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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散文写作,记事怀人,属学者散文,文笔好,见识高,特别是记叙了曾有长期、深入交往的冯雪峰、韦君宜等一批文坛著名人物,留下了珍贵史料。文章多发表于《中国语》、《当代》、《中华散文》、《新文学史料》、《散文》、《理论与创作》等报刊,2005年曾结集《蔓草缀珠》,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这次重新修订、改正错漏、增补新篇,是一个增订升级版。
蔓草缀珠自序
十多年前,一位也算是相当托熟的同事,曾直言不讳地说我“只开花不结果”,至今也未知何所指。其实,我从未露过“尖尖角”,没开过花,更不用说结果了。
听说一位在国内享有很高声誉的作家,曾向我的同事为我抱屈过,说让我干那些杂事是“浪费人才”。意谓我是个“人才”,则更不敢当了。其实,我只能是个苦力,叫干哪行就干哪行。
写作这一行,从来就不是我的专业,不是领导分给我的任务,至今仍然如此。记得一九八一年鲁迅诞辰一百周年时,在北京要举办国际学术讨论会,而作为北京“三鲁”之一的人民文学出版社鲁迅编辑室因没有论文提供,不能与会,同事们的心态有点不平衡,公推我去赶写文章争出一口气。既是赶写,就得占用一点工作时间,呈请社领导准假。领导批得相当干脆:“不准!”我只能开六个通宵的夜车,完成了一篇三万六千多字的论文。文章在《中国社会科学》刊物上发表了,也被这次学术讨论会采用了,因而争来了几个与会的名额,算是为大家争了口气。可是我却差点使自己断了气。写下文章*末的一个字,就晕倒在沙发上,半天起不来,可见干编辑这一行,得安分守己,硬拼不来的。
俗话说:“木匠家里凳没脚,和尚家里鬼唱歌。”为人家做嫁衣裳的我辈大都难得为自己做几件好衣裳,当然天才例外,不是坐班的非专职者例外。但自己终究是个文字工作者,稍有空闲,就难免心挂挠钩,手也痒痒,时不时利用星期六晚上和星期日整天这点属于自己的时间,去涂鸦稿纸。开始是结合工作,在别人的文章里看风景,捡遗漏,写一些所谓学术性的论文,说得冠冕堂皇一点,是结合工作搞研究。领导也不好说什么,因为用不着他们劳神去审批请假条,肚子里的腹稿,B超也看不着。那时写作欲望极旺,计划写个三五本书,还为一大学牵头领了个国家社科研究项目。可是正当此时,却被民选为单位头头,而且是个主管全面工作的头头。虽然三次打上门去,向主管机关请辞而未果,被赶着鸭子上了架。上了架就下不来,被烟熏火燎烤了十多年。好容易因年迈出炉了,结果可想而知。自上架之后,几乎终止了写作,一部已在刊物上连载了两年的书稿,不得不被自己腰斩了。
我是一介书生,自己尚且料理不好,怎能去管别人。所以这个头头当得很苦,哪还有写作的灵感,伏案的时间。加之自己是个死心眼,叫背犁就背犁,叫当骖马绝不当辕马。守着本分,心不旁骛,不会弹钢琴,不会抽空去种自己宅前宅后的那三分地。
我没有当过散文编辑,没有受过名家的熏陶,没能濡染散文的大千世界,原本就没想要写散文,更不敢以散文名世。后来也居然写了一些,这得感谢我所在单位的一些老编辑。他们除干自己的本行外,大都兼擅写作。一次,为宣传计,我为香港一作家的创作,写了一篇豆腐干式的文章,在香港某报发表了。自己写了也就忘了,没有留剪报。但有同事见到过,于是劝我:“你太忙,大块论文没时间写,就抽空写点散文吧。你的评论文章写得像散文,耐看。”曾是我上级的一位著名诗人几乎一见面就劝我:“杂事少管些,多写点文章吧。”有一位早已退休的同事只要见到我发表的散文,就要犯职业病,给我来信,“奉告”他的审读意见。在他们的催促鼓励下,我也就断断续续写了些急就章。可是越写越不敢写了。散文似乎谁都可以写,但要写好的确很难。它是普普通通的萝卜、白菜,不是名厨,很难做出口味来。
当今写散文的人很多,据说流派也很多。中国人很注重招牌,就是卖点家常酒,也要高高地挑出个酒幡子。我写的这些篇什,也许不入流,因此也就无所谓派,只是对写的对象心有所思,潮有所涌,就写了,有无技巧,未曾追求过,因此也就不知道。
