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一个全本精校的网站:修书网(hairstylefavorite.com)
(校对精校版:就是内容质量好,无乱码,无屏蔽字,无星号,无广告,章节目录完整)
本站更新推荐的所有文学作品和书籍《精选《温哥华散记》吴芳的书评文摘》都是非常值得阅读赏析的,更有名家的精彩书评哦。
吴芳:1999年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国际新闻专业,曾任人民日报社主办的《环球时报》编辑,新浪网新闻中心编辑、副主编。2006年移居加拿大温哥华,继续服务于新浪网,往返于中加两地,为新浪网远程工作至2012年。在新浪网工作期间,曾赴四川省阿坝藏区采风,并发表散文多篇。
作者读书和工作期间,应中央电视台之邀,翻译外国电影文学剧本《别人的孩子》等四部。
这本散记,是一个华人妈妈的心灵史话,又是一部海外移民真实生活的缩影。作者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和独特视觉,观察思考中国移民走出曾经封闭的国门,经历短暂的兴奋之后,产生的迷茫、徘徊、纠结、奋斗和进取。对于中西方的文化差异,不是二元对立,不是简单地“肯定”或“否定”,而是从它们的本源和发展中,探求相互依存、沟通与融合。读这本书,宛如听一位海外归来的邻家姐妹讲述另一个世界的风物人情,以及海外生活的乐趣和寂寞,子女教育的快乐与无奈。作者语言淳朴、风趣,字里行间渗透着一位成熟女性的坦诚、灵动与温馨。
比小说更真实感人,比影视作品更有质感,比新闻报道更细腻理性,是作者散文写作的追求。
你想了解移民生活吗?请听吴芳为你细细道来!作者从一个华人的角度,细数温哥华的风土人情、市容市貌,让你未出家门就可领略一下国外文化的变迁。
海外游子缕缕乡愁安放何处
辑一
圣诞之夜,海外游子好想家
圣诞节,原本是基督教徒纪念耶稣基督诞生的日子,但在普通西方人心目中,圣诞节同中国的春节一样,是家人团圆的日子,是欢乐的节日。然而,华人无论走到世界的任何地方,心目中最神圣的节日依然是每年的春节。但若没有了传统的春节假日,西方人过圣诞节便是华人非常想家的时候。
2015年岁末,美丽温哥华的浓厚圣诞节气氛,再次勾起华人的思乡之愁。许许多多的华人,为事业为子女为家庭奔波于异乡生活的洪流中。此时,一则圣诞节的广告,把笔者心底浓浓的乡愁推向了极点。故事的开头,孤单的老人在一个大宅子里,接到一个个儿孙们的来电,他们说自己很忙,今年圣诞不回家了,争取明年见。原本充满节日气氛的大客厅里显得冷冰冰,陪伴老人的只有餐桌上的倒影及落寞的眼神。镜头随后切换到了老人的孩子们身上。他们在世界各地,忙生意、忙事业、忙自己的家庭……此时,子女们都收到了一份意想不到的信息,即父亲葬礼的信函。每个人都立即表情沉重、心情悲痛,终于停下手头要做的事,急匆匆往家赶。可回到家步入客厅,眼前的景象却和想象中不同,餐桌上满是节日的温暖与隆重。正当儿女们感觉惊奇时,父亲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低沉无奈地说道:“我还能用什么方法让大家聚在一起呢?”
