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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白,一九八一年生,居浙江嘉兴。作品散见《山花》《天涯》《钟山》《作家》《散文》等杂志,部分作品被《散文选刊》《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新华文摘》等杂志选载,入选各种年度选本。曾获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短篇小说首奖等。出版短篇小说集《我是格格巫》,散文集《童年不会消失》。
《少女与永生》是作家草白的随笔集,包括《写作者》《少女》《幻想家》《失踪者》《浪子》等14篇,以“我”身边亲人、朋友的命运变化为描写对象,共同组成“我”的少年记忆和家族记忆,书中有因被误解而跳井自杀的玩伴小莫,有人生轨迹不断变化的老师,有身为体力劳动者却不断想“发家致富”的小舅,有突然失踪的表叔,有命运多舛却仍努力生活的堂姐,还有出售经文的九十一岁的祖母、“浪荡子”哥哥。草白的书写真挚而动人,书中警句频出,对于成长期的女孩,进入社会不算太久的年轻女性,深具启发性。
在草白的书写中反复出现的是童年、衰老和死亡,叙述冷静克制而富于哲思,将人性的幽微以轻盈的语言缓缓道出,十分迷人。这也是一部回忆之书,“我”作为叙述者带着审视的态度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穿梭讲述,真诚而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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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Two
我
二十三岁那年,我给家里写信,准备告诉他们我有男朋友的事。这种事情和要钱一样让人难以启齿,除了写信没有别的办法。那封信写了很久也没有写出,*后,我只寄上一张与男朋友的合照。
在那张合照里,我站在一个陌生的成年男性身边,茫然而羞涩地望着镜头之外的父母。我不认识照片里的女孩——我不认识自己了。我不仅成了父母眼中的陌生人,也让自己感到生疏。
照片之外,作为某男性的女朋友,我频频出入那些亲友聚会的场所,徒劳地认识那些转眼就会遗忘的人。
男朋友的妈妈是个眼光毒辣的人,不费一点工夫就能将我看穿。他们之间少量关于我的对话,针针见血。
好瘦啊。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会做家务吗?
父母亲是干什么的?
家里有钱吗?
这是*次,我被一个陌生的中老年妇女评头论足,还不能生气,不能有被冒犯的感觉。甚至,无意中我也在帮着他们,以第三者的眼光打量自己。我大度地对男朋友说;你妈不喜欢我没关系。我讨厌无关紧要的人喜欢我。
因为你太瘦了。
是的。
你还不太会叫人。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叫她呢?
是的。
喂,我问你为什么不叫她?
呃……因为,我一看见陌生人就紧张。我太紧张了。
可我妈不是陌生人啊。她打算把金镯子送给你呢。
没来得及细想,男朋友的妈妈果然拿了金镯子来。我明明一点也不喜欢那种东西,却不得不懂事地装出一副很感兴趣很贪婪的样子。看着我低眉顺眼的模样,馈赠者满意地笑了,并趁机将那东西塞到我手里。快叫妈妈。叫啊。那么多人在看着我。我宛如置身舞台中央,茫然地闭上眼睛,快速而短暂地叫了声妈,嘴角翕动的同时立即唇齿闭合,不再发声。当我睁开眼睛,金镯子已经套在手腕上了。我长久地看着它,摩挲着它光滑、充满凉意的表面,凝重华丽的金子色,想着它大概值多少钱,万一我没钱了,能不能将它卖掉。
男朋友的妈妈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立即说,这镯子是不能卖的。你可以戴它,但不能卖掉它。这是无价的。
我感到羞愧万分,唯唯诺诺地保证自己绝不会卖掉它,相反我还会珍惜它。说完后,心里立即起了与此相反的情绪,我才不爱什么金镯子,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卖掉它。
我虽然有了男朋友,仍感到一无所有;我虽然拥有了金镯子,但比没有金子的时候还穷——这是我当年的QQ签名。我承认这不是实情,因为那些话并没能表达出我内心深处*隐秘的羞耻感。
我男朋友的妈妈是个先知。她所有的担忧都是正确的。我的确不会做饭,对庞大的烹饪系统根本不知如何下手。我觉得那是魔术师,起码是心灵手巧者的事业,而我无疑不属于此类。可我会洗碗。那天吃完饭后,我主动要求洗碗。
