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行走新安江:徽之味》赵焰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8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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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赵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以文笔畅达、思想通透见长,多种作品在全国有较大影响,深受读者喜爱。出版有长篇小说《异瞳》《无常》,中短篇小说集《与眼镜蛇同行》,历史传记《晚清三部曲》《晚清之后是民国》,文化散文《思想徽州》《行走新安江》《千年徽州梦》《在淮河边上讲中国历史》,电影随笔《巴黎的忧伤》《蝶影抄》,散文《野狐禅》等书籍30多种。

【编辑推荐】

《赵焰文集卷一:徽州文化散文精编》该卷从不同的角度,全面而深入地阐述了徽州的历史、文化、人物、风情等,充分描摹出徽风皖韵之代表徽州文化的独特魅力。《行走新安江:徽之味》着重介绍徽州予人的文化印象,以新安江的流向为线索,从其源头六股尖写起,一路逶迤而来,描写了沿途的山水人情、风俗典故、历史遗迹、人物事迹,用细腻的文笔,刻画了徽州的自然、文化与历史面貌,牵引着读者踏上一条文化和精神之旅。同时,介绍了沿途的经典徽州美味及其发展传承,不仅有传统的徽菜代表,更有街头巷尾的小吃,将舌尖上的徽州细细道来,由此折射出徽文化的博大精深。《思想徽州:徽商六讲》重在从精神层面解读徽州。从徽商的起源、发展、特点、代表人物、经典事迹六个方面讲述了徽商精神与徽文化的关系,并且通过徽州文化、徽商状况和精神这个窗口,了解徽州、思考徽州。沉积静谧的徽州具有优秀的文化,孕育出“徽骆驼”,却也因自身的局限性,导致徽商在外致富,回乡后并没有反哺故土。本书即阐述了两者之间相辅相成的关系。《千年徽州梦:老徽州》则带领读者穿越回历史上的徽州。通过一幅幅珍贵的老照片,还原真实的徽州,发掘出徽州积淀千年的文化。

《行走新安江:徽之味》系赵焰徽州文化散文集萃。赵焰生长于徽州,又走出了徽州,这决定了他对于徽州的回望,既有情感的渗透,又有理性的思考。赵焰的徽州文化散文,不同于一般性游记随笔,是在阅尽徽州山水风光的同时,以一个文化行走者的姿态,既人乎其内,又出乎其外,从不同的角度,全面而深入地阐述了徽州的历史、文化、人物、风情等。各分册之间,既有整体概貌,又各有侧重。作者思想深刻而敏锐,文字富有现代感和穿透力。有人评价赵焰的黴州散文,是“坐”中国文化的“天”,来“观”徽州文化的“井”。可谓一语中的,形象地概括了赵焰徽州文化散文的精髓和特点。

【名人的书评】

明代文学家汤显祖有诗云:“欲识金银气,多从黄白游。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当代著名作家赵焰从徽州那片水墨画长卷中走出,携其《千年徽州梦.老徽州》《行走新安江.徽之味》《思想徽州.徽商六讲》,讲述徽州的历史,带我们走近徽州,找寻剪不断的乡愁……

《赵焰文集卷一:徽州文化散文精编》是一套徽州文化散文,文字富有现代感和穿透力,蕴含着深刻的思想内涵,将一个多维度的徽州,活色生香地展示出来,“坐”中国文化的“天”,来“观”徽州文化的“井”,充分体现出徽州文化的精髓。

徽州就是一个人、一幅图、一物件、一本书、一杯茶、一朵花……当安静地看,用心地品,用思想去解剖,用体温去摩挲,用禅意去赏玩,当所有的一切都不可避免地商业化,带着他们的人、事以及心思时,一个人,如果能独守空灵,借助于某种神明,用内在的纽带试图去连接那一片安谧的气场,就该是一种幸事吧?这样的感觉,与其说是思念的流露,不如说是乡愁的排遣。一种坠落于时空变幻中复杂情感的宣泄。

