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二十一世纪中国作家经典文库:在天边.此心安处是吾乡》经典文库编委会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8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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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编辑推荐】

“在天边”系列精选了几位当代著名作家的散文作品,集结成册,力求打造一套极具文学价值、审美价值的文化丛书。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无论行到何处,人生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回家。《此心安处是吾乡》一书,正是客居在外的游子们对远离故土的所思所感。

【名人的书评】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只有远离故土,才知道并不能将他乡当作故乡。本文以丰沛真挚的情感,描绘了游子们的羁旅之思。

【二十一世纪中国作家经典文库:在天边.此心安处是吾乡的书摘】

乡路有多远

张静

昨夜做梦,和一个叫西坡的小村庄说了一夜的话。

梦里,我是赤着双脚回去的。那条疙瘩土路硌疼了我的脚心,我却固执地、不停歇地奔走着,一直走到母亲的炕角。惊醒之后,不觉愕然:我四十三载生命里蹚过的痕迹,怎可只用一夜的时光,匆匆丈量呢?

其实,那片村庄很小,小得像蚂蚁一样横在尘土飞扬的关中道上。远远望去,一架坡连着一架坡,很有张艺谋影片里渲染出的那种黄天、厚土的味道。

关于它的存在,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比如那里淳朴的乡亲、低矮的瓦房、错落的田埂,还有四季里一茬一茬的风儿雨儿、草儿花儿、蝶儿虫儿什么的,会将那个老掉牙的村子装扮得姹紫嫣红,芳草萋萋。

我生在那里,长在那里,村西头的打麦场一定会记得我。麦收时节,满架子车的麦子被拉回来,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那里碾麦子。碾好的麦子堆成一座小山,孩子们乘大人不注意在上面攀爬疯玩。麦粒灌满了鞋窝,被清空,再被灌满,再被清空。重复多次之后,月色开始朦胧,待满场的麦子都碾完了,大人和孩子个个满脸尘土,满头蓬发,疲乏至极。远远地,母亲、二婶和三娘从地里拉完*后一架子车麦子回来了,身上和鞋子上沾满了麦芒,眼睛也熬得通红通红的。母亲朝着我一声喊,我赶紧撒腿跑向她,跟着一起往家的方向走。疲惫的父亲一边走,一边点燃烟斗,星星点点的烟丝在夜空下明明灭灭,像萤火虫。路边水塘里,青蛙的叫声聒聒噪噪的,刮过额头的风清清凉凉的。走累了,我被母亲或者父亲像抓小鸡一样拎起来扔到脊背上,一边走一边讲故事,路有多长,故事就有多长。

转眼,冬天来了,一场场漫天飘飞的大雪,窸窸窣窣地落着,罩住瓦舍、柴棚、田野、小路以及一切荒芜而萧瑟的东西,像一幅黑白分明的水墨画。

我喜欢落雪的西坡村。牛儿、马儿、羊儿全被赶回圈里,乡亲们一年到头不停歇地忙碌着,似乎只有这个季节,才可以开始一段悠闲而安生的日子。

转眼,到了我上学的年纪,母亲发了狠似的对我念书极为苛刻,甚至不近人情地让我趴在冰冷的院子里,用手电筒大号电池里的黑碳棒一遍遍地写生字,写得我手臂酸痛,膝盖也跪得发麻。她指着自己满身的尘土、满手的茧子,苦苦说教我,娃呀,瞧你这瘦弱身子,来场大风都能给吹到天上去,赶紧好好念书,乡里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难熬着呢!

我哭过,闹过,母亲却没妥协过。后来我渐渐懂得,父亲母亲勒紧裤腰带,固执地要让我过上城里人的生活。这种想法,应该是从吃公家饭的二叔、四叔和二姑那里产生的。

二叔成为乡里的土管所干部,享受着村庄的阳光、空气和草香。他每个周末都会骑着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穿行在村头的小道上,身上那件白色的衬衣永远干净清爽;四叔师范毕业后回到离家不远的十里铺中学教书,他一天到晚戴着眼镜,夹着书本,挥着教鞭,文绉绉的,身上一点灰尘都不沾,提亲说媒的能把家里的门槛踩踏断了;二姑*终留在了邯郸,来信喜滋滋地说,她的城市太漂亮了,公园里绿树红花,树影婆娑,马路上能并排跑四辆车,三四个小时就可以到北京看天安门呢。

这一切,深深地刺激了母亲。她对我的殷殷希望与日俱增。每次下地回来,顾不上擦一把脸上和额头的汗渍,母亲先凑过来看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写生字。其实,那些字,她也认不得几个,却一直很满意地微笑。

