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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振鹤,1941年生于福建厦门,1958—1963年先后就读于厦门大学与福州大学矿冶系,1978年考入复旦大学读研究生,师从谭其骧院士,1983年获历史学博士学位,为我国首批两名文科博士之一。擅长政治地理、文化地理、地方制度史、近代新闻史以及文化语言学、语言接触史的研究。现为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出版专著《西汉政区地理》《体国经野之道》《方言与中国文化》(合著)及《学腊一十九》《随无涯之旅》等学术论文集、学术随笔集十余部。
《藏书不乐》收录了周振鹤先生近六年来的新作三十余篇,内容看似驳杂,实际不脱书人书事。大体分为五类:一为忆藏书、逐旧书。作者之性情、趣味、眼光,立于纸上。二为读书札记。作者将自己不经意间收藏的珍稀图书与闲暇时阅读的名人日记、笔记、书札等互证,梳理出许多不为人知的人事隐情。三为怀人忆旧。作者所忆之人,或因治学相携,或因爱书相知,皆为君子之交。四为书评书序。或是对晚辈学人的鼓励与指导,或是借此表达对某个学术问题的独到见解,皆为作者在学术研究上“捞过界”的*好注脚。五为上海专题。作者以独到的眼光,发前人所未发,将上海研究中的诸多空白点呈现出来。全书学养深厚,洞识精微,文字隽永,余味悠长。
我是如何买书的
今天专讲买书,不讲读书。讲读书的人太多了,都带有教育的味道,教人如何读书。其实只要想读书,自己便能找到途径,用不着别人来教的。而且自己的体会往往比别人教的要深刻。所谓书目之类,用处并不大。鲁迅也开不出什么必读书目来,就是这个道理。他只为朋友的儿子私下开了很少的二十来本书吧,其中竟有一部一般人不看,而只是查阅的大书——《全上古三代秦汉六朝文》。
读书的精神也是学不会的,只有自己天生的爱读。有人从小就喜欢读书,有的人做到教授了还是对读书不能上瘾,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至于买书,也是一种癖好,*了,甚至是一种毛病,这毛病不是人人都有的,有的人从不进书店,学问未必不好,有的人买了一大堆书,依然只是作为摆设。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读书少的,学问到底要小些,或者说到底要浅些。即使很聪明的人,书读少了,总觉得他说出来的虽然是聪明话,但到底浅了点。人要直,文要曲,说话亦要含蓄,不读书的聪明人就做不到这一点了。但读书并不一定都要买书,许多大学问家都是借书读的,买书有时也只是一种欲望。能把读书与买书很好地融为一体的人毕竟不多。所以还是率性而为,不必人读我亦读,人买我亦买。
这样说来,似乎买书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了。那又不然。买书是可以对国家对民族文化有贡献的。越是专门家,他越是知道书的价值。有时候,一些书被认为没有什么价值,而被随便抛弃,但有学问的人就知道判断,哪些书是有价值的,因而可以买下来,久而久之,就成为一个专门的收藏,这个收藏如果贡献给社会,那就造福于国家文化了。大家都知道宋刻元椠是好东西,不用说也知道是宝藏。但除了珍稀版本外,有哪些书是值得购藏的,就未必知道了。一直到现在,许多古籍整理专业的学生,除了版本以外,不知还有其他好书。而且即使版本,除了现在市场上一般已经看不到的宋元与明初刻本外,晚明清代,甚至民国刻本也大有讲究。我不是版本专家,这里不去说它。
我想说的是,我们不但要重视书的形式,即版本,还要注意书的内容,明白哪些书是好书,或者说是有用的书,或者是稀罕的书,必须加以重视的。所以买书是有学问在的。在这方面,我以为近现代诸位名家中,郑振铎先生就是*有学问的了。抗日战争爆发后,为防止敌伪将中国古籍抢购到日本,郑振铎与张元济在上海开始用高价购买市场上的好书。以张元济的想法,重点只在于珍稀版本,但郑振铎不同,他认为只要罕见的,有利于保存文化的书,就不论什么版本也要抢救。结果为我们保留了许多宝贵的,例如戏曲方面的一些刻本。他个人买书也是一样,只要罕见,就要买下。他是一个连地上掉了一片纸也要捡起来看看有没有用的人。他个人买的书,后来都捐献给国家图书馆了,大家只要看看他的《西谛书目》,就知道他买的都是些什么好书了。我以为他是一个知道如何买书的*好榜样。
我自己可以说是一个有毛病的人,这毛病就是太爱买书,爱得过分,就成了毛病了。当然我不但喜欢买,也喜欢读。可以说我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读书,虽然教书、买书也花了不少时间,但到底读书所花的时间*多。但比起一般人来,我花在买书方面的时间也似乎是过分的多。那么我买些什么书呢?为什么买书要花很多时间呢?
