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更新推荐的所有文学作品和书籍《精选《鲁迅经典作品读本系列丛书》陈漱渝的书评文摘》都是非常值得阅读赏析的,更有名家的精彩书评哦。
陈漱渝,1941年7月生于四川重庆歌乐山中央产院。祖籍湖南长沙。抗战期间避居湖南凤凰县,四岁入沱中附小就读。1957年考入南开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1962年毕业,分配到北京西城第八女子中学(现名鲁迅中学)任语文教师。1976年4月正式调入北京鲁迅博物馆鲁迅研究室至今。现任研究馆员,鲁迅博物馆副馆长兼鲁迅研究室主任。兼职有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九届全国委员会委员等。1959年开始在报刊发表习作。专著有《鲁迅与女师大学生运动》、《鲁迅在北京》、《鲁迅史实新探》、《许广平的一生》、《民族魂——鲁迅的一生》、《中国民权保障同盟》、《鲁迅史实求真录》、《宋庆龄传》、《风情亲情乡情——一个大陆人看台湾》等。新作有《五四文坛鳞爪》、《甘瓜苦蒂集》、《倦眼朦胧集》、《披沙简金》、《剪影话文坛》、《胡适心头的人影》。合著有《许广平的故事》、《胡适与周氏兄弟》、《胡适与蒋介石》、《鲁迅与中国现代女作家》。主编书籍有:《鲁迅诗作鉴赏》、《世纪之交的文化选择——鲁迅藏书研究》、《中国现代著名作家情与爱丛书》。个人编有:《中国民权保障同盟》、《鲁迅序跋》、《鲁迅语录四卷本》、《鲁迅语录》、《鲁迅的风月闲谈》、《一个都不宽恕——鲁迅和他的论敌》、《说不尽的阿Q》、《看,这个丑陋的中国人——柏杨其人其事》。与人合编书籍有:《编年体鲁迅文集(插图本)》、《许寿裳遗稿》、《鲁迅画传》、《鲁迅与世界》、《当代作家谈鲁迅》,《中国现代作家自述丛书》、《郁达夫精品系列》、《中国现代作家怀人散文》、《中国现代作家日记丛书》等。曾赴美国、法国、韩国、日本、台湾、塞尔维亚、新加坡等地进行学术交流。专著《宋庆龄传》获1989年全国希望杯图书荣誉奖、吉林图书二等奖。
鲁迅的作品堪称中国的文化经典,是非常有益的文学教材和人生教材。学习鲁迅的作品应该由浅入深,循序渐进。本套丛书包括《鲁迅经典作品读本散文诗歌卷》《鲁迅经典作品读本小说卷》《鲁迅经典作品读本杂文卷》。本丛书为鲁迅先生的每篇作品撰写了导读内容。撰写导读的作者大多是鲁迅研究界声名远播的专家学者,也有一些才华横溢的中青年学者和多年从事中学语文教学的特级教师。他们的真知灼见有助于我们对鲁迅作品的领悟是不言而喻的,即使某些看法跟传统提法不尽相同,也可以作为一家之言参阅,比较和参阅是一种鲁迅倡导的行之有效的学习方法。阅读的过程就是对知识进行占有、择取和吸收消化的过程。
作为一种文化经典,鲁迅作品是有益的文学教材和人生教材,不仅鲁迅作品中那些不朽的灵动的形象、深刻的思辨、谨严的逻辑、精炼的语言、炽热的情感能给人们以强烈的感染和无声的熏陶,而且鲁迅的爱国主义情怀,坚韧的战斗精神和博采众长、用于创新的精神更是新生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资源。鲁迅的每篇作品都具有鲜明的现实针对性,能够展示时代的眉目,开掘大众的灵魂,揭发社会的弊端。鲁迅是一个感情非常丰富的人,他有着旧中国民族性格中*缺少的诚与爱。我们只有努力发掘鲁迅作品中所蕴含的这种情感因素,才能引发相应的情感体验,在情感的流程中完成知识的输出和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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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撒鲁迅精神的种子(代前言)陈漱渝学者们给“经典”下的定义是:“人们相信重要得足以作为阅读、学习、书写、教学的作者和作品的清单”,并将“Canon”翻译为“必读经典”。鲁迅作品当之无愧地属于这种“经典”。作为一种文化“经典”(Canon),鲁迅作品是有益的文学教材和人生教材。不仅鲁迅作品中那些不朽的灵动的形象、深刻的思辨、谨严的逻辑、精练的语言、炽热的情感能给人们以强烈的感染和无声的熏陶,而且鲁迅的爱国主义情怀,韧的战斗精神和博采众长、勇于创新的精神更是新生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资源。