某某,你过来一下。
你看你洗的碗,怎么外面都没有洗干净啊。
我当然是洗过碗的,可我妈并没有教我洗碗的时候还要把外面的也洗干净。但我什么也不说,默默地将那些碗重洗了一遍。我不光不会洗碗,还闹出了别的笑话,却没有一个人笑。
在陌生的领地,我领到了意料之外的耻辱,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并告诫自己真的不必在意。
很长一段时间,我对一个女孩拥有男朋友后所要面临的一切,有一种痛彻心扉的尴尬。我一点也不想在人前公开承认我有男朋友。我的表妹就没有男朋友,甚至一个男性朋友也没有。她一个人生活,给娃娃做衣服,陪它们说话,也过得好好的。而我居然不甘寂寞,找了什么男朋友回来,还要接受男朋友家人的礼物,这不是一种自轻自贱的行为是什么。
男朋友提出要去我家,去见我的父母。那时候,我的父亲还在世。我的那封信就是写给他的。信寄出后,我再也不敢往家里打电话。我感到没有脸面和他们说话,更不敢去见他们。我不知道男朋友为什么要去我家,他想去干什么。我告诉他我家太远了,咱们还是别去了吧。我又骗他说我母亲讲的话没人能懂,你去那里干吗呢。他却说一定要去,非去不可。
没办法了,我只得惴惴不安地把他领回家。近乡情怯,我的心被折磨得千疮百孔,感到再也无法露出一个正常的笑容。好在我的父母亲都是聪明人,见了我的男朋友也没有多问什么,就心领神会地把独处空间留给我们。那些讨厌的邻居却乘机在我家进进出出,一会儿借这个,一会儿还那个,还不时地用生硬的普通话和我男朋友聊几句,或者像看稀有动物一样盯着他看,露出既神秘莫测又无比狡黠的笑容,而那个木讷、寡言的被观察者却毫无所察,坐在一旁傻兮兮地笑——他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无论他们是赞美他,还是咒骂他,他都一种表情,一视同仁。
在家里,当我父母亲在场的时候,我就无法和男朋友正常说话,只会用那种陌生、僵硬的语气和他说话,或者干脆以动作或眼神表示。我羞于在亲人面前表达对一个陌生人的感情,一旦有所表示,哪怕是隐晦的表示,我便认为是一种背叛。我背叛了过去的自己,背叛了我的童年和少年,背叛了那些对我有所期待、曾将全都情感倾注在我身上的人。
我对自己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那些过去认识我的人如今再看到我,或许也会有这种感觉。我不敢带着男朋友去见那些人,那些少年时的伙伴,那些我在豆蔻年华认识的人,我不想从他们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改变,尽管他们自己也有了各自的男女朋友,有了更多的变化。
我感到一个人长大后就应该斩断与过去的所有联系,那种联系没有任何好处,只会把人拖入尴尬不堪的境地。
而我的男朋友完全没有这种感受,他对我所受的折磨也一无所知。他真是一个勇敢的人,在见到我的父母之后,还提出要去见我的亲戚,我的外公外婆舅舅姨妈们。后来我想,对我的男朋友而言,见一个人与见一群人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他以前不认识他们,今后也不会与他们有太多瓜葛,甚至连他们讲的话也听不懂,即使有普通话这种东西的存在,那通常是一种场面上的话,表示友善的话,而不可能用于沟通那种隐秘复杂、晦涩难言的情感。就是说,在那种场合,我的男朋友是安全的。在一个没有因语言带来暗示和猜测的环境里,他毫发无伤,自得其乐。
后来,我问他,你就不害怕那种场面吗?他的回答表明我的猜测是对的。在这个事情上,他是一个彻底的旁观者,而我不是。我并不是在意众亲友们对他的评价,我在意的是这种评价因我而起,是我把这个人带回去,因他而起的一切评价*后都会落在我身上,将我暴露于人前。
我到底害怕什么?我的羞耻感又来自哪里?哪怕我获得的是荣誉,而不是一个男朋友,我照样会感到羞耻——这种发生在特定环境下的羞耻感,换了一个地方就不会有。不论是荣誉还是男朋友,或者别的更珍贵的东西,它们无不提醒我时间的流逝,我成了另一个人,一个与过去的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
一个人在长大后,实在应该远远地离开自己的家乡。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去。千万不要与过去的自己重逢。因为,在那里,除了羞耻感,我们什么也得不到。在一个小女孩与一个带男朋友回家的成年女性之间,存在着一段不可了解的过程,一个时间和经历上的深渊,一种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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