【行走新安江:徽之味的书摘】

总序

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性情浮躁之人,定力较弱,喜新厌旧。自己的写作也是,虽然笔耕不辍,不过文字却五花八门、难成系统,既涉及徽州,也涉及晚清、民国历史;有散文、传记,也有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中国文化随笔什么的。文字全是信马由缰,兴趣所致,写得快活和欢乐,却没想到如何深入,更不考虑流芳人间什么的。回头看自己的写作之路,就像一只笨手笨脚的狗熊一路掰着玉米,掰了就咬,咬了就扔,散了一地。

写作幸运之事,是难逃时代的烙印:文明古国数十年,相当于西方历史数百年——我们的少年,尚在农耕时代;青年时代,千年未遇的社会转型光怪陆离;中年之后,电子信息时代五光十色……童年时,我们只有小人书相伴;中年后,手机在手,应有尽有。少年时,我们赤着脚在田埂上滚着铁环;中年后,我们在高速公路上开起了汽车。少年时,喜爱的姑娘浓眉大眼大圆脸;中年后,美人变成了小脸尖下巴……世界变化如此之快,除了惊奇、欣喜,就是无所适从。

人生一世,各种酸甜苦辣麻缠身。写作呢,就是一个人挤出来的茶歇,泡上一杯好茶,呷上一口,放空自己,不去想一些烦心事。现在看来,这样的活法,使我的内心丰富而坚强,虽然不能“治国、平天下”,却可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我经常戏言:哪里是勤奋,只是做不了大事,也是把别人打牌喝酒的时间,拿去在纸上胡涂乱抹罢了。这话一半是戏谑,一半也是大实话。世界如此精彩,风光各有人在,有得就有失,有失就有得。不是谁都有机会成为弄潮儿的,做不了传奇,做一个时代的观察者和记录者,或者做一个历史深海的潜水员,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一路前行中,也有好心人给我掌声,也为我喝彩——写徽州,有人说我是“坐天观井”:坐中国文化的井,去观徽州文化的天;写晚清,有人说我将历史写作和新闻写作结合得恰到好处;写小说,有人说我是虚实结合,以人性的视角去觉察历史人物的内心……这都是高看我了。对这些话,我都听在耳里,记在心里,视为鼓励。我也不知道哪对哪,只是兴之所至,耽于梦幻罢了。写作人都是蜘蛛,吐了一辈子丝,网住的,只是自己;也是蚕,吐出的丝,是为自己筑一厢情愿的化蝶之梦。对于写作,常识告诉我,目的是为了自己的内心,不是发财,也不是成名,而是写出真正的好文字;要说真话,必须说实话——花言巧语不是写作,自欺欺人不是写作,装腔作势不是写作。真话不一定是真理,不过假话一定不是真理。在这个世界上,说真话和说实话并不容易,很多人不知道什么是真话,很多人不敢说真话。怎么办?借助于文字,直达心灵。灵魂深处的声音,肯定是真话。

自青年时代开始写作,写写停停,停停写写,不知不觉地,就到了知天命之年,不知不觉,也写了三十多本书了。庆幸的是,我的书一直有人在读,即使是十几年前写的书,还有不少人在读在转。想起张潮的一句话: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其实写作也一样:少年写作,充满期望;中年写作,惯性使然;老年写作,不得不写,因为已无事可做。的确是这样,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可以对话的人会越来越少。写作,是对自己的低语,也是对世界的呓语。

写作没有让我升官发财,却让我学到了很多,得到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我明白*基本的道理是“我思故我在”,明白*妙的境界是“无”。通过写作,我不再惧怕无聊,也不再惧怕“无”。我这样说,并不玄虚,是大实话,也是心里话。

感谢安徽文艺出版社,将我一路掰下的“玉米棒子”收集起来,出成文集。文集如家,能让流浪的文字和书籍,像游子般回归。不管它们是流浪狗、流浪猫也好,还是不记得路的鸽子、断了线的风筝也好,家都会善待它们,让它们排排坐、分果果,靠在大院的墙上晒太阳。晒着晒着,就成了葳蕤蓬勃的太阳花了。改一句张爱玲的话:人生,其实是一袭华美的锦袍,绣满太阳花,也爬了一些虱子。当人生的秋天来临的时候,晒着太阳,展示锦袍,也捉着虱子,应有一种阿Q般的美好。人活一世,本质上都得敝帚自珍,充满自怜和自恋的乐观主义精神,否则哪里活得下去呢?虽然文字和所有东西一样,终究是落花流水,不过能心存想念、心存安慰,又何尝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呢?