然而当代人跟鲁迅作品之间又存在一定的隔膜;甚至有人调皮地说:“你的深沉我永远不懂。”这是一个严峻的也必须正视的现实。鲁迅说过,一切事物,在转变中,是总有多少中间物的。鲁迅的作品也可视为中国旧文学向新文学转换期的一个“中间物”。他作品所反映的那个光怪陆离的时代,他使用的不免流露出古文字句、体格的白话文,尤其是他在禁锢得比罐头盒还严的白色恐怖下被迫采用的隐晦曲折的表达方式,都难免使今人在阅读中产生种种隔膜和困惑。因此,适当引导人们学习鲁迅作品就成为了一件有益的事情。我们所编的这套书正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根据我个人的切身体验,学习鲁迅作品应该由浅入深,循序渐进。可以先读一些篇幅相对短小、文字相对浅显、内容跟生活相对贴近的作品。也可以多读一些抒情性较强的鲁迅作品,如《故乡》《记念刘和珍君》《为了忘却的记念》,以增强对鲁迅作品的亲近感和阅读兴趣。要缩短今人跟鲁迅作品之间的距离感,还应该做到“知人论世”。鲁迅说过,要论作家的作品,必须兼想到周围的情形;又说,要读懂他的作品,必须“知人论世”。鲁迅是“为人生”、“而且要改良这人生”而写作的。他的每篇作品都具有鲜明的现实针对性。正因为如此,这些作品才能展现时代的眉目,开掘大众的灵魂,揭发社会的弊端,成为19世纪末叶至20世纪30年代中期中国社会的百科全书。如果我们不能联系相关的历史背景“知人论世”,那么鲁迅的战斗就成了对空击拳,仰天吐唾;而鲁迅其人也就成了无事生非、逮谁跟谁急的变态人物。比如,在《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一文涉及到章士钊。如果我们只知道晚年作为统战对象的章士钊,而不知道早年作为北洋政府教育总长兼司法总长主张“整顿学风”的章士钊,就不会懂得鲁迅为什么要提出“打落水狗”的主张。如果不了解章士钊是“三一八”惨案后通缉李大钊等民众领袖密令的起草者,就不会了解鲁迅“打落水狗”主张的深刻性和预见性。最后,要注意感情灌注的问题。因为任何作家都有他自己的感情倾向,任何一篇作品都是一个完整的情感载体。鲁迅是一个感情极为丰富的人,他有着旧中国民族性格中最缺少的诚与爱。即便他那些喷发着神圣怒火和充满着冷峻分析的作品里,也无不跃动着一颗对人民和对一切真善美事物的爱心——借用鲁迅评价陀思妥耶夫斯基艺术风格的话来说,就叫做“热到发冷的热情”。我们只有努力发掘鲁迅作品中所蕴含的这种情感因素,才能引发相应的情感体验,在情感的流程中完成知识的输出和接纳。我们为每篇作品撰写了导读内容。撰写导读的作者大多是鲁迅研究界声名远播的专家学者,也有一些才华横溢的中青年学者和多年从事中学语文教学的特级教师。他们的真知灼见有助于我们对鲁迅作品的领悟是不言而喻的。即使某些看法跟传统提法不尽相同,也可以作为一家之言参阅。比较和参阅是一种鲁迅倡导的行之有效的学习方法。阅读的过程就是对知识进行占有、择取和吸收消化的过程。营养学家之所以提倡吃杂食,恐怕原理也是如此。故乡我冒了严寒,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时候既然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篷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阿!这不是我二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我所记得的故乡全不如此。我的故乡好得多了。但要我记起他的美丽,说出他的佳处来,却又没有影像,没有言辞了。仿佛也就如此。于是我自己解释说:故乡本也如此,——虽然没有进步,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凉,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变罢了,因为我这次回乡,本没有什么好心绪。我这次是专为了别他而来的。我们多年聚族而居的老屋,已经公同卖给别姓了,交屋的期限,只在本年,所以必须赶在正月初一以前,永别了熟识的老屋,而且远离了熟识的故乡,搬家到我在谋食的异地去。第二日清早晨我到了我家的门口了。瓦楞上许多枯草的断茎当风抖着,正在说明这老屋难免易主的原因。几房的本家大约已经搬走了,所以很寂静。