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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茉莉(1903—1987):日本小说家、散文家。散文集《父亲的帽子》获得日本散文家俱乐部奖,代表作长篇小说《甜蜜的房间》获泉镜花奖、《恋人们的森林》获田村俊子奖。
森茉莉幼年备受宠爱,生活优裕。人生二十年代两次离婚,五十岁后为生计开始文学创作。她感受性独特、辞章华丽,时而像顽皮孩童天真无忌、犀利批评;时而像追忆逝水年华的普鲁斯特,沉醉于昔日美好。她对恋爱心理的冷彻洞察令人惊讶,获得三岛由纪夫等文坛大家激赏。
日本新潮社出版有《森茉莉全集》八卷本。森茉莉逝世后二十年来,各种选集不断问世,作品魅力历久弥新。
森茉莉,日本传奇女作家,明治文豪森鸥外的爱女,三岛由纪夫盛赞的 语言大师 。有人将她与川端康成、太宰治相提并论,也有人说她是 日本张爱玲 ,文字细腻锐利,写尽了明治的繁华浪漫;还有人说她是写作着的洛丽塔,心里装着一个永远的少女。
森茉莉的经历曲折,年轻时两次婚变,晚年清苦,名门千金沦为廉价公寓的房客。她的作品风格自成一家,三岛由纪夫曾说,森茉莉使用的是 全日本只有森茉莉商店出售的语言 , 日本能写出真正厉害的性感的杰作的,除了川端康成就是森茉莉 。她的作品 就像音乐,像午后的阳光,性感流动不息……
森茉莉厌恶所谓的道德和规矩,她的每一部作品里都藏着美丽而邪气的 魔 ,《甜蜜的房间》便是其中的代表。三岛由纪夫盛赞本书是 带着野兽派气息的性感杰作 。
我恨不得做森茉莉,就是被父亲溺爱的女儿。我渴望西洋童话般的幼年时代、绝对的安全感,被一个男人彻底爱过的记忆。
森茉莉的文笔既细腻又尖锐,叫人联想到张爱玲的中文……20世纪日本作家,男的我喜欢太宰治,女的喜欢森茉莉。
——新井一二三
她使用全日本只有森茉莉商店出售的语言,清晰展现了十五岁少女无意识的风情……在如梦似幻的世界中,无比精准地呈现了男性情欲的真相……她比任何淫荡的女人都更了解男人,简直不可思议!
——三岛由纪夫
日本近现代的女作家,只有森茉莉可与一流的男作家抗衡,自成气象。
——止庵
小说与甜点
我前后花了十年写这部《甜蜜的房间》,那实在是一段漫长而痛苦的岁月。尤其是写到小说的后半部分,我开始感到恐惧和忐忑, 这部小说可能无法顺利结尾,最后,很可能必须向编辑道歉,‘对不起,我还是写不出来’ 。我似乎并不属于那一类专业的小说家,而是那种写着写着就自然而然地收尾了的小说家。每次写小说,都会很不可思议地 船到桥头自然直 ,连伏笔也是在不知不觉中铺陈的。如果是第一次写小说还另当别论,但我已经写了五六本小说,这实在是一大耻辱。我抱着 如果真的写不完,该怎么办? 的恐惧,迎接了第十个年头,在痛苦的日子中徘徊。我就像是背着沉重的行李却连一口水也喝不到的驴子或矮马一样。让我这头驴子迈开脚步的是盼望我的小说完成的室生犀星、三岛由纪夫这两位故人、朋友,还有广大读者无声的召唤。
痛苦终有一天会结束,即使生了多么痛苦的疾病,也会在死后获得解脱。不可思议的是,我的小说在去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完成了。
这九年间,我完全不想其他的事,放弃了所有的快乐,整天默默地写作,好不容易才催生出这部作品,可能会让人觉得我的毅力惊人。正如刚才所提到的,我就像是背着沉重行李慢慢迈步的驴子一样,其实游手好闲的人比有毅力的人更加痛苦。有毅力的人浑身充满了活力,如果是男人的话,可以在头上包一块手巾,夏天甚至可以一丝不挂,他们做起事气势如虹,比勉强那些整天吊儿郎当、想偷懒的人去工作容易多了。他们浑身是劲。不过我从来就不是有毅力的人,所以实际是怎样的我并不真正了解。
只在一件事上,我的确发挥了极大的毅力。我在做自己要吃的东西——目前每三天做一次甜点——时,就发挥了毅力。我把巧克力切成喜欢的大小,用金属擦板把三分之二的方糖磨碎,撒在碎巧克力粉上。再把剩余的三分之一方糖切成和巧克力相同大小掺进去。由于这是用小刀难以切出的大小,因此做的时候真的需要发挥很大的毅力。我煮饭也一样,很花时间。
曾经见识过我的工作台,也就是我床铺的人,毫无例外地,都会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装在内侧白色、外侧奶油色的中号碗里的巧克力。因为这是谁都没见过的甜点。由于方糖粉拌得很匀,邻居杉木家的女儿瑛子曾经问我: 这是果冻吗?