文集又如大门关上的声音,让人心存忐忑,仿佛身后有追兵,一路嗷嗷叫着举着刀剑砍来。面对此状,我更得如狗熊一样奔跑,得拼命向前,拼命跑到自己的*点,然后像西西弗斯一样摔下来。

感谢缘分,感谢相关助缘之人,为我半生的写作,作一个总结和了断。这是一部秋天奏鸣曲,畅达之中,有平静的惬意和欢喜。

是为序。

本卷序

苍白的乡愁

|一幅图|

在我的印象里,外公和外婆一直端坐在老屋堂前八仙桌的两旁,静穆无声,就像是一幅巨大立体的古代容像。

他们似乎一直是老人:外公长得白白净净的,有着稀稀拉拉的胡须,说话慢条斯理,永远是慈眉善目的;而外婆呢,似乎总是有倾诉不完的怨气,只要一开口,便用一口难懂的歙县话大声地数落。平日里,很少看到他们走出那个黑漆漆的大门,一有空闲,他们总是喜欢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土地庙里的一对菩萨。

老了,也许只剩下沉默和思想了。外婆的心思是好揣摩的,无非家庭,无非生计;而外公呢,这个十来岁就开始“下新安”,后来又壮志未酬的“老徽商”,对于自己的人生,会不会有着失意的懊恼?或者,有着对宿命的怀疑?——总而言之,他们应该是在反刍吧,人与牛一样,在很多时候,是需要反刍的。当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做完,无须再做的时候,他必定会选择沉默和端坐,反刍岁月,内心忧伤。

|一物件|

20世纪70年代,外公、外婆的家已近一贫如洗了。我小时候只见过几枚老银圆,很漂亮,沿着边猛一吹气,侧耳聆听,便能听到风铃似的清脆响声。后来,银圆不见了,拿去换钱了,一枚银圆,当时能换八元人民币。我能得到的,只是一些铜板。铜板很漂亮,上面有一些字,“光绪”“咸丰”什么的。铜板是我们用来“打币”的:把一分、两分的人民币硬币放在青砖上,用铜板去打,打下来的,就归自己了。铜板是无孔的,铜钱则是有孔的。铜钱我们都瞧不上眼,在一些角落和路边,经常会看到一些生锈的铜钱。铜钱,就像历史的弃儿。

那一年夏天,我忽然迷上了斗蟋蟀。有一天,在老宅的旮旯里逮到了一只蟋蟀,顺手就放进了一只玻璃瓶子。泥菩萨似的外公忽然开口,他对舅舅说:你找几只蟋蟀罐给他,让他放蛐蛐。于是,舅舅不知从哪个角落拖来一个脏兮兮的大木橱子,里面竟然有数十个蟋蟀罐子!有的是陶砂制的,有的是青石刻的,看得出,是有些岁月的了。我挑了一个*漂亮的:似乎是用龙尾石雕刻的,比一般的蟋蟀罐要小,因为小,根本就不能放蟋蟀,一放进去,就跳出来了。但我喜欢这只罐子,它小巧、精致、漂亮,盖子上刻有一个人物,身着明代官袍,线条流畅;罐底下,有着篆刻印,大约是制作者的图章。

这个蟋蟀罐至今还留在我的身边,放在我的柜子里。前些年有一次拿出来赏玩,盖子落在地上,打碎了,随后又用胶水粘上,算是破相了。有时候偶然瞥到这个物件,我会突然想:当年这个蟋蟀罐到底是谁的呢?它比外公的年纪大,甚至要比外公的外公年纪都大。这个罐子那样精致,那样漂亮,当年的主人一定对它爱不释手吧?但爱不释手又能怎么样呢?物还在,人已去。两厢渺渺,物我两忘。

人真苦,童年如白纸,命终复空旷。我们生而支离破碎,只能依靠各种各样的物件来修修补补。

|一本书|

如果说“心想事成”的确有的话,那么我与《歙事闲谭》这本书的结缘,还真是心想事成。

2004年左右,正是我对徽州有着浓厚兴趣的时候,我阅读了很多有关徽州的资料,发现很多资料都出自许承尧所编撰的《歙事闲谭》,但我一直没找到这本书。那一天,我们去了徽州,把车停在屯溪老街边的延安路上买东西,顺便就进了旁边一个小书店,就在书架上看到了上下两本《歙事闲谭》——这样的感觉,不是“心想事成”,又是什么?