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其实,老人采取这样的做法让孩子回家并不新鲜。中国国内一些老人有时也会假称病重,骗孩子在春节等假期回家看望。更有不少老年人因为假期终于得以与儿孙团聚,导致情绪过于激动,从而引发了基础性疾病。如果子女能经常回家看望老人,常与老人互动、聊天,老人们或许不会如此激动。
但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尤其对长期居住在海外的华人来讲,更难。虽然,有些华人的父母可以幸运地陪伴儿女居住在加拿大,不过也要看老人是否比较适应这里的环境和生活。许多人的父母仍然喜欢在国内生活,或者因为身体等种种原因无法前来。于是每逢节假日,家庭团聚成为国内留守老人及海外子女的奢望,视频及电话远远不能解除相思及相守之苦。
依稀记得,有一年过春节我在一家华人超市中的情景。周围节日气氛浓厚,春联、红包、年糕等商品应有尽有,许多似曾相识的华人面孔在我眼前走来走去,却看不到熟悉的家人和亲友,当时忍不住满眼泪水,连忙走到一个无人处,许久才静下心来。往年与父母姐妹过节的欢快,一幕幕像放电影一般在眼前浮现。记不起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回国过春节了,似乎忘记逛庙会什么样,忘记同家人吃着瓜子点心看春晚什么样,忘记陪父母放鞭炮包饺子什么样。每逢佳节倍思亲,隔海望乡痛在心。在几乎每个西方人及华人传统节日里,加拿大许多海外华人都是这样,快乐之中承受着不能与家人团聚的苦涩,忍受着内心深处无法安放的乡愁。
而这种痛苦和无奈,对国内的老人而言又何尝不是?看着圣诞广告里那名年迈、孤单的老人,仿佛看到自己父母的身影。他们不也是如此,老两口自己乘公交出去逛,自己包饺子看春晚,再没孩子像小时候那样跟他们拌嘴取乐,再没有人将他们摆放的瓜子糖果弄得乱七八糟。虽然有孙辈,却很少有机会在节假日享受子孙满堂的天伦之乐。就算是生病,也是自己去医院看医生,自己排队挂号、取药。孩子偶然问起父母的身体状况,他们总是淡淡提起,说些让孩子放心的话。也有幸运的老人可以在加拿大与子女团聚过节,但由于亲友少,语言不通、环境不熟,子女的假期不同,许多老人的春节等传统节日,大多也是过得有几分落寞孤单。由此我想说,如果说移民移错了的话,家庭不能团聚的遗憾和无奈,是一个后悔的理由。
正如西方人过圣诞节讲究家庭团聚一样,华人对家人团聚过春节也看得异常重要。若是未移民,子女在国内工作,每当传统的春节假日到来时,中国人总会想尽办法往家赶。全家团聚过大年,是众多在外打工子女及留守老人共同的盼望。中国人多,每年春节都会上演一场繁忙的人口大迁移,男女老少带着大包小包挤火车挤汽车上飞机的景况令人震惊,虽然一路劳顿,但脸上总是挂满笑容和对幸福的向往。因为车票难求和节省费用,许多打工者载着妻儿以及五颜六色的包裹,自发组成摩托队浩浩荡荡回家过年,又常见交通警察顶风冒雪为他们带路护卫,一路风尘仆仆,虽然艰辛却令人感动。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是漂在异乡之人的坚持。中国北京电视台有个很火的栏目叫《我是演说家》,演说家梁植说的一句话让人永远记得:回家是不需要理由的,只有不回家才需要找出许多理由。
许多漂在加拿大的华人,同样也选择在春节回国与家人团聚。一到春节前夕,国际航班华人身影猛增,到达国内机场扎堆取行李的海外华人,拥挤度不亚于国内华人春节赶火车。但由于中国的春节不是加拿大的法定假日,上学和上班的人都要请假,再加上飞机票一应费用,不可能年年回去。大多数海外华人春节时习惯于打电话问候老人,繁忙时段还非常难打通,想在农历新年钟声敲响之际道声“过年好”常常成为幸运之事。还好,最近几年网络发展快,可以视频通话,隔海相望的问候与祝福,权当见面拜了个大年。