有一次,我连同容器拿给金井美惠子看,她说想尝尝。我既不想给她太多,但也不能少到被人以为我很小气,所以我小心翼翼地用茶匙舀了一些,放进她嘴里。她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品尝着这不可思议的甜点。那双热情的眼睛似乎在说: 森茉莉认为的好吃,到底是怎样的味道? 和她一起来的编辑伊藤贵和子,以及金井美惠子的姐姐也说想尝尝。伊藤贵和子看出我有点舍不得,便将自己手掌上的巧克力分了一点给金井美惠子的姐姐。
虽然制作这种甜点比写小说需要更多的毅力,但我并不以为苦。
在杉木瑛子的央求下,我也分了一点让她尝尝。我不能再和大家分享了。看过我的小说,吃过我的甜点的人,等于品尝了我工作的辛苦和愉快。
森茉莉
昭和五十年六月
第一部 甜蜜的房间
少女藻罗的心里,有个奇妙的房间。
那房间用不透明的,磨砂玻璃般模糊、厚实的东西做成。来自外界的情感,都经由这层玻璃进入藻罗心中。愉快的、悲伤的,都要经过那层玻璃墙。那就跟真正的雾面玻璃一样,感情一旦进入那层厚壁,就会变成莫可名状的东西。
进入内心的情感穿透玻璃时,会变淡、变模糊。这种穿透时的奇妙变化,就像是视野中的东西逐渐朦胧、远去,在脑海中渐渐模糊。当藻罗思考时,肉眼可见之物也仿佛渐渐被心中的玻璃阻隔,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因此,藻罗所看到的一切,例如人、花、风景,所有这些其他人可以清楚把握的 现实世界 ,在她眼中都是朦胧的。
肉眼可以看到的花、玻璃花瓶、桌子、红茶杯、银汤匙,以及天空、围墙顶上别人家的树木、小石头、棕毛小狗,或是隔着桌子微笑的亲友,这世上的一切现实到底是真的存在,还是并不存在?藻罗觉得虚实的界限不很明确。既然这个世界如此模糊不清,死后的世界会否反倒是清晰、明白的呢?她想。一瞬间,她甚至幻想起那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没有现实世界的那些磨砂玻璃。完全透明的、极度薄透的玻璃彼侧,无论红色,还是绿色,全都披着层美丽的透明膜。就像汽车和自行车的后视镜映出的草原或红砖街景那样,美不胜收,令人产生如在梦境的沉醉。
另一方面,藻罗的感情,也就是从内心向外流露的感情,在穿透玻璃墙时,也开始变得朦胧,在莫可名状的灰云中,飘飘忽忽化作氤氲。所以,令她产生感情的对象,虽然不至于觉得她冷淡,但也只能感受到一种模糊的情绪。即使接受了她的感情,也无法与她产生共鸣。因此,假使藻罗某天被感动了,令她感动的那人,也很难有所察觉。更不可能和她分享感动。
只有藻罗从小的玩伴,野原野枝实才明白藻罗的感情就是那种怪东西。然而,即使是野原野枝实,虽然能够感受到藻罗的感情,但也还是觉得怪怪的。即使听藻罗说了句充满真诚情谊的话,仔细想想,就会觉得这句话哪里假假的,好像是随口说说,充满了令人起疑的色彩。再看藻罗一脸茫然,很难不让人感到一阵无可名状的失落。
没关系啦。藻罗是个没有感情的人。我知道的。
藻罗伟大的知己,野原野枝实这么说道。
藻罗一听,马上不乐意了:
我也是有感情的。 她如此表达着抗议。然而,她很清楚,当她试图反驳,想要辩解的一刹那,她心中会现出一个虚无的空洞,泛起一片不安的涟漪。藻罗只得放弃,不再说话,克制住隐约像是愤怒的感情,接受野枝实的这份理解,这份略感温馨的感情。
这个世界上,名为 友情 理解 的东西沉甸甸的、暖暖的,十分宝贵。藻罗在刹那间感受到这一点,但很快这种感受也变得模糊,变成了云霭一般。看着云霭的轻烟,藻罗感到一种莫名的失望,偷瞄了野枝实一眼。藻罗这时候的眼神,就像做了坏事的人在偷眼观瞧一样。虽然这是人生中宝贵的一刻,却是那么朦胧不清,就像隔着雾面玻璃看到的光景。 我真的活在这个世界吗? 莫非我是个冷酷无比的坏蛋? 世界上的坏人,会不会就是指内心构造像我这样的人?
