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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1920-1995
本全集收录张爱玲所有小说作品,不仅包括《小团圆》,还包括脍炙人口的《倾城之恋》《金锁记》《红玫瑰与白玫瑰》《色,戒》等中短篇小说,以及经典的长篇小说《半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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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团圆》摘录她永远看见他的半侧面,背着亮坐在斜对面的沙发椅上,瘦削的面颊,眼窝里略有些憔悴的阴影,弓形的嘴唇,边上有棱。沉默了下来的时候,用手去捻沙发椅扶手上的一根毛呢线头,带着一丝微笑,目光下视,像捧着一满杯的水,小心不泼出来。“你脸上有神的光,”他突然有点纳罕的轻声说。“我的皮肤油,”她笑着解释。“是满面油光吗?”他也笑了。他约她到向璟家里去一趟,说向璟想见见她。向璟是战前的文人,在沦陷区当然地位很高。之雍晚饭后骑着他儿子的单车来接她,替她叫了部三轮车。清冷的冬夜,路相当远。向璟住着个花园洋房,方块乌木壁的大客厅里许多人,是个没酒喝的鸡尾酒会。九莉戴着淡黄边眼镜,鲜荔枝一样半透明的清水脸,只搽着桃红唇膏,半鬈的头发蛛丝一样细而不黑,无力的堆在肩上,穿着件喇叭袖孔雀蓝宁绸棉袍,整个看上去有点怪,见了人也还是有点僵,也不大有人跟她说话。“其实我还是你的表叔,”向璟告诉她。他们本来亲戚特别多,二婶三姑在国外总是说:“不要朝那边看─那边那人有点像我们的亲戚。”向璟是还潮的留学生,回国后穿长袍,抽大烟,但仍旧是个美男子,希腊风的侧影。他太太是原有的,家里给娶的,这天没有出现。他早已不写东西了,现在当然更有理由韬光养晦。九莉想走,找到了之雍,他坐在沙发上跟两个人说话。她第一次看见他眼睛里轻藐的神气,很震动。她崇拜他,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等于走过的时候送一束花,像中世纪欧洲流行的恋爱一样绝望,往往是骑士与主公的夫人之间的,形式化得连主公都不干涉。她一直觉得只有无目的的爱才是真的。当然她没对他说什么中世纪的话,但是他后来信上也说“寻求圣杯”。他走后一烟灰盘的烟蒂,她都拣了起来,收在一只旧信封里。她有两张相片,给他看,因为照相没戴眼镜,她觉得是她的本来面目。有一张是文姬要登她的照片,特为到对门一家德国摄影师西坡尔那里照的,非常贵,所以只印了一张。阴影里只露出一个脸,看不见头发,像阮布然特的画。光线太暗,杂志上印得一片模糊,因此原来的一张更独一无二,他喜欢就送了给他。“这是你的一面,”他说另一张。“这张是整个的人。”杂志上虽然印得不清楚,“我在看守所里看见,也看得出你很高。”他临走她顺手抽开书桌抽屉,把装满了烟蒂的信封拿给他看。他笑了。他每次问“打搅了你写东西吧?”她总是摇摇头笑笑。他发现她吃睡工作都在这间房里,笑道:“你还是过的学生生活。”她也只微笑。后来她说:“我不觉得穷是正常的。家里穷,可以连吃只水果都成了道德问题。”“你像我年青的时候一样。那时候我在邮局做事,有人寄一本帖,我看了非常好,就留了下来。”他爱过一个同乡的“四小姐”,她要到日本留学,本来可以一块去,“要四百块钱─就是没有,”他笑着说。“我看见她这两年的一张照片,也没怎么改变。穿着衬衫,长袴子,”他说。他没说她结了婚没有,九莉也不忍问。她想大概一定早已结了婚了。九莉从来不留人吃饭,因为要她三姑做菜。但是一坐坐到七八点钟,不留吃晚饭,也成了一件窘事。再加上对楚娣的窘,两下夹攻实在受不了,她想秘密出门旅行一次,打破这恶性循环。但是她有个老同学到常州去做女教员,在火车站上似乎被日本兵打了个嘴巴子─她始终没说出口来。总之现在不是旅行的时候,而且也没这闲钱。有天晚上他临走,她站起来送他出去,他揿灭了烟蒂,双手按在她手臂上笑道:“眼镜拿掉它好不好?”她笑着摘下眼镜。他一吻她,一阵强有力的痉挛在他胳膊上流下去,可以感觉到他袖子里的手臂很粗。九莉想道:“这个人是真爱我的。”但是一只方方的舌尖立刻伸到她嘴唇里,一个干燥的软木塞,因为话说多了口干。他马上觉得她的反感,也就微笑着放了手。隔了一天他在外面吃了晚饭来,有人请客。她泡了茶搁在他面前的时候闻得见酒气。谈了一会,他坐到她旁边来。“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昏黄的灯下,她在沙发靠背上别过头来微笑望着他。“你喝醉了。”“我醉了也只有觉得好的东西更好,憎恶的更憎恶。”他拿着她的手翻过来看掌心的纹路,再看另一只手,笑道:“这样无聊,看起手相来了。”又道:“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你太太呢?”他有没有略顿一顿?“我可以离婚。”那该要多少钱?“我现在不想结婚。过几年我会去找你。”她不便说等战后,他逃亡到边远的小城的时候,她会千山万水的找了去,在昏黄的油灯影里重逢。他微笑着没作声。讲起在看守所里托看守替他买杂志,看她新写的东西,他笑道:“我对看守宣传,所以这看守也对我很好。”又道:“你这名字脂粉气很重,也不像笔名,我想着不知道是不是男人化名。如果是男人,也要去找他,所有能发生的关系都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