在加拿大过春节,做父母的也想给身边的子女熏陶一些中华传统文化,但能做的不多,只能是象征性地给个红包,穿上民族式样的新衣服,去唐人街看春节舞狮、游行之类。相比他们接受的铺天盖地的西方圣诞文化,中国的春节文化显得单薄与惨淡。孩子从小长在加拿大,不会感觉不妥,但大人的故乡情结却总也割舍不下。许多华人几乎没有当地的异乡亲戚,过春节就是与朋友聚会了事。有幸的是,近几年华人社团开始学国内的做法,举办春节晚会活动,增添些过年的气氛,借以聊解乡愁之苦。
重新回到圣诞节,如今许多华人入乡随俗,已逐渐融入当地的节日文化。他们学着当地人的样子用彩灯、圣诞树装饰屋里屋外,学着做圣诞大餐,开车出去观看圣诞灯展,参与各种圣诞活动,让许多华人从中获得了视觉享受。然而,若不是从小长在这里,心灵的深处总也无法真正融入到圣诞节的精神层面。在许多华人心中,春节才是真正的年度大节,即使是圣诞节的时候,也总想全家围坐在一起,吃顿香喷喷的饺子。
细细想来,无论是华人的春节还是西方的圣诞节,其本质都无非是借助信仰和传统的力量,回归到社会的安宁和家人团聚的温馨。
圣诞前夜,我祈求圣诞老人多发慈善,让世界上多些欢乐与祥和,少些老人的孤单与寂寞。劝那些平时忙碌的人们,过年过节多回家看看,有事没事常陪伴在父母身边说说话、聊聊天。这样的机会“当时只道是寻常”,却不是永远都会有的。
(原载温哥华乐活网)
父亲节,献给两个重要的人
对许多华人来讲,父亲节相对于母亲节,可能是个容易遗忘的节日,正如有太多歌颂母亲的歌,而赞颂父亲的歌少之又少。
然而,我们怎能忘记生命中那个重要的他。
先说说我的父亲。自从移民到温哥华,对父亲最熟悉的也许是他的声音。父亲不到二十岁背井离乡,当了铁道兵,四海为家修铁路,人到中年定居北京,讲的是山东版的北京话,不仅有的字音说不准,还时不时带出一些山东土语,别人可能听不太懂,我却听得懂,而且温暖而亲切。头些年,与家里联系用的是国际长途电话,常常是父亲先打过来,接通之后他讲几句,然后与母亲一起讲。最近几年,有了网络视频,也是只见其影不见其真人。每周例行的一次通话,东拉西扯地不会聊什么重要事情,但没有了这次通话就会感觉少了什么,有时候电话无人接,心里就不踏实。
我们大体每两年回国一次,不论春夏秋冬或是家里有什么事,父亲母亲总是会到机场接我们的。有时飞机不能按时到达,他们在机场一等就是几个小时。每次走出机场,他们笑容满面地从我们手中接过行李,抱起孩子,我总发现父亲似乎一次比一次苍老,白发和皱纹比上次见面增添了许多。不孝的女儿孩提时代在父亲的呵护下长大成人,如今却不能陪伴他的晚年,遗憾却又无奈,心中一阵酸楚。大家一起谈起孩子的成长,又说又笑,很快又高兴起来。
每次回国待上短暂的一个月,不仅不能给家里帮什么忙,反而打乱父母原本平静的生活。孩子年龄小,吵闹不休,父母一会帮着买这个,一会帮着做那个吃,总是不闲着。家里的东西本来都放得规规矩矩,很快会被孩子弄得乱成一片,害得父母亲每天要收拾几次才行。为了让孩子多熟悉北京,父母亲常常同我们一起去天安门附近或几个公园去玩。出门担心孩子渴着饿着,总要带着些吃的喝的。回去一次重点玩一两个地方,北京的天安门广场、国家大剧院、颐和园、植物园等,在孩子们的心中都留下了美好的记忆。父亲所在小区的附近有一国际雕塑公园,父亲骑自行车带着我的女儿去过多次,一老一小隔辈人,自行车上一前一后,又说又笑,女儿甚是高兴。温哥华没有地铁,只有类似城轨的天车,父亲与我带着两个孩子乘坐地铁,令他们兴奋不已,小儿子从地铁车厢里下来,非要追着开行的地铁,说要撵上再坐。
父亲平时出门办事,无论是看病还是买东西,常常挤公交车。虽是拥挤和辛苦,父亲却当做一种快乐与享受,他说,车上有各种人,北京的外地的,老人和孩子,他们谈天说地,南腔北调,家长里短,或是为一点小事而争吵,都是现实生活这本大书中有趣的片断。又听他幽默地说道:“我们65岁以上老人乘坐公交,走到哪里都是由北京市市长给买单的哦!”每当听到这些,我心里却不是滋味,心想如果我没有移民,父亲和母亲的生活是否会轻松便利些。