村头的老榆树生了满树的榆钱儿后,种子开始四下飞扬。我大概也是一粒这样的种子。那个丹桂飘香的九月,如父母所愿,我也要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去。走的那天,母亲和父亲送我,正是早饭时分,隔壁的三娘围着围裙一边捡拾柴火,一边着急地向村口张望,远远地,三伯一手牵着耕牛一手扛着锄头懒散而归,那牛蹄儿敲打着土疙瘩路笃笃作响,村子开始活跃起来,鸡儿鸣狗儿叫的,杂沓一片。我记住了西坡村*后的模样。

在异乡,我依然是一颗种子,飘落,喘息,生存。

起初,我有些不太习惯。比如走在大街小巷,我的耳边会吹来旖旎的风,裹着花香、体香和脂粉的香气;迎面是滚滚的人流、杂沓的脚步以及绚丽的霓虹灯。这一切,衬着城市固有的繁华、喧嚣和时尚。*次站在高楼林立的校园,我是什么模样呢?扎着马尾,一袭布衣,一双布鞋,满口土话,土渣渣的,蹩脚极了。记得有一回,母亲来古城看我,临走时,硬塞给我三十元钱,叮嘱我一定要买件新衣裳,不能太寒碜,更不能丢咱乡下人的脸,衣服要双排扣的,或者带拉链的,看着洋气。

哦,洋气。这是母亲对于城里人*直接的判断。后来,在室友的怂恿下,我买回来一件粉色和杏黄色相间的格子西服,双排扣的。

此后,每到周末,我会踏遍城市的角角落落,古渡、陵园、广场、公园,都有我探寻和徜徉的影子。这种迎合,很快让我和这片异乡的天空亲近起来。

偶尔也会想家,想父母,想那一片干净的天空和母亲做的韭菜饼、蛋花汤、臊子面。想到恓惶欲哭时,掏出一张信纸,就着满天的星星和月亮,一笔一画、一字一句地写。很快,父亲来信了,笨拙的手带出笨拙的字,歪歪斜斜地爬满了皱巴巴的纸……

偶尔,我也会像一只倦鸟回到村子里。我的眼前,已看不到曾经低矮破旧、参差不齐的泥坯小屋,新落成的砖瓦房一溜排开,宽敞明亮,父亲和母亲,张开臂膀安静地守候在这里,迎来送往着我的每一次归去来兮。

短暂的相聚之后,我又像一只候鸟一般从这里飞走了。我将身体置入繁华喧嚣的闹市一角,念书写字,构筑梦想。城市的风,城市的雨,还有城市的阳光和空气,一年年沐浴着我,可在我身体的*深处,始终弥散着此生一缕挥之不去的草根和泥土的气息。恍惚中,我又回到西坡村,陪着爷和婆,陪着父亲和母亲,陪着兄弟姐妹,睡着暖烘烘的土炕,熏着新烟囱里飘出的缕缕炊烟,再枕着一弯清月,一夜静眠。梦里,我是一只蝴蝶,满村子翩跹而飞。

几年后,我从一个城市到了另一个城市,并且以*快的速度熟悉了这里的一街一巷、一草一木。小城的一片云、一朵花、一棵树、一条路,都一日日和我亲近起来。我开始在这里安营扎寨,死心塌地嫁了人,生了子,买了房,日子平静如水。

父亲和母亲隔三岔五地会打电话告诉我西坡村的变化,比如低矮的瓦屋、檐下燕子的草窝,还有那些在雨季里长满的青苔,都没有了。街道修葺一新,土墙变砖墙,瓦屋变楼房,村里的年轻人都去了城里……

此后的几年里,小村庄一天天都在变化着。曾给我无限疼爱的爷和奶已入土为安,亲亲唤我“红丫头”的五婆六爷、七婆八爷,相继离世;儿时和我一起掏鸟窝、打猪草、追野兔、斗蛐蛐的伙伴们早已过了不惑,一番女嫁男娶后,各自散落天涯,偶尔撞见,竟有些生分,曾经的天真和无邪,风烟一般远去!

每一个农历年,我都会回到我的西坡村。街门里身穿新衣裳、溜着滑板、骑着彩车的孩童,我竟然一个都不认识。他们也用一双双大眼睛瞪着我,似乎在探询,你是谁,从哪里来?我一时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怎么不是这样呢?后生似雨后春笋,对于一两个月,甚至半年才回来一次的我来说,他们与我之间,何尝不是一种陌生呢?

