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暮云深》戎葵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4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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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戎葵,律师,善将逻辑和文字织成华裳,文风温婉深沉,节奏舒缓,字字珠玑,深情满满,古文功底深厚,一字一句,浸润上古遗风,翻开书页,用情爱的深沉幻觉给你*温柔的慰藉。

【编辑推荐】

穆氏帝国盛世如繁花,却被一杯旧历年宴会上毒死重臣的澧酒打破宁静表象。

太子懦弱,因阴谋被废而殒命,却难测幕后黑手。三皇子毓疏,四皇子毓宁,六皇子毓清,开始了皇位争夺战。

礼部尚书陌楚狄与三皇子有亲缘,一同长大情谊深厚,计谋深厚却体弱多病,用尽全力铲除了所有毓疏上位的阻碍。

兵部尚书方杜若,自幼皈依佛门,与擅长兵戎的六皇子情同手足,却在沙场为毓清而死。

三皇子早已清楚父皇传位给六弟的事实,趁毓清征战在外,毒死老皇帝,登上权力*。

宫闱深深几许,却只能是爱的荒原……

【名人的书评】

一杯澧酒打翻帝国盛世的阴谋……

一场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

一段荡气回肠的夺嫡风云

花房,玉玺;禅房,沙场

还有那时的人,都已不见

唯余正在苏醒的整座江山……

空如此生,静如彼岸。

【暮云深的书摘】

*章 西窗望月几回圆,山雨欲来风满楼

出了腊八,天气便一日冷似一日,暗沉沉的云头天顶压着,一场初雪始终将下未下。毓清在六部衙门前下了马,呵出一口气来暖了暖手,抬头看见自己的大哥——当朝太子打门里一面紧斗篷一面出来,于是迎上去唤了句:“皇兄。”

毓宁冲他笑笑,“这么冷的天,六弟还过来走动。”

毓清垂了手站着,道:“皇兄勤勉,弟弟又怎敢怠慢差事,不过勉力为父皇分忧罢了。”

毓宁知道六弟素日为人冷淡,听着自己一句问寒暖的家常被几句官场话带了过去,便也不再说些什么,起脚要走,想起方才见到的人来,又停了停。

“工部方杜若回京了,刚才到户部说了些沿路所见的农垦之事。六弟见着了吗?”

“还没。”毓清依旧低着头,声音自是淡淡的,却没压住脸上的欣喜神色。毓宁看在眼里,又笑了笑,心道为人处事再怎么老成得当,这弟弟终还是个弱冠刚过的孩子。听见毓清说“皇兄走好,弟弟这就进去了”,毓宁点点头,接过小厮递来的缰绳上了马,毓清恭送毓宁的马行远了,方回身走开。

经过工部大堂,尚书说方侍郎上午过来述过职,这会儿出门去了。毓清心中失望,只得从工部出来往自辖的兵部去,沉着脸色事无巨细地查验了一个下午。

傍晚时分回府,马刚到门口,总管事小糯便迎出门来喊:“主人一路安好?方大人来过了。”毓清下马,心头的郁气又重了一层,闷闷问了句:“几时来的?几时走的?”甩开缰绳便往里走。

小糯笑着跟上去道:“两个时辰前来的,这会儿还没走,在书房院里等着您呐。”眼看着主人果然脚下慢了一步,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唇角一勾,露了个笑出来。

“晚膳备了吗?”

“已经吩咐过了,那些方大人爱吃、府里的厨子又不会做的,也差人去买了。”

“做得好,回头赏你。”毓清搁下一句话,快步向书房去了。

旁边的廊子里缓缓晃出一个人来,眉眼向小糯挑了挑,笑道:“做得好,为点赏赐,自家主人都能被你算计了去。”

小糯笑着凑过去道:“这你就说错了,我家殿下不比你家方大人,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回笑模样。哄着主人开开心,也是咱做下人的分内不是?”

