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语文新课标必读书目·梅子涵主编青少年必读名著018:朝花夕拾》鲁迅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8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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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鲁迅,原名周树人(1881年9月25日~1936年10月19日)。中国现代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曾用名周樟寿,后改名周树人,并以笔名鲁迅闻名于世。青年时代曾受进化论、尼采超人哲学和托尔斯泰博爱思想的影响。他一生写作计有600万字,其中著作约500万字,辑校和书信约100万字。作品包括杂文、短篇小说、诗歌、评论、散文、翻译作品等。对 五四运动 以后的中国文学产生了深刻而广泛的影响。

【编辑推荐】

本书收录了十篇鲁迅回忆童年、少年和青年事情不同生活经历和体验的文字,并且保留了原插图。这部作品在鲁迅的创作中占有特殊的地位,具有自传性质,充分展现了一代文豪的内心世界。

【名人的书评】

【语文新课标必读书目·梅子涵主编青少年必读名著018:朝花夕拾的书摘】

请驯养我

梅子涵/文

对孩子们说,有哪一些书应该在现在这个年纪里阅读,这是一个很怀有敬意的引导。它是对生命本身的敬意,对成长和未来漫长日子的敬意,对这个世界和整个宇宙的敬意,也是对这些最值得阅读的经典书籍的敬意。是的,敬意:所有生命都值得享受它们,它们能给一个人的生命路途和整个世界、宇宙的秩序带来无限爱护、诗意、智慧、力量、安宁。不对一个孩子说应该阅读这些书,实际上已经是对他的无比的不在意,甚至是鄙视,是真正的对生命的死活不管!

我和我们这一代人的童年就没有这样被敬重过,没有人给过我们最值得我们去亲近的书单,给的恰好是不值得的、不适合的,甚至可能会让生命动乱、世界疯狂的书。果然,后来,我们这一代人集体地动乱了,疯狂地参加对中国文化和世界文化的革命,革得国家很多年不能正常呼吸,更别说呼吸优雅。我们对那时很有意见,总要批评,虽然我们很懂得历史的缺陷、时间的缺陷、能力的缺陷,我们愿意理解我们的生命就那样地被过渡、被实验、被损伤,结出很多难看的痂,但是我们完全不愿意我们的下一代被重复,被继续文盲、继续损害。是的,童年,包括青少年,没有必要的经典阅读的记忆,那么哪怕他们个个有名校学历,他们的生命韵味和情怀、气度仍旧可能是文盲般可怜的,甚至是可笑的。

我每次在巴黎的时候,总会租一套房子,有时会去一个社区小小的宁静的图书馆,自己看看书,也看别人在读书。我记住了很多令人感动的情形和场面,其中就有一个这样的墙面布置:《小王子》里的那只漂亮的狐狸,站立在一堆漂亮的书里,旁边写了几个字—请驯养我。

这是来自《小王子》的情节。而在这里,布置者让我读到的是,狐狸请求书籍驯养它。这多么符合一个拥有优秀书籍的图书馆的意义,多么符合经典书籍和人类的关系。

是的,年纪小些的孩子们,已经在长大的青少年们,我们都心甘情愿地接受适合我们阅读的文学经典、文化经典的驯养,加上热烈的学校生活、大自然的生活、社会生活,我们就能成长得多么蓬勃、多么正经、多么有希望,我们就有可能渐渐地让我们国家的呼吸优雅起来—真正的 经典书目 是可以改变国家呼吸的。我们希望国家优雅地强大,希望世界很有爱,很温暖,入睡时放心,醒来也放心。

2013年7月21日写于巴黎DANTON大街58号

我在第三篇讲《二十四孝》的开头,说北京恐吓小孩的 马虎子 应作 麻胡子 ,是指麻叔谋,而且以他为胡人。现在知道是错了, 胡 应作 祜 ,是叔谋之名,见唐人李济翁做的《资暇集》卷下,题云《非麻胡》。原文如次:

俗怖婴儿曰:麻胡来!不知其源者,以为多髯之神而验刺者,非也。隋将军麻祜,性酷虐,炀帝令开汴河,威棱既盛,至稚童望风而畏,互相恐吓日:麻祜来!稚童语不正,转祜为胡。只如宪宗朝泾将郝玭,蕃中皆畏惮,其国婴儿啼者,以砒怖之则止。又,武宗朝,闾阎孩孺相胁云:薛尹来!成类此也。况《魏志》载张文远辽来之明证乎?

