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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洪云,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南京市社会科学院特约研究员,已出版《你的星辰你的梦》等文集。
闲情逸致是一种传承。
对于扬州人来说,闲情是要有的,逸致更不消说。扬州作为隋唐时期消费性城市的不二魁首,其地位长期难以撼动。物转星移,时至今日,扬州城虽风光不抵当年,但“白天皮包水,晚上水包皮”的舒缓生活节奏,扬名华人世界并经常包揽国宴的淮扬菜系,却依旧在为扬州人善休闲、会享受提供注脚。
故乡在运河边、淮河岸的宦洪云从小耳濡目染,知晓“食为先”的祖辈在扬州过着虽然清贫却也悠闲的日子,烫干丝、蟹黄包、开胃酱菜,泡一壶绿杨春,就算到了南京,家境优越了,吃的仍然是鲫鱼肚塞斩肉、蛋饺、扒烧整猪头、红烧狮子头等维扬风格大菜。
日子像流水一样,却带不走童年的记忆,往事并不如烟,早已悄然藏于这充满烟火气的字里行间。
旧京梦忆
休闲和享受是需要物质基础的,淮扬人家似乎也有创业的习惯。那当儿,*容易淘金的地方是上海,奔那儿找生活的人都叫“上上海”,像山东人“闯关东”一样。我大伯是家中老大,比俺爸年长十五岁,更多考虑的是“穷则思变”的家政大计,于是乎撇下一家老小到上海一个汽车公司学徒,乖乖,交通运输业现在都叫现代服务业,那时该多前卫而富于眼光?不像我几个舅舅,跑到上海天目路当皮匠,一生没出息。多少年后,大约日伪时代吧,大伯手攥积攒的大把银元,跑到南京开了家“华森汽车行”,自己做起了老板---大伯真是个厉害的角儿,他很清楚大上海官僚资本行业垄断,所以溜到南京这个“大萝卜”城市开辟市场来了。未几,已成小伙子的父亲也追随兄长来到南京,先学开车,成家后分得股份,自立门户,开起了“森泰汽车行”。那时这行当叫“玩车子”,玩到临解放,“华森”和“森泰”字号下已有几十辆汽车,其间不乏美国道奇等硬头货。车多,汽配和维修需求量自然加大,大伯瞅准时机,又在长江路195号新开一家“金陵轮胎行”,把江都乡下本家子弟悉数招来打理和务工,既为自家运输提供快捷的维修保障,又大肆承接其他汽车行的修配业务,生意火爆,“二森”产业达到鼎盛。
“我这把老骨头,总不能就扔在这里吧?”人老思故土,祖父总是这样念叨,潜台词两个儿子自然明白,于是又在老家丁沟平桥,购置了数十亩良田,打算年老乡居时,建造一片庄园。
如今房价高,房产似乎成了一个人财富的*象征。其实那会儿,光俺家“森泰行”就小有规模,房屋是典型的“前店后场”格局:中山路139-1号门面房用于业务洽谈和账房,大马路后面的盔头巷则是俺家住房、院落兼停车场。
“哎,爷爷二十郎当岁就在当时的京城当上老板了!”面对儿子嚷着要我缴首付、替他买房子,我每每教训道,“可你现在还是伸手一族。”
儿子不客气地反驳:“那你呢?”我不再言语。是啊,父辈的经济头脑就没传给我,我似乎一直都在告贷还款中周旋,莫非果真一代不如一代?