我一直相信,文字除了回忆,还足以用来取暖。冥冥之中,始终有一个声音牵着我,将视线和脚印停驻在那片熟悉的土地上。我生在那里,长在那里,那里有我太多的回忆和温暖。那里的窑洞土炕、古槐水井、油坊笸箩、沟壑麦田、风云雨雪、草木节气以及旧物风俗等,熟悉得如同我身上一件遮风挡雨的衣物,无论我走到哪里似乎都带着自己的体温。

我不敢忘记,我婆我婶儿和村里的女人们弓着腰在自家院子里,摇着辘轳,也摇着一段段流年和岁月,铁桶拽着井绳一路向地下深进,水窖口的上方弥漫着一团白生生的水汽,带着一丝清凉或一抹温暖;更不敢忘记,我爷我爹和父辈们赶着牛,上一道塬,下一架坡,那牛儿哞哞叫;我爷嘴里叼着一根烟杆,裤脚塞进布鞋里,一日一日地牵着牛儿犁地,拽着牛儿饮水,看着牛儿吃草,听牛儿的蹄子嗒嗒作响,他老人家脸上永远挂着微笑……

如今,他们都离我而去了,但我更宁愿相信他们一直没有走远,并且和我一起朝夕不离地生活着。这种沉沉的心意,需要我用文字妥帖地将他们一一安放在某个角落。这个角落里,睡着我的生活和梦想,抑或也是他们的。

缱绻多情峨眉云

朱仲祥

古人常用“峭拔云霄,云鬟雾髻”来描绘峨眉山。其一是说峨眉山雄峻高耸,有峭拔云天之势;其二是讲峨眉云的柔美多姿,似美女发髻一般。

峨眉山是我故乡的一座仙山,也是我情感的归宿。平日站在栖居的大渡河边,举目眺望峨眉山影,那峭拔九天、云飘雾绕的倩影,总是令我心驰神往。峨眉胜景中的“萝峰晴云”“金顶祥光”都和云有关,足见云在峨眉景中的重要地位。

常言道,距离产生美。峨眉山的云,远望更美。郭沫若青少年时,常常站在沙湾故园,遥望峨眉山上的白云,引发无尽的幻想和诗思。他在《峨眉山上的白雪》一诗中抒发了对峨眉山云霭的由衷赞叹和热情讴歌,以致后来成为他思念故土的乡愁。

唐朝的诗歌皇帝李世民,是*位讴歌峨眉云的诗人。当年他在成都做秦王时,站在蜀都极目秋日明净的天空,见峨眉山影在云中若隐若现,缥缈依稀,于是激情难耐地吟诵到:“云凝愁半岭,霞碎缬高天。还似成都望,直见峨眉前。……日岫高低影,云空点缀阴。蓬瀛不可望,泉石且娱心。”他说虽然仙境蓬莱、瀛洲难有机会亲临,但峨眉的云岫林泉,却是可以去游玩领略的。还有一次他乘兴出游,来到城郊凤凰山上纵目望去,却见“修眉横羽”的峨眉山,从白云舒卷的云海中露出一点点山头,由高到低,由浓到淡,宛如少女新月弯弯的眉毛,轻轻地抹在淡蓝色的天空上,激起人无尽的遐想,只可惜“峨嵋岫初出,洞庭波渐起”。那时大唐王朝江山未定,洞庭湖畔又有人造反,难免生出身不由己的慨叹。

因为峨眉山在宗教和文化意义上的特殊地位,自古以来有许多文人墨客登临。二十岁时的李白就是其中一个。他怀着一腔侠义之士的热血登上金顶,亲见了峨眉耸立云天的雄姿,发出“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的慨叹。在山中他幸遇广浚和尚,挥笔写下《听蜀僧广浚弹琴》一诗:“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他借峨眉山的暮云,表达对朋友友情的依恋,生出人生聚散无常的感慨。乾道八年(公元1172年),范成大在成都任军政首脑时,来到属地嘉州。经过燕渡时,举目远望,峨眉山影忽然出现在眼前,那高高的山影在白云间缭绕,十分雄伟壮观,他不禁吟道:“围野千山暑气昏,大峨烟霭亦缤纷。玉峰忽起三千丈,应是兜罗世界云。”“兜罗”总称草木所生之花絮,佛家经典谓“兜罗绵”。这里既形容云彩的柔美,更包含“佛”的意味。

来到峨眉山游览,不管是晴天或是雨天,云都是你*好的旅伴。我们常常选择在晴天登临,汗水津津地攀缘在普贤峰、雷洞坪或者金顶上,远处青山清晰可见,山下的青衣江、大渡河如彩练飘舞。但仅在一瞬之间,便见白云从千山万壑中冉冉升起,很快汇集成茫茫苍苍的云海,如棉絮一般平铺在群山之上,洁白蓬松,远接天际。但就在你为之欣喜惊叹之际,忽然一阵山风吹过,绵密的云海又飘散开去,渐渐露出一些峻峭的山峰来,恰似座座青葱的仙岛。刚端起相机想拍张照片,山峰却又俏皮地藏进了云海里。

峨眉山的云,千姿百态,变化多端。有时候,云雾似炊烟,顺着山崖飘向峰巅。风紧时,云海忽而疾驰、翻滚,忽而飘逸、舒展。它们似天马行空,似大海扬波,似雪球滚地。此时站在云端,顿生飘飘欲仙之感。