我买的书有两大类,粗略言之,一是新书,二是旧书。这样讲大家一定以为滑稽,这算什么分类?但先讲下去再分析。新书要买一是因为要了解学术发展的现状与趋势,与自己的研究工作有关,二是享受阅读的快乐。新书中有些与自己研究密切相关,非买不可,要参考。尤其是资料性质的书,对于研究历史的人来说,非常必要。如果不是太大部头的书,一般自己买,例如二十四史标点本,例如《册府元龟》《永乐大典》影印本,等等。前辈重要学者的研究专著也要买。今人的研究著作则相对谨慎些,主要买有真知灼见者与窄而深的研究著作,综论性质的没有独立见解的书一般不买。有些书对目前的研究没有什么用,但我知道以后会有用,也会提前买下。如近年来我的学术兴趣有部分转向晚明以来的中西文化接触,而这方面的书一二十年前即买了不少,有些今天已经不易遇见。
买旧书,主要也是为了阅读与利用,而不是为了收藏。我*不是一个藏书家。我曾经说过做藏书家不但要有钱有闲有空间(而我一样也没有),而且还要收藏的书是高品位的版本书。我生活的年代已经是旧书业没落的时代了,所以买我喜欢的旧书就要花费比前辈藏书家多得多的时间与金钱。前辈藏书家如黄永年先生说他上世纪50年代买两册明版的《诗经》只花两块钱,这种机会已经不可再来。而且如上海、广州(北京更不必说)那样过去一整条街都是旧书店的现象也不会再出现。所以现在我们买旧书的市场已经很小。不过到底我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买旧书,也积累了一些,这些旧书包括旧平装(这是一个通用的术语,指解放前的平装书)与线装书。
这一二十年来的旧书我买些什么呢?主要是人弃我取。譬如近代西学东渐的时候出版了许多新知识方面的书,例如《全体通论》这样的木刻本,是来华的西洋传教士兼医生合信所著,讲解剖的,在一般藏书家看来是丢在地上都不会有人捡的书,因此在文化大革命时期,一册只需一角钱,我是在文化大革命后买的,花了一元钱,现在拍卖市场上竟然卖数百元。倒不是因为卖贵了就变成好书了,而是该书对研究西医东传有价值,过去这方面少有人研究,现在重视了,自然书就值钱了。再有如中文与外文对照辞典,也是过去没有人注意的,这对语言接触的研究很有用,我因为喜欢研究语言与文化的关系,所以收集了许多,有些品种是国家图书馆所无,但现在要在市场上遇到,也不容易了。因此我买的书里头*值得提的只有近代以来的一些普通的线装书与洋装书,在当时并不贵重而现在却罕见的,于研究有用的书。
所以买些什么书是有讲究的,在这篇短文里说不了太多。主要是两个诀窍,一是提前买,二是买稀罕。所谓提前买,就是你现在并不研究,但将来可能研究的,可以先买下来,否则到时可能没有这些书卖了。所谓买稀罕,就是注意图书馆不收、藏书家不重、目录学不讲的书(这个“三不”我已经讲过多次,是从商衍鎏先生那里借来的),你如果有眼光,认为某本书会有用,也应该买下来。而且买的时候还要不论版本、不问品相、不求全帙——这是另一个“三不”,因为有的书罕见,虽然版本无可称道,或者品相不好,或者只有上册没有下册,也只能买下来,否则过了这个村也许就没有这个店了。所以我买旧书主要就是这两个“三不”原则。当然这要靠买多了有眼光才行,不然说不定买一堆垃圾回来,在校学生财力薄弱,买书更要谨慎。*后自然还要注意多买打折的书,许多学术书要的人少,而出版社又印得多,往往要打折出售,这时就可以等一等,这就是滞后买的艺术,正好与提前买相反。要之,买书的经验主要靠自己积累,别人说得再好,也不如自己体会深刻,没有人买书没有吃过亏的,但买多了就知道什么是好书,是有用的书,什么时候买*合适,就经验多而教训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