我到了自家的房外,我的母亲早已迎着出来了,接着便飞出了八岁的侄儿宏儿。我的母亲很高兴,但也藏着许多凄凉的神情,教我坐下,歇息,喝茶,且不谈搬家的事。宏儿没有见过我,远远的对面站着只是看。但我们终于谈到搬家的事。我说外间的寓所已经租定了,又买了几件家具,此外须将家里所有的木器卖去,再去增添。母亲也说好,而且行李也略已齐集,木器不便搬运的,也小半卖去了,只是收不起钱来。“你休息一两天,去拜望亲戚本家一回,我们便可以走了。”母亲说。“是的。”“还有闰土,他每到我家来时,总问起你,很想见你一回面。我已经将你到家的大约日期通知他,他也许就要来了。”这时候,我的脑里忽然闪出一幅神异的图画来: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猹一种动物。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这少年便是闰土。我认识他时,也不过十多岁,离现在将有三十年了;那时我的父亲还在世,家景也好,我正是一个少爷。那一年,我家是一件大祭祀的值年大祭祀的值年旧社会的大家族,每年都有祭祖活动,由各房按年轮流主持,轮到的称为“值年”。。这祭祀,说是三十多年才能轮到一回,所以很郑重;正月里供祖像,供品很多,祭器很讲究,拜的人也很多,祭器也很要防偷去。我家只有一个忙月(我们这里给人做工的分三种:整年给一定人家做工的叫长年;按日给人做工的叫短工;自己也种地,只在过年过节以及收租时候来给一定的人家做工的称忙月),忙不过来,他便对父亲说,可以叫他的儿子闰土来管祭器的。我的父亲允许了;我也很高兴,因为我早听到闰土这名字,而且知道他和我仿佛年纪,闰月生的,五行缺土,所以他的父亲叫他闰土。他是能装弶捉小鸟雀的。我于是日日盼望新年,新年到,闰土也就到了。好容易到了年末,有一日,母亲告诉我,闰土来了,我便飞跑的去看。他正在厨房里,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套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这可见他的父亲十分爱他,怕他死去,所以在神佛面前许下愿心,用圈子将他套住了。他见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没有旁人的时候,便和我说话,于是不到半日,我们便熟识了。我们那时候不知道谈些什么,只记得闰土很高兴,说是上城之后,见了许多没有见过的东西。第二日,我便要他捕鸟。他说:“这不能。须大雪下了才好。我们沙地上,下了雪,我扫出一块空地来,用短棒支起一个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鸟雀来吃时,我远远地将缚在棒上的绳子只一拉,那鸟雀就罩在竹匾下了。什么都有:稻鸡,角鸡,鹁鸪,蓝背……”我于是又很盼望下雪。闰土又对我说:“现在太冷,你夏天到我们这里来。我们日里到海边捡贝壳去,红的绿的都有,鬼见怕也有,观音手鬼见怕和观音手,都是贝壳的名称。也有。晚上我和爹管西瓜去,你也去。”“管贼么?”“不是。走路的人口渴了摘一个瓜吃,我们这里是不算偷的。要管的是獾猪,刺猬,猹。月亮地下,你听,啦啦的响了,猹在咬瓜了。你便捏了胡叉,轻轻地走去……”我那时并不知道这所谓猹的是怎么一件东西——便是现在也没有知道——只是无端的觉得状如小狗而很凶猛。“他不咬人么?”“有胡叉呢。走到了,看见猹了,你便刺。这畜生很伶俐,倒向你奔来,反从胯下窜了。他的皮毛是油一般的滑……”我素不知道天下有这许多新鲜事:海边有如许五色的贝壳;西瓜有这样危险的经历,我先前单知道他在水果店里出卖罢了。“我们沙地里,潮汛要来的时候,就有许多跳鱼儿只是跳,都有青蛙似的两个脚……”阿!闰土的心里有无穷无尽的希奇的事,都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一些事,闰土在海边时,他们都和我一样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可惜正月过去了,闰土须回家里去,我急得大哭,他也躲到厨房里,哭着不肯出门,但终于被他父亲带走了。他后来还托他的父亲带给我一包贝壳和几支很好看的鸟毛,我也曾送他一两次东西,但从此没有再见面。现在我的母亲提起了他,我这儿时的记忆,忽而全都闪电似的苏生过来,似乎看到了我的美丽的故乡了。我应声说:“这好极!他,——怎样?