原来我的识见,就正和唐朝的 不知其源者 相同,贻讥于千载之前,真是咎有应得,只好苦笑。但又不知麻祜庙碑或碑文,现在尚在睢阳或存于方志中否?倘在,我们当可以看见和小说《开河记》所载相反的他的功业。

因为想寻几张插画,常维钧兄给我在北京搜集了许多材料,有几种是为我所未曾见过的。如光绪己卯(1879)肃州胡文炳作的《二百卅孝图》_—一原书有注云: 卅读如习。 我真不解他何以不直称四十,而必须如此麻烦——即其一。我所反对的 郭巨埋儿 ,他于我还未出世的前几年,已经删去了。序有云:

……坊间所刻《二十四孝》,善矣。然其中郭巨埋儿一事,揆之天理人情,殊不可以训。……炳窃不自量,妄为编辑。凡矫枉过正而刻意求名者,概从割爱;惟择其事之不诡于正,而人人可为者,类为六门。……

这位肃州胡老先生的勇决,委实令我佩服了。但这种意见,’恐怕是怀抱者不乏其人,而且由来已久的,不过大抵不敢毅然删改,笔之于书。如同治十一年(1872)刻的《百孝图》,前有纪常郑绩序,就说:

……况迩来世风日下,沿习浇漓,不知孝出天性自然,反以孝作另成一事。且择古人投炉埋儿为忍心害理,指割股抽肠为损亲遗体。殊未审孝只在乎心,不在乎迹。尽孝无定形,行孝无定事。古之孝者非在今所宜,今之孝者难泥古之事。因此时此地不同,而其人其事各异,求其所以尽孝之心则一也。子夏日:事父母能竭其力。故孔门问孝,所答何尝有同然乎?……

则同治年间就有人以埋儿等事为 忍心害理 ,灼然可知。至于这一位 纪常郑绩 先生的意思,我却还是不大懂,或者像是说:这些事现在可以不必学,但也不必说他错。

这部《百孝图》的起源有点特别,是因为见了 粤东颜子 的《百美新咏》而作的。人重色而己重孝,卫道之盛心可谓至矣。虽然是 会稽俞葆真兰浦编辑 ,与不佞有同乡之谊,——但我还只得老实说:不大高明。例如木兰从军的出典,他注云: 隋史 。这样名目的书,现今是没有的;倘是《隋书》,那里面又没有木兰从军的事。

而中华民国九年(1920),上海的书店却偏偏将它用石印翻印了,书名的前后各添了两个字:《男女百孝图全传》。第一叶上还有一行小字道:家庭教育的好模范。又加了一篇 吴下大错王鼎谨识 的序,开首先发同治年间 纪常郑绩 先生一流的感慨:

慨自欧化东渐,海内承学之士,嚣嚣然侈谈自由平等之说,致道德日就沦胥,人心日益浇漓,寡廉鲜耻,无所不为,侥幸行险,人思幸进,求所谓砥砺廉隅,束身自爱者,世不多睹焉。……起观斯世之忍心害理,几全如陈叔宝之无心肝。长此滔滔,伊何底止?……

其实陈叔宝模胡到好像 全无心肝 ,或者有之,若拉他来配 忍心害理 ,却未免有些冤枉。这是有几个人以评 郭巨埋儿 和 李娥投炉 的事的。

至于人心,有几点确也似乎正在浇漓起来。自从《男女之秘密》《男女交合新论》出现后,上海就很有些书名喜欢用 男女 二字冠首。现在是连 以正人心而厚风俗 的《百孝图》上也加上了。这大概为因不满于《百美新咏》而教孝的 会稽俞葆真兰浦 先生所不及料的罢。

