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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福克纳(1897—1962),生于密西西比州的新奥尔巴尼,20世纪美国非常有影响力的现代派小说家。他以小说见长,同时也是诗人和编剧家。他一生共写了19部长篇小说与120多篇短篇小说,其中15部长篇与绝大多数短篇的故事都发生在约克纳帕塔法县,称为“约克纳帕塔法世系”。主要作品有《喧哗与骚动》《我弥留之际》《圣殿》《押沙龙,押沙龙!》《去吧,摩西》等。一九四九年因为他“对当代美国小说做出了强有力的和艺术上无与伦比的贡献”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福克纳是长篇小说巨匠,也是优秀的短篇小说家。此文集收录的篇目均为福克纳短篇小说中的杰出之作,代表了福克纳短篇小说的文学风格和主要成就。无论在题材内容或手法技巧方面,福克纳的短篇小说跟他的长篇小说基本上是一脉相承的。他大部分的短篇小说还是以约克纳帕塔法县为背景,描述的还是那个王国的沧海桑田和世态人情,探讨其中的家族、妇女、种族、阶级等问题,表现“人类的内心冲突”。
1.在福克纳的文学成就中,短篇小说占据半壁江山,与长篇小说共同成就了他“对当代美国小说做出了强有力的和艺术上无与伦比的贡献”的诺贝尔文学奖殊荣。2.福克纳的短篇小说是他长篇创作的源头和基石,在艺术上一脉相承,在可读性上,短篇小说优于长篇。3.福克纳研究和译介专家李文俊、陶洁领衔翻译,囊括黄梅、朱炯强、姚乃强等知名翻译家译作。4.除收入福克纳经典短篇《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烧马棚》《夕阳》《调换位置》等外,还收入鲜见版本的《希望之树》《黄铜怪物》等,此外还新增了《遍地黄金》《艺术之家》《宾夕法尼亚车站》等数篇初次翻译出版的福克纳短篇代表作。购买此书的读者还喜欢:加缪短篇小说集海明威短篇小说集卡夫卡短篇小说集世界四大现代短篇小说之王系列(精装)天下大师系列:村子午夜之子大森林弓与琴没有被征服的孤独的迷宫喧哗与骚动圣殿批评的激情保守的人诠释者太阳石狮子与宝石其他读者也喜欢:动物农庄一九八四狮子与独角兽在鲸腹中
序言威廉·福克纳(1897—1962)一生写过一百多个短篇小说。他在出版第一部小说《士兵的报酬》(1926)前就已经发表过短篇小说。在他用《喧哗与骚动》(1929)、《八月之光》(1932)、《押沙龙,押沙龙!》(1936)和《村子》(1940)等长篇小说构建“约克纳帕塔法王国”的辉煌岁月里,他也发表了许多出色的短篇小说。其中,《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1930)、《干旱的九月》(1931)、《花斑马》(1931)、《调换位置》(1932)、《沃许》(1934)和《烧马棚》(1939)等如今已经是公认的佳作,被收入各种文学选读和短篇小说集。奇怪的是,福克纳谈起自己的短篇小说时,不是信心不足便是不胜怨尤。一九二八年,他给《斯克里布纳》杂志编辑写信说:“我很肯定我对短篇小说没有感情,我永远不可能写出好的短篇,然而为了某种奇怪的原因,我又不断地写,而且带着从不消减的热情试着投给贵刊。”《福克纳书信选》,约瑟夫·布罗特纳编,维京出版社,一九七七年,第四十二页。过了二十年,他又对《纽约先驱论坛报》记者说,他从来没有写出一个自己满意的短篇小说《园中之狮:福克纳采访录:1926—1962》,詹姆斯·梅里韦瑟与迈克尔·米尔盖特编,内布拉斯加大学出版社,一九六八年,第五十九页。。他把自己投给《星期六晚邮报》的短篇小说说成“垃圾”《福克纳书信选》,第八十四页。,甚至在给出版商史密斯的信中称自己写短篇小说为“卖淫”,会妨碍长篇小说的创作《福克纳书信选》,第五十九页。。他的这种自我贬抑常常引起误解,使评论界忽视对他的短篇小说的研究和评价。