……”“他?……他景况也很不如意……”母亲说着,便向房外看,“这些人又来了。说是买木器,顺手也就随便拿走的,我得去看看。”母亲站起身,出去了。门外有几个女人的声音。我便招宏儿走近面前,和他闲话:问他可会写字,可愿意出门。“我们坐火车去么?”“我们坐火车去。”“船呢?”“先坐船,……”“哈,这模样了!胡子这么长了!”一种尖利的怪声突然大叫起来。我吃了一吓,赶忙抬起头,却见一个凸颧骨,薄嘴唇,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两手搭在髀间,没有系裙,张着两脚,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我愕然了。“不认识了么?我还抱过你咧!”我愈加愕然了。幸而我的母亲也就进来,从旁说:“他多年出门,统忘却了。你该记得罢,”便向着我说,“这是斜对门的杨二嫂,……开豆腐店的。”哦,我记得了。我孩子时候,在斜对门的豆腐店里确乎终日坐着一个杨二嫂,人都叫伊“豆腐西施”。但是擦着白粉,颧骨没有这么高,嘴唇也没有这么薄,而且终日坐着,我也从没有见过这圆规式的姿势。那时人说:因为伊,这豆腐店的买卖非常好。但这大约因为年龄的关系,我却并未蒙着一毫感化,所以竟完全忘却了。然而圆规很不平,显出鄙夷的神色,仿佛嗤笑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美国人不知道华盛顿似的,冷笑说:“忘了?这真是贵人眼高……”“那有这事……我……”我惶恐着,站起来说。“那么,我对你说。迅哥儿,你阔了,搬动又笨重,你还要什么这些破烂木器,让我拿走罢。我们小户人家,用得着。”“我并没有阔哩。我须卖了这些,再去……”“阿呀呀,你放了道台道台清朝官职道员的俗称。辛亥革命后,北洋军阀政府也曾沿用此制,改称道尹。了,还说不阔?你现在有三房姨太太;出门便是八抬的大轿,还说不阔?吓,什么都瞒不过我。”我知道无话可说了,便闭了口,默默的站着。“阿呀阿呀,真是愈有钱,便愈是一毫不肯放松,愈是一毫不肯放松,便愈有钱……”圆规一面愤愤的回转身,一面絮絮的说,慢慢向外走,顺便将我母亲的一副手套塞在裤腰里,出去了。此后又有近处的本家和亲戚来访问我。我一面应酬,偷空便收拾些行李,这样的过了三四天。一日是天气很冷的午后,我吃过午饭,坐着喝茶,觉得外面有人进来了,便回头去看。我看时,不由的非常出惊,慌忙站起身,迎着走去。这来的便是闰土。虽然我一见便知道是闰土,但又不是我这记忆上的闰土了。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圆脸,已经变作灰黄,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皱纹;眼睛也像他父亲一样,周围都肿得通红,这我知道,在海边种地的人,终日吹着海风,大抵是这样的。他头上是一顶破毡帽,身上只一件极薄的棉衣,浑身瑟索着;手里提着一个纸包和一支长烟管,那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手,却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了。我这时很兴奋,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说:“阿!闰土哥,——你来了?……”我接着便有许多话,想要连珠一般涌出:角鸡,跳鱼儿,贝壳,猹,……但又总觉得被什么挡着似的,单在脑里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老爷!……”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说不出话。他回过头去说,“水生,给老爷磕头。”便拖出躲在背后的孩子来,这正是一个廿年前的闰土,只是黄瘦些,颈子上没有银圈罢了。“这是第五个孩子,没有见过世面,躲躲闪闪……”母亲和宏儿下楼来了,他们大约也听到了声音。“老太太。信是早收到了。我实在喜欢的了不得,知道老爷回来……”闰土说。“阿,你怎的这样客气起来。你们先前不是哥弟称呼么?还是照旧:迅哥儿。”母亲高兴的说。“阿呀,老太太真是……这成什么规矩。那时是孩子,不懂事……”闰土说着,又叫水生上来打拱,那孩子却害羞,紧紧的只贴在他背后。“他就是水生?第五个?都是生人,怕生也难怪的;还是宏儿和他去走走。”母亲说。