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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恨水(1895年5月18日-1967年2月15日),原名张心远,生于江西广信,祖籍安徽潜山。张恨水自1914年开始使用“恨水”这一笔名,取南唐李煜词《相见欢》“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之意。1924年4月张恨水开始在《世界晚报?夜光》副刊上连载章回小说《春明外史》,这部作品使张恨水一举成名。1926年,张恨水又发表了另一部作品《金粉世家》,从而进一步扩大了他的影响。但真正把张恨水声望推到*峰的是长篇小说《啼笑因缘》。至此,张恨水的名声如日中天,有评价说:“即使不看小说的人也知道这个作家,就如同不看京戏的人也知道梅兰芳一样。”张恨水因此成为“鸳鸯蝴蝶派”代表作家,被尊称为现代文学史上的“章回小说大家”和“通俗文学大师”*人。
张恨水是“鸳鸯蝴蝶派”代表作家,一直为小说家的巨大声名所掩,散文印行于世者并不多,世人之中知者亦少。本次是张恨水散文作品首次以全集的形式结集出版。“全集”共分七卷,分别为《*后关头》《小月旦》《山窗小品》《北京人随笔》《上下古今谈》《明珠》《写作生涯回忆》。这些作品字里行间都充盈着诗画之美,透露出一种清淡秀雅的闲逸之风。阅读这些日常清谈式的作品,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张恨水那于寻常旧市巷陌之中寄寓的深深家国沧桑之感。
“鸳鸯蝴蝶派”的代表作家张恨水的散文全集国内独家首次出版,带您走进有“中国大仲马”“民国**写手”之称的张恨水的文学和内心世界,透过时评家的真实报道,全景式解读曾经硝烟弥漫的抗日战争时期的社会百态。
闲适冲淡与家国情怀——张恨水散文札记谢家顺对于自己的散文创作,张恨水有两次提及,一次是写于1945年五十寿辰的《总答谢》:“不才写了三十四年的小说,日子自不算少,其累计将到百来种,约莫一千四五百万字”,“关于散文,那是因我职业关系,每日必在报上三十四年的小说,日子自不算少,其累计将到百来种,约莫一千四五百万字”,“关于散文,那是因我职业关系,每日必在报上载若干字”,“朋友也替我算过,平均以每年十五万字计算,二十六年的记者生涯,约莫是四百万字。”另一次是写于1949年的《写作生涯回忆》:“我平生所写的散文,虽没有小说多,当年我在重庆五十岁,朋友替我估计,我编过副刊和新闻二十年,平均每日写五百字的散文,这累积数也是可观的。”“对散文我有两个主张,一是言之有物,也就是意识是正确的(自己看来如此),二是取径冲淡。小品文本来可分两条路径,一条是辛辣的,一条是冲淡的,正如词一样,一条路是豪放的,一条路是婉约的。对这两条路,并不能加以轩轾,只是看作者自己的喜好。有人说辛辣的好写,冲淡的难写,那也不尽然。辛辣的写不好,是一团茅草火,说完就完。冲淡的写不好,是一盆冷水,教人尝不出滋味。”以上文字,一说自己散文创作数量,一表达自己的散文主张,是张恨水生前仅有的关于散文创作的自述文字。这对研究他的创作成就而言,益发显得珍贵。较之小说创作,张恨水散文创作贯穿于他写作生涯始终,与他的思想性格、感情心态、生活阅历有着更为直接的联系,因而加强其散文研究,将具有透视作家心灵世界、观照作家创作思想的直接意义。一、张恨水散文分期早期(1912年—1919年)张恨水少年时代,即受过严格的散文读写训练,十二岁那年,在两个月内,模仿《聊斋》《东莱博议》笔法作文,完成论文十余篇,其中文言习作《管仲论》颇得(萧)先生和父亲的赞赏。