《歙事闲谭》其实就是怀旧。怀旧的心思,除了追溯尘封的人物和事件,还得触摸一些过去的品质:清洁、专注、端庄、认真、静美、自然和真实。那些不怀旧的人,总是显得肆无忌惮、无所畏惧。他们都是没有故乡的游子,是漂泊在这个世界上的萤火虫。在《歙事闲谭•自序》中,许承尧这样阐述他编撰的初衷:“垂老观书,苦难记忆,因消闲披吾县载籍,偶事副墨,以备遗忘。”他所说的“以备遗忘”,不是针对个人,更像是对未来。也因此,这本书更像是回忆,是一个老人对前世徽州的回忆和总结。眼中有大美者,内心必有敬畏和惜缘。

许承尧是老徽州*后的“三昧真火”。当老徽州注定逝去,新的世界携着锋利、快速和浮躁扑面而来的时候,也许,*的选择,就是躲进书斋,用一种温润的回忆来消解这个世界的寒冷。

回忆,是怀念,是留存,更是确立一种根基。许承尧的用意,我想就在于此。

|一段话|

现在回忆某些久远的事件和场景,我会不由自主地眩晕,像跌入空蒙,飘荡于云雾之中——从2000年开始,我陆续写了一些有关徽州的书,比如2004年的《思想徽州》、2006年的《千年徽州梦》、2007年的《行走新安江》以及穿插其间所写的《发现徽州建筑》(与张扬合作);然后,又因为喜欢徽州老照片的缘故,在2010年写作了《老徽州》。写这些书的初衷,是想以自己自以为是的思想,撞击一下徽州,然后去触摸徽州文化的内里。这样的感觉,就像一个妄自尊大的年轻人,以吃奶的气力,试图晃动千年古寺边上硕大古老的银杏树——然后喘着粗气,听头顶上叶子窸窣的响声——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书出版之后,大约是切合现代人的阅读口味和思维方式吧,不时地会听到一些肯定,引发一些共鸣。有点小得意的同时,也会让我诚惶诚恐、羞赧生怯。

感谢安徽文艺出版社,是他们给这一套书穿上了新装。沉静的包装风格,对于文字和思想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结局;尤其是对于我淡淡的乡愁来说,这是一种很好的“小团圆”。

徽州就是一个人、一幅图、一物件、一本书、一杯茶、一朵花……当安静地看,用心地品,用思想去解剖,用体温去摩挲,用禅意去赏玩,当所有的一切都不可避免地商业化,带着他们的人、事以及心思时,一个人,如果能独守空灵,借助于某种神明,用内在的纽带试图去连接那一片安谧的气场,就该是一种幸事吧?这样的感觉,与其说是思念的流露,不如说是乡愁的排遣。一种坠落于时空变幻中复杂情感的宣泄。

徽州从未消逝,它只是和流逝的时光在一起。

一条大河是有灵魂的。

有很多次,我站在新安江边,端详着眼前的流水,安安静静地聆听她的倾诉。她的声音从来都不是简单枯燥的,相反,她复杂、雄浑,同时又纤细入微,像音乐一样隽永深邃。我更愿意把这样的河流当作一部伟大的交响曲,而这样的交响曲,与时间长河一样,是拥有生命的。在皖南,新安江无与伦比。无与伦比是指她对于这块土地的影响力:她可以说是一条女性的河,也可以说是一条男性的河。说她是女性,是指她养育了徽州,她给徽州以哺育,给徽州以宽容、博大、细腻、温柔等品质,她是徽州的母亲河;而从另外一重意义来说,她又是男性的河,她同样给徽州以财富、勇敢、无畏、智慧等许许多多东西。她始终以她的活力服务于人类,也服务于徽州,似乎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与徽州有着永世情缘。