集中的大部分文章,大都是有关自己的心路历程以及亲情、友情的记述和回忆,是所谓回忆散文。人到回头看以往征程的时候,大抵是已进入生机不旺的暮秋季节了。“男儿本自重横行”,临到一步一回首去“临晚镜,伤流景”的时候,已是没什么出息的了。好在回忆过往时,抚摸一下已愈或将愈的伤疤,也是一种慰藉甚至乐趣。回忆是为了忘却,忘却是一种解脱或超脱。人之所以爱看悲剧,盖由于此也。至于回忆中自然要涉及过往的人事环境甚至时代的侧影,世事的痕迹。虽然时过境迁,大都是模糊不清而泛黄的旧影像,但不敢冒充时下看重的老照片。
除这类散文之外,还收辑了一些随笔、杂文和书籍的前言后记等。古代武士讲究十八般武艺,木匠也得学会劈锯刨凿各行,并行行都会。唯其不会才试着去学哩。
也许是由于这些原因,这些急就章,居然还有些许读者,特别是中学语文教师这个阶层的读者。记得我的散文刚发表十数篇时,一位曾是高中语文教师的北京广播电台的主持人,就曾两次将它们配乐广播过。*近我因外出,儿子还代我与一家音像公司签了一份将录制拙作的协议。听说某些篇章已选入中学教科书。
这些文章大都构思或成篇在月黑星稀的夜晚。这时,万籁俱寂,大千世界似乎没有了生机,只有野蔓却在充分利用地气,酿造满茎满叶的露珠。我自忖不是园圃中有科目可属的花卉,更不是高山峻岭中的参天大树,只是野地里的一缕蔓草。蔓草长在路边、田边,地不分肥瘠,都有它的踪迹。它不与同类争夺空间,无需人工侍候。它无花可供欣赏,也没有果实可饱口腹,只无偿地为大地点缀一点绿色,并为晨曦奉献自己身上的点点滴滴。对此,古人就曾吟咏过:“野有蔓草,零露兮。”我心仪这野蔓上的露珠,就将书名叫作“蔓草缀珠”,算是敝帚自珍吧。
这些文章,大都在报刊上发表过或即将发表,基本上保持原貌,有个别篇改了题目。辑集时,大致以类相从,类中则以文章发表时间先后为序。后面附有两组来信,它们都是品评或专门点评拙作的,似可代做名家的序言或专评。在我看来,它们写得随意而实在,对一般读者来说,也许较为实用。当然,其中难免有过誉之词,读者千万别上当。
增订本序增订本序
《蔓草缀珠》于二○○五年出版后,不断有亲朋好友向我索要,特别是南方的故旧,说是跑遍书店都寻觅不到,于是我就请身边的好友去网上搜索,也没能如愿。一次,与同事郭娟女士说及此事,本是希望她在网上留意为我搜索一下,她却说,它既是人文社出版的,何不再版一次,有电子版,再版很容易。我说原电子版是在社外排的,搞得很乱,当时连校样都很难看下去,原版不能再用,得重排。重排得劳民伤财,加之现在读者都在玩手机,成了“低头族”,很少有人正襟危坐去埋首故纸堆。而出版社又成了企业,上面年年下达创利指标,所在职工又得养家糊口,而我们这代人,又无能写出哗众取宠的华章,如果这样再版,肯定是赔钱货,坑出版社一把,于心不忍。未曾想到,社领导积极推动,社长并已签备了出版合同。于是出书的事,又在心头活泛了起来。曾经拟出版一本新作,叫《人文社群星掠影》,连前言都写好了。如果出版这样一本新作,趁便搭上《朝内166号》的顺风车,也许还有点销路。因我生正逢时,在朝内166号待了四十多年,认识那里的几代人,原《蔓草缀珠》已写了一批老领导、老同事,前几年又断断续续写了十来人,合起来,分量已足够了。但这样做,又怕怠慢了原《蔓草缀珠》的一批读者。该书出版时,虽未登广告,未作任何宣传,所印的五千册,不到一个月,就被抢光了,可能只在北京一地,外地的读者没有见到。为了顾及这部分读者,经编辑部同意,就出版它的增订本。
增订本沿袭《蔓草缀珠》的编法,只将新写的编入同类中。个别篇增写了题注和补记。同一件事在不同文章中重复的事,则予以删除重复部分。而王笠耘、张嘉兴的信函,不另行置于附录栏内,而附在有关文章后面。
此书得以出版,首先得感谢社领导管士光、刘国辉和一再加鞭力促并任责编的郭娟。我的糟糠之妻为我复印资料,东奔西突,为之收拾打包。而且她作为文章的*位读者,直说她的读后意见。好在她是自家人,就用不着客套致谢了。
2017.2.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