真正开始散文写作,约在他十九岁那年秋天。他流落汉口,替一家小报写填补空白的稿子,并开始以恨水为笔名发表文章,这些稿子,除诗词外,也包括小品随笔和散文游记。1916年冬,二十一岁的张恨水回故乡自修期间,在写小说的同时,写作题为《桂窗零草》的笔记,这是张恨水较正规的笔记散文。1917年春,张恨水应郝耕仁之邀作燕赵之游。这是一次半途而废的旅行,虽旅途艰辛,却开阔了张恨水的眼界,促使他写了一部长篇游记《半途记》。这段流浪生活对张恨水的创作影响很大,“一来和郝君盘旋很久,练就了写快文章。二来他是个正式记者,经了这次旅行,大家收住野马的心,各入正途,我也就开始做新闻记者了”。1918年至1919年,张恨水在安徽芜湖《皖江日报》工作期间,还曾负责两个短评栏和一版副刊的编辑工作,除写长篇小说外,还写“小说闲评”之类的论评式散文。以上这些散文,因年代久远,或文稿丢失或报刊散佚,我们已无法见到,尤其是《桂窗零草》和《半途记》。丰硕期(1919年—1938年)张恨水开始大量写作各类散文,是在1919年秋到北京以后至1923年,这期间他任北京《益世报》助理编辑、芜湖《工商日报》驻京记者,以撰写通讯为主。直至1924年5月、1925年2月,他先后主编北京《世界晚报》副刊《夜光》、《世界日报》副刊《明珠》,张恨水的散文进入*个密集发表期。长期新闻工作的锻炼,使张恨水成为一位阅历丰富、才思敏捷、注重纪实、面向社会的散文作家。1934年5月,张恨水首次西北之行,创作了系列游记散文《西游小记》,内容反映了当时西北地区的民生疾苦。1936年他自办《南京人报》,自编副刊《南华经》并写了大量散文。全盛期(1938年—1949年)这一时期张恨水的散文创作贯穿于他在《新民报》工作的全过程。1938年1月,张恨水到达重庆即被陈铭德聘为《新民报》主笔兼副刊主编。自1月15日起,在副刊《*后关头》连续发表《忆南京》系列散文、《杏花时节忆江南》等多篇散文及大量杂感;特别是1941年12月1日至1945年12月3日开设《上下古今谈》专栏,张恨水每日一篇,累计发表杂文一千多篇,字数达百万字,这些是张恨水杂文的代表作。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时期,张恨水还结集出版了仅有的两本散文集《水浒人物论赞》与《山窗小品》。此外,张恨水又连续发表了回忆北京、南京的系列散文《两都赋》,以及《蓉行杂感》《华阳小影》等系列散文。这些作品的发表,体现了张恨水在抗战时期的散文创作已呈全面丰收的态势。抗战胜利后,张恨水除主持北平《新民报》工作外,还以副刊《北海》为园地笔耕不辍,先后有《东行小简》《还乡小品》《北平的春天》《山城回忆录》《文坛撼树录》等系列散文问世,以及大量杂感、杂谈发表。晚期(1949年—1963年)1949年1月至2月13日,长篇回忆录《写作生涯回忆》在北平《新民报》连载。1955年夏,病后的张恨水南行皖沪等地,创作的中篇游记《京沪旅行杂志》于当年9月在香港《大公报》发表。1956年春末夏初,张恨水应邀参加由全国文联组织的作家、艺术家赴西北参观旅行活动,并写作游记《西北行》在上海《新闻日报》发表,这些散文,叙写了西北地区面貌的变化并抒发了作者由衷的喜悦之情。这一时期,张恨水还创作了一些描述首都北京风光的游记散文。直至1963年,张恨水应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编辑部之邀,写作长篇回忆录《我的创作和生活》。张恨水一生到底创作了多少散文?迄今为止,我们尚无法做出具体回答,只能做一个粗略的估计,有人对他已发表的散文作品进行过估算,其文字总量在六百万字左右,其中半数以上是新闻性散文,在中国现代新闻史上具有一定的价值;文艺性散文约两百万字,两千多篇,数量之多,在现代散文史上也属于屈指可数的丰产者之一。