小粳横他一眼:“都是你的理。”也不再理他,自向伙房寻吃的去了。

毓清穿过花门向书房刚走了几步,忽听见清冽的笛声破空而来,曲调古雅,婉转之处妙韵盎然,在这晦暗的冬日暮色中听来,竟有早春二月波破冰融的意趣。毓清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寻声而去,那廊下吹笛之人心思专注,不曾察觉,他便站下细听。屋檐之上,天色依然是苍灰的,但笛曲入耳,音节跳脱,似水波拍荡岸边春草,欣欣向荣。虽然毓清平日对音律不甚留意,此时也觉得这笛音将心头烦闷一扫而空,天地是许久难得的明澈。

一曲吹彻,笛者垂头,在袍摆上按着拍节,像是温习曲中的不熟之处。一刻转过头来,骤然看见毓清,愣住一瞬,又笑起来。

“微臣方杜若,拜见六——”

见他俯身就要拜下去,毓清扬手道:“免了。知道我厌烦这个。”

“君臣之礼总是废不得的。”方杜若说着,将竹笛收入袖中。

“几时回来的?”

“昨天。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了,便没过来。”

毓清点点头,“等了两个时辰?”

“也不算等,练曲子来着。这院子里的鸟雀想必被微臣吓走了不少,殿下见谅。”

毓清心想严冬腊月哪来的鸟雀,次次都这样,明明是人家欠了他,非要说成他欠了人家才舒服。但方杜若语气温和又带了些戏谑,毓清心中受用,也不回嘴,只问道:“我听刚才是首新曲子,哪儿学的?”

“微臣去巡查东河防务,住在汴梁太守苏瑾谦大人府中。这是苏大人自制的曲子,微臣听着喜欢,便讨了曲谱来,”方杜若想想又笑,“可惜练了这些天,终不如苏大人自奏的意境深远、清新、温厚。”

苏瑾谦?倒是好名字。毓清想着打趣道:“我却觉得这曲调陈腐,无甚新意。”

“殿下不爱听,微臣日后不在殿下面前吹奏便是。在殿下堂前练曲,是微臣造次了。”方杜若见毓清不快,不明就里,落了笑正色赔礼。

毓清看他果然着道,心中好笑,心道:你方大人向来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在我这里吹,满京城里又到哪家堂前去吹,冷清清对着你那几个愣头小厮吹去吧。嘴上却不说破,只道:“丝竹乐舞,我向来不喜的。”

方杜若拱手揖道:“微臣知道。只是六艺之中微臣唯擅乐艺,若是废了这个,微臣便真一无是处了,万望殿下体谅。”

毓清见他着慌,更觉有趣,脸色却还冷着,道:“罢了,你若日后在我面前不再自称微臣,我便不再说你这个。”

方杜若深揖下去,“微臣岂敢。”

“怎么不敢?你叫我名字的时候也是有的。”

毓清这话说的是他二人少小时候。

方杜若的养父方平居老将军是本朝功臣,引退之后潜心佛法。毓清出生之日,生母难产而死,儿时被星官判言戾气过重,身负血光,满八岁后送去方老将军处参过半年佛,彼时与方杜若互称名讳,恩如兄弟。而后年岁渐大,加上方杜若入朝为官,便依礼法以殿下称毓清,以微臣自称,毓清多次要他改口,方杜若始终坚持。

“微臣少小无知,至今常觉愧悔,不想殿下记到今天。”

毓清听出方杜若存心用话堵自己的嘴,不由心头火起,沉声道:“你还知道称我一声殿下,说出的话却驳我的面。我是什么身份,你好好想想。”

方杜若听出毓清动了气,慌忙长跪于地道:“殿下息怒,杜若不该抗命不遵,我日后知道了。”

毓清见他这样,想石地甚凉,伸手便要拉他起来。转念又想,如今二人生分至此,不过区区改个称呼,竟需动用皇子身份。方才的好心情不由堵回去一半,伸手之举改为拂袖,硬声道:“我去用膳,你自己起来。”说罢转身便走。

