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更新推荐的所有文学作品和书籍《精选《面对自己(典藏版)》王安忆的书评文摘》都是非常值得阅读赏析的,更有名家的精彩书评哦。
王安忆,中国当代著名作家。现为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上海市作家协会主席。1998年获得首届当代中国女性创作奖,2001年荣获马来西亚《星洲日报》 最杰出的华文作家 称号,2011年获布克国际文学奖提名。著有长篇小说《69届初中生》、《长恨歌》、《富萍》、《桃之夭夭》、《遍地枭雄》、《天香》等;中篇小说《小鲍庄》、《我爱比尔》、《隐居的时代》、 三恋 、《月色撩人》等;另著有包括《王安忆短篇小说编年》、《剃度》在内的多部短篇小说集,以及《独语》、《寻找上海》、《故事和讲故事》、《心灵世界》等非虚构作品。其中《长恨歌》荣获 第五届茅盾文学奖 。
她的许多作品被译成英、德、荷、法、捷、日、韩、以色列等多种文字,在国外发行。
第五届茅盾文学奖第三届鲁迅文学奖得主
当代中国影响力的作家之一王安忆
精心编选的散文佳作
主要卖点:名家散文朴素情怀独特神韵
这是一本关于写作、读书和日常起居的杂记,纵贯十几年的时间,点点滴滴地写下,又攒起的。都是些零打碎敲的小东西,不成气候,但也是这十几年时光的纪念。
这本杂记由三个部分组成,一部分是 写作 ,包含有自序和后记。并不是每一本书都有自序和后记,但凡是有的,就会收在这里了。写的时候,大凡是因为出版者的要求,自己倒不是很迫切要写的,只是出于向来对待文字的认真,也是用心写下的。有几篇,本不是为序或后记写的,待出书时,却觉得很合适,便拿来用了。写作与出书不是一个时间,但碰巧了是一种心绪。这部分里还包括了创作谈,创作谈大多是马后炮,时过境迁,是不大好谈的,可到底也谈了,纪念的只是 谈 的那时那地,须分开来独立看的。无论情出何种,现在,集拢来看,则回想起一些逝去的情景。有些东西,本来说过去便过去了,可不经意间留下了什么,就一唤而起。
一部分是关于读书的,这些又当是写在笔记本上,是学习的心得,因为有发表的可能,便成了文章,成了作品。读书在我的生活中,既是学习也是娱乐,占的比重相当大。这里所记录的,可说只是读书的百分之一。更多是没有成文成章,只记下些零星字句,或者零星字句也没有,而是在脑子里留下印象。印象常常是会覆盖与淹没的,但无论记下的还是没记下的,全会演变成一种影响,虽然不是感官直接的体验,却是可促进体验为理性的。可惜,这些记录大约只可表达作用的千分之一。关于读书的杂记里还包含有少许的戏剧和电影的观感,也归在这部分了。
还有一部分是日常起居的随笔,记叙着一些小人小事,构不成人生的大戏剧,进不了虚构的领域,谈不上有什么教益,仅只是些直接的简单的感受,不写下来恐怕会忘记,忘记就有些可惜的。这类小人小事是极易忘记的,但聚拢了看,倒又像是难忘的。这些细枝末节,记录了日常的生活,虽然十几年如一日,可就是这日复一日,有些量变到质变的,日子长了,到底不同了,此日非彼日了。由于编这本散文,才又回过头去重看这些小文章,一篇一篇看过来,直看到眼下,就好像在读自己的履历。这是凡人俗史,进不了史册,进的是这本杂记。是为强调这点琐碎,所以特别是选那些一二千字的散记,攒起来,拿在手里掂掂,也有些份量了。
总之,这是对我十几年来生活的一种记录,读书,写作,思考与日常起居密不可分,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
版权页:
我的老师们
升上二年级时,换了一位张老师。她的名字一上来就赫赫然地印在我们的作业本上。大概是因为我们长大了一点,老师的名字引不起更多的神秘感。现在回想,她是颇不漂亮的。然而,小学生对老师,就好比孩子对妈妈一样,从不会想到 漂亮 或 不漂亮 。老师就是老师,至多再有个名字,便完了。她是一个能干的老师。自从她来了我们班,我们班便在卫生、纪律、墙报等等方面跃为先进,得来一些奖状。而且她是那么活泼,永远令我们感到亲切。不久,我们满九岁了,要建队了。选举中队干部时,我无限委屈地被这位老师武断地拉了下来。虽然,我得了满票,却要让位给一个只得了零票的女生。至今也不能彻底明白,那位女生为何如此不得人心。只记得她乖巧过人,颇得老师器重,抑或正因为如此而引起的逆反心理吧!当时群情激愤,事情很难收场,张老师只得把所有优秀的学生集中在一间小办公室里开会。这待遇不是每个人可以企望得到的。参加会议的同学自有一种荣誉感和责任心,认识到应以大局为重,与老师同心同德。事情过去了,可对老师的失望却永远不能消除地存在了心里。