二、张恨水散文特点张恨水的散文作品,就其性质而言,可以将其粗略划分为新闻性散文和文艺性散文。限于篇幅,笔者在此仅就其文艺性散文作一评介。(一)杂感文这类散文在张恨水散文创作中比重*。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至四十年代,写作杂文近三十年,创作数量大、延续时间长,与作家长期担任报纸主笔副刊主编有关。这种随写随发的杂感散文,取材广泛,选题随意,关注社会人生,反映现实生活,反应快速敏捷,议叙海阔天空,形式不拘一格,笔锋多趣微讽。题材几乎触及政治、经济、道德、文化以及世态、人情、风物、习俗等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早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张恨水作为一个编辑和记者就主张新闻自由。他认为报纸应敢于讲真话,敢于为人民呼吁,直言不讳,揭露社会黑暗。如1928年“济南惨案”时,张恨水在《世界日报》副刊上连续发表了《耻与日人共事》《亡国的经验》《学越王呢学大王呢?》《中国不会亡国——敬告野心之国民》等一系列文章,揭露了日本帝国主义者的侵略罪行,表达了与日本帝国主义战斗到底的决心。又如《我主张有官荒》对当时的官场黑暗进行了揭露;《无话可说的五卅纪念》表达了作者对北洋军阀政府镇压学生运动的愤慨、对学生爱国行为的赞颂之情。抗战时期,要在报刊上讲真话极其困难,国民党当局对陪都重庆报纸的检查十分严格,他的不少杂文被书报检查官剪掉、抽稿、开“天窗”。他主编的《*后关头》,也不得不改名为《上下古今谈》。张恨水谈到这一专栏时曾说:“上至宇宙之大,下至苍蝇之微,我都愿意说一说。其实,这里所谓大小也者,我全是逃避现实的说法。在重庆新闻检查的时候,稍微有正确性的文字,除了‘登不出来’,而写作的本人,安全是可虑的。”而在实际中,张恨水一方面要揭露黑暗现实,另一方面要不被当局抓辫子,保全自己。他采取多种多样的手法,将鲜明的战斗性与巧妙的灵活性有机结合,将历史与现实巧妙结合,以古讽今;将普通科学常识与社会问题巧妙结合,以此喻彼。比如通过谈贾似道的半闲堂,影射孔公馆;通过谈杨贵妃,暗示夫人之流;通过谈和珅,提到大贪污;通过说雾,提到重庆政治的污浊;通过讲淮南王鸡犬升天的传说,影射权贵们狗坐飞机的事。声东击西,含沙射影,既击中贵要的要害,又使之无可奈何。这些杂感文,或借鉴历史,以古讽今借题发挥,或以此喻彼运用对比,或以甲衬乙,形式生动活泼,短小精悍,往往一事一议,平易晓畅,适应不同阶层读者的阅读需求。(二)小品文这类散文包括两个部分,其一是对文艺作品、文艺体裁、文艺思潮和文艺流派等进行评论和考证的专著和专文;其二是自己作品的序跋、创作经历的回忆和创作经验的漫谈等。在*类中,结集出版的有《水浒人物论赞》,散篇发表的有《长篇与短篇》《短篇之起法》《水浒地理正误》《〈玉梨魂〉价值堕落之原因》《小说考证》《中国小说之起源》《旧诗人努力不够》《著作不一定代表人格》《泛论章回小说匠》《北望斋诗谈》《武侠小说在下层社会》《〈儿女英雄传〉的背景》《章回小说的变迁》《文化入超》《在〈茶馆〉座谈会上的发言》等。这些文章选题面宽,论述范围广,议论引经据典,博古通今,叙议结合,寓渊博的学识与丰富的艺术体验于随笔浅谈之中,反映了张恨水在各个历史时期的历史观和文艺观,其中不乏真知灼见。在第二类中,主要作品有《春明外史》的前序、后序、续序,《金粉世家?自序》《剑胆琴心?自序》《啼笑因缘?作者自序》《作完〈啼笑因缘〉后的说话》《新斩鬼传?自序》《八十一梦?