其实峨眉山的云和雾是很难分开的。水汽飘浮在空中便成云,云团栖息在地面便是雾。因此峨眉云也是难以捉摸的,它们或成带状缠绕在山腰,或凝结成团状停留在空中,或变幻成絮状飞舞在林间。有时你厌烦似有似无的细雨湿了衣衫,其实是云朵拥吻后留下的痕迹。峨眉山有一处名胜叫“洪椿晓雨”,其实并不是洪椿坪经常下雨,而是特殊的地理气候造成那一带经常云遮雾罩,空气湿度浓于别处,很多时候都有雾气漂浮在空谷中,或凝结在树叶上,人们在这里待久了,时常会有“空翠湿人衣”之感。有时你感觉自己被一团浓雾围困住了,其实是你自己钻进云朵中去了。那时的你,被云蒸霞蔚神仙似的烘托着,飘飘然,悠悠然,临虚而独立,羽化而登天。翘首向上望,那些攀登在云雾之中的人们,也让人感觉不真实起来。他们仿佛不是脚踏实地地攀缘在山路上,而是飘飘忽忽地行走在通往仙界的天梯上。而回望来时登过的山路、经过的山梁,却被大团的云雾笼罩着,全然没有了踪迹。

烂熟于心的峨眉十景中,关于云的就有两景:“萝峰晴云”和“金顶云海”。

可当我们来到峨眉山,往往会忽略萝峰这处名胜。一次我到红珠山开会,便利用会间的闲暇时间,邀了朋友一道专程前往。在伏虎寺前,恰遇一年轻的比丘尼要去那里,我们便在她的引导下,一路来到僻静的萝峰庵。萝峰是伏虎山下的一座小山峦。草丰竹秀,涧谷环流,古楠耸翠,曲径通幽。山峦上,数百株古松奇枝异态,苍劲挺拔,是峨眉山上少见的松树聚生地。寺里的老僧给我们泡了两杯茶,我们便坐在寺庙前的石栏边,静静欣赏“萝峰晴云”的妙处。这时有山风徐徐吹过,阵阵松涛回荡在山谷之间,颇有“松威”气势。烟云从山谷袅袅升起,或从晴空缓缓飘过。我们从茂密的松林间望去,只见这些云朵们如山中美丽的精灵,时而曼舞轻飞于树梢,时而瀑布般泻落于山坳;时而亲近地缠绕在你身旁,时而矜持地悬浮在空谷。它们似漂浮的流泉,似舞动的白练,似屈原笔下妖媚的山鬼。丝丝缕缕的阳光从树间照射下来,使它们更显得妙曼圣洁。我不由想起明代文学家杨慎的诗《归云阁》:“云从石上起,泉从石下落。多少游山人,长啸倚山阁。晓钟有云出,晚钟有云归。游人应未惯,忽讶云生衣。”仿佛诗人记写的不是山中的华严寺,而是眼前的萝峰庵。

登金顶观云海是我的*爱。即便是大晴天,一早一晚也可欣赏到云海的舒卷变幻。观赏云海的至高境界是看“佛光”和日出。假如你来到峨眉山之巅,站在壁立千仞的舍身崖上,就会看见地平线上是云,头顶天空中也是云,人站在两层云之间,有羽化而登仙的感觉。俯身看时,却见云海之上出现一个五彩的朦胧光环,里面有个模糊的人影在晃动。再细看时,发现自己动时,那人影也在动。当年范成大见到此景时这样写道:“光之正中,虚明凝湛,观者各自见其形现于虚明之处,毫厘无隐,一如对镜,举手投足,影形相随……”并口占一诗记载此情此景:“重轮叠影印岩腹,非烟非雾非丹青。我与化中人共住,镜光觌面交相呈。非云非雾起层空,异彩奇辉迥不同。试向石台高处望,人人都在佛光中。”据说有福之人才能看到“佛光”,这说法只不过是美好愿望的寄托,其实“佛光”就是云雾和阳光共同描绘的自然景象。

至于峨眉山日出中的云海,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也要凭个人的运气。

我往往选择晴好的天气,置身云环雾绕的金顶之上,在微明的晨曦中引颈眺望,等待着太阳金车的莅临。远望东边的天空,只见天边的灰色云层忽然被镶上了一道灼灼闪光的金边。随着金边光焰的变亮,灰色的云团渐渐裂开了一条缝,云缝中透出更多的橙黄的光芒。少顷,红日露出一点闪亮的弧线,人们知道太阳即将升起。就在你眨眼之间,绚丽的霞光已冲破厚厚的云层,在云海上铺上一条鲜红的地毯,以迎接太阳的出现。随着太阳金车的隆隆行驶,它那张鲜红的脸露得也越来越大,整个过程仿佛孕妇分娩一般。在经历了艰难阵痛之后,太阳终于如新生儿一般喷薄欲出。云海此时也是激动不安的,它们被璀璨的霞光激励着,如海潮一般不断地翻卷奔涌,仿佛在为新的一天欢呼雀跃。但仅一眨眼的工夫,旭日就彻底冲破云层,在地平线上光芒四射。这时的云海彻底醒来了,云朵们的激情完全被点燃了,仿佛整个云海都燃烧了起来,纵目之间红霞万朵,锦绣千重。此时你真不知是该为太阳欢呼,还是该为云海喝彩。

