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名家名作·小说家的散文:未选择的路》宁肯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8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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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宁肯,1959年生于北京。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天?藏》《蒙面之城》《三个三重奏》《沉默之门》《环形山》。曾获得老舍文学奖、《人民文学》长篇小说双年奖,首届香港“红楼梦”长篇小说奖推荐奖。有作品翻译成英文、意大利文、捷克文。

【编辑推荐】

全书共分七辑:城与年、西藏日记、未选择的路、旅痕、我写故我在、阅读、词语。

作家从描写北京胡同里的少年成长开始,一路记载了在高原西藏的生活经历,在美国、荷兰、埃及的访问讲学,字里行间充满对社会、人生、文学的执着思考与独特认识……生命的成长、体验与感悟尽在其中。

此书为“小说家的散文”丛书之一。

【名人的书评】

★大器晚成的作家,文字明锐的散文新作。

★由4次获得“中国美的书”称号的设计师制作,32开精装,典雅精巧,世界大师的绘画做封面图。

★小说家的散文——

不虚妄的文字

不做作的性情

不雕琢的思想

不掩饰的本色

★“小说家的散文”丛书,打开另一扇窗,呈现小说家的本色。在散文里,小说家是藏不住的。他们把自己和盘托出,与真实的灵魂照面。

★卓越的暖时光,每个人都该拥有。作家以记者身份采写了许多普通人,因为他们经历过的丰富与别致,各自个性的光芒与魅力。作者以深邃、精到的笔致,展露他们人生的奇妙与自身的美好,让我们看到人心的强烈趋光性,以及平凡生命中内蕴的精彩与不凡。

【名家名作·小说家的散文:未选择的路的书摘】

回到拉萨

“回到拉萨,回到了布达拉……”没有歌中唱的浪漫,没有“在雅鲁藏布江把我的心洗清”,没有“在雪山之巅把我的魂唤醒”,就是回来了。告别了二十七年,如一个回家的人。熟悉的地方不多,大昭寺、罗布林卡、布达拉宫变化不大,但因为二十七年前就不熟悉,所以也谈不上陌生。陌生是因为过去熟悉,现在变化了,比如当年工作的拉萨六中,全不是以前的模样,我进去时被门卫拦住,我说许多年前我是这里的老师,门卫无动于衷。当年我在时没有门卫,只有铁栅栏大门,大门永远开着,后来掉了一半,挺好的,特别敞开。六中在拉萨西郊,那时拉萨河在这里展现出平沙、沼泽、牧场的景象,是岸上不多的建筑之一。在这样的旷野上,一扇门真是不必要的,形同虚设更近自然。六中与丹巴村一墙之隔,坐落在公路边上,越过公路是沼泽与农田。丹巴村早年是哲蚌寺的属地,六中占的是丹巴乡的地,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寺院属地。可见三者关系之密切。早晨,午后或黄昏,我们经常从一些比较大的狗洞钻出去,穿过村子,就到了哲蚌寺。“我们”是指1984年北京来的八位援藏教师。围墙是土坯墙,有许多狗洞,我们经常图省事从狗洞钻出,学生也是如此,有些洞后来干脆变成了豁口,与村子就更加密切,进出完全自由,学校像村子一样,像寺院一样,在大自然里,就那么单摆浮搁着,自自然然,没什么门卫,本来就是一体的。

那时,学校是石头房子,村子是,寺院也是。村子白墙黑窗,经幡招展,午后寂静,黄昏如画,学校、寺院也如画,是一幅画。有许多入口,当然又是实际上的出口,没有围墙,只要不停下脚步,不是出来就是进去,不是进来就是出去。因着山势,必为不对称建筑,曲径通幽,形成网格状,堪称迷宫。但每个局部,比如一个小院,又会特别明亮,就像梦中有些场景非常明亮。大殿就不用说了,我特别喜欢一些明亮幽静的小院,有些小院可以远眺,能看到拉萨河,黄昏夕照,越过一些岛链似的浅山可以看到拉萨河、雅鲁藏布江的汇合处。有一次,就是在这样一个黄昏小院,我默默挨近一个红衣喇嘛,我们一同眺望。我们没有一句话,但是慢慢地我觉得我们是一体的,我们的脸都被夕照映红,被拉萨河与雅鲁藏布江的汇合处照亮,有一刻几乎通体透明。不用交谈,只是观想,双方就可以有一种交流,这仿佛是佛教特有的,是一种身体现象学。

