住在中山大学的最中央、最高最大的一间屋——通称‘大钟楼’,相见忻然。书桌和床铺,我的和他的占了屋内对角线的两端。这晚上,他邀我到东堤去晚酌,肴馔很上等甘洁。次日又到另一处去小酌。我要付账,他坚持不可,说先由他付过十次再说。从此,每日吃馆子、看电影,星期日则远足旅行,如是者十余日,豪兴才稍疲。 后来许广平来了,鲁迅搬出了中山大学,租住在白云楼,他依然带着许寿裳,两男一女在一起合居。这样的时间并不长,辞职后他去了上海。鲁迅一走,许寿裳在中山大学待着相当无趣,很快也追随他来到上海。
在上海的鲁迅已成为万众瞩目的文化英雄,但在经济上仍然不宽裕,此时的他说白了就是一介自由撰稿人,收入极不稳定。几年前兄弟失和买下阜成门西三条二十一号的房子,向许寿裳借了四百元一直未还。许寿裳为他心急,当时蔡元培创办大学院,对外邀请有一定声望的教授做特约著作员,相当于美国的驻校作家。许寿裳马上向蔡元培推荐了鲁迅,事实上鲁迅既不驻校也没有为大学院写过什么著作,每个月却能领到三百元的补助费,并且一领就是好几年,这能让他心无旁骛地写着他想写的东西,让他攀着天梯,一步步上升到最后的如日中天。
不管鲁迅的名气有多大,他和许寿裳的友谊显然不受双方地位的影响,他们的相交始终是家常的和平常的,许寿裳的儿子许世瑛发蒙读书,鲁迅做了他的 启蒙先生 。许寿裳的长女要结婚,鲁迅放下手头一应事务帮他操办。鲁迅在外面是匕首、是投枪,但在许寿裳这里,他始终是一条甩不掉的 老虎尾巴 。外人说起鲁迅的 骂人 ,许寿裳替他护短: 有人以为鲁迅好骂,其实不然,我从不见其谩骂,而只见其慎重谨严。他所攻击的,虽间或系对个人,但因其人代表着某一种世态,实为公仇,决非私怨。而且用语极有分寸,不肯溢量,仿佛等于过称似的。要知道,倘说良家女子是婊子,才是骂。说婊子是婊子,哪能算是骂呢? 鲁迅逝世后,许寿裳回忆说: 那时候我在北平,当天上午便听到了噩音,不觉失声恸哭,这是我生平为朋友的第一副眼泪。
失去了 老虎尾巴 的许寿裳去了台湾编译馆做馆长,后来在台北寓所意外惨遭歹徒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