稻香遍野

张清明

我的家乡在长江南岸,处于中上游的长江边的高山上,每年夏秋季节都飘荡着令人难以忘怀的一种气息,那就是稻香。

立夏一过,那依山傍水的一层层弯弯的稻田里,正浮现出歌唱家歌声中的美景:“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的记忆里,家乡的稻田就是由无数个弯弯的“月亮”组成的。那一层层弯弯的“月亮”里全是绿油油的稻子,阵阵清风拂过,满山坡的稻田里就是一条条飘荡的绿绸,红的、黄的、绿的,各色各样的蜻蜓就在那绿绸上起舞。

脑海里,稻香应是从一粒谷种的鼓包、发芽开始的。惊蛰刚过,农人把水田粑好,把在锅里温水中发了牙的谷粒,撒进一箱箱沟垄整齐的苗床。于是又一年的稻香,就从泥土中、春风里慢慢孕育出来。然后是割麦、粑田、插秧、喝栽秧酒,稻香就在农人的酒盅里蔓延进每一株秧苗里,难怪每一年的稻香总是那么醉人!

稻香混合着农人与水牛的汗味。犁田的时候,从农人嘴里那一声响亮的“嗤”传进牛耳,牛奋力往前拉着犁铧,汗珠一颗颗落进稻田,融进每一株秧苗,然后在秋的季节里散发一种叫收获的滋味。

稻香也是村庄上空杳杳的炊烟。妇人们每天三顿烧火煮饭,倚门盼望粑田的丈夫归家,稻香就在她们每一天的守望中茁壮成长着。那缕缕缥缈的炊烟抚摸着一株株稻子,就像丈夫温暖的手拂过脸颊,于是,稻子就在炊烟的爱抚下慢慢沉醉,馨香四溢……

稻香更是农人秧歌中余留的韵味。集体生产的时候,队里组织过社员们薅秧,就是清除秧苗以外的杂草,比如稗子、水草、三叶菜、空空菜……一行人一字排开下到水田里,边扯水草边聊天,这还不尽兴,更鼓动金泉哥哥唱薅秧歌,金泉哥哥是我们队里的秧歌高手,高亢的歌声张嘴就来:

情妹当门一口塘,

半边阴来半边阳;

半边阴的栽高笋,

半边阳的栽高粱;

好吃不过高粱酒,

好耍不过少年郎。

而他唱得更多的则是男欢女爱的歌,比如《与郎做双觙脚鞋》:

凉风悠悠好做鞋,

可惜没带鞋样来,

郎把脚儿高翘起,

照样剪来照样做,

与郎做双觙脚鞋。

而后面的一首《情妹妹来小冤家》更有一些陕北民歌的调情味道:

情妹妹来小冤家,

先有我是后有他?

什么壶装两样酒,

什么树开两样花,

说不明白不来哒。

情哥哥来小冤家,

先有你来后有他,

鸳鸯壶装两样酒,

金树银树两样花,

难舍你来难舍他。

从这些秧歌里,我总能感受到一种包办婚姻和拆散有情人的悲凉,于是,稻香又寄托了两情相悦的味道。

而我无意中在诗经《周颂·良耜》里看见这样几句话:“以薅荼蓼,荼蓼朽止,黍稷茂止。”可见薅秧不是后来的发明,而是继承了祖先的传统。恍惚中,朦胧的夜色里,诗经中的窈窕淑女就在稻香里摇曳。

稻香还是春天留给秋天的香水,经过火热的夏天的传递,稻香越发浓烈而纯粹。

立秋一过,满山坡的稻田由青渐黄。我眼里的秋天往往没有“悲秋”一词,我的秋天是喜悦的、收获的季节,所以少了许多文人的幽怨,少了“天凉好个秋”的况味,少了“凉生枕箪泪痕滋”的清愁,更少了“床头秋色小屏山,碧帐垂烟缕”的凄凉。我眼里的秋天是稻谷飘香、虫蛙高歌的节日,也难怪诗人说“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每一年的这个季节里,正是乡村*美的时候。蚱蜢在稻田中飞来飞去,豆娘在稻穗上起舞,青蛙在稻丛中歌唱,蝉在梧桐树上鼓噪,布谷鸟在远方不住地呼唤“布谷……布谷……”一片片又青又黄的稻田,在一丛丛绿树的陪衬下与村庄相依相偎,白墙青瓦的农舍在稻田中穿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稻香就在这一幅幅美不胜收的图画里浸润。

