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一个全本精校的网站:修书网(hairstylefavorite.com)
(校对精校版:就是内容质量好,无乱码,无屏蔽字,无星号,无广告,章节目录完整)
本站更新推荐的所有文学作品和书籍《精选《七里山塘风》钱行的书评文摘》都是非常值得阅读赏析的,更有名家的精彩书评哦。
钱行,江苏苏州人,国学宗师钱穆先生次子。年届八六,读写不辍。于古典诗词、人文典故、民生教育等,多有关注。曾是《澳门日报》“新园地”副刊专栏作者,常年为《文汇报》“文汇读书周刊”、《读书》杂志、《姑苏晚报》等报刊杂志写稿。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山塘七里繁华梦,赢得姑苏一炬红”。说到诗词里的苏州,除了寒山寺的夜半钟声,要数七里山塘街的流风遗韵了。
《七里山塘风》一书,以苏州地方的诗文典故、人物事迹为中心,讲述古往今来苏州及苏州人的历史变迁、道德文章、诗意风情。
一个人、一座山、一个园、一本书、一对联、甚至一个字,作者信手拈来,皆成文章。一篇篇短文,将苏州园林中的故事、巷闾间的风情、诗词里的意蕴,娓娓道来。
本书还有一个特色,就是儿子对于父亲的追怀——“读父思亲、温故知新”。书中大量的篇幅,追述了钱穆先生的早年诗文、钱穆先生与故乡,解析了钱穆著作中的家国情怀以及对于民族文化的独特理解等。
钱行,著名历史学家钱穆的次子,生于1932年。在钱行出生前一年,钱穆受聘于北大;至1937年,随校南迁至昆明任西南联大教授。这六年间,钱穆在学术上发力甚健。1939年,其经典之作《国史大纲》问世。同年,钱穆自昆明东归探母,与妻儿择居苏州耦园。一年之后,钱穆又匆匆离家,辗转任教于武汉、重庆、成都、昆明等地。及至1948年,执教无锡江南大学,旋又南下赴香港办学。1949年,鼎革易辙,钱穆与家人从此海天相隔,音讯茫茫。
再次相见,已是1980年。
钱行自1980年起,潜心阅读钱穆著作;又于耄耋之年,回忆与父亲天各一方的数十年世事变迁,方成就此书。
无论是对父亲的回忆、对钱穆思想的解读,还是对自己数十年遭遇的体悟,或是对乃乡乃土的眷恋,都反映出在特殊年代、特殊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一代知识分子的家国情怀,以及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处世、生存智慧。
编后记
1
读父亲的文,是近十几年的事情。2002年,七十岁的父亲,在天涯
“闲闲书话”开了博客,题名“苟日记”,庶几真正做到了“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十多年来,不说是每天有文章贴出,隔三岔五地更新,却是真实无误的。内容方面,以读祖父书的心得笔记为中心,另外,苏州史地人物掌故,诗文鉴赏词语辨析,中小学教育问题等,也都是他关心的话题。随读随感,随笔而写,看似散杂,却都可以看到祖父学术思想的影响与映照。积少成多,集腋成裘,2011年,我选择其中读祖父书的内容,为他先期编辑出版了《思亲补读录》一书。今年,又把这几年新写的篇什,以及2011年未收入上书的其他方面内容,收拢合为此编,取名为《七里山塘风》。它似乎是一个老苏州的文史杂谈,其实其精神宗旨却是与《思亲补读录》一脉相承的。所以,作者自己说,是上书的续集。
父亲是祖父书的忠实读者和追随者,我是他们的后人,不敢说自列门墙,斯文相继,只是希望略尽绵薄而已。
2
对我来说,所谓“幼承庭训”的记忆,几乎是没有的。有的只是对于一些生活片段的零星记忆。