新安江是徽州的血脉。对于徽州来说,她的成长史,也就是新安江自身的成长史。我们还可以把新安江称作是徽州文明的月亮河。说月亮河的意义在于,这一条河流赋予了徽州潜质,也给予了徽州很多观照。她所具有的,是月色般干净而明亮的神性。这样的情景就如夏夜里的月色,静谧、通明,更显诗情画意。新安江不仅对徽州的自然和文化有巨大的影响,同时可以说,这条秀美异常的河流也赋予了徽州人文的意义。假如没有新安江,这块土地会呆板很多。新安江使得徽州有了灵魂,也有了无限的内容。

新安江同样给予徽州归宿感。时间是一条河流,同样,河流也具有时间的性质。这样的归宿感,在某种程度上,与生命的本源、时间一脉相通。从*意义上说,时间从未流向我们,我们总是逆流而上。现在只是未来转变或溶解为过去的那一刻。从时间的意义上说,从来没有现在,现在转瞬即逝。当然,这样的时空概念,听起来未免有点形而上,但我们总是躲避不了这样的人生命题。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这句话一直有很多解释。这些解释,都是有关时间、静止或者存在的。但不可否认的一点就是,人类总是与河流有着一种亲近感,一条真正的河流,是会导引人们回到快乐老家的。

正是因为这种本质上的潜在意识,很小的时候,当我*眼看到新安江时,我就感受到这条河流的亲切。十几年前,我还是一个懵懂少年,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就在新安江边的屯溪工作。有一年春天,我曾经沿着新安江溯源而上,往率水方向,一个人骑车行走,一直骑到山附近。新安江两岸一派美景,近山滴翠,远山如黛,蜂飞蝶舞,鸟语花香。我一路走一路看,我的身边是静谧而温柔的春水,而更远一点,山坳密密的树林边,掩映着白墙黛瓦。这样一幅清新美丽的自然风景,就随意地散落在我的身前左右,天地之中,一派明媚春光。

我当时看得如痴如醉。当然,对于年轻的我来说,除了如诗如画的感慨之外,对于世界,思想尚不具有穿透力。我只是单纯地欣赏新安江两岸的美景。那时的新安江整洁而干净,不像现在,在美景中总掺杂着随处可见的垃圾,就如同人的皮肤上不时呈现出一个又一个癣斑。在这次行走新安江的过程中,我*切身的感受就是,对于当代农村来说,大量的垃圾污染已成为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虽然我一直不太愿意提及这样的事情,但我回避不了。我不得不说,我们的河流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污染,我们的血管正在遭受一场癌变,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想想办法开始一场脚踏实地的拯救运动了。

新安江流域几乎覆盖了整个徽州。从地貌上说,徽州是一个大盆地,它四面环山,北面是黄山山脉,南面是大彰山山脉,东面是天目山山脉。这样的地形、地貌,使得徽州在水系上形成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一府六县”几乎所有的水系,都流向新安江,然后流入浙江境内,*后归于东海。这样的现象,真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正因为如此,也就形成了徽州在自然和文化意义上的相对完整,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它都是一个整体,具有相对独立的意义。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河流又如同人一样。从嗷嗷待哺到独立行走,直至长大成人,在不同时期、不同的地方,会有一些不同的称谓,比如说乳名、小名、学名、大名,甚至某种笔名和职务,等等。新安江同样如此。当她发源于休宁与婺源交界处的六股尖时,她有一个乳名,叫冯源,那是因为源头的位置在休宁县冯村乡境内;然后,在此之下,她被称为大源河;再然后,它又叫作率水。在屯溪,横江流入了率水。横江,同样也是新安江上游一条重要的支流;从屯溪的率口往下,一直到浦口,这段河流称为渐江。在浦口,渐江与练江交汇。练江是新安江*重要的二级支流,在练江这一段当中,有几条重要的三级支流汇入,她们分别是丰乐河、富资水、扬之水。练江在浦口与渐江交汇后,往下,河流就称为新安江了。新安江一直往下流,在歙县的深渡,新安江注入千岛湖,也就是新安江水库,然后,跌出大坝到达浙江境内,先是叫作桐江、富春江,到了杭州闻家堰,这条河流又改叫钱塘江。在激起一片钱塘潮之后,这条长达千里的河流,*后浩浩荡荡地汇入东海。