然而,福克纳又对短篇小说创作评价极高,认为它的地位仅次于诗歌,比长篇小说要求更高,因为“在短篇故事里,几乎每个字都要绝对准确”,写长篇时,作者可以“粗枝大叶……加进一些垃圾也不算为过”,但在短篇里,“很难有拖沓啰唆粗枝大叶的空间”,“放垃圾的地方也少一些”。不仅如此,他对短篇小说集应该如何编撰颇有自己的看法,认为“短篇小说集应该通过人物或时序年表把故事串联在一起”。一九四八年,他参与编撰《福克纳短篇小说集》时对马尔科姆·考利说:“即使是个短篇小说的集子,其形式、整体性都跟长篇小说一样重要——要自成一体,单一的,围绕一个音调,整合中有对位,向着一个结局、一个终曲。”《福克纳书信选》,第二七八页。他在一九三一年出版的第一个短篇小说集《这十三篇》就体现了这个原则。第一部分的故事都是关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心人物都是当时的士兵,尤其是空军战士;第二部分的故事以约克纳帕塔法为背景,人物多半是印第安人和黑人等少数族裔以及女性;第三部分则是关于各种性欲,甚至同性恋。福学专家米尔盖特特别指出,第二部分的六个故事的安排次序体现他的“整合中有对位”的原则。两个描述印第安人的《殉葬》和《公道》并不放在一起,都由昆丁叙述的《公道》和《那黄昏时分的太阳》也并不先后相接,同样反映妇女境遇的《干旱的九月》和《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或者都以霍克肖为主人公的《干旱的九月》和《头发》也没有安排在一起。最后的排列为《殉葬》《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公道》《头发》《那黄昏时分的太阳》《干旱的九月》。这样的做法使“人物、背景、境况和主题”反复出现,加深读者对前面故事的记忆,从而使整体效果越来越丰满。这个做法在他的《福克纳短篇小说集》里更为明显,他对全书做了整体规划和布局,把所选故事分为六组,还在每组故事前加上了标题,如《乡野》福克纳用“country”一词,它既有“乡村”,也有“国家”的含义,而所选故事确实包含了这两方面的内容。《村镇》《荒野》《荒原》《中间地带》和《远方》等。《乡野》里的六个故事都发生在杰弗生镇外一个叫法国人湾的小村子里,第一个故事《烧马棚》的主人公是个孩子,最后两个故事《两个士兵》和《永垂不朽》以及《上帝的天花板》也是由一个孩子做叙述者。这就强调了少年成长过程中所面临的问题以及由此确立的道德品质和价值观念。《烧马棚》中的孩子要在亲情和道德法律的冲突中做出正确的选择,最后两个故事中的孩子面对的却是国家有难时的个人责任。时间跨度到了一九四二年美国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一下子把一个小村子和一个国家,甚至全世界联系起来。第二部分《村镇》里的故事都发生在他的约克纳帕塔法王国的杰弗生镇,介绍了各阶层形形色色的人物与他们各自的生活和遭遇以及周围群众的反应。第三部分《荒野》交代了王国原来的土著居民——印第安人,把当前跟历史串联在一起。第四部分《荒原》关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及战争对人的影响,代表福克纳“迷惘的一代”的作品。第五部分《中间地带》,既有以杰弗生镇为背景的故事,也有相当一部分发生在其他地方或其他时间。最后的《远方》的背景都在美国以外,都是发生在另外一个时空里的故事。福克纳曾说,他通过创作把“家乡那块邮票般小小的地方”变成了“自己的一个天地”。他的短篇小说中也同样展现了这个天地。如果我们注意到其他的短篇小说集也各有明确的安排——《大森林》讲述打猎的故事;《让马》都是侦探小说的格局并且中心人物都是加文·史蒂文斯,我们可以得出结论:福克纳在短篇小说方面也是个有心人,也有自己的创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后学者们开始重视对福克纳短篇小说的研究。一九八一年,瑞典福学专家汉斯·谢首先发表专著《威廉·福克纳的短篇小说生涯》。一九八五年,他再出专著《威廉·福克纳:作为短篇小说作者的小说家》。