八月,是老家稻香沉醉的季节,农人从弯腰的稻穗上取一粒谷放进嘴里,“嘎嘣”一声脆响,就知道是收割的季节到了。于是,全体动员,男人、小伙子、小媳妇、姑娘们全体下田割稻子,人们在一片“唰唰,唰唰……”的割谷声里忙碌着。到傍晚女人们捆稻子,男人们负责挑回家,一系列的活动依序展开,搭谷、碾场、扬谷、晒谷,然后装满一口口老旧的柜子,等待相亲的姑娘进门。媒人敲着满满一柜子的稻谷,笑呵呵地说这户人家很殷实,等姑娘娶过门,人也像稻子一样开始分蘖、扬花、结子了。

离开故乡多年,每次看见远方青绿的秧苗或金黄的稻子,就会思念起我故乡弯弯的稻田。那融进血脉的稻香在午夜里魂牵梦绕,每每勾起我浓浓的故乡情结,难以自拔。

所有的这一切,都与漫山飘扬的稻香不可分离。

绿野

张清明

在这寂静的山林,春天已正式来临。春雨后的山林一片绿茵茵、嫩汪汪的。那些树叶在明亮的阳光下泛着青黄,树干上的皴裂,泛着紫红,分泌出一些油脂。啄木鸟不停地在每一棵树上忙碌着,它啄树木的“笃笃”声不绝于耳,啄出的每一条虫子,都是树木给它的报酬吧!让我不由得想起“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谚语。

空气中充满清新的味道,微风暖暖的、薄薄的,拂上脸颊,令人不时泛起红晕。春天的空气中传播着一种暧昧的情愫,也许,春天更是个令人羞涩的季节。树上都开了花,无论是艳丽的或是不起眼的,都在这春天里开放了。春天是*公平的法官,无论高低贵贱,都会给每一个有生命的物质平分春色。鸟儿在树梢上不停地鸣叫,婉转清脆,时而飞过这儿,时而飞过那儿,树林是它们*的舞场,也是它们恋爱的好去处。

你也许听见了什么?哦,那是山溪流淌的声音,循声找去,你会看见溪水从悬崖高处往下流淌,像有人倒挂了几匹柔软的绸缎。淙淙的流水,流进了盘根错节的低凹处,再从那些树根下卷着身子翻腾出来,不大的流量却不时有小鱼的踪影。然后又流到下一处崖口,就这样,挂在崖口的小瀑布亮晶晶的,跟透明玻璃似的,阳光照在上面有一层紫蓝色的光晕,那也是彩虹的色彩。如果你觉得口渴了,伸手掬一捧,喝一口在嘴里,舌头一卷有就甜丝丝的味道。

顺着山溪的脚步往前赶,你能闻到风带过来的淡淡的不带杂质的香味。这种香味会让你想起某个优雅女士的香水,让你不由自主地跟着嗅觉的牵引,抬眼远望,看见远处山坡上、旷野中,大片大片的绿草,它们多么柔顺、多么美啊!那么多野花掺杂其中,有你认识的扁竹兰,开着许多紫白的花,更有那虎耳草,它们开着紫色、粉色、红色的小花。虎耳草开花的时候,会散发出许多柔美的香味,原来这就是它的味道!

山下走来一对青年男女,男的高大潇洒,女的娇小妩媚。女孩是来给男孩送行的。

那对男女一边走着一边小声说着话,他们羡慕这山林的春色,女孩不时用手拉拉嫩绿的树枝,树枝柔软得像姑娘头上的发丝。男孩走在她身后,挨得近了偶尔会闻到女孩的发香,一阵沉醉,一阵急剧的心跳使男孩的脸微微泛红,忍不住伸手把女子拦腰抱起来。女孩被这突然的举动惊呆了,继而把头埋在男孩的胸前……山林中不时传来布谷鸟的呼唤,春天来了,它们也该成家了吧!

我时常进入一个人的思绪中,那里有我的世外桃源。

恍如置身一个幽静的山谷,那儿树影婆娑,清风徐来,绿草遍地。山谷里什么都有,我叫不出名儿的太多太多,也有极少熟悉的身影,比如全身都是香味的野葱。真是令人兴奋的相遇,我喜欢采一些野葱回去做了饭食,以果我饥肠辘辘的胃。

但我首先得饱了我的眼福。抬眼望向高处,高大的山峰挡住了许多天幕。近处,山顶上,峭壁处,依次站着些许古老的松柏,那是它们在炫耀地位的不平凡。我也看见了其他比这更高的山峰,正所谓一山更比一山高。

只有那些峭壁,一直安详地坚挺着。我看得出岁月的沧桑强加给它们风刀霜剑的刻痕,是不是自然也有偏颇之意,让树木花草展示着美丽,而格外苛责悬崖峭壁,让它们在那儿忍饥受寒!营养不良造成的苍白加黑灰,使他们苍老了许多。

山谷里气候是多变的,空气有些闷热,刚才还阴沉着一张脸,这会儿突然又飘来一团乌云,不打雷也不扯闪,一会儿就悄悄下起雨来。小鸟早已不见了踪影,一切似乎静止下来,只有雨声不绝于耳。雨滴密集地打在大树上,大树就像男人洗澡时那样爽快,不停地抖动着浑身的叶子,洗刷干净才好长高呢!