在我们那个年纪,对老师的要求近乎是苛刻的。老师永远不是作为一个真实的人出现,而总是真理、公正、正义、觉悟的化身。我们的问题,永远期待着在老师那里得到解决和回答,如果得不到,便愤怒透顶。然而,事实上却常常得不到。因此,某一位老师扯了某一位队员的红领巾,某一位老师与某一位老师颇不严肃的调笑,某一位老师错怪了某一位学生,某一位老师春游时带了三个荷包蛋而不是两个,到了小学开展 文化大革命 时,全成了大字报上要命的内容。文理不甚通顺的大字报雪片似的向各位老师扑面而去。
从此,一个老师不像老师、学生不像学生的时代开始了。
事情果真是这么奇怪的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乱哄哄地进了中学以后,第一次见到老师,无冤无仇的,我便给了他一个下马威。那老师好好地来问我: 叫什么名字? 我不但不回答,还朝他翻眼。至今也说不明白是什么东西在作祟。总之,从那一天起,我与老师间便开始了一场莫名其妙却又针锋相对的角斗。
一次开大会,因为没有呼口号,严格地说是没有扬起胳膊,老师便请来工宣队当众喝斥,骂出许多不堪入耳令人生疑的话,骂完之后扬长而去,不负任何责任。老师的表情甚是微妙,并无笑容,却掩不住得意,他知道自己是不能这样羞辱学生的,而工宣队能。我们则明白,是无法向工宣队要求澄清道歉的,只能找老师。当我们和这位老师面对面地坐下来的时候,才发觉彼此都是那么孤独无助。
后来,就到了林彪搞一级战备的日子里。 我们正在乡下参加 三秋 ,这会儿就决定不返上海继续在乡下坚持战备。当时,我在学校小分队里拉手风琴,我是不情愿在小分队的,因为我在班上有个极要好的同学,假如我们不能在一起生活,农村的日子对我们将是不堪忍受的。负责小分队的一位江老师居然答应我白天在小分队活动,晚上派人送我回班级所在的生产队睡觉。他从不曾爽约,即使实在派不出人,他也要自己亲自送我。到了战备的那一刻,大家想家的情绪便不可抑制地强烈起来,并且伴随着一种深深的绝望,那家像是再也回不去了,我总是哭了又哭。永远不会忘记,在这个绝望的时刻,江老师借口修理手风琴,让我回上海三天。我一个人提着沉重的手风琴,回到了家。家里只有老保姆带着年仅五岁的弟弟,爸爸、妈妈、姐姐和我的床全揭了起来,露出棕绳绑的床绷,一派凄凉。可是后方尚在,心里毕竟安稳了许多。三天之后,我如期回到乡下,下了长途汽车,我径直去了小分队。
我们和老师一起度过了 战备疏散 的三个月,他和我们一起步行十几里买大饼油条解馋,和我们一起用酱油拌粥下饭。有一次,我看见他在对着墙角擤鼻涕,居然也没觉到太多的失望。有时高兴起来,我们就直呼他的名字,他也很自然地答应。而另有一些时候,我们却极其庄重地唤作 江先生 ,尽管 师道 已经彻底粉碎。
三年中学,就这么吵吵嚷嚷、哭哭笑笑地过来了,迎接了 一片红 的插队落户。我的插队 喜报 ,就是这位江老师来贴的,我不在家,当时没碰上。之后,也没有机会再碰上过他,心里便越来越觉得他那次是来告别的。
与老师日益增长的接近中,老师越来越向我们显示出一个普通人的素质,于是便令人有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失望,然而,随着这失望, 老师 的形象却也日益真切起来。当我长到也应为人师表的年纪,方才感到,做个老师是极难极难的,而我们对老师的要求也不甚公正。老师亦是人,也有人之常情,对老师的尊重,首先是对人的尊重。或许把 师道 合并于 人道 ,事情倒会简单许多。
一次,参加虹口区三中心小学毛蓓蕾教师主持的 儿童团 入团式,宣誓的时候,毛老师站在一群年仅六岁的孩子中间,庄严地举起握拳的右手,鲜红的领巾映着她苍苍的白发,我的眼泪涌了上来。这庄严的一刻令我铭记终生。我终于明白,老师是一个平凡的人,亦是一个伟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