前记》《水浒新传》的原序、新序等,以及一些专门介绍作者自己创作经历的文章,如《我的小说过程》《总答谢——并自我检讨》《写作生涯回忆》《我的创作和生活》等。这些文章,或介绍和评述自己的作品,或回忆自己的写作与生活,均能实事求是,毫无某些文人自吹自擂的恶习,写得谦虚谨慎,诚挚感人。同时也表现了他自强不息、奋斗不已的精神追求,这些文章是我们当今研究张恨水创作道路、文艺观形成的*手材料。这些小品类散文包括抒情写景、纪游记事、怀古咏史的小品文和游记等。早期习作《桂窗零草》《半途记》是其开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西游小记》《白门十记》,四十年代的《华阳小影》,五十年代的《南游杂志》《春游颐和园》《西北行》等都是其中的佳作。其抒情写景散文代表作是抗战时期创作并结集出版的《山窗小品》,这本散文出版后颇受好评,曾再版多次。张恨水的小品文取径冲淡、清新洁雅、隽永多趣,具有较强的知识性和可读性。究其源,一方面,受中国古代散文“言之有物”“文以明道”思想影响,对散文取实用态度;另一方面,可上溯魏晋南北朝散文,直接继承和发扬了明清两代小品文朴质冲淡的艺术风格,主张散文风格冲淡平和,在意境创造、抒写情趣、驾驭语言等方面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这类散文有写名胜古迹、名山大川的,但更多的是写人们时常所忽视的身边小景、生活中细小的琐事。他的《山窗小品》里的六十二篇短文“乃是就眼前小事物,随感随书”而成,虽称小品,但内容大都摭拾重庆乡间的寻常风物着笔,如珊瑚子、金银花、小紫菊等山间花草,禾雀、斑鸠与雄鸡一类乡野动物,以及卖茶人、吴旅长、农家两老弟兄等寻常人物,或描述其仪容姿态、行为举止,比拟绝伦且刻画逼肖,可谓传神写照,文风沉郁浅淡,从平常习见的事物中发掘诗意,富有生活气息,读来亲切感人。展读《路旁卖茶人》《吴旅长》诸篇,感觉历史情境并不久远,山窗风物虽平常,家国忧思犹在肩。与《山窗小品》连载的同时,是《两都赋》,共二十六篇,其时张恨水任职重庆《新民报》,居住在重庆郊区南温泉三间茅屋之中,面对家破国亡的现实,对于曾经居住的北平、南京,不禁悠然神往,以忆旧笔法,采取日常清谈式白话行文,回忆南北两旧都的旧时巷陌、市井人流,间有斜阳草树、断井残垣的历史沧桑寄寓其中。凡北平之琉璃厂、陶然亭,松柴烤肉、大碗凉茶,南京之中山陵、鸡鸣寺,椒盐花生、铺子烧饼,乃至杨柳、梧桐类树木,均流于作者笔端,处处充满诗情画意,清淡秀雅之中透露出闲情逸致,并在每文文末,将闲适灵动的笔锋一转,时有哀伤叹惋、言近旨远意旨流出,家国前途之忧思、个人身世之飘零,深得杜甫沉郁苍凉之气韵,不尽之意趣与无限之惆怅兼而得之。两者相较,《两都赋》白话行文,《山窗小品》文言写就,虽文笔取径及描绘对象不同,但其中蕴含的一片抗日救国之心、一腔家国情怀却历历可见。《西游小记》是作者西行的一组游记,文中尽数描述了所游历地区的地理状貌、文物古迹、风土人情,同时还融合了丰富的历史文化知识、历朝历代的掌故以及作者浓厚的人文关怀,是游记散文的经典之作。综观张恨水的散文创作,他写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散文显得有些单薄,三、四十年代的作品则走向丰满和成熟,而五十年代则显得力不从心,行文枯涩生硬,缺少情趣。张恨水执着于小说创作而又青睐散文,固然是记者的职业需要,但更深刻的原因却在于他的根深蒂固的中国传统文学观念。传统文学观念轻小说而重散文,张恨水是一位旧文学根底极深的文人,自然难以避免这种观念的影响。