宏儿听得这话,便来招水生,水生却松松爽爽同他一路出去了。母亲叫闰土坐,他迟疑了一回,终于就了坐,将长烟管靠在桌旁,递过纸包来,说:“冬天没有什么东西了。这一点干青豆倒是自家晒在那里的,请老爷……”我问问他的景况。他只是摇头。“非常难。第六个孩子也会帮忙了,却总是吃不够……又不太平……什么地方都要钱,没有定规……收成又坏。种出东西来,挑去卖,总要捐几回钱,折了本;不去卖,又只能烂掉……”他只是摇头;脸上虽然刻着许多皱纹,却全然不动,仿佛石像一般。他大约只是觉得苦,却又形容不出,沉默了片时,便拿起烟管来默默的吸烟了。母亲问他,知道他的家里事务忙,明天便得回去;又没有吃过午饭,便叫他自己到厨下炒饭吃去。他出去了;母亲和我都叹息他的景况: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都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了。母亲对我说,凡是不必搬走的东西,尽可以送他,可以听他自己去拣择。下午,他拣好了几件东西:两条长桌,四个椅子,一副香炉和烛台,一杆抬秤。他又要所有的草灰(我们这里煮饭是烧稻草的,那灰,可以做沙地的肥料),待我们启程的时候,他用船来载去。夜间,我们又谈些闲天,都是无关紧要的话;第二天早晨,他就领了水生回去了。又过了九日,是我们启程的日期。闰土早晨便到了,水生没有同来,却只带着一个五岁的女儿管船只。我们终日很忙碌,再没有谈天的工夫。来客也不少,有送行的,有拿东西的,有送行兼拿东西的。待到傍晚我们上船的时候,这老屋里的所有破旧大小粗细东西,已经一扫而空了。我们的船向前走,两岸的青山在黄昏中,都装成了深黛颜色,连着退向船后梢去。宏儿和我靠着船窗,同看外面模糊的风景,他忽然问道:“大伯!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你怎么还没有走就想回来了。”“可是,水生约我到他家玩去咧……”他睁着大的黑眼睛,痴痴的想。我和母亲也都有些惘然,于是又提起闰土来。母亲说,那豆腐西施的杨二嫂,自从我家收拾行李以来,本是每日必到的,前天伊在灰堆里,掏出十多个碗碟来,议论之后,便定说是闰土埋着的,他可以在运灰的时候,一齐搬回家里去;杨二嫂发见了这件事,自己很以为功,便拿了那狗气杀(这是我们这里养鸡的器具,木盘上面有着栅栏,内盛食料,鸡可以伸进颈子去啄,狗却不能,只能看着气死),飞也似的跑了,亏伊装着这么高底的小脚,竟跑得这样快。老屋离我愈远了;故乡的山水也都渐渐远离了我,但我却并不感到怎样的留恋。我只觉得我四面有看不见的高墙,将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气闷;那西瓜地上的银项圈的小英雄的影像,我本来十分清楚,现在却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母亲和宏儿都睡着了。我躺着,听船底潺潺的水声,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与闰土隔绝到这地步了,但我们的后辈还是一气,宏儿不是正在想念水生么。我希望他们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来……然而我又不愿意他们因为要一气,都如我的辛苦展转而生活,也不愿意他们都如闰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意都如别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来了。闰土要香炉和烛台的时候,我还暗地里笑他,以为他总是崇拜偶像,什么时候都不忘却。现在我所谓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他的愿望切近,我的愿望茫远罢了。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一九二一年一月[点评]《故乡》中的“我”不能等同于鲁迅,但鲁迅确曾于1919年末回故乡绍兴,卖掉祖屋,接家属到北京定居,也确有闰土的原型章运水其人。小说中“我”的落寞悲凉的心情,或许也就是鲁迅当时的心情。首先展现的是故乡的景。深冬,阴冷,远看,“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近看,自家门口,瓦楞上是许多枯草,枯草断茎,迎风抖动。