有一年下雪,在半山腰上,我遇到过类似的情景。一个红衣喇嘛在雪中的石上独坐,面对远方的看不见的拉萨河,我来到他的旁边,默默伫立,顺着他的眼光凝视远方,慢慢地我觉得我们成了一个人,我们看到了相同的东西。他当然不知道我是一个未来的小说家,我自己也不知道,一切都是自在的,有这种时刻自然就会有未来呈现的时刻,该呈现总会呈现。不呈现也没关系,雪中静坐是一种永远的存在,自然界总有一种得大自在的东西存在。然而具体对我而言,前面说的两个场景极其重要,因为世界无论有着怎样的永恒性一致性,同时还应以个人化的方式存在,比如为什么是这个喇嘛而不是那个喇嘛,世界是无限可分的,差异也是无限可分的,我一方面相信永恒,一方面迷恋差异,两者并不矛盾。正是以这种差异性,多年后我把这两个场景写进了我的长篇小说《天?藏》。哲蚌寺是这部小说的道场,根据那两位喇嘛我塑造了马丁格的形象,根据当时的我自己塑造了王摩诘的形象。

二十七年后学校与村子已完全不同,村子已经没有了,消失了,失踪了,六中盖起楼,铁栅围墙,大门威武又庄严,石头房子不见了,我巴望了一会儿,没巴望到什么。的确,门卫应该拦住我,你是谁呢?你二十七年前在这儿教过书,二十七年前是谁?这儿没有时间,时间非常新,而且还在不断更换时间,你太陈旧了。或者你简直是一个说谎的人。此外,山上的涓涓细流,那些毛细血管似的拉萨河的小支流也都不见了,难道山上不再融雪?丹巴村变成了丹巴社区,盖了许多威武的带车库的房子,有一刻,我踮起脚,隔过许多电线、太阳能热水器的圆桶、想不通怎么那么高的天线,一下看到山的幻觉般的哲蚌寺,我意识到我脚下待的地方还是原来的地方。原来,我为什么如此怀旧?是否太自恋了?有时,当我面对镜子时,我也想,你都不是原来的你了,凭什么原来的地方还是原来的地方?凭什么原来的地方等着二十七年后的你?

哲蚌寺没变,一切都没变,一切都印着我年轻时的目光,唯有在哲蚌寺一如我所料,我找到了无数的确认,无数的存在痕迹。不,不仅仅是故地重游,因为《天?藏》写了这里,故事就发生在这里,马丁格的小院、王摩诘、维格与马丁格父亲阳光下的对话,由于书写,不是故地重游,而是故地三重之游:过去,书里世界,现在,三者合在一起,像3D一样,像少年派。而嘤嘤嗡嗡的经声是五百年前,也是现在,也是书中的声音。我也像有着三重影子,不断重合。在老甘丹颇章,我看到当年那棵柏树,二十七年它竟没怎么长大,还是分开的树杈,苍迈的手臂。我觉得我长得太快了,已完全不像当年。我和下面那棵山桃树差不太多,当年它只是棵小树苗,如今它可长大了不少。小树大了,老树缄默。何时我也像老树一样?甘丹颇章是达赖喇嘛的寝宫,为哲蚌寺第十任堪布,即第二世达赖喇嘛根敦嘉措于公元1530年建造,宫室七层,分前、中、后三幢建筑。前院是地下室的各类仓库,二层院落面积达四百多平方米,四周为僧舍游廊。达赖喇嘛生活起居主要在七楼,设有经堂、卧室、讲经堂、客厅等。七楼还有两个殿,卓玛殿和护法神殿。我知道几个世纪前殿内供奉有一具少女木乃伊,后来将木乃伊塑为吉祥天女神像。当年我没见过少女神像,估计这次也不会见到。我觉得她只要存在,就让我感到一种天上的东西。《天?藏》里有这种东西,写时我不知道,写完之后我发现它的结构几乎就是哲蚌寺的结构,维格也是那个少女的复活。