应该说,新安江,乃至在此之下的桐江、富春江、钱塘江,对于皖南、浙江乃至东南沿海地区的影响是巨大的,就如长江对于中国腹部地区的影响一样。在我看来,新安江*重要的是她有着一种广泛意义上的文化作用,新安江所具有的,是一种开放的意义。因为她一直奔腾到海,在她的流域中,可以感受到那种清新的海洋之风,她使得整个皖南和浙西地区变得开放,也变得灵动。由于新安江川流不息,那种由新安江所带来的清新之风,以及文明的积淀,才使得两岸广大地区慢慢地蜕去了山野的莽荒之气,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也形成了人与天、人与地、人与人相对和谐的局面。

新安江是一条在徽州人生命中流淌的河流,也是令徽州人魂牵梦绕的河流。对于这条横贯徽州的河流,几乎每一个徽州人都有着深深的情结。我们在休宁探访时,见到了85岁的休宁师范进修学校的退休教师金家琪先生。金家琪先生在退休前一直教授地理,编撰过有关徽州地理的教科书。他写得一手好文章,对徽州文化异常熟悉;同时,他还刻有一手漂亮的版画,20世纪60年代他就是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对于金家琪老先生来说,新安江一直是他人生中一个色彩斑斓的梦,他一生中一个重要的心愿就是自己带着帐篷徒步新安江进行考察,考察新安江的水利情况、地理情况、人文情况,甚至包括动植物情况。20世纪80年代,退休之后的金家琪先生终于有时间着手这项工作了,他买了帐篷,也购买了详细的地图,准备跟儿子一道走进新安江的源头。但因为金家琪先生想买两支猎枪一事受阻,于是整个计划搁浅。现在想起来,金家琪也觉得很后悔,但毕竟,他也没有办法。如果没有猎枪,是不可能进入深山的,当时的新安江源头是野兽出没的地方。金家琪的心愿,实际上也是每个徽州人的心愿,因为在每个徽州人的心中,都知道新安江的地位,也知道自己与这条河流的血脉联系。

从本质上来说,新安江流域的徽州一直建立在一种罕见的自然美与社会美的交汇之上。她在漫长的历史阶段一直持有一种敏感而积极的态度,并且因汲取自然美和社会美而改变了很多。在数千年的历史进程中,徽州可以说是一点一滴地逐渐形成,从淳朴到恬静,由原始到富庶,从华彩到淡雅。徽州的变化,可以说是时间的积累和沉淀,它不仅仅是经济上的,也是历史文化和人文意义上的。如果把徽州已有的历史分为幼年、壮年和老年的话,那么在徽州的幼年时期,她一直处于淳朴的农耕状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遍享生命的真谛。而在她的壮年时期,意义开始进入社会生活,一方面,人们由创造开始沐浴文化的光华;另一方面,财富和道德一起,开始进入并且囤积,人们利用财富和道德,也受制于财富和道德。而她的晚年,当现代化慢慢走近之后,农耕社会的徽州开始破落,破落得如悬挂在天宇上的一弯残月,冷清、孤独,一直缅怀着昔日的时光。在她面前车轮滚滚,而她却一直无奈,无奈地观看着日出日落、花开花谢。在这样的状态中,徽州自始至终都有着混沌初醒的成分,当徽州努力从历史中睁开双眼的时候,虽然眼前一片阳光灿烂,但在枕边,依稀留下的,却是呓语旧梦的水渍。

正因为如此,我们在这个春天里所进行的沿着新安江的探访和行走,不是为了讲述一个旅行故事,也不是为了复述历史。我们不是沿着河流单纯地行走,而是跟随河水在进行一次时间的旅行。这样的行走,它*主要的对象是人,是自然,是文明,以及人的欲望和追求。自然美不是我们的侧重点,我们的侧重点是寻找自然与文化之间、现实与历史之间,甚至虚与实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这样的行走是有意义的——与笔端相比,更看重脚步;与文章相比,更关注生命;与现象相比,更关注本质。我们的目的是更全面、更深入地接近徽州——从总体上来说,徽州可以说是一个复杂无比的结合体:没有自然徽州,就没有烟火徽州;没有烟火徽州,就没有文化徽州;没有文化徽州,就不可能有历史徽州;没有历史徽州,就不会有思想徽州……而这些,都是与新安江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是新安江水在牵引着我们,让我们踏上一条文化之旅和精神之旅。这是我们在这个春天里的一次远行,尽管这个季节一直具有某种诱惑力和欺骗性,但还是有很多的真实展示在我们面前,我们会因此有很多感悟喷薄欲出。