年轻时候的父亲,从照片上看,属于英俊清秀的书生模样。随后不久,好像就提前老在那里了。“文化大革命”初起,学校停课闹革命,老师成为革命的对象,或隔离审查闭门思过,或被迫劳动以求改造。在一次劳动中,他从正在粉刷油漆的铁皮房子的天花板上不慎摔下来,跌坏了腰。从此,腰就有点弯弯的、不能挺直,旁人或者就背后叫他驼背,家人看习惯了,只觉得是他衣服没有穿周正,因为他也一向是不修边幅的。如今若说深刻一点,那形象,或许就有点“苟全性命”“不求闻达”“遁形远世”“自甘落寞”的样子。有一则相关的故事是,后来下放苏北时,不知是学校组织看电影还是看演出,反正是全员出动,需要排着队伍进入礼堂,父亲慢吞吞地走在*后面,被入门检查的拦住,盘问起来,以为他是学校里扫地或烧饭的员工,也想混迹入内看电影……这在家里,是当作笑话传播的一个段子,我当然只是听说的。
自己经历的事情是,父亲被迫劳动、不教书的时候,还曾到农村去看田守场。看田是白天赶麻雀,不让虫鸟啄食生长着的庄稼幼苗——这是早年在苏州郊区;守场是夜晚住在收割庄稼的场地,以防人贼小偷盗取公家的粮食——这是后来在苏北的事情。学龄前的我,就曾经跟随母亲去苏州农村,看望赶麻雀的父亲。如今留下的依稀印象中,只是稻田里的葱绿,田埂上的闲人,还有手执竹竿如玩具挥舞,一幅田园风光,不知今世何世的感觉。
1969年,是全家下放苏北农村,父母带着6岁的我和刚出生半年尚未断奶的妹妹离开苏州。祖母、外祖母可能是有点悲哀不舍的,幼年的我,哪里懂得?就知道农田环绕中,泥墙草顶的房子,点着油灯,吃着咸菜的日子,全然都是新鲜。父母虽然也下农田,难免插秧插不齐整,割稻割伤了手指,但一样的,被当地人尊为老师。后来,就被上调进公社中学,仍然教书。记得家里当时订阅了不少报纸杂志,大人看的是《自然辩证法》《朝霞》,给我和妹妹看的是《少年科技报》《少年文史报》《儿童时代》。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父亲教书之余,开始写数学与语文的稿子,向外投稿,有时就刊发在上述青少年读物上。当然投的多,发的少,他自嘲这些投稿为“大白功”,可分明是乐在其中的样子,记得还带动了隔壁一位北师大毕业的被错划右派的化学老师,也跟着写稿投稿。
中学老师的宿舍前,是一块一块的农田,师生们一起种的试验田。麦浪滚滚、油菜花金黄,那都不是书本上的形容词,是开轩可见的真实。周末闲暇,或者到镇上的书店买书,或者到五七干校郊游,或者学校排练文娱节目,母亲弹奏风琴;还有中学食堂里,春天里的头刀韭菜、夏天里的香菜鲫鱼、冬天里的四喜大肉圆和红烧肉……生活同样美好。
3
20世纪70年代末,母亲和父亲先后回到苏州。刚回苏州时,是住在王洗马巷祖母的老屋。那是一处老苏州“七十二家房客”那样的老宅子,我们住在某一进的一个院落内,有天井、花圃、大厅、若干间落地长窗广漆地板的房间,还有黑黑的陪弄、可以做暗室的黑房间等。小时候,祖母与大伯家和我家就住在这里。从苏北回来,这些地方被分为四五个人家共住,对我们来说,虽有些嘈杂,住还是够住的。至今印象清晰的是,父亲在我们住的正房外墙朝向大厅的木板四联屏风上,抄写了古诗词做条幅,装饰了与别人家共用的大厅的一侧。我们每次吃饭,就对着这四首诗。那大字的墨迹、张贴的位置,至今留在我的记忆里。四联古诗词,从左到右,依次是,杜牧的“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白居易的“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李商隐的“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李贺的“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虽然都是熟读成诵的*有名的诗句,而选取这几首,在父亲,应该也是寄托了一时的情怀吧。
再过不久,父亲所在的学校给职工分房,一幢五层楼的教师宿舍,一层四家,共二十家。我家分了顶楼*西面,顶晒加西晒的那一套,不过,从未见父母有过半句怨言与计较。记得那幢楼的整面西墙上,长满了爬山虎,一直高高蔓延到我家五楼的西墙外,又转弯向南攀缘到阳台上。有一年夏天,连续酷热,我们就想起端着脸盆,一盆盆地往阳台上的水泥南墙及地面上泼水,水泼上去,嗖地一下,就蒸发了,就又泼,又蒸发……当时的人家都还没有空调,用这样的笨办法,希望能带走热量。我和妹妹像玩水似的,观赏着水与烈日的瞬间交换,浑然忘却了炎热难当。