我在二十七年前的小院伫立,身边没有喇嘛,但过去的喇嘛和书中的喇嘛转围着绕关,我觉得是一样的,过去即作品,作品即过去,而此刻这个小院似乎专为我而设。我不能想象如果这样的小院消失了,或整个寺院消失了,我将何以存在。幸好不会消失,它存在五百年了,时间越长它存在的理由就越强大。我看到我曾教过书的拉萨六中,那里本来充满了记忆,现在却成为记忆的盲点。那一年冬天,我趴在没有取暖设施的石头房子里,写《蒙面之城》前身的一个中篇,那是对我的一次夏天藏北之行的重构。小说写了三万多字,写在那种活页纸上。那时小说中已出现了马格、果丹、成岩,他们在1985年那所已不存在的石头房子里诞生,但要读者真正认识他们,则要等到十六年之后的《蒙面之城》。

尽管一些小支流消失了,拉萨河的主流似乎没有变,流向也没有变,还是向西。夕阳西下,那些浴盆一样的小河湾也还有一些,我知道湾里的水非常温暖,许多年前我曾躺在阳光下的浴盆里,时有河鸥掠过,有时掠得很近,我轰它们也轰不走,有些非要落你身上。不过据说不久下游要筑坝,抬升水位,这些小河湾小浴盆将消失。好吧,消失吧,只要不改变河的流向。另外拉萨的天空没变,云没变,雪没变。从哲蚌寺下来,我躺在床上就能看到窗外的雪山,在北京回忆起来这是多么奢侈的享受,太奢侈了。古人云墨分五色,在拉萨,云也分五色。我记得飞机沿雅鲁藏布江降落时,因为山的原因,云深深浅浅,浓浓淡淡,十分水墨。云破处,左右都是山水,构成大团大团奇妙空间,直至着陆,仿佛不是从天上来,而是从宇宙迷宫中降落,更仿佛一个星球降落在另一个星球。这些不会变,正所谓天不变,道亦不变,总有不变的东西。

我写故我在

壬辰年春,寻山野小居,入密云水库南岸,得一厅,一室,一露台,坐拥阳光,或看云起,曰:云居。

——摘自本人新浪微博

北京有个云居寺,很有名,在北京的西南,离十渡很近。当初买下密云一所小房子,一室一厅一露台,不过五六十平方米,在一个小山顶上,四周是树,再远的四周是更高的山,可谓“环山皆山也”。北面山后是北京的镜子——密云水库,虽隔着山,看不见水,要爬到那边山顶上才能看到,但总有云或雾从水上飘来,有时覆盖了房子,有时散散淡淡透着天,所谓“云深不知处”,我便有天命笔写下“云居”二字。和十渡的云居寺无关,但有时也想,我住的地方又何尝不是一个小寺呢?写作是一种修行,特别写长篇小说更像一种修行。

在这样的地方一写就是两年。清晨起来,有时与太阳同步,有时比太阳早得多。即使是盛夏也有时比太阳早,能听到早晨的*声鸟叫。夏天*声鸟叫是四点半,开始我没注意到这一点,后来一个美国朋友来我这儿,确切地说到他那儿*声鸟叫是四点半,我才注意了一下,确实是。鸟叫之后天慢慢亮,太阳慢慢升起。开始的鸟叫很单一,好像就一种鸟,一种单一的声音,但很快随着天亮,众多的鸟开始叫,大大小小,一片喧闹。其中有两种鸟叫是比较出离的,一种是喜鹊,一种是松鸡,它们的嗓门相似,都是大嗓,都是“嘎”,不同的是每次松鸡是一声,喜鹊则是数声,每次都是松鸡先叫一声“嘎——”,然后是喜鹊“嘎、嘎、嘎”,似乎把松鸡的叫声剁为了三截,因此更像是一种对话。这时候我看起来难道不像一个小和尚吗?中年的和尚?我想就算是云居寺的和尚,哪怕是*老的和尚面对的鸟儿也不一定比我多。