让我们从新安江的*滴水开始寻找,寻找徽州无所不在的暗藏,同时也开始某种意义上的真正远行。我们不是过去的信徒,不是时间的奴隶。我更愿意在这样的春天——新安江两岸黄花肆虐,让我书生的青衫在扑面而来的历史与现实之风中旗帜一样飞扬。

而这样的行走,更像是一次对徽州自然、文化与历史的朝圣和探源。

一条美丽的河流总是有一个诗意的开头。

六股尖,地处休宁县冯村乡,海拔1629.8米,北纬29.34°,东经117.45°。

山影远远的,虽只是天际边的一抹黛色,却一直呈龙马奔腾状,极富气势和动感。在山影的*处,隐约可见一山峰,巍峨耸立,那就是六股尖,是新安江的源头。

考证出六股尖是新安江的源头,也只是近年的事。实际上关于新安江的源头,在很长时间里一直有争论。宋朝时罗愿的《新安志》是这样记载的:“《汉志》渐江水出黟县东南入海,今岭属婺源,而溪属休宁,古皆属黟。”这似乎说得比较清楚了。但同时,也有另一种观点,说新安江的源头来自绩溪登源河。杨万里当年曾有一首诗,题目就叫《新安江水自绩溪发源》,全诗如下:

金陵江水只咸腥,敢望新安江水清。

皱底玻璃还解动,莹然醽醁却消酲。

泉从山骨无泥气,玉漱花汀作佩声。

水记茶经都未识,谪仙句里万年名。

杨万里毕竟是诗人,他的有关新安江的起源来自绩溪的观点想必是道听途说。《明史•地理志•杭州府》、《山海经》、明弘治《休宁县•山川志》都认可了罗愿的说法,都认为新安江的源头在古黟境内,也就是现在的休宁县。到了20世纪40年代,有人曾经对史载的新安江源头提出质疑,当时的浙江省水利勘探队推论出钱塘江的正源在衢江,而源头在开化的莲花尖。在此之后,又得出兰江是新安江的正源,源头在休宁县龙田乡的青芝埭。一时间,新安江源头之说变得扑朔迷离。

直到20世纪80年代,浙江省组织了一支科考队,对新安江进行了深入的实地考察,在此基础上经过反复论证,终于在1986年1月3日的《人民日报》上一锤定音:“钱塘江的正源在哪里?钱塘江的长度是多少?浙江省科协等单位发起的由十四名科技工作者组成的钱塘江河源河口考察队,1983年和1985年曾为此进行了两次专门考察,考察确定,钱塘江正源是新安江,源头位于安徽省休宁县海拔1600多米的怀玉山主峰六股尖。入海口位置是浙江省海盐县的澉浦至对岸余姚市的西三闸一线,全长605公里。”一场旷日持久的源头论战从此画上了句号。

“河源为远”,一直是地理上的约定俗成。寻找河流的源头,当然得沿河流溯源而上,一直追寻到*初那一脉细小的流水。这样的事情,深入地想来,还真有点形而上的意味——那是因为*初的源头一直捉摸不定,*汪水,甚至*滴水,就如*线光芒,是无处不在而又无法辨明的。水的意义,包括源头的意义也是如此,新安江的*滴水,在*意义上说,是具有理念意义的,当*滴水从云彩中缥缥缈缈地落下,或者从土地中渗出时,河流的灵魂,就已经依附于其中了;然后,便有了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它们又很快积蓄成一汪水,水满则溢,便有了涓涓的溪流……这样的意义,就如同“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哲学意义一样,也如同这个世界数字的意义,从0到1,到2,一直到∞,实际上是一种“无中生有”的过程,0是无,然后是1,是2,是3……这都是“有”,而*后,是∞,∞又是什么呢?同样是“无”。“无”是“有”的开端,同样也是“有”的结束。就如同那*滴水,当河流产生的时候,*滴水就已经消失了;而河流*终流向大海,同样也是消失,消失于巨大的“无”之中。