然而,当我在温哥华需要帮助的时候,父亲却“雪中送炭”般地及时赶来。在我的第二个孩子怀孕待产时,母亲由于身体原因不能前来,父亲就成了我们全家的帮手。父亲在家一般是不做饭的,但为了照顾我,他一个菜一个菜地学着做,尤其是做月子餐,我和先生在网上查到了相关的食谱,他当成做功课一般耐心地去学去做。我猜想,父亲这一辈子做得最多的饭,可能就是在温哥华照顾我和孩子这段时间。父亲最熟练的厨艺是包饺子,从开始盘馅到饺子下锅,一个小时即可见效,父亲说这是他当兵的时候练出来的,真正当过兵的都会。我临产之前到超市买菜,他仔细地叮嘱我不要弯腰拿菜,买好的菜一定要他提着。父亲陪我去公园散步,总会讲些轻松的话题让我开心,在我与老公和大女儿生气的时候又不停开导我。那段时间,是我成家之后和父亲相处最久、最难忘的时光。作为女儿没有为父亲做过什么事,没有帮过什么忙,却又处处受他的关心照顾,每每想起这些,心中就有一阵阵难言的愧疚。
其实,移民家庭像我这样的属于普遍现象。两代人天各一方,父母在国内自己照顾自己,遇到难处从不告诉身在海外的儿女。每当孩子需要帮助的时候,父母就放下一切准时赶来,一般是帮着带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而他们由于语言不通、环境不熟、朋友不多,在温哥华生活是苦闷的。因为我要照顾孩子,父亲很多时候孤独一人散步,那种落寞神情让我难过。在温哥华我也见过太多像他这样的中国老人,所以说让父亲常在这里居住是不大现实的。既然移民到此,与老人分开实属无奈,老人适应不了温哥华,而孩子又适应不了国内,多数人最后选择的只有是亏欠老人。
在这个异乡的父亲节,我能做的就是只能像往常一样打个电话问个好,给父亲在网上买个礼物吧,像母亲节给母亲一样,父亲坚持说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要。父亲啊,女儿知道亏欠您,也只好先亏欠着,谁让您是我的父亲,我是您的女儿呢……
再说说我孩子的父亲吧。看电视剧“虎妈猫爸”的时候就深深觉得那个猫爸好熟悉。当然,家里孩子的爸绝对不像猫爸那样胆小怕老婆,只是在教育孩子时,他和稀泥的方式和猫爸一样。因为在温哥华学生上学太像放羊了,我想让孩子多学习一会时,这位爸就说:“周末了学什么习?”孩子日常生活太没规矩,老爱胡闹,这位爸会说:“童心,这是童心!”我刚冲孩子厉害几句,他又说:“别吓着孩子,会有阴影的。”积木橡皮泥玩得满地都是,我才批评孩子几句,他又说:“不要打压孩子的创造性。”印象中他对孩子生气,主要是因为女儿进行体育运动不够勇敢,比如滑雪滑冰。因为孩子爸自己很爱运动,认为运动能够锻炼人的意志,特别需要勇敢精神,甚至冒一点险。
总的来说,这位孩子爸平常比较随意,生活中带头自由散漫,对孩子自然也就要求不严。妈妈不主张孩子吃冰棍,他却说热天可以吃两根儿。妈妈晚上催孩子早点关闭电视去睡觉,他却说看完这首歌,孩子喜欢。如此这般,他很得孩子们的心,一下班往往是两个孩子飞奔过去与爸爸左拥右抱。有时候我这个孩子妈妈不在家,家里乱如战场,但欢声笑语不断。有了他这样的爸,孩子在温哥华真是有了个快乐自由的童年。
无论你有个怎样的父亲,慈父、严父还是嘻哈父,都是辛苦挣钱养你的父亲。在父亲节到来之际为他做点什么呢,或者让你的孩子为孩爸做点什么呢?想想有什么创意的礼物投其所好,譬如一本书、一盘菜、一张球票,只要让他高兴就行。
温哥华长大的孩子,大多都酷爱过各种有爱心的节日,爱做各式各样的卡片。女儿经常会在学校老师指导下,做些温暖人心的手工艺品。父亲节时,不妨亮亮手艺为爸爸做一张卡片,或者学唱一首关于爱爸爸的歌曲……
(原载温哥华港湾BCbay.com)
生命与爱,不可承受之重
在温哥华的又一个阴雨连绵之夜,惊悉远在故乡的奶奶不幸离世,忍不住泪如雨下,内心也变成雨哥华。宁愿相信温哥华这从深夜不间断地下到整个白天的雨,是为她老人家落下的,为走过近一世纪的老人送行。满地湿漉漉的落叶便是上天撒下的纸钱,叶落归根,她回到了生命初始的地方,却让世上仍然深深地爱她的人呢,如何承受?