煮上粥,在山顶小径上走,把天走得大亮,披一身鸟的声音,每个早晨都是同一个早晨、同一种声音地回到房间,开始写作。如同和尚打开经卷,慢慢吟诵或抄写,而写作与吟诵抄写完全不同,后者接近一种机械,对心而言是干净、简单,越简越好,达到澄明,通过*简达到无——无我之境。这当然也非常不容易,却是另一种不容易。写作正相反,是从无到简再到繁,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无中生有,而且是常年无中生有的日子。这样的不容易与寺院修行的不容易正好是逆向的,两者谁更不容易?我觉得我比僧侣难,但若真让我读经我又觉得会更难,事物吊诡往往就在这里,因此事实上两者没有可比性。但在更高的意义上真的没有可比性吗?为什么我常常感到写作又是一种修行呢?我想在炼心这一点上,写作与修行是一样的。

如果写作顺利,时间会过得很快,早晨到中午可以写一千五到两千字。*多不会超过两千字,超过就不是我了,是非我了,这非我要的写作。在这段特别长的时间里我非常从容,写得特别慢,总是停下来——写得精彩停下来,写得困难停下来,舒服停下来,不舒服更会停下来,总是停下来体会写作本身的甘苦寸心。过去停下时总是吸上支烟,戒烟后便上网写写微博,用微博的几十个字、一百来字感悟一心之所感,实际上相当于给心灵拍张照,即随手拍。拍过了,释放了什么,回到正文上。中午小酌,要睡个觉。必须睡,起得太早,若从四点半算起,到中午十一点半、十二点已经七个小时,比和尚一点也没心有旁骛,甚至更专心致志。睡醒后下午接着写,有时兴之所至,被窗外的流云吸引,会把电脑搬到露台上,在室外写作。室外写作感觉很特别,与天地再无隔无碍,抬头即山,自己也是在山顶上,感觉非常异样。可随时地注视,凝视,休息,看浮云,看山的曲线,早晨的月亮,落日。鸟叫就不用说了,写作时已不喜欢它们,太吵。

下午五六点钟,是一天中*快乐时候,这时写作停下来,收工了,一天有所收获,轻松得不得了,这时出去散步,身体像飘着一样,长长的黄昏的影子会印在小径上、山岩上、树上,还有一只小狗——我的老朋友嘟嘟,或跟着我,或它跑在前面,两个影子有时甚至会重合。这只小狗跟了我十五年,见证了《蒙面之城》《沉默之门》《环形山》《天?藏》四部长篇小说的写作,现在又在见证着《三个三重奏》,它甚至是我所有书的作者之一。我们散步,嘟嘟甚至比我还高兴,轻松,摇头摆尾,或疾或徐,简直像一种舞蹈。山上几乎无人,大量的野生的金银花盛开,如幻觉。有时我会掐下一朵白的花含在嘴里嚼一嚼,但从未嚼过金色的。佛家有拈花不语之说,也说咀花传法之时,这些都与我不相干。但我会想到,想想,心里安静,安详。

人有时会无意识地回到过去某阶段的生活环境,某种意义,云居是我内心的样子,甚至是无意识的样子。有一天——早晨还是黄昏我忘记了,在山顶散步,望着山下的公路,突然恍然:云居不是和当年自己在拉萨的哲蚌寺山下的小山村很像吗?那时与现在,都是四周皆山,背后与两侧是更高的山,而正面的倾角也恰好是村庄,树,公路,对面山脚下反光的河,拉萨河与潮白河,没有寺院,但密云水库那么大的水面可以相当哲蚌寺了,总之是一种照耀,如果梦与现实互映,那么实实在在的生活也可互映吗?如果这样,我想这已超出了海德格尔的“诗意的栖居”,也与梦境无关。

*后再说一下微博,写作中充满大量的间歇,过去得吸多少烟?现在得写多少微博?写完近四十万字的《三个三重奏》,我算了算竟有二十多万字的微博,我没想到的是商务印书馆的人一直是我微博的读者,他们决定以《思想的烟斗》为题,出版我这两年在山上写的微博。我虽然没想到,但一点也不惊讶,我知道《思想的烟斗》是思想的现场、瞬间,是“随手拍”的心灵的风景,思想之镜头,虽是副产品,其价值或许超过《三个三重奏》。许多事物都是这样:那隐在背后的东西才是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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