公私合营成立了联营处,父亲当上资方经理,大伯混了个闲差“照料员”。比起当年乡间的小书僮,父亲美食生涯的档次和精细程度都达到了*。那时家中还有工人,晚上收工后,照例摆上流水席,先是工友及家属们三五桌,早吃早歇第二天好开工;接着是家里人几桌,当时外公和姨母舅母众表姐一大家人常年住这。听母亲说,那个生于光绪九年的老地主---我的祖父,乡下田产在他名下---习惯饭前来巡视一下俺家的伙食,叮嘱不要浪费,不可过多劝酒劝菜,“够用事就罢了!”他反复唠叨着这句话,体现出对早年艰辛生活的难忘怀,而他自己却不在这儿用饭,因为在大老板(大伯)家,俺祖父有自己的小灶。
据说,当时每顿饭没十多道菜拿不下来,吃的都是鲫鱼肚塞斩肉(肉糜)、蛋饺、扒烧整猪头、红烧狮子头等维扬风格大菜,大人孩子个个吃的嘴里流油,外公几乎顿顿对母亲感叹:“姑娘啊,这个日子嫌好不嫌丑呀!”陶醉在“吃的好说的好”的忘我境界。
就是这样丰盛的伙食,父亲也是不屑一顾的,他会独自踱到离家咫尺之遥的老广东、同庆楼和曲园酒家,品尝粤、鲁、川等菜系的不同风味,当然,更多时候他喜欢跑到位于鱼市街的中华楼和夫子庙的邵复兴菜馆(江苏酒家)享用地道的京苏大菜。春天,菜肴多半是“炸八块(仔鸡)”、“炖生敲(鳝鱼)”,外加一个蛋包饭,慢条斯理地呷着老酒,吸着“白锡包”或“大英”、“大炮台”等大牌香烟。直到几十年后的今天,我才从袁枚的《随园食单》中发现“炸八块”这道菜的工艺,并请高手尝试烹饪,确系美味。至于吃“炖生敲”,也有说道。新中国成立前,南京号称天子脚下,但治安不靖,时有地痞无赖敲诈生意人。为图安稳,当时商号的普遍做法是设法弄一张大帮会的帖子或什么牌牌挂在店堂,用“黑吃黑”的办法,吓阻小流氓的骚扰。父亲为此托人请过珠江路赫赫有名的安清帮老大穆老太府里的管事吃过饭,那管事通吃江湖,*喜“炖生敲”,父亲初尝,眼界大看,以后便好上了京苏大菜。秋天呢,清蒸阳澄湖大闸蟹、莼菜汤、鲈鱼—有时还是稀罕的松江四鳃鲈鱼--是父亲每天佐酒的盘中餐。
如今的社会讲究吃个新鲜、吃个生态,其实俺爸那时就好上了这一口,起因是祖父“日子富裕备思亲”,要两个儿子去寻找他*的姑妈及其后人。祖父的姑妈从兴化走出,嫁给天京城太平天国某王爷,天京失陷后,这个王妃逃到中山门外余粮庄改嫁孙姓人家以避祸。倘若王妃活着至少近百岁,俺爸和伯父跑了多趟,也没打听到同姓的老太太,整个庄子里孙姓极多,更难确定“王妃”的后人是哪一脉。人没找着,父亲却带回村里种植的鲜嫩蔬菜、新茶,尤其是一种“瘤瘤菜”跟毛豆肉丝炒食极鲜,搭酒下饭两相宜。新茶也很棒,喝进嘴里很醇厚,好像有层薄薄的油腻感。此后年年开春父亲都亲自驾车去采买,平素庄户们也常送些新鲜蔬菜、大米进城,定期跟“森泰行”结账。记得上世纪末,一次我泡新茶给老爸喝,他惊喜地嚷道“余粮庄、余粮庄的”,我细看茶叶听,原来是中山陵园产的茶,怪道呢!
父亲是喝慢酒的主儿,一顿饭常常花去个把时辰的工夫。长成后,一次看他慢悠悠地抿酒,我禁不住好奇地问道:“俗话说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赌钱,您为何有心思一个人喝?”
他的回答可以说别开生面,且影响了我的一生。只见他淡淡一笑,顺手夹起一筷大煮千张丝:“古来催工不催饭。干活要快,那是养家糊口的玩意儿;吃饭要慢,那是享受,好味道是嚼出来的!人有六欲,好酒菜*让人舒坦,在好心情中想些事情,也*容易想通想顺想透……”
这简直是*“红烧肉补脑子”的又一翻版。我能想象自斟自饮的父亲,业主时想的是壮大产业,务工时想的是顺利养大几个孩子,而在这一过程中,他是那么沉湎和尽兴,看不出究竟是为了思考而大啖美食,还是有了美食才引发了思维活动。以后我发现,父亲在许多事情上,因与果、目的和手段都是一码子事,这可能正是会休闲、善休闲、生活即休闲的超脱胸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