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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平,1955年生,重庆人。当代著名作家、诗人,现为四川省作协副主席、成都市文联主席、《青年作家》主编。著有诗集《山风流人风流》《拒绝温柔》《梁平诗选》《巴与蜀:两个二重奏》《诗意什邡》《童谣100首》等六部,长篇小说《朝天门》一部。作品获四川省文学奖、重庆市文学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
本书是当代著名作家梁平关于丝绸之路的散文精选。跟随梁平的笔端,我们沿长江、嘉陵江溯流而上,一路奔跑、沉潜、翱翔,同他的爱与恨,他的愤怒与期冀、疼痛与愉悦同频共振。
重庆,这是生养梁平之地,更是造就梁平之地。在他轻灵如诗的文字中,我们仿佛得见他锥心泣血的笔墨、响遏行云的呼号、掷地有声的追问——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这是他关乎大悲喜和大彻悟的哲学问道,是他寻求死之尊严与生之庄重的心灵追索,答案不言自明。
与仪陇交个朋友
仪陇在南充以北,距成都也不过3个多小时的车程,但这么多年似乎要去一趟仪陇,还并非简单的事。有朋友给我说,去仪陇就直奔那两个纪念馆,不可能经常去吧。其实这是一个误会,就两个纪念馆而言,每次去感受还真不一样。的确如是,仪陇的红,根深蒂固,生长成枝繁叶茂的巨大的树冠,几乎覆盖了所有的山清水秀,风土民情。而这里的自然风光以及保存完好的客家文化,那种绮丽,那种难以言说的神秘,同样是可以引以为骄傲的仪陇的名片。尤其是那里的人,得益于水土的滋养,淳朴、真诚、豁达、直截了当。如果你有仪陇人做朋友,那一定是你一生的受用,中途不会转弯,不会丢失。仪陇的人也应该是一张名片,拿得出手见得人,高可以是共和国的元帅,低可以是烧炭的士兵,能够把生命筑成一座丰碑,把最后的呼吸和他出生的第一声啼哭还原成一捧土,还原成仪陇的胎记。
所以,仪陇这块土地上的人,无论在天涯海角,都有他不能忽略的地理意义。
我曾两次随队在朱德元帅纪念馆前庭,为这位仪陇人献过鲜花。例行的三鞠躬以后,我每次都在队伍走过之后,一个人站他的塑像前,过滤我从书本上知道的那双草鞋、那根扁担,那数不清的枪林弹雨,那是我眼前这个仪陇人的丰功伟绩。而这一次,肃穆的献花仪式结束,我依然一个人,却侧身一旁在松柏林前的条椅上坐了下来,突然想到一个与战火无关的这位元帅的奇迹,那是作为人的奇迹。高处不胜寒,我理解的是,人站在高处总有敌不过的寒潮。而眼前的这个人,戎马一生,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急风暴雨中从不曾马失前蹄。建国以后,也是位高权重的他,依然是马鞍镇朱家大湾一杆笔直的竹,与中南海里的参天大树共襄盛举,与草木花卉共沐阳光雨露,无论风和日丽,还是疾风骤雨,那支竹都站得那么笔直、谦虚、正派和坦荡,身后没有指责与诟病,没有计较与纷争,光明磊落,风调雨顺。我就在养育过他的这块土地上,想找到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无非就一个“德”字,竟是那么耳熟能详,又是那么浩荡、高深。朱德的德是厚德,可以修身,可以载物,可以让无言无形、看不见摸不着的万物万法之源的“道”得以昭示,这个“道”就是大道,就是泾渭分明的人间正道。我也在朱德故居开阔的院坝伫立良久,起眼望去,那远的山,远山之外的辽阔,都源于这一脉风水,一种气象。如果没有这样的气象,这个人很难在艰苦卓绝的一生中划出如此完美的句号。
