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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耜,本名田耒,知名作家、学者、主编。先后参加《金瓶梅词典》《古今中外朦胧诗鉴赏辞典》《现代抒情诗百首导读》《茅盾作品欣赏》等10余部大型著作的撰稿;发表有关古典文学、现代文学、当代文学和文艺美学的理论文章近300篇,150余万言。已出版专著有文艺评论集《荧灯下的心迹》《分享生活的诗意》,散文评论集《美文之美》等。
本书精选了2015年发表在全国主要期刊、报纸等媒体上的各类优秀散文,作者多为中国当代著名作家。这些文章寓意深刻,文字优美清新,或温婉圆润,娓娓道来,或老辣独到,鞭辟入里,无论议论或叙事,写人或咏物,无不在表达真挚情感的同时,也让我们倾听到祖国经济社会发展的足音,充分体现了作者深切的民生情怀。
至今依然记得,六年前的清明节刚刚过去,我随中国作家访问团走进安徽省小岗村时,心情很不平静。这个小小的小岗村,悬在我心里足足有三十年了,今日终于得着机缘走进来了。
我说小岗村悬在心中三十年,不是夸张。三十年前的一九七八年,秋末冬初,我从一场规模很大的修建“大寨田”的会战工地上下来,调进区文化馆这种比较轻闲也更显松散的文化单位,已经基本确定要把文学创作作为主业的人生志向。桌子上、枕头旁摊开着契诃夫和莫泊桑的书,而睡梦里常常冒出我在平整土地或是修筑防洪河堤工地上的这事那事,一时尚不能从我在人民公社(即今乡镇)工作过整整十年的感觉里调整到这安静的书桌上来。大约就是这个时候,我听到私下里窃窃议论着的一个小道消息,说安徽省已经在农村实施包产到户的“大包干”政策了。直白说来就是“分田到户”了,再透彻说来就是恢复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农业合作化之前的单家独户种庄稼的形态了,习惯称呼为“单干”。这个小道消息不胫而走,不仅在农业这个系统工作的人议论纷纷,不仰仗土地吃饭的城里人也纷纷热议,对生活在公社体制下的农民的心理瓦解更是不言而喻的。我那时候尚不知道小岗村,窃窃私议发展到沸沸扬扬的小道消息,只是笼统地说着安徽,有的说正在搞“大包干——分田到户”的试验;有的说是农民自发搞“分田到户”,安徽省官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农民的越轨行为;还有的说法很夸张,安徽省已全面推行“分田到户”了……之后不过两三年,小道消息已经作为中央一号文件下达了,“农业生产责任制”在全国农村实行。我也曾作为落实“责任制”的工作组成员驻到渭河边一个村子里,让农民把生产队饲养室的骡马和黄牛牵回家去,把大块土地切割成一条一块划归一家一户……那时候,我记住了小岗村。这个向中国农村近三十年的集体化体制——从农业生产合作社到人民公社——发出挑战的小岗村,引发了随后被称作“农业生产责任制”的堪称翻天覆地的伟大改革。
在小岗村村外的田野上,我们一行来到一座别致的展览馆门前,上书“大包干展览馆”。我看到这个名称便怦然心跳了,及至走进展馆,在看到那幅被放大了的秘密盟约时,竟有一种屏息的感觉。秘密盟约仅有两三行文字,即要搞分田到户的“大包干”,上面有这个不足二十户人家的生产队的十八个干部和社员的签名,而且每人都按上了自己的指印。我反复默读着那几行简短的文字,久久凝视着那十八个签名和指印,心中涌起的是一种神圣的景仰。秘密盟约最后一句文字申明,如果此举暴露而招致某人坐牢或杀头,其子女由所有签名者共同帮助抚养到十八岁。这无疑是一个生死盟约。生死盟约的十八个结盟人,在签写自己的名字再按上手印的那一刻,都有了坐牢乃至杀头的心理准备。而能促使这个不足二十户的小村庄的十八户当家男人豁出命来要搞土地“大包干”,任谁都会想到他们的光景怎样难以为继……姑且不评说其精神和意义。
我的眼光最后停驻在“严俊昌”的名字上,他当时是小岗村的生产队长,秘密联盟是他一手策划的,由他亲自向各家各户的男主人征求意见,获得呼应,就形成了这个堪称共生死的约定。任谁都会想到,一旦“大包干”的秘密盟约暴露,首当问罪的肯定就是他严俊昌了。任谁也都会想到,小岗村一旦分田到户,土地分割成一块一绺,一家一户的男女主人在自家分得的田块里耕耙、播种、除草,与集体化的大帮人群劳动的场景相对照,不几天秘密盟约就会大白于天下,这是无法掩盖更无法保密的事。严俊昌难道连这样简单的事都会马虎吗?显然不会。这就让我想到,明知遮掩不住却仍然要做,就是冒死心态了。看着秘密盟约上严俊昌的名字,我的心里已经泛溢出伟大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