这是怎样一幅衰败的乡村景象啊!这是他时时怀念的二十多年前的故乡吗?“仿佛也就如此。”故乡也许未变,只是自己的心情改变了罢。随后是见到了故乡的人。“我的母亲很高兴,但也藏着许多凄凉的神情。”“豆腐西施”杨二嫂已失去了早年的风韵,变得庸俗,多嘴,惹厌。而变化最大的是儿时的小朋友闰土。“我”记忆中的闰土,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过年时随着他做“忙月”的父亲来“我家”帮着管祭器。“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套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不到半日,我们便熟识了。”在“我”的心目中,闰土简直知道无穷无尽的新鲜事,希奇事,会在雪地里捕鸟雀,能到海边捡五色的贝壳,还敢于在晚间用胡叉去刺那偷咬西瓜的狡猾的猹……真是一个可亲、可佩、聪明、勇敢、生气勃勃的少年。然而将近三十年后再见,闰土已完全不是记忆中的闰土了。由于生活的折磨,他已经苦得像个木偶人了。不过外貌的巨大变化并没有冲淡“我”对闰土的亲密友情,“我”这时很兴奋,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说:“阿!闰土哥,——你来了?……”可是意想不到的是:“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分明的叫道:‘老爷!……’”“我”立时感到,“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我”的八岁的侄儿宏儿和闰土的第五个儿子水生,却又一见面就熟识起来,正和少年时期“我”和闰土的情况相同。再一个三十年后又会怎样呢?小说写道:“我希望他们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来……然而我又不愿意他们因为要一气,都如我的辛苦展转而生活,也不愿意他们都如闰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意都如别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这希望中新的生活又将是怎样的呢?作者没有正面回答,然而他却指出:“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我想,这是“我”返乡看到闰土后引发的感慨和思考,“我”更关心的则是闰土的后一代的命运。扩而大之,则是对人生的深沉而厚重的人文关怀。(王景山/点评)社戏我在倒数上去的二十年中,只看过两回中国戏,前十年是绝不看,因为没有看戏的意思和机会,那两回全在后十年,然而都没有看出什么来就走了。第一回是民国元年我初到北京的时候,当时一个朋友对我说,北京戏最好,你不去见见世面么?我想,看戏是有味的,而况在北京呢。于是都兴致勃勃的跑到什么园,戏文已经开场了,在外面也早听到冬冬地响。我们挨进门,几个红的绿的在我的眼前一闪烁,便又看见戏台下满是许多头,再定神四面看,却见中间也还有几个空座,挤过去要坐时,又有人对我发议论,我因为耳朵已经喤喤的响着了,用了心,才听到他是说“有人,不行!”我们退到后面,一个辫子很光的却来领我们到了侧面,指出一个地位来。这所谓地位者,原来是一条长凳,然而他那坐板比我的上腿要狭到四分之三,他的脚比我的下腿要长过三分之二。我先是没有爬上去的勇气,接着便联想到私刑拷打的刑具,不由的毛骨悚然的走出了。走了许多路,忽听得我的朋友的声音道,“究竟怎的?”我回过脸去,原来他也被我带出来了。他很诧异的说,“怎么总是走,不答应?”我说,“朋友,对不起,我耳朵只在冬冬喤喤的响,并没有听到你的话。”后来我每一想到,便很以为奇怪,似乎这戏太不好,——否则便是我近来在戏台下不适于生存了。第二回忘记了那一年,总之是募集湖北水灾捐而谭叫天谭叫天即谭鑫培,又称小叫天,当时著名的京剧演员。还没有死。捐法是两元钱买一张戏票,可以到第一舞台去看戏,扮演的多是名角,其一就是小叫天。我买了一张票,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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