方杜若起身,缓步跟上。

饭厅之内灯火通明,炭盆生得旺,温暖非常。方杜若粗粗看了一眼,各色菜肴皆是自己的好口,毓清沉着脸色坐在上首,只盯着手边的酒盅,面前的筷子动也不动。

方杜若心中轻叹,取过炉上温的酒为毓清斟满:“廊下冷得紧,方才站了那么久,喝口热酒暖暖身子吧。”

毓清的生母为番邦贡妃。宫中见过杳妃娘娘的老人都说六皇子生得像母亲,一对水色双瞳修长精雅,肤色白皙,发滑如葛丝,又如*的槐蜜,日光下能耀出一片澄澄光华。现下坐在烛火里,他发上的光泽虽不至耀目,却掺入了些温润的暗金色,更衬得身上的宫绸萤白如雪。方杜若见他像尊玉人一样只坐在那里不答话,又道:“我等了一个下午,冷得厉害了,殿下先饮一杯,我也可吃些东西。”话一出口,毓清果然端起酒杯,慢慢喝了。

方杜若自小受过居士戒,不能饮酒,因而将汤羹给毓清盛了一碗,又自盛了一碗。几口喝完暖了肚腹,见毓清仍不说话,自说道:“出门三个月,惦念京城的烩年糕惦念得厉害,殿下真是费心了。”说话间夹了一块年糕在口中慢慢嚼,停了半刻,又说:“我在外面,也很惦念殿下,不知殿下这几个月过得可好?”

数月以来,京中关于太子的传言不断,朝野人心动荡,毓清心道怎么能好。但又想方杜若既然躲了出去,提此也无趣,于是淡淡回了一句:“很好。”

方杜若看他一刻,“如是我就放心了。今日回来,以汤代酒敬殿下一杯。”话将说完,低头看见自己的汤碗空了,不禁有些尴尬,起身又再去盛,听见毓清说:“就用你那年糕敬吧。”话音里是有些笑意的。

方杜若也知道毓清是在笑自己嗜食糯米,听他消了气,便宽下心来,当真夹起一块年糕说:“恭敬不如从命。愿殿下来年万事顺意,玉体金安。”

听见远处鼓楼遥遥打了二更的鼓,陌楚荻放下手中的花剪,起身掸了掸下襟尘土。不一会儿花房的门果然被推开,三皇子毓疏挂着满身寒气走了进来。

“还是你这儿暖和。”来人解了斗篷,随手挂在临门的一棵茶花上。

陌楚荻淡墨画就似的眉眼略抬了抬,虽然心疼花却没说出口来,只回道:“整间大屋就是条火炕,能不暖和?”

陌楚荻的母亲克氏夫人是克贵妃的胞妹、毓疏的姨母。这位礼部尚书嗜好花草,朝中无人不知,但他嗜花到将花房底部纵横贯通,每年烧一冬的炭火为名花取暖,就没几个人知道了。而亲眼见过这些深冬齐放的紫堇、红芍的,陌府之外,只有表兄毓疏一人。

“这么大冷的天,殿下怎么过来了?”陌楚荻见毓疏在房中小几前坐了,走过去为他倒茶。

“你算不出?我却不信。”毓疏接下茶碗却不去喝,挑了眉毛看他。

陌楚荻看他脸色,“太子不听殿下劝,执意要上那封劝谏疏?或是,殿下终于有机会问到陆妙谙,他却果然不应?”

“皇兄那里,我不肯联名,他便罢手了,”毓疏想想叹气,“本来是好事,我这样,是我怕事了。”

陌楚荻在毓疏身边坐下,“臣弟冒死一句,现如今,陛下可肯听劝谏?何况要在香山重修离宫,要新选良家子充盈宫苑,往大里说,皆是陛下荣养天年之意,儿子上疏去劝阻,倘若被指不孝,如何辩解?”