有时候,藻罗会睁着空洞的眼睛,如此喃喃自语。
当这种奇妙的、朦胧的一刻消失后,藻罗和野枝实立刻兴高采烈地聊起有没有写信给共同的朋友百合枫,谢谢她送的海泡石;或是要不要去旧友母露生犀川家玩一玩。闲扯了几句后,两人开始聊经常聊的话题—疣山痣子的肝脏肿块恶化,要举杯庆祝;蛭谷海鼠、浊川蚯蚓,以及他的妻子蛇魔子对藻罗设下的圈套以及窃盗行为—他们把一根甜蜜的、陶醉的细管伸向藻罗,借由这根细管掠夺了藻罗的财产。对于他们的这种行为,是否要做护摩。或许是因为这两个女孩都有一对大池沼般的眼睛,谈论这个话题时的她们,总令人感到不寒而栗。她们就像是罗夏测验使用的墨水印渍中,浮现的对火焰起舞的魔女。她们相视而笑的两双眼睛中,有一种奇妙的东西闪闪发光。
当藻罗还是个皮肤滑嫩、有着圆圆后背的可爱小女孩时,她内心就已经有了这间玻璃屋,但她自己并没有立刻发现。其他的人,当然,更不可能知道。
藻罗出生在大正初年十二月,一个十分寒冷的日子。她出生时,是傍晚五点三十五分,将要但还未亮起电灯的时刻。藻罗诞生在烛光中。
快满六岁时,藻罗已经长成了一个异常惹人怜爱的姑娘。眼睛张开时,仿佛将眼睑重重地往上一推,脸上便出现一对黑褐色的大眼睛。藻罗经常凝视别人,她的眼中有一种让被注视的大人很是介意的东西,让人觉得她是个不寻常的小女孩。
藻罗眼中有一种令大人感到畏惧的神奇东西,当然并不是因为她有着长而浓密的睫毛,或是她的眼睛里有池沼般的光芒,关键在她内心的玻璃屋。藻罗看到的一切、感受到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被吸入磨砂玻璃的彼侧,映照在她的内心。这种朦朦胧胧、虚无缥缈的感觉,在她的内心沉淀。藻罗的双眼就像心灵的窗户,映照出了她内心的那份沉淀物,使藻罗的眼中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摸不着头绪的朦胧光芒。
在藻罗还是个尚不具备思考能力的小女孩时,她的眼中已经透露出:藻罗没什么思考能力,即使长大成人,也还是一样。她是凭感觉看事物,凭感觉活着,凭感觉相信自己活得很好。并非只有藻罗只凭感觉确认自己还活着,昆虫、蛇、猫、女人,都是这样。虽然偶有例外,但他们大多是美丽的。有些看起来像是具备思考能力的女人,也只是把什么当作一种概念抓住其表皮,或只是凭感觉去思考而已。
藻罗的眼神之所以咄咄逼人,完全是因为她那种与生俱来的奇妙感情波段。然而,仔细思考一下,人心深处不都是这么回事吗? 心里隐藏着什么,别人无法窥探。所以,即使说藻罗隐藏了什么,是个高深莫测的人,也没什么不对。藻罗也会中意这种说法吧。
但无论如何,藻罗只是个在今年十二月二日刚满六岁的小女孩。当她不再凝视,着迷地看着人偶或绘本,或是呆呆望着某处时,她的双眼就像天使一般,毫无罪孽。
她那带着浅浅褶皱的嘴唇红红的,只亲吻过父亲林作的脸颊、额头和手背。那是因为她看到林作如此亲吻自己,便也去模仿。她的脸颊和下巴生着细柔汗毛,红唇柔柔嫩嫩。林作常常把巧克力一块一块放进藻罗口中;吃饭时,拿自己盘中切成小块的肉、水果等喂她。虽然藻罗已经六岁了,但林作仍保持着这些习惯。林作做这些事时,会轻轻啄一下藻罗的嘴唇,说:
真像棉花糖呀。
然后,他看着藻罗抬起一双大眼注视着自己,卷起舌头,就像婴儿吸吮母乳一般噘着嘴,吸起自己手掌上已经剥了皮的水果。藻罗的表情似乎总是若有所思,粉红色的柔软双唇也十分沉醉地放松着,似乎在憧憬着什么。
但是,当藻罗想到要玩什么游戏,或是准备把恶作剧付诸行动时,再或是有什么事隐瞒女佣柴田或家庭教师御包时,她就会抿紧嘴唇。这时,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在脸颊上形成两个很深的小窝。
父亲林作夸赞藻罗紧抿双唇时微微上翘的嘴角,他用手指戳戳藻罗的脸蛋说: 女人的嘴角绝对不能平平的,应该像咱家藻罗这样翘一点,两端还要有小窝。
无论对藻罗可爱的脸蛋,还是圆滚滚的背部、手臂、腿,乃至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有毛孔,夏天几乎无法呼吸,令藻罗感到痛苦的细腻皮肤等等特征,包括她是个有点古怪的孩子这所有的一切,林作都大加赞美。林作是藻罗的礼赞者。
藻罗,你是上等的孩子,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像你一样的孩子。
林作让藻罗坐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摇着她,不厌其烦地这么告诉她。那些话犹如某种咒语,钻进了藻罗的耳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