同年,美国学者詹姆斯·卡洛瑟斯出版专著《福克纳的短篇小说》。一九九〇年,密西西比大学每年一度的福克纳国际研讨会首次以他的短篇小说为中心主题,一九九二年该会议的论文集问世。从此,福克纳的短篇故事成为学者们的研究对象,评论日渐增多,质量有所提高,有关的研讨会也经常举行。到了二十世纪末和二十一世纪,还出现了很多解读和指南,如一九九四年以出版参考书著称的G.K.霍尔公司出版的黛安娜·布朗·琼斯的《威廉·福克纳短篇小说指南》和曾于一九六四年发表过《威廉·福克纳长篇小说指南》的埃德蒙·伏尔普在二○〇四年出版的《威廉·福克纳短篇小说指南》等,对帮助读者理解福克纳的短篇小说起了很大的作用。现在的共识是,福克纳是长篇小说巨匠,也是优秀的短篇小说家。他确实为了解决家庭的经济问题,给一些通俗杂志写短篇小说来换取比较高的稿酬,也会根据编辑的意图做些修改以增加故事被录用的可能性。但他反对粗制滥造,拒绝迎合大众趣味而写商业气息很浓的通俗故事。他的怨言有时就是针对那些以赚钱为目的的杂志。米尔盖特曾比较过《那黄昏时分的太阳》《干旱的九月》和《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等故事的初稿、打字稿和最后发表的定稿,用它们之间的不同说明福克纳在写短篇小说时也是抱着精益求精的态度,反复修改来达到完美。汉斯·谢也以过去不太出名的《胜利》为例,说明福克纳是如何在不同时期对故事反复修改,使其成为“福克纳十一二个最出色的短篇小说之一”。无论在题材内容或手法技巧方面,福克纳的短篇小说跟他的长篇小说基本上是一脉相承的。他大部分的短篇小说还是以约克纳帕塔法县为背景,描述的还是那个王国的沧海桑田和世态人情,探讨其中的家族、妇女、种族、阶级等问题,表现“人类的内心冲突”。在手法方面,他虽然没有像《喧哗与骚动》等长篇小说那样把意识流和时序颠倒等现代主义手法用到极致,但还是游刃有余,十分自如。他的故事常常不按情节发展的先后次序,而是从故事的结尾或中间(即故事已经发生了一段时间)开始。例如《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就是从主人公去世也就是故事的结尾开始,以“爱米丽·格里尔生小姐过世了,全镇的人都去送丧”这句话开篇。随后的四小节里倒叙了爱米丽的一生。到了第五节,故事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她死后镇上人的反应。即便那倒叙的四小节也并不按部就班地直线前进,而是事件前后交叉,时序错综复杂。评论家们为了厘清线索,提出过各种时序安排,但始终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殉葬》则是从情节发展的中部开始。开篇两个印第安人的对话说明他们的头人已经去世,他们正在追捕他的贴身黑奴以便按习俗为他殉葬。与此同时,他们回忆了部落蓄奴的由来、对蓄奴的不以为然以及白人文化对他们头人的腐蚀和几代头人的堕落。然后故事回到捕捉黑奴的情节,对他为了保护自己生命的努力表示钦佩,同时劝他接受命运的安排。《干旱的九月》既类似《殉葬》,又跟《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有共同的特点。一方面,故事开门见山就说“有一件事情像燎原烈火迅速传播开来”,也就是说,故事早已经开始了。理发店里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件关于白人米妮小姐和一个黑人的事情是否真实。由此引出杀害无辜黑人的一场私刑、一个年华已逝却仍待字闺中的女人的悲惨命运,甚至行私刑的种族主义分子的心理状态。另一方面,这个故事从人们讨论是否要进行私刑开始,最后又回到执行私刑的种族主义分子身上,描写他回到家里对妻子的残暴和烦躁心理。结尾对开篇的呼应突出故事的重点是种族矛盾,尽管它还涉及妇女问题。这种从故事线索中段开始的故事很符合福克纳关于“过去永远没有消失,它甚至没有过去”的观念。正如伏尔普所说:“时间是连绵不断的。当前是过去的产物。只有通过了解过去的为什么才能懂得当前的那回事。