毓疏眉头轻锁,点点头。

“且户部是太子殿下监管,此时说没钱,说扰民,陛下只会当他政务不力。殿下拦下太子,是帮他了。”

毓疏笑笑,慢慢喝茶,“我有心要在皇兄背后使手段,也无从自宽了。是我不敢忤逆父皇的意思,耽误皇兄为国为民的诚心。”

太子便一人去上疏又如何,不过一样是怕事。这话陌楚荻不好说,只有换开话题道:“那今日是陆妙谙的事?他不愿跟随殿下,话说得硬吗?”

“虽未推辞,也未应承。谈了些朝务,说了些御史台中冗员的事。”

陌楚荻想想说:“按陆妙谙的脾性,果真不应,定会斩钉截铁。如今并未推辞,便是仍有转圜。”

毓疏点头,“当初常从陆??”

陌楚荻因他话音中断,抬眼看他,毓疏改口道:“??常从陆小姐处听闻其兄刚直,已料此事难以顺遂,不过姑且一试。”

陌楚荻却摇头,缓缓说:“陆妙谙身为御史中丞,多年来力主整顿吏治,而太子殿下心软,凡与他有些交接的官员,无论大小,都从吏部回护,想来早令陆妙谙心存不满。加上*近户部几桩大案露了苗头,太子殿下依旧打算息事宁人,陆妙谙身负监察之责,怕更失望透顶了吧。相比之下,殿下言行务实,从不一味因循,新办的几件政务皆见实效。若说刚直,假以时日,陆妙谙必定因这刚直投来殿下这边。”

陌楚荻一向言语温润,人情利害由他道出也如谈论花草一般。毓疏听着心中舒服些,笑道:“总是你察人深透,来日果如你吉言,我必谢你。”

“殿下说笑了,我说这些,是为了自己。”

“此话怎讲?”

“小荻素日胸无大志,花草之外,朝局怎样,天下怎样,与我何干?只是来日变天之后,我仍想安生地养花弄草,不靠殿下,又能靠谁?”

毓疏点头,温言向他道:“有你在此,血脉相连,我亦安心。”

他以为会得陌楚荻一笑,然而陌楚荻却未动容,只是深深看着他道:“且世人谁无所爱所好,哪个不愿守其所爱,乐其所好。来日变天之后,不靠殿下,又能靠谁?”

毓疏落了笑,攥着茶碗的手不觉紧了些,也深盯着他,片刻道:“此为‘当仁不让’?”

陌楚荻摇头,“此为‘责无旁贷’。”

“你这志向还不算大?”

陌楚荻向他笑,“赖殿下玉成。”

毓疏闭目,仰头靠上椅背,“你说这些,我是都明白的。”

见毓疏半晌未再说话,陌楚荻道:“殿下乏了?让他们抬张榻来给殿下躺躺可好?”

毓疏摇头,“我再一会儿就回去了。”

陌楚荻犹豫一瞬,轻道:“元日近了。”

“那件事我已讲定,筹备典礼本来操劳,你身子不好,不用操心了。”毓疏轻回了一句,又不言语。

陌楚荻眉峰微聚,转头去看花草。

除夕,天子明堂大宴。庆贺新年的系列典礼由礼部各司、光禄寺与宫中少府协同筹备,陌楚荻为便于调度,没有坐在按品轶的正位上,只在殿侧方便出入之处落座。他身边不远处坐着久未谋面的北营都指挥使厉元锋并副将诸人,陌楚荻余光看见厉元锋转头望他,转身正待行礼,那边一片却先拜下去,陌楚荻回拜,不明就里。

厉元锋将座席略凑近了些,问他道:“陌大人宴后可有空闲?我们兄弟几个商量着,趁这次回京,将齐陵公子的冠礼办妥了。我们行伍的粗人,礼制的事全不通,想向大人请教。”他身边几人纷纷点头。