自从我读小学三年级时离开故乡到北京,与奶奶相处的时间就越来越少。而后,又从北京来到温哥华这么多年,相处的时间居然只能用小时计算。我们的存在是在她的记忆里,我们的成长是在那一张张被她挂在墙上的照片里。多想回老家看看奶奶,但只是一种愿望,却很少有机会实现。上次回去大约是在四年前,只短短相处两天。她用干枯的手紧握我的手,讲述那些陈年往事,讲到动情处或陷入沉思或眉开眼笑。是啊,奶奶近百年的记忆里盛有多少故事,但我们这些后代却很少有机会静静坐下聆听。如今想听,也没处去听。曾经以为她会一直在那里等着我们,心便是踏实的,即使很少见面,但时常从亲友那里得知她老人家的消息,便也心安。
现在若回老家,我到哪儿去牵奶奶的手,牵那双儿时牵着我学走路的手,那双牵着我多次走过夜路的手,那双牵着我在风里雨里蹒跚而行的手。我也再无法与她同居一室,听着她渐渐响起的鼾声,如同我儿时一样,年迈的奶奶还保留当年的习惯,晨起为我和女儿掖被角。我也再无法听到她叫我的小名,那个至今很少有人叫的小名,唤我吃好吃的东西,也再吃不到她亲手做的西红柿酱和咸鸡蛋。
奶奶用她裹过的小脚走了近一世纪的路,即使年迈,也仍然喜欢在家里走这儿走那儿,摆摆这个弄弄那个,永远闲不住。就是这双小脚,为哄婴儿期的我少些哭闹,推着小竹车不停地走,磨坏了好几双鞋;就是这双小脚,在儿时的我染上急性肝炎,在另一间小屋里孤单玩耍时,她不听劝阻执意走进来,陪我说话,给我送好吃的。她给我的爱太多,我却爱自己太多,等到意识到再没机会偿还,才知道,这份爱重得无法承受。
奶奶大概一直不知道我现在居住在哪里,因为无法向她解释加拿大究竟在哪里。父亲三年前为照顾孕期的我在温哥华短住半年多,由于父亲常回老家看奶奶,奶奶突然觉察到儿子几个月没见到,担心儿子出事,总念叨他。而父亲在温哥华也常说起梦见奶奶,我知道我无法继续让父亲留在温哥华,作为她疼爱的孙女已经不孝,怎能再让父亲不孝?父亲回国后急忙赶到老家看奶奶,都是为了我,让一个老人折腾,也让更老的老人牵肠挂肚,感觉自己除了不孝还很自私。奶奶在随后的冬季大病一场,幸运的是能够转危为安,对陪伴的父亲说,“你走吧,别老陪着我了,去帮燕子(我小名)看小孩吧。”在奶奶的心里,永远有我的地方,而我呢,给了她什么?
记得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如果你离开上帝许给你的地方,必将经历磨难。对许多华人移民来讲,这种磨难就是对故乡的思念,对老一辈人的牵挂与愧疚。身在异国他乡,总有太多自己小家庭的事情忙个没完,却对生我养我的亲人亏欠太多,只知道在需要时伸手索取,但自己付出实在太少。所有的牵挂与愧疚均是因爱而起,若是没有了爱也许更轻松,但这种如根深扎在心里的爱,是无法轻易拔起的。然而无法偿还的爱,就如同水堵在水管里无法流出,沉重的会让你难以承受,让你承受一种倍感压抑的苦痛。
生命的脆弱与转瞬即逝,常常让人不敢轻易相信美好。明明在前不久的灿烂阳光里,奶奶还在幸福地忙着农活,突然之间她的存在就只剩下一个名字。虔诚的基督徒相信永生,但永生只能在天堂,世上的凡人仍然无法承受亲人的突然离去。不是有基督徒突然跑到父亲的棺材旁,疯狂地大叫让老人复活吗?逝者总是无法出现在亲人的面前,无论生者有多么深厚的爱。所以我要说,请活着的人珍惜能亲手把握的一切吧,否则只能天堂再见。
愿天堂仍有奶奶爱吃的米粥,仍有她老人家爱摆弄的农活;愿她的灵魂仍在世间,能听到满堂子孙对她的想念,但若她看到子孙泪流满面,必定会用她干枯的手为他们擦拭,拿出好吃的零食,就像儿时她哄哭闹的我们一样;愿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能珍惜和您相处的儿时时光,能乖乖听话不让您辛苦,长大后能多回家看看,和耳背的您聊聊天,哪怕是各聊各的,听到熟悉的声音总是好的;愿她的来世少些辛苦,多些富足,愿我的来世仍能在夏日的树荫下,冬日的炉火旁依偎在您身边叫奶奶;愿将来在天堂能再与您相见,好告诉您没来得及讲的话,听您没有完结的唠叨。
不是说相爱的人一定会在天堂再遇见吗,那就说好了,不见不散。
(原载温哥华港湾BCba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