雨下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不一会儿山谷里涨满了水。高山上的水兜不住往下流,远远望去,有一层层的黄白色瀑布气势汹汹地从山崖冲下来。然后山路上,树兜下,到处都是流水,把落在地上的枯枝烂叶冲去了别的低洼处,有草地的地方,还被草拦截下来,越积越多。你会听见很大的“轰隆轰隆”的水声,不绝于耳。哦,这时,你只要走几步,到树丛中去,看看有没有被水冲坏了的蘑菇,它们很多还站在树兜底下。

渐渐地雨小了,停了,很小的微风吹来,地上的水不流了。你可以躲着看看,有几个小家伙出来了,山老鼠贼着一双小眼珠,一边回头看一边跑,一会儿它们各自抱着一朵蘑菇回去了。山雀不知道何时钻出来的,抖动翅膀,用喙理理毛,然后扑腾扑腾也飞走了……你大可以抽这段时间,深呼吸被雨水清洗过的凉爽空气,感觉都市里不曾有过的甜润。渐渐地,你会发现山上的云雾不知在何时消散的,太阳又露出了它的笑脸。

一群山雀飞过树梢,它们在嘲笑山崖。不懂什么是内涵的小鸟哦,只拣外表光鲜茂盛的树木停歇,这是另一类刻薄鬼。我真替山崖鸣不平,没有悬崖峭壁的挺立,何来树木的花枝招展?

山崖下,溪流淙淙,繁花在阳光下竞相开放,粗枝细藤,缠绵悱恻,情意绵绵。世上情谊不过如此,但愿人长久,他们却是眼前共婵娟了。只有小溪,“哗啦啦”一路欢快地跑着,跳着,它还是那样乐观,一路寻找着自己的梦想,无论损失有多大,哪怕是让它消失不见,它都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我想问一问可爱的小溪,你到底去向何处?它没回答,笑声渐微,也许它自己都不知道。

野兔从洞里出来觅食,它把家安在一丛草蔸下,出门前左看看右看看,小心翼翼地,一蹦一跳着,听见鸟鸣就要躲到暗处好一会儿,生怕遇见生人。山鸡白天是不露面的,只躲在开满碎花的刺袍藤深处不停地“咕咕,咕咕……”呼唤着伴侣快快回来。那些杂色的野花儿们很大胆地敞开怀抱,在太阳光下肆意地大笑着,躺在野草的怀抱里,温暖着,惬意着,娇媚着,引诱着闻香而来的蜜蜂们。

一只黄鹂唱着歌来了,歌声婉转、悠扬,却无人回应。哦,你也有孤单的时候!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回了几声,黄鹂很无趣地离开了。松树上下来几只猴儿,很大声地吵着,它们的红屁股让人感觉很不雅观。更令人反感的是,它们那无赖又很渴望的眼神,它们只是这里的消费者、剥削者,无论什么树的果实都是它们的囊中之物。

初夏了,天还不怎么热。山上的树叶却像漫山遍野的绿色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这个季节,正值春末夏初的交接时,温度适宜,树上的叶子越发绿得耀眼。那些家里种的桃、李、梨早已挂满青涩的果实;牡丹、芍药,还有杜鹃的花开过了;所有山上野生的桑树、青冈树、马桑树和其他植物,应该在这个季节前开花的都已开过。都怪那些花心的小蜜蜂,挑逗着春心荡漾的花儿们,现在,留给它们一个个不知道是谁种的果。

在初夏的季节里,绿火熊熊的植物,还有竹子,它们常常喜欢抱成一团,在田边和农舍前后,燃烧着他们青春焕发的绿意。孕育了整整四季的笋子,在一天天地向上生长着,有些“小子”竟然比“老子”还长。禾苗和植被,都疯狂地长着,毫无顾忌地伸展着或苗条或肥硕的身子,用尽量让自己感觉舒展的姿势,朝着光明的方向张望着……

看吧,那株在去年秋天开过粉红花儿的野棉,在枯萎的残骸上站起来,头顶着紫红卷曲的嫩冠,爬到刚刚长得嫩汪汪的鸡窝草上去了,野棉花后来居上。

鸡窝草一般都喜欢长在没有树荫的空地上,或是坡坎上,嫩绿的叶子,软软绵绵的,是牲口们*喜爱的食物。长成熟一些后,也是人们*喜欢当地毯的材料,人坐上去,就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软软的也不扎人。瞧,远远躺在草地上的那一对男女,不正懒洋洋地在晒太阳么?