4
父母就是这样,似乎从来不知愁苦,或者更该说是自有其乐。任何事情到了家里,就都是快乐平和的样子。或许外面有风雨如晦,而家里就总是岁月静好。用这书稿中常出现的一个词汇,就是“不改其乐”。君子所乐者,不是箪食瓢饮、疏食饮水、曲肱而枕,而是虽箪食瓢饮、疏食饮水、曲肱而枕,而能“不改其乐”。那么,君子所乐是什么?书中说: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以上三者,就都是孔夫子自言其心境之快乐吧。孟子也讲过人生乐事,他说的三乐是“父母俱存,兄弟无故”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得天下英才而乐育之”。物质方面的乐,好像都不在论列之中。孔颜乐处,应到精神方面找。
在这个家庭里长大的我,无形中跟着懂得和学会这种“不改其乐”的生活本领。
那个提前老在那里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起,大概是20世纪90年代退休以后吧,在他全心读祖父的书,写那些收在这本书里的文章时,反而变得越来越年轻。那些随意在苏州的名胜、郊野拍下的照片,在我看来,是那样的容光焕发、光彩照人、诗书自华的样子。
5
抄录两封父亲早年写给祖父的家书。
父亲大人:前几天得到了手谕,心中很爽快,家中的人都好,三弟也已经考取了崇范,希望大人不要挂念。我从大阿姨校中回家后,看些国文和《文选》,以及家中的一切小说,天闷热时亦到东花园去游戏散步。
这几天这儿大风,东花园中的围墙都坍倒了,将五六株新栽的樱花,压得一株也不剩,山水间的玻璃碎了一大半,假山上的老柏也被折断,却正压在玉兰花上。落叶松和黄杨树各被拔起一棵,枫树和梧桐的枝叶满地都是。房主住的屋子也坍掉了一角。据房东太太说,这次损失有十万元左右,城墙上的电杆和城中的房屋,也和园中的围墙同样的命运,并且有一所房屋压死了五个人,真可怜呀!这都是风的罪孽呀。愿你安好!
儿行叩上(1943年)8月13日
父亲大人膝下敬禀者:
得奉九月二日手谕,慰甚。近日王伯伯家的王应梧亦至大阿姨处补习,星期日教《古文观止》,课外暇时,儿阅《三国志》及《阅微草堂笔记》。校中正值考试,国文及代数俱已考毕。儿以病,国文未考,代数分数尚未布露,不知成绩如何。
三弟之病,亦已愈,家中之人皆无病痛,望大人勿念。日来校中增早操一课,或有同学有退避意,儿思亦足练体,故无退避意。
家中庭中之花木,大不兴盛,白心黄杨上出小虫,一株已被蚀死,余两株亦奄然无生气。麦冬、文竹为鸡所食殆尽,水仙花所抽新芽,瘦似葱秆,惟仙人掌则勃然有生气,东花园所掘之瑞仁花,虽含苞蕾,然孑然一秆,思亦不能盛开。敬请大人福体安康!
儿行叩上(1943年)11月2日
这是抗战时期,随祖母住在苏州耦园时,父亲写给时在西南大后方任教的祖父的信。这些信到达祖父手中后,因当时边地纸张紧缺,祖父就拿来在反面做了《国史大纲》的草稿。祖父去世后,家人整理文稿编纂全集时,才又发现了这些抗战家书,当然是以祖母的信为主体,真是珍贵。那一年,父亲11岁,75年过去,这区区两封短信,或可见他当年读书、感怀、记事之一斑;书信之文笔,也可谓清通可喜吧。
父亲的爱读书,聪明博学,我从小就有体会的;在大家庭里,也是公认的。借用书中评论阎若璩读书的几句话来说,或也贴切:“其笃嗜若当盛暑者之慕清凉也,其细缜若织纫者之于丝缕纤缟也,其区别若老农之辨黍稷菽粟也。”
岁月倏忽,沧海早已桑田;青丝白发,而向学之心未艾。父亲在自己《岁晚学步》的文集中写道:“岁晚学步,深感人之不可以无寿也。”“苟日记”还在继续,愿“思亲补读”的文集,还会有三编、四编……
钱婉约
2017年5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