从说 百行之先 的孝而忽然拉到 男女 上去,仿佛也近乎不庄重,——浇漓。但我总还想趁便说几句,——自然竭力来减省。

我们中国人即使对于 百行之先 ,我敢说,也未必就不想到男女上去的。太平无事,闲人很多,偶有 杀身成仁舍生取义 的,本人也许忙得不暇检点,而活着的旁观者总会加以绵密的研究。曹娥的投江觅父,淹死后抱父尸出,是载在正史,很有许多人知道的。但这一个 抱 字却发生过问题。

我幼小时候,在故乡曾经听到老年人这样讲:

……死了的曹娥,和她父亲的尸体,最初是面对面抱着浮上来的。然而过往行人看见的都发笑了,说:哈哈!这么一个年青姑娘抱着这么一个老头子!于是那两个死尸又沉下去了;停了一刻又浮起来,这回是背对背的负着。

好!在礼义之邦里,连一个年幼——呜呼, 娥年十四 而已——的死孝女要和死父亲一同浮出,也有这么艰难!

我检查《百孝图》和《二百卅孝图》,画师都很聪明,所画的是曹娥还未跳入江中,只在江干啼哭。但吴友如画的《女二十四孝图》(1892)却正是两尸一同浮出的这一幕,而且也正画作 背对背 ,如第一图的上方。我想,他大约也知道我所听到的那故事的。还有《后二十四孝图说》,也是吴友如画,也有曹娥,则画作正在投江的情状,如第一图下。

就我现今所见的教孝的图说而言,古今颇有许多遇盗,遇虎,遇火,遇风的孝子,那应付的方法,十之九是 哭 和 拜 。

中国的哭和拜,什么时候才完呢?

至于画法,我以为最简古的倒要算日本的小田海仙本,这本子早已印入《点石斋丛画》里,变成国货,很容易入手的了。吴友如画的最细巧,也最能引动人。但他于历史画其实是不大相宜的;他久居上海的租界里,耳濡目染,最擅长的倒在作 恶鸨虐妓 , 流氓拆梢 一类的时事画,那真是勃勃有生气,令人在纸上看出上海的洋场来。但影响殊不佳,近来许多小说和儿童读物的插画中,往往将一切女性画成妓女样,一切孩童都画得像一个小流氓,大半就因为太看了他的画本的缘故。

而孝子的事迹也比较地更难画,因为总是惨苦的多。譬如 郭巨埋儿 ,无论如何总难以画到引得孩子眉飞色舞,自愿躺到坑里去。还有 尝粪心忧 ,也不容易引人入胜。还有老莱子的 戏彩娱亲 ,题诗上虽说 喜色满庭帏 ,而图画上却绝少有有趣的家庭的气息。

我现在选取了三种不同的标本,合成第二图。上方的是《百孝图》中的一部分, 陈村何云梯 画的,画的是 取水上堂诈跌卧地作婴儿啼 这一段。也带出 双亲开口笑 来。中间的一小块是我从 直北李锡彤 画的《二十四孝图诗合刊》上描下来的,画的是 著五色斑斓之衣为婴儿戏于亲侧 这一段;手里捏着 摇咕咚 ,就是 婴儿戏 这三个字的点题。但大约李先生觉得一个高大的老头子玩这样的把戏究竟不像样,将他的身子竭力收缩,画成一个有胡子的小孩子了。然而仍然无趣。至于线的错误和缺少,那是不能怪作者的,也不能埋怨我,只能去骂刻工。查这刻工当前清同治十二年(1873)慎独山房刻本,无画人姓名,但是双料画法,一面 诈跌卧地 ,一面 为婴儿戏 ,将两件事合起来,而将 斑斓之衣 忘却了。吴友如画的一本,也合两事为一,也忘了斑斓之衣,只是老莱子比较的胖一些,且绾着双丫髻,——不过还是无趣味。

