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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原名张彦,广东中山人。1938年生于上海,1950年定居香港,毕业于葛量洪教育学院,曾任教职,又专事文学创作与研究,为香港《素叶文学》同人。著作极丰,出版有诗集、散文、长短篇小说等近三十种。1983年,短篇小说《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获联合报第八届小说奖之联副短篇小说推荐奖。1992年,她的长篇小说《哀悼乳房》名列台湾《中国时报》开卷十大好书。1999年,长篇小说《我城》被《亚洲周刊》评入二十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2005年,继王安忆、陈映真之后获世界华文文学奖,获奖作品是长篇小说《飞毡》。2009年,《我的乔治亚》、《看房子》入围台北国际书展大奖。
《我城》由王安忆、余华、陈村、陈子善、艾晓明、龚鹏程、王德威、许子东、梁文道荐读,是1999年《亚洲周刊》二十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著者西西是世界华文文学奖得主。
一部小说,有时真像一棵树。初生时,它虽然在原地生长,却时而想突破限定。经过季节的变换,它落了一些叶子,有时落得很多很多;然后又另外滋长一些,而且劲头到来,天时地时恰好,它茁长得连自己回过头来也吃了一惊。《我城》就是这样。
成书之后,《我城》有过三个版本。每个版本都是不同的演出,而每次演出,也应该不一样吧。这次洪范的《我城》是第四个,比以前的繁茂了些,看来是最完整的了。早些时候,我翻读陈进权给我这小说的剪报,好像读别人写的东西, 发现 了一段当初自己删去的支线,赶忙把它接驳回来。这么一来,小说好像多了一种不同的声音;也令一些细节,眉目清晰些。
《我城》原稿在日报上连载,每日一千字,自己配图一幅。起初没想到这有何难处,后来才发觉并不容易。因为字数排出来,有时多一行,有时少半行,长短不一。结果,文字出现了,图却没轮到;有时,图早出了,文字还在后段呢。所以,我常常要上报社,到排字房去编配一下,使图文可以相配。幸而只需删去一、二幅图即可,不用再画了添补。排字房的阿祥先生对我很好,总是悉心帮忙。我的几个长篇小说都是他排的字。那种旧式的捡排铅字和拼版,而不是电脑打字。我们当时戏称这些排字工友为 黑手党 。他还把《我城》全套图画铸板贮起来,一并送我,共一百六十多块,重重的,足有好几斤。这位我特别要感谢的先生,我竟连他姓什么也不知道。小说中 胡说 里提到图文错失的情况,是演出时的即兴,却也是写实。如今我也让一些图和文字不完全配套,与 胡说 有所呼应,并志存念。
《我城》连载时,一位朋友曾说不知道我写些什么,我称他文警,说错了。他不过说不知道我写些什么,他也只是心急了些,可没有说不准我写(也没有这样的潜台词:他比我写得好),让我还他一个公道。
感谢洪范书店出版这部小说。由于新增万多字,有劳许迪锵替我校改。刘掬色则赐我绘画,可作为这书的封面。林志明把素叶版增订本的错别字逐一校订,让我参考。此外,曾为小说费神写作评论的人,无论我认识与否,也无论是褒是贬,我都同样感谢他们。
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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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她们点我的头。是了,除了对她们点我的头之外,我还有什么话好说。这座古老而有趣的大屋子,有十七扇门的,而她们说:就给你们住吧。
她们说的你们,指的是:我娘秀秀,我妹阿髪,以及我,阿果。她们,她们则是我父亲的两个妹妹,一个姐姐。就在昨天,我努力记忆了一个晨早的更次,才记得起,我大概一共见过她们两次。有一次,我记得她们像荷花,即是说,灿烂;另外一次,我记得她们像莲藕,灰麻泥巴嘴脸。
这日,她们找着我。
——不得去游泳
她们说。她们以为自己是王。她们嘱我跟她们去看屋子,我去了。我看见屋子,它和它的那些房子朋友们排了一种它们自家高兴排的队,占满整条大街的两边,如一座林。大屋它独个儿凹在一个角落上,别的房子高,它矮;别的房子瘦,它胖;别的房子开朗活泼,它笨,又呆。这,我想起来了,它完全如同我阿果。它正在睡觉,我由得它去睡。天气不冷,但它缩做一团,灰色的外石墙,有如裹了一件厚极了的粗呢外套,加上麻点子的绒毛围巾,以及手套,以及袜子。屋子的楼下有铁闸,由五把锁把守在一起。闸内有大门,门上是弹簧锁。门内的一边是楼梯,每一级上可以让五个我并排挤在一起坐。
——楼上,给你们住
——楼下,留给看门的阿北
荷花们说。荷花们又说,她们不知道多少年后会再回来,说不定的是,不回来了。对于此等有如喝着菊花时节龙井的第九级茶的巢,她们是懒于,也是不屑于,回顾,云云。她们这样说了之后,随着扬扬眉,随着,又扬了扬搭在肩上一蓬蓬盛开了的鸵鸟毛,水粉红的。这日,她们完全如荷花。
我们一起踏上楼梯。木质的梯级巴隆巴隆地响了起来,有几下的巴隆是轻些,有一两下的巴隆又重些,是一种节奏,一种强,及弱,我脑子里忽然即充满了故事。巴隆巴隆。我想,我是真的踏进一座林里来了吧,那些赤足的猎头族人正在打鼓。巴隆巴隆。我又想,我是碰见一个大风琴了,一群人可以在梯上跑跳,踩出一首歌来,歌如:烘面包,烘面包,味道真好。不过,这样的歌,荷花们一定不爱唱。荷花们亦不喜欢走路,她们挥手嘱我自己去到处走,好结识这屋子的房墙门窗,几桌椅,碗桶盆,人手足刀尺,山水田,狗牛羊。我于是自顾自去瞧天花板和楼梯顶,并且门进门出,不记得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