这个“德”字在仪陇还有一座碑,一个叫“谷娃子”的农家娃,一个平凡得像棵草一样的生命浇筑了这座碑。谷娃子和张思德,我更喜欢谷娃子这个名字。谷娃子是他参军之前的小名,参军之后就用了大名,这一用就用大了,大到了与一个政党的宗旨有了联系,大到了一个领袖为他亲笔写下彪炳千秋的一份悼词。谷娃子年轻的生命终结在29岁,那是花样年华,一个在延安窑洞烧炭的士兵,因为一次意外而牺牲了。领袖说,“他的死重于泰山”,而这一座泰山的根基,就在丘陵起伏的仪陇。我去过张思德纪念馆两次,我一直想看见他一生只穿过一次的那双最奢侈的白球鞋,哪怕复制的也好。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发现,或者是擦肩而过了。这样也好,如果看见了也许真的会心如刀绞。那双球鞋是谷娃子在延安窑洞比赛得的奖品,谷娃子把它当成了宝贝,想体面一回,又怕路走多了伤了这双新鞋,一直舍不得穿。正好遇上那天上岗,站岗可以一动不动,不会伤鞋,就喜滋滋地穿在了脚上。这双鞋的确太打眼了,恰巧领袖从门前经过,一眼就看见了这双鞋,顺便问了一句,今天穿这么好一双鞋啊?谷娃子满脸通红说不出一句话来,像犯了天大的错一样。他知道当时的延安,艰苦朴素无论领袖还是士兵都不是一句空话,而是传家宝。还没等到下岗就把鞋脱了藏了起来,这双崭新的白球鞋就一直放在箱底。后来,领袖知道他牺牲的消息非常心痛,还专门嘱咐卫士长,把那双球鞋给他带上一起入殓吧。就是这样一个士兵,生前没有大红大紫过,甚至没有可以值得一提的建树,我们也不需要去连篇累牍地为他编织一些光环,他之所以会赢得这样尊重,我知道的是,他以仪陇土地上培植起来的质朴、勤勉和忠诚的品质,用自己的生命阐释了“德”没有贵贱、没有高低之分,如《大学》里所言:“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
尽管此生已经无缘与朱德和谷娃子成为朋友,但是到了仪陇,这就是必须要朝拜的两个人。之所以用了“朝拜”二字,是因为他们品德所彰显的高度,以及在这块土地上潜移默化的浸淫。你若闲暇行走在仪陇的街头,“以德化人”就像空气里的负氧离子,几乎渗透了每一个角落。
年初又去了趟仪陇,在葡萄庄园随意采摘吃得欢天喜地之后,我因为有事要提前赶回成都。殊不知刚下了山,车行至一个丁字路口,半寐状态的我被一个急刹、一声闷响惊醒,出事了。我下车一看,原来我这车与一辆小货车来了个亲密接触,从两车位置一看,毫无疑问,应该是我这个车的全责。如果只是小的摩擦,我肯定立马叫司机赔偿对方开车走人,但那状况还得处理之后才能动车。我只好站在一边,两个司机在那里理论,各执一词,最后只好拨打110叫来了交警。这个时候,货车司机的老板也开一辆越野赶到了现场。交警在那里拍了照、简单询问了两个司机当时的情况,就把车子挪开带走了司机。我人地生疏,一人很郁闷地留守在已经挂伤的汽车旁,也不知道他们到交警队什么时候能够解决好。出事的那个地方,周边几乎就没有人迹,我顿时有一点孤魂野鬼的感觉了。那货车老板30多岁,看见他腕上戴一条差点比手指还粗的金手链就压根不想与他搭理。交警出了现场,他也大致明白了结果,他的货车上还有其他工人,此时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但是他却走到我面前递过一支烟:“哥儿,对不起哈耽误了你赶路。”我原本就没有打算接他的烟,但这一句话就让我把手伸了过去。我们彼此不认识,而且双方还发生了纠纷,他竟然留下来陪我,先安慰起我来了。我就说,“不要紧,你有事你先走吧。”他应了声“没事”,就拨通了一个电话:“喂,你赶快安排个工人过来,这里有个成都的车擦剐了需要处理一下。”然后放下电话他给我说,修理工马上来先处理好车,等交警那边解决好你们就可以赶路了。这就是仪陇人,陌生、熟悉、包容、豁达,善解人意。我立马觉得有些惭愧,突然想起还真有一个叫狗娃子的写诗的朋友是仪陇人,他经常挂在嘴上有一句话:“天下所有写诗的人都是我的亲人。”以前我们经常拿这句话来开涮他,现在想来,这就是仪陇这块土地上培育起来的随处可见、随手可取的一种美德的馈赠。
离开仪陇,远远望去的金城山上,那个单字石刻面积达484平方米的“德”字,显得格外的巨大而饱满。隐约之中,从那个“德”字上走出成千上万的仪陇人,在仪陇,在仪陇以外的任何地方,你应该与他认识,和他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