人说,讽刺和冷嘲只隔一张纸,我以为有趣和肉麻也一样。孩子对父母撒娇可以看得有趣,若是成人,便未免有些不顺眼。放达的夫妻在人面前的互相爱怜的态度,有时略一跨出有趣的界线,也容易变为肉麻。老菜子的作态的图,正无怪谁也画不好。像这些图画上似的家庭里,我是一天也住不舒服的,你看这样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爷整年假惺惺地玩着一个 摇咕咚 。

汉朝人在宫殿和墓前的石室里,多喜欢绘画和雕刻古来的帝王、孔子弟子、列士、列女、孝子之类的图。宫殿当然一椽不存了;石室却偶然还有,而最完全的是山东嘉祥县的武氏石室。我仿佛记得那上面就刻着老菜子的故事。但现在手头既没有拓本,也没有《金石萃编》,不能查考了;否则,将现时的和约一千八百年前的图画比较起来,也是一种颇有趣味的事。

关于老菜子的,《百孝图》上还有这样的一段:

……菜子又有弄雏娱亲之事:尝弄雏于双亲之侧,欲亲之喜。 (原注:《高士传》。)

谁做的《高士传》呢?嵇康的,还是皇甫谧的?也还是手头没有书,无从查考。只在新近因为白得了一个月的薪水,这才发狠买来的《太平御览》上查了一通,到底查不着,倘不是我粗心,那就是出于别的唐宋人的类书里的了。但这也没有什么大关系。我所觉得特别的。是文中的那 雏 字。

我想,这 雏 未必一定是小禽鸟。孩子们喜欢弄来玩耍的,用泥和绸或布做成的人形,日本也叫Hina,写作 雏 。他们那里往往存留中国的古语;而老莱子在父母面前弄孩子的玩具,也比弄小禽鸟更自然。所以英语的Doll,即我们现在称为 洋囡囡 或 泥人儿 ,而文字上只好写作 傀儡 的,说不定古人就称 雏 ,后来中绝,便只残存于日本了。但这不过是我一时的臆测,此外也并无什么坚实的凭证。

这弄雏的事,似乎也还没有画过图。

我所搜集的另一批,是内有 无常 的画像的书籍。一日《玉历钞传警世》(或无下二字),一日《玉历至宝钞》(或作编)。其实是两种都差不多的。关于搜集的事,我首先仍要感谢常维钧兄,他寄给我北京龙光斋本,又鉴光斋本;天津思过斋本,又石印局本;南京李光明庄本。其次是章矛尘兄,给我杭州码瑙经房本,绍兴许广记本,最近石印本。又其次是我自己,得到广州宝经阁本,又翰元楼本。

这些《玉历》,有繁简两种,是和我的前言相符的。但我调查了一切无常的画像之后,却恐慌起来了。因为书上的 活无常 是花袍、纱帽、背后插刀;而拿算盘,戴高帽子的却是 死有分 !虽然面貌有凶恶和和善之别,脚下有草鞋和布(?)鞋之殊,也不过画工偶然的随便,而最关紧要的题字,则全体一致,曰: 死有分 。呜呼,这明明是专在和我为难。

然而我还不能心服。一者因为这些书都不是我幼小时候所见的那一部,二者因为我还确信我的记忆并没有错。不过撕下一叶来做插画的企图,却被无声无臭地打得粉碎了。只得选取标本各_——南京本的死有分和广州本的活无常——之外,还自己动手,添画一个我所记得的目连戏或迎神赛会中的 活无常 来塞责,如第三图上方。好在我并非画家,虽然太不高明,读者也许不至于嗔责罢。先前想不到后来,曾经对于吴友如先生辈颇说过几句蹊跷话,不料曾几何时,即须自己出丑了,现在就预先辩解几句在这里存案。但是,如果无效,那也只好直抄徐(印世昌)大总统的哲学:听其自然。