新安江发源地

现在,我们来到位于皖赣边界的玉龙山脉脚下。山脉宛若一条巨龙,绵延数十公里,它是赣东北的怀玉山脉向西北方向的延伸。所有的崇山峻岭都像一个独立而古老的王国,它的存在,完全可以让山下的人类社会相形见绌。从地质上来说,这一带的地层岩特别古老,它是世界上*古老的浅变质岩,地质上属于千枚岩类和板岩类,年龄在10亿年以上。这样的数字听起来让人心惊肉跳。

在这个古老的王国中,一直生活着各种各样的动物,它们是这个世界上*活跃的一群。飞禽是*丰富多彩的。翻开那些鸟的辞典,就会发现,似乎只要是辞典中列出的,这座山上就有它们的影子,它们是猫头鹰、鹞鹰、画眉、八哥、黄莺、山树莺、银鸡、锦鸡、红鹁、乡眼鸡、竹鸡、白鹭、池鹭、夜鹭、棕嗓眉、绿翅鸭、花脸鸭、鸢、山斑鸠、大杜鹃、小杜鹃、四声杜鹃、鸺鹃、翠鸟、长耳鹗、白颈长尾雉、秃鹫、锦江鸡、白头鸭、火鸠、八音鸟、喜鹊、鹌鹑、金腰燕、大雁、啄木鸟、小云雀、黄鹂、乌鸦、灰椋鸟、雀鹰、文鸟、蓝翡翠、大山雀、红头山雀、一枝花、环颈雉等等。它们的种类多么丰富啊,正因为丰富,所以整座山峦会变得特别有诗意,仿佛整座山峦就是一个百宝箱似的,只要一打开,就有七彩斑斓扑面而来。

飞禽,是这座山峦华美的诗句;而走兽,更像是森林的孩子。即使它们拥有庞大的身躯,它们同样也是孩子。在自然界,只有走兽的心思*为单纯,它们的眼神如清澈见底的泉水。走兽们一直是这个世界的经历者,在不断的轮回中,它们明白了很多真谛。它们不贪婪,也不复杂,它们具有真性情,从不装腔作势。它们一直是平等的,一只松鼠与一头豹子之间,往往可以平等对话;它们和睦地生活在一起,虽然时有悲剧发生,但总体而言,并没有太多的冲突和恐怖。在它们中间,是不存在着身份地位的,也不存在着种族差异。无论是黑麂、猕猴、毛面短尾猴、苏门羚、小灵猫、云豹、金钱豹、獐、毛冠鹿、娃娃鱼、豹猫、刺猬,还是水獭、石獾、狐狸、黄鼬、豺狗、九江狸、貉子、红春豹等,它们都有着各自的天地,也有着各自的活动习性。它们全都单纯透明地生活着。比较来讲,阴险一点的,是大蟾蜍、蝾螈、蓝尾石龙子、虎纹蛙、五步龙、蝮蛇、金环蛇、银环蛇、赤练蛇、黄肚蛇、土公蛇、竹叶青蛇、王锦蛇、虎斑游蛇、金钱龟等,但它们也只是外表丑陋,至于具体的心思和行为,也狡猾诡异不到哪儿去。它们的内心,跟这个王国所有的居民一样,都是一目了然的。

相比较而言,那些常年生长在崇山峻岭中的树木,倒像是六股尖真正的主人,因为它们的生命更长,经历也*多。它们的心*静,那是因为它们的欲望*少,它们一直静静地生长,静静地观看,静静地思考。它们想的、看的,似乎比谁都多,但它们一直缄默不语。尤其是那些大山深处的千年古树,更像是这个庞大家族中的智慧老人,只有它们,才能控制得住局面,使得所有的关系趋于平衡与和谐。走兽飞禽们当然是聪明的,但跟这些树木相比,它们往往只有自甘渺小的份儿。

当然,这些树木似乎也是不一样的,它们也有着不同的姓氏,有着不同的家族和不同的出身,它们就如同人一样,繁衍、迁居、聚集、生长。在这些树当中,红豆杉、黄杉、银杏、香榧、皂荚们的存活时间都在千年以上,它们都可以说是这座山的活化石。它们分别都揣着一本厚厚的谱牒,记录着这座山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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