一些大树把叶子张开来,在阳光下、微风中,炫耀似的“哗,哗……”地大笑着,不失时机地低头往脚下的溪水里张望,看看自己长得有多挺拔,有多茂盛。利用风的余力甩一甩头,瞧,我有多帅啊!

心眼透明的溪水讥讽似的给大树几声回答:“哗啦啦……哗啦啦……”还把正在洗衣裳的美丽女人照给大树看,“你瞧,人家那才叫美!谁像你这样,连一身平滑的衣服都没有!”大树被唬的默不作声。这时飞过来几只小鸟,“叽叽喳喳”不停地叫着,落在了树上,尴尬的大树才挽回一些颜面。

山野里,有一些开放得娇艳的刺玫瑰,红艳艳的,它们一簇簇、一丛丛努力向上攀爬着。爬过那些树,爬过田埂,爬去农家人的院墙上,把那些无粉可采的流浪蜜蜂全招惹来,它们“嗡嗡嗡”地小声议论着:“这些野花还真不赖!”

“真不赖!这儿还真不赖!阿哥。”一个清脆的女孩子的声音,从院墙的另一边飘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大男孩,脸上圆圆白白的,还有一些腼腆。男孩也看见了蜜蜂和那些开得粉嘟嘟的花儿,伸手去摘了几朵,回转身来,拉过女孩,细心地把花儿插上女孩的发髻上,顺势在她脸颊上轻吻一下。女子撒娇地说:“阿哥,我还要,我还要……”男孩又去摘院墙上的花,手刚握住花突然“哎哟”一声退了回来,手上捏着的花却不放。

女孩慌忙来看:“怎么啦!被蜜蜂蜇了吗?”男孩点点头,一脸憨厚的样子,把那朵花递给女孩。女孩接过花朵插在腰间的裙带上,心疼地拿起男孩的手,用粉红的唇吸吮起来,男孩先忍着疼,让女孩吸着被蜜蜂蛰的伤处。渐渐地,他忘记了疼,却两眼满含深情地呆呆看着女孩。女孩被他看得难为情起来,脸上泛着红晕,男孩心跳加速,就在男孩想入非非的时候,女孩突然甩开男孩的手,调皮地跑开了……

在这绿色的野外,他们尽情在草地上追逐着,嬉戏着……

曾经到过草原,只可惜那次去的时候还不是它*美的季节,风一吹满脸满嘴的黄沙,眯着眼遥望,还看不出有多少绿意。原来,“草色遥看近却无”就是这么来的!草原,不是我心中的绿野。

面对如此荒芜的原野,我心慌意乱,一种无措的感觉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寻一处靠山。

可是,山在哪儿?放眼望去,山在很遥远的草原边际,我试图向山靠拢,却跑了很远还不够到山脚一半的路程。近一些看那山,却见裸露着黑褐色的臂膀和胸膛,偶尔还有像刚流过血一样的伤口向外翻着,那里根本没有我的存身之所!不由得让我又想起故乡的那些青山和绿水。哦,我恍然大悟,故乡的原野才是真正的绿野!

我从小就喜欢故乡那些山上的树木,还有草地上那些五颜六色的野花。它们一直很安静地长在旷野上或者树丛里。我想晒太阳的时候就走出树荫,感觉热了又躲进树丛;甚至懒惰的时候,索性就在草地打几个滚,懒洋洋地在太阳底下睡大觉……那真是太惬意了!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对故乡的悬崖峭壁以及山上那些树木心生怨恨,怨恨那穷山恶水,挡住了阳光;怨恨那些树木为何结不出丰硕的果实;怨恨那些山路弯弯又曲曲,不能让人好好走路;怨恨没有平坦宽敞的公路直抵家门;怨恨抬头只看见簸箕大的一块天,那些山峰挡住了我的视野;怨恨没有几块宽广的田地,不能像平原一样用机械农耕;怨恨,还是怨恨……

当我逃出了山沟,走出了大山,去看看他乡的美景,去看看传说中的圣地,去享受别处的自然风光,去欣赏比身边更美、更好、更广阔的绿野,却发现没有几处是我心目中的胜景。那些人为的美景,那些传说中的圣地,在我的印象中,跟外婆被缠过的小脚没什么两样,奇怪又别扭,我在心中呼喊,何处才是我心中的绿野?

后来,有人走进了我故乡的山野,翻山越岭四处游玩,对我说,你们这儿真美,很自然!我突然哑然,原来我身在景中不自知!原来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是哦,一个只顾着温饱而奔波劳碌的人,一个只顾埋头走路的人,有何心思去观赏身边的美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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