还有不能心服的事,是我觉得虽是宣传《玉历》的诸公,于阴间的事情其实也不大了然。例如一个人初死时的情状,那图像就分成两派。一派是只来一位手执钢叉的鬼卒,叫作 勾魂使者 ,此外什么都没有;一派是一个马面,两个无常——阳无常和阴无常——而并非活无常和死有分。倘说,那两个就是活无常和死有分罢,则和单个的画像又不一致。如第四图版上的A,阳无常何尝是花袍纱帽?只有阴无常却和单画的死有分颇相像的,但也放下算盘拿了扇。这还可以说大约因为其时是夏天,然而怎么又长了那么长的络腮胡子了呢?难道夏天时疫多,他竟忙得连修刮的工夫都没有了么?这图的来源是天津思过斋的本子,合并声明;还有北京和广州本上的,也相差无几。

B是从南京的李光明庄刻本上取来的,图画和A相同,而题字则正相反了:天津本指为阴无常者,它却道是阳无常。但和我的主张是一致的。那么,倘有一个素衣高帽的东西,不问他胡子之有无,北京人、天津人、广州人只管去称为阴无常或死有分,我和南京人则叫他活无常,各随自己的便罢。 名者,实之宾也 ,不关什么紧要的。

不过我还要添上一点C图,是绍兴许广记刻本中的一部分,上面并无题字,不知宣传者于意云何。我幼小时常常走过许广记的门前,也闲看他们刻图画,是专爱用弧线和直线,不大肯作曲线的,所以无常先生的真相,在这里也难以判然。只是他身边另有一个小高帽,却还能分明看出,为别的本子上所无。这就是我所说过的在赛会时候出现的阿领。他连办公时间也带着儿子(?)走,我想,大概是在叫他跟随学习,预备长大之后,可以 无改于父之道 的。

除勾摄人魂外,十殿阎罗王中第四殿五官王的案桌旁边,也什九站着一个高帽脚色。如D图,1取自天津的思过斋本,模样颇漂亮;2是南京本,舌头拖出来了,不知何故;3是广州的宝经阁本,扇子破了;4是北京龙光斋本,无扇,下巴之下一条黑,我看不透它是胡子还是舌头;5是天津石印局本,也颇漂亮,然而站到第七殿泰山王的公案桌边去了:这是很特别的。

又,老虎噬人的图上,也一定画有一个高帽的脚色,拿着纸扇子暗地里在指挥。不知道这也就是无常呢,还是所谓 伥鬼 ?但我乡戏文上的伥鬼都不戴高帽子。

研究这一类三魂渺渺,七魄茫茫, 死无对证 的学问,是很新颖,也极占便宜的。假使征集材料,开始讨论,将各种往来的信件都编印起来,恐怕也可以出三四本颇厚的书,并且因此升为 学者 。但是, 活无常学者 ,名称不大冠冕,我不想干下去了,只在这里下一个武断:

《玉历》式的思想是很粗浅的: 活无常 和 死有分 ,合起来是人生的象征。人将死时,本只须死有分来到。因为他一到,这时候,也就可见 活无常 。

但民间又有一种自称 走阴 或 阴差 的,是生人暂时入冥,帮办公事的脚色。因为他帮同勾魂摄魄,大家也就称之为 无常 ;又以其本是生魂也,则别之日 阳 ,但从此便和 活无常 隐然相混了。如第四图版之A,题为 阳无常 的,是平常人的普通装束,足见明明是阴差,他的职务只在领鬼卒进门,所以站在阶下。

既有了生魂入冥的 阳无常 ,便以 阴无常 来称职务相似而并非生魂的死有分了。

做目连戏和迎神赛会虽说是祷祈,同时也等于娱乐,扮演出来的应该是阴差,而普通状态太无趣,——无所谓扮演,——不如奇特些好,于是就将 那一个无常 的衣装给他穿上了;——自然原也没有知道得很清楚。然而从此也更传讹下去。所以南京人和我之所谓活无常,是阴差而穿着死有分的衣冠,顶着真的活无常的名号,大背经典,荒谬得很的。

不知海内博雅君子,以为如何?