也许正是传统观念影响加之中国古代散文(特别是明清笔记小品)的艺术熏陶,才使作家养成了特别看重散文、欣赏散文,并勤于写作散文的习惯,由此形成了一种闲适冲淡中寓家国情怀的独特散文风格。基于此,我们研究张恨水序??言我虽然是个很微末的人物,但我向来反对自传一类的文字。因为我看了不少的自传,有些是谎言,有些也无非是一篇广告。当我在重庆过五十岁的时候,朋友们让我作自传,我婉谢了。老友张友鸾以为不可,他以为我在文坛上,多少有点影响,对这点影响,不可没有一个交代。他以和我三十年知交之深,很兴奋地提起笔来,要作《张恨水论》。这篇论他打算从我三代的历史考起,小至于我写的一首小诗,都要谈谈,这心愿不可谓不宏。可是他只写了几千字,就搁笔了,因为他太忙。我自然是一笑了之,而觉得没有交代也好。说话之间,又是四个年头。我是一切云过太空。*近,我辞去了报社的工作(指1948年12月12日辞去北平《新民报》工作),去年十二月十二日以后,我的生活忽然起了急剧的变化,失去了平常的生活秩序。我是个推磨的驴子,每日总得工作。除了生病或旅行,我没有工作,就比不吃饭都难受。我是个贱命,我不欢迎假期,我也不需要长时间的休息。辞去工作后,这时感到无聊,我那矛盾的心情,似乎是吃了一碟四川的棒棒鸡,除了甜,咸酸辣苦,什么滋味都有。我于是慢慢地长思了。人生几十年光阴,像电影似的,一幕一幕地过去。中国人形容这个速度,是“白驹过隙”,其快可知。而我这时咸酸苦辣的境地,也不过是白驹过隙中千万分之一秒,其实也可以稍稍地忍耐,让它过去。可是我又另有一个感想,我家乡安徽人说的话:今天脱了鞋和袜,不知明日穿不穿。这个“不知”目前是非常之明显。万一是明天不穿,趁着今天健康如牛,我是不是有些事要交代的呢?天下大事,轮不着我谈。家庭琐事,诗云:“我躬不阅,遑恤我后?”我也犯不上去多那些事。只是一点:写了一辈子文字,得了同情者不少,恐怕神交之多,在普通社会里,我是够在六十分以上的了。对于这神交,我还愿更结下一层更深的友谊。同时,也有人对我发生了不少的误解。举一个例:在东北和华北沦陷期间,伪造的张恨水小说,竟达四五十种之多。那里面不少是作孽的文字,把这罪过加在我身上,我太冤,我也应当辩白。于是我想到,我应当写一篇短短的文字,让孩子们抄写若干份,分寄我的好友,让他们分别为我保存。说乐观点,在我百年之后,从朋友手里拿出我的亲笔供状来,不失人家考张恨水的一点材料。我这样想,我就要办。而家人以为这是不祥之兆,反对我这样做。虽然说不祥的有些愚昧,然而总是好意,我也就算了。前两天到报社(北平《新民报》),和同人谈起。同人笑说这很有趣,遗嘱式的文字,当然可以不必。不过你能对自己的写作,作一个总检讨,那还不失为有意思的事,索性你写详细一点,我们拿到报上来发表,若以留材料而论,没有比在报上发表以后可留的程度更深的。我始而考虑,这是不是违反我的素志来写自传?但同人再三地怂恿,我的意志也就动摇了,我答应改变自传方式写,向读者写个供状。这供状是不是撒谎?是不是自我宣传的广告?我没法子深辩,敬求读者先生的批判。文里除了必要,不提到我的生活和家庭,罗曼司更无须提及。我只是写我由识字一直到现在。我没有遇到好老师谈我自己的写作,一定要谈我是怎样写起,就涉及我的读书经过了。我七岁整(这里讲的是虚岁,实龄应是六岁)才入蒙学,那时是清光绪年间,当然念的是“三、百、千”(“三、百、千”即《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我念半年,就念了十三本书。你问这十三本书都是什么?我告诉你,全是《三字经》。因为就是这样糊里糊涂地念私塾。念过“上下论”(即《论语》上下两册),念过《孟子》。我除了会和同学查注解上的对子(两行之中,两个同样的字并排列着)而外,对书上什么都不理解。有一天,先生和较大的两个学生讲书,讲的是《孟子?齐人章》。