陌楚荻知道北营源自当今天子昔日的王府戍卫齐晖的家兵,在前代皇子相争中有定鼎乾坤之功,今上登极后数次扩充编制,令其守洛阳西北诸关,屏驻帝城命门。北营之将多是当年齐府家臣,齐晖病逝后,齐夫人不久追随而去,留下小公子齐陵由北营众人联手养大,今年满二十,是四皇子的近卫。

陌楚荻欠身道:“难为列位将军苦心,在下岂敢不尽力。今日宴后便与将军详叙,明日再写一张仪程表,让家人送与将军。”

厉元锋笑着谢他。

陌楚荻对厉元锋辞过谢意,回身坐正。他们方才谈及之人正在明堂中心织滚花牡丹的红绒毯边侍立,为四皇子毓希持着剑鞘。毓希在殿心舞剑,着白缎刺金花的窄袖束腰礼服,显得清俊消瘦。陌楚荻对他剑舞得怎样并不上心,只觉得整套剑法行云流水、招式飘逸。

一时舞毕,毓希收剑,向主座的皇帝施礼。

皇帝点点头,对座下臣子席上为首的丞相史渊道:“此子有仙气。”

史渊点头称赞,对面皇子席上太子毓宁亦含笑点头。

毓希接过齐陵递来的剑鞘,让出殿心。六皇子毓清随后入场,穿浅黄色云纹缎袍,衬他发色,颇显神采。皇帝这时道:“都舞套路也没意思。”说着看向尚未落座的四皇子处一眼,“齐侍卫,你与毓清拆招给寡人看看。”

齐陵微愣了愣,立刻踏前一步,施礼听令。

“就用毓希的剑吧,佳宴之上,好看些。”

这是皇帝在担心用侍卫作为兵器的佩刀对上皇子作为礼器的佩剑,会对六皇子不利。齐陵有些犹豫地转身,在毓希眼中看到熟悉的不快。然而四皇子并无其他表示,将自己的佩剑递给齐陵,随即退出场外。

毓清已经在殿心站好,沉目看着齐陵,那气势压得满场一静。

陌楚荻心中微动,望向毓疏。那人正好望来,四目对上,向他笑了笑。

有宫人上前帮齐陵解下腰间佩刀,并将剑鞘取走。皇帝说开始,齐陵无暇多想,上前行起手礼。

一个女声忽从主座一侧的帘后传来:“清儿,齐侍卫是真功夫在身的,你小心些。”

满座皆吃了一惊,原来那边下着帘子,是克贵妃在皇帝身边侍坐。素闻贵妃循礼持重,这样的场合她本不该说话,想是实在关切儿子,忍不住出声提醒。

六皇子毓清不是克贵妃亲生,只因其生母去世,宫中又无皇后主母,由皇帝亲选当时的克氏昭仪负责养育。殿中众臣今见克贵妃与六皇子之情状与一般母子无二,多在心中有些感然。

陌楚荻感到身边厉元锋微微紧张起来。剑刃相击之声响起,毓清的剑势凌厉,招招攻取要害,而齐陵的招式走得很绵,将毓清的攻势一半带过一半卸下,可数次在剑刃快到身上时才得起手。这样看上去,毓清的剑路能制住齐陵一些,满座大臣虽须持重,陪来的随员中已有人叫好。

毓清与齐陵同岁,他二人功夫有很多是同一批教习教的,武艺上并无天渊之别。十几招过去,毓清的一个直刺突然游摆加速,齐陵不及变招,又不能径直从战团跳出去,眼看剑尖要中肩膀。

厉元锋腾地站起来,但见毓清急收招,却没能全止住,剑尖正抵齐陵左臂,划开一道浅口。血涌出来染在深红的近卫袍服上,看不分明。

齐陵收剑抱拳,“卑职认输。”

毓清笑向那主座旁的帘后道:“母亲焉知道儿子不是真功夫在身的?”