我本来并不准备做什么后记,只想寻几张旧画像来做插图,不料目的不达,便变成一面比较,剪贴,一面乱发议论了。那一点本文或作或辍地几乎做了一年,这一点后记也或作或辍地几乎做了两个月。天热如此,汗流浃背,是亦不可以已乎:爰为结。

一九二七年七月十一日

写完于广州东堤寓楼之西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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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狗·猫·鼠

从去年起,仿佛听得有人说我是仇猫的。那根据自然是在我的那一篇《兔和猫》;这是自画招供,当然无话可说,——但倒也毫不介意。一到今年,我可很有点担心了。我是常不免于弄弄笔墨的,写了下来,印了出去,对于有些人似乎总是搔着痒处的时候少,碰着痛处的时候多。万一不谨,甚而至于得罪了名人或名教授,或者更甚而至于得罪了 负有指导青年责任的前辈 之流,可就危险已极。为什么呢?因为这些大脚色是 不好惹 的。怎地 不好惹 呢?就是怕要浑身发热之后,做一封信登在报纸上,广告道: 看哪!狗不是仇猫的么?鲁迅先生却自己承认是仇猫的,而他还说要打‘落水狗’! 这 逻辑 的奥义,即在用我的话,来证明我倒是狗,于是而凡有言说,全都根本推翻,即使我说二二得四,三三见九,也没有一字不错。这些既然都错,则绅士口头的二二得七,三三见千等等,自然就不错了。

我于是就问或留心着查考它们成仇的 动机 。这也并非敢妄学现下的学者以动机来褒贬作品的那些时髦,不过想给自己预先洗刷洗刷:。据我想,这在动物心理学家,是用不着费什么力气的,可惜我没有这学问。后来,在覃哈特博士(Dr.O.Dahnhardt)的《自然史底国民童话》里,总算发现了那原因了。据说,是这么一回事:动物们因为要商议要事,开了一个会议,鸟,鱼,兽都齐集了,单是缺了象。大家议定,派伙计去迎接它,拈到了当这差使的阄的就是狗。 我怎么找到那象呢?我没有见过它,也和它不认识。 它问。 那容易, 大众说, 它是驼背的。 狗去了,遇见一匹猫,立刻弓起脊梁来,它便招待,同行,将弓着脊梁的猫介绍给大家道: 象在这里! 但是大家都嗤笑它了。从此以后,狗和猫便成了仇家。

日耳曼人走出森林虽然还不很久,学术文艺却已经很可观,便是书籍的装潢,玩具的工致,也无不令人心爱。独有这一篇童话却实在不漂亮;结怨也结得没有意思。猫的弓起脊梁,并不是希图冒充,故意摆架子的,其咎却在狗的自己没眼力。然而原因也总可以算作一个原因。我的仇猫,是和这大大两样的。

其实人禽之辨,本不必这样严。在动物界,虽然并不如古人所幻想的那样舒适自由,可是噜苏做作的事总比人间少。它们适性任情,对就对,锴就错,不说一句分辩话。虫蛆也许是不干净的,但它们并没有自鸣清高;鸷禽猛兽以较弱的动物为饵,不妨说是凶残的罢,但它们从来就没有竖过 公理 正义 的旗子,使牺牲者直到被吃的时候为止,还是一味佩服赞叹它们。人呢,能直立了,自然是一大进步;能说话了,自然又是一大进步;能写字作文了,自然又是一大进步。然而也就堕落,因为那时也开始了说空话。说空话尚无不可,甚至于连自己也不知道说着违心之论,则对于只能嗥叫的动物,实在免不得 颜厚有忸怩 。假使真有一位一视同仁的造物主,高高在上,那么,对于人类的这些小聪明,也许倒以为多事,正如我们在万生园里,看见猴子翻筋斗,母象请安,虽然往往破颜一笑,但同时也觉得不舒服,甚至于感到悲哀,以为这些多余的聪明,倒不如没有的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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