我很偶然的在一旁听下去,觉得这书不也很有味吗?这简直是个故事呀。于是我对书开始找到了一点缝隙,这是九岁多的事。地点是在江西景德镇,那时,我父亲在那里做点小事。十岁,我在南昌。在一位父执(父亲的朋友)的家馆里念书。他有两个孩子念书,另带我和一个小孩子,四个学生,共请了一位安徽老夫子(同乡)教书。那时,有新书了。如《易字蒙求》《易字读本》之类,都带有图。我对这些带图的书,非常感兴趣。先生并不曾和我们讲些什么,但看了这图,我可以略懂些书上的意义。后来我又转入一家较多的学生的私塾,有大半学生读《蒙字读本》。那书共二册,是浅近的文言,而且每课有图。我虽不读,同学读着我在旁边听着,每课都印入我的脑筋,让我了解许多事。至于我自己呢,却念的是《左传》,先生应了我父亲的要求,望文随解一遍,我实在是不懂。同时,先生又为我讲《二论引端》。这是用朱注和一些浅文注解《论语》的书,但我还是不大懂。不过我另有个办法,同学念《论语》,带着白话解的,我借同学的看,我就懂了。十一岁,我和父亲到江西新城县去(现在的黎川县),家里请了一位同乡端木先生,教我和我的弟弟,还有一位同乡子弟。正式开讲,我就了解所谓虚字眼了。但这并不是先生教的,还是由《四书白话解》那里看来的。这个时候,我自己有两个新发展:其一,是在由南昌到新城木船上,发现了一本《残唐演义》,我四叔正读着,把我吸引住了,我接过来看下去。我就开始读小说了。上学以后,我父亲桌上,有部洋装《红楼梦》,印得很美,我看过两页,不怎样注意。而端木先生却是个三国迷,他书桌上常摆一本《三国演义》。先生不来,我就偷着看,看得非常的有味。这书,帮助我长了不少的文字知识。其二,我莫名其妙地爱上了《千家诗》,要求先生教给我读诗。先生当然答应。但先生自己并不会作诗,除了教给我“山外青山楼外楼”就是“山外青山楼外楼”而外,并无一个字的讲解。但奇怪,我竟念得很有味,莫名其妙的有味。十一岁半,我回到安徽潜山原籍,在本乡村里读书。这个读书的环境很好,是储姓宗祠附设的圣庙。庙门口一片广场,一棵大冬青树,高入云霄,半亩圆塘,围了庙墙。庙里只有三个神龛,其余便是大厅和三面长庑,围了个花台子。我和弟弟,靠墙和窗户设下书桌。窗外是塘,塘外是树,树外是平原和大山。因为我已读过《千家诗》,对我的读书帮助不少。但先生是个老童生,一脑子八股,同学全是放牛小孩,完全和我城市的同学异趣。也惟其如此,我成了铁中铮铮了。这时,我自己有一部更好的《四书白话解》,而且有精细的图。我在图上,看懂了乘是八马拖的战车,我又了解了井田是怎么个地形。抄他一句成语:“文思大进。”因此,半年之内,除了《礼记》,我把五经念完了。先生来了个“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一乐也”,要我作八股,居然逼得我作成了“起讲”。又要我作试律诗,这就吃不消了。一个虚岁十一岁的小孩子怎么会平对仄,红对绿呢?我被先生逼得无法可治,只有拿了一部诗韵死翻。就这样填鸭式的,在半年之内,我搞懂了平仄。而对《千家诗》,也更觉有味了。这一些,可以说先生没教我,全是瞎猫碰死耗子,我胡乱碰上的。而我真正感到有味的,还是家藏的两部残本小说。一部是大字《三国演义》,一部是《希夷梦》(又名《海国春秋》)。另有一部《西厢记》,我却看不懂。后来,又看到一本残缺的《七国演义》,就是孙庞斗智的一幕,我也深深地印在脑筋里。不过,这时,我已懂得《左传》,也把它当故事看。直到现在,我还能记得《左传》上一些字句,可以说是那故事性的文字引动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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