明堂之内响起一片赞誉声,皇帝心中欢喜,然而毕竟齐陵受伤,此时不便夸奖毓清,只向齐陵道:“齐侍卫辛苦了,下去包扎吧。”

齐陵抱拳施礼,又向毓清笑笑,向场外去了。

陌楚荻伸手碰碰厉元锋的手臂,浅笑示意他坐下。皇帝也已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遥向厉元锋道:“厉将军,寡人知道你与齐侍卫的渊源。值此佳节,不如让他散假几日,一来养伤,二来与你叙旧。”

厉元锋忙避席叩首,“微臣谢恩。”

明堂宴散,厉元锋想等齐陵送毓希起驾回府后,跟他一同回齐氏老宅,陌楚荻便与厉元锋一道出殿,在通向上阳宫的廊道避风处立谈冠礼仪程。深冬天气冷得紧,毓疏散了宴找不见陌楚荻,好一会儿出来见他在寒地里站着,不免有些生气,命人去取炭手炉来,自己走过去沉着脸站下。

厉元锋和陌楚荻都问了礼,毓疏正说要带陌楚荻速走,忽听明堂背处正要起行的毓希仪仗那边有厉声责骂的声音隐隐传来。

虽然那边打着灯,隔着这么远,毓疏并没看清出了什么事,然而厉元锋显然是看见了,起步疾向毓希仪仗走去。毓疏本不想管,但也没有容许将官与皇子在明堂下争执的道理,于是看陌楚荻一眼,示意他在原处等着,自己跟上厉元锋。

渐近之后,他听见毓希怒斥:“想清楚你身家系在哪边!”

毓希已经登车,半个身子探出去对着站在车下的齐陵说:“用着我的佩剑,给别人长脸,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现在是什么时候?!”

齐陵垂头站着,并不答话。

毓疏止住想要上前的厉元锋,走到车前道:“毓希,这些话能在此地说吗?传出去岂不损你清誉。”

毓希转头看清来人,“你来管我?”

“我是你兄长,不能管你?”

毓希冷笑,“长我一天也来称兄长,还不知这一天是如何长出来的。平日三百六十天不相往来,我竟不知道我有兄长。这大年晚上我教训自己手下的奴才,就有个兄长跳出来教训我了。”

当年克充容与江淑妃先后生产,日期虽翻过一个,实际相差不到五个时辰,因而宫中早年曾有克妃用催产之法为儿子争得排位在先,得封昭仪的传言。毓疏并不想与他理论,只听这“奴才”二字甚为刺耳,正色道:“齐氏平原侯是世袭侯爵,父皇尚以礼相待,你即便惩处手下,也应按名依分。何况你总比我懂武艺,该看得出齐侍卫是怕伤着毓清才刻意避让的。毓清是你弟弟,你想看他比武受伤吗?”

“我弟弟?养在贵妃处,不是你弟弟吗?我当他是弟弟,怕他不当我是哥哥,”毓希坐回车中,唯声音从阴影中传来,“我手下领的衙门前日有人办差返京,居然不先来拜我,到京*天就谒了他府上。若是小官也还罢了,正四品的右侍郎,如此明目张胆,日后叫我如何服众?今日又在百官面前伤我手下,打狗也要看主人,他三番两次僭越于我,倒是我不顾他的冷热了。”

毓疏心知他话指方杜若,然而臣子在侧,此话不可细论,只道:“此事是那侍郎不妥,你出一令文斥责他就是。毓清孩子心性,必没有想及这层道理。你这样年纪了,何必与他置这闲气。”

车中传来毓希一声笑,“方才教训我时我是弟弟,此刻要让着他时,我又是哥哥了。横竖我这排位不上不下,随你们方便去使吧。”

毓疏心中气到想笑,但实不是长于斗嘴的性子,话已说成这样,虽恼毓希不成体统,又懒怠再与他争吵,只拧了眉头不语。齐陵这时向车内说:“今日之事全是属下的过错,是属下考虑不周,殿下惩处属下是应该的。”复又转向毓疏道,“劳三殿下为卑职开解,齐陵实不敢当,若有万一惹二位殿下不睦,齐陵虽死难辞其咎。今日当受之罚,待齐陵散假返职后,自向四殿下领受。”

话是这样,语气却不卑不亢,倒令毓疏在心中把他名字记深了一遍。

原以为毓希不会罢休,不想车里静了一刻,传声命起驾。待他车驾略走远,厉元锋快步行到齐陵身边,齐陵转身迎向他笑,像是刚才之事全不在意。

厉元锋的怒气消下去一些,转向毓疏抱拳深施礼道:“今日蒙三殿下看顾我家公子,倒惹殿下听这些??话。末将无以为报,日后殿下有用得着末将之处,尽管开口。”

这对毓疏倒是意外,他道:“此为小事,将军不必挂心。夜已深了,齐侍卫的伤口不能受凉,都快些回去吧。”

厉元锋点头,与齐陵又拜了毓疏,两相告辞。毓疏回头,陌楚荻仍站在远处廊下,宫灯映出长影子,落在廊外地面。

他走过去,带陌楚荻同乘自己车驾而返。车行在外宫甬道上,轮声辚辚。两人起先聊了几句宴上菜色,毓疏问陌楚荻可吃了些,随后并坐无话。行出宫门不多时,陌楚荻忽道:“这北营,来日须拿,或许齐陵是个办法。”

毓疏看着车壁上悬着的宫纱灯火光曳曳,摇头道:“他跟毓希日久,若肯背他助我,就不是堪用之人了,看也不像。”

“良禽择木,有何不可?”

毓疏转向他笑,“若荻哥儿与我无这血缘,可会择我?”

陌楚荻也笑,“我非良禽,怎奈殿下木秀于林。”

毓疏被他逗乐了,转瞬又叹气,“你总这样,我自己都信了。”

陌楚荻没答这句话。这会儿外面风声急起来,不久有撒雪籽的声音响起在车壁车顶。陌楚荻躬身挪向车帘处,把帘子掀开,迎着冷风将怀中手炉递出去给赶车人。车夫显然意外,马都被他滞了一下,回过神来连声道谢,又说不敢。陌楚荻摇头向他笑笑,把帘子又放下,退回毓疏身边。

这些细处毓疏是顾不到的,每每看他这样,心上也喜欢。没了手炉,车中又偏冷,毓疏惦记着赶紧送陌楚荻到家,听陌楚荻又道:“明日宴上,梁老大人告太子家臣夺人祖宅事,不经太子而直呈天子,殿下踏出这步,再无路回头了。”

毓疏与人商定向皇帝面参太子,事虽由太子家臣自取,但在毓疏看来大小是个阴谋,因此不愿陌楚荻多涉手。此时见他又提,只得细问:“荻哥儿想劝我,收手?”

陌楚荻摇摇头,双手互笼在袖里,直视着车行方向,道:“此事不由殿下促来告,也或许会有他人促来,即便不告此事,太子身边也不乏事告。何况当年陛下亲征高句丽前,太子殿下得立,满朝皆知是靠皇长子的身份,本人并不甚为陛下属意。陛下既安然度险,朝局稳定至于今日,如今年高,病体不稳,未必不重新打算身后事。太子殿下至今大德无缺,但小处积危,已势如累卵,任谁去推,倾覆恐怕只在旦暮间。”

“那你这是?”

陌楚荻转头向他,“然而宫中无嫡子,太子若去,众皆庶子,皆可一争。可殿下排位在先,姨母娘娘又为六宫之首,若以长为贵,殿下是*个名正言顺的。殿下此时不备,任他人哪个先行起事控住局面,殿下皆成当锋之的。此中深险,一步踏错,无路回头的。”

史册斑斑血痕俱在,毓疏如何不懂?此时已全明白陌楚荻的意思。他看着陌楚荻,听他道:“因此臣弟劝殿下,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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