福克纳的故事结构在提高读者的兴趣方面起了很大的作用”。当然,福克纳也有按时序和情节直线叙述的故事,如《烧马棚》按部就班地描述七天之内发生在一个十岁孩子身上的故事。这个故事还代表福克纳短篇小说的另外一个特征:以少年儿童作为故事的主人,描写影响他们成长的戏剧性事件。这是美国作家很喜爱的故事形式。沙尔蒂从崇拜父亲,相信血浓于水到反思父亲的所作所为,决定听从良心和法理,“头也不回地”离开家庭去寻找自己的未来。可以说,他在七天之内经历了痛苦的挣扎,虽然还只有十岁却已经长大成人。福克纳还喜欢让少年儿童参与故事的发展过程,用他们童真的反应来突出故事的主题。在《那黄昏时分的太阳》里,他就用凯蒂和杰生无谓的争吵与杰生反复强调他不是“黑鬼”来反衬南希的恐惧、痛苦与绝望以及康普生先生和太太的冷漠。故事结尾时,昆丁的问题“以后谁来给咱们洗衣服呢?”更是点出南希会被杀害的结果。这类故事还常常采用回忆的手法,《烧马棚》是二十年后沙尔蒂的回忆。《那黄昏时分的太阳》和《公道》的叙述人都是长大后的昆丁。其实,福克纳很多长篇小说也采用这种少年成长的故事形式。《喧哗与骚动》很明显是描述三兄弟和他们的姐/妹的成长过程。《押沙龙,押沙龙!》和《八月之光》都讲述童年发生的事情对一个人的成长的影响。不过,由于短篇小说的篇幅比较短,结构更加紧凑,促使少年受教育而迅速成长的戏剧性事件具有更大的震撼力,他那成年后经过岁月沉淀的回忆也就显得格外深沉,更加发人深思。伏尔普说,福克纳的短篇小说中大约百分之五十的故事是用第三人称叙述方式,例如《干旱的九月》是全能视角,《烧马棚》则是第三人称单数《威廉·福克纳短篇小说指南》,第十一页。。但福克纳用第一人称叙述的故事也很出色。《花斑马》里的“我”用讲故事的口吻娓娓道来,时而反讽、夸张,时而轻描淡写,既揭露了一个没有人情味、不讲伦理道德的新生资产阶级分子的丑恶面目,又让读者看到一个爱憎分明、敢于仗义执言、旗帜鲜明地维护弱小的勇士。《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运用第一人称多数的叙述方式。但叙述者的口气常常让读者捉摸不定,不知道他或她是否真正代表“镇上的人”。他/她更好像是个隐身在众人之中的旁观者,通过叙述表达对爱米丽小姐的同情,批评小镇世风日下的情景。此外,福克纳还使用意象、象征手段甚至词句来烘托气氛,突出主题。在《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她那破败的房子跟她特立独行的性格很吻合,那嗒嗒作响的金表却暗示她听得见时间的流逝却不能跟上它的步伐,只能永远停留在往昔的时光,孤独地过完悲惨的一生。在《烧马棚》里,福克纳多次使用“直挺挺”“硬邦邦”的背影、“铁甲似的大礼服”“像白铁皮剪成的人形儿”等形容词来描写沙尔蒂的父亲,说明他的固执和没有人情味。即便他点燃的“小家子气的火”也反映他需要一种他能控制的力量来左右他人和主导自己的生活。另一方面,故事结尾处沙尔蒂从黑夜、噩梦中醒来,走向黎明和暮春之夜即将“让位给晨鸟”的“银铃般的夜莺的啼叫”也预示新生活的开始。《干旱的九月》里反复出现的“尘土”二字及其意象,给人一种世界犹如荒原、末日即将到来的印象。交替进行的两条线索——以种族主义分子麦克莱顿为中心的第一、三、五节和描述米妮小姐的第二、四节在语言上都不一样,前者几乎完全以对话为主,句子短,节奏快,体现带种族偏见的人的浮躁情绪;后者句子比较长,节奏也比较慢,更多展现米妮小姐的心理活动。福克纳短篇小说的题材和背景要比长篇小说更为宽广。福克纳写过十九部长篇小说,但只有一部《寓言》发生在法国,而不是美国南方或他所构建的约克纳帕塔法县。他的短篇小说却有不少发生在其他国家,即使以美国为背景,也并不局限在南方,例如《遍地黄金》以加州为背景,《宾夕法尼亚车站》取景于纽约。至于题材,则更是丰富多彩。他恐怕是第一个(也许是唯一的)描写印第安人蓄奴的白人作家。《殉葬》描写一位酋长去世后,两个印第安人追捕他的贴身黑奴为他陪葬;《公道》介绍《熊》等故事中酋长伊凯摩塔勃(即杜姆)和黑奴的儿子山姆·法泽斯(意为“有两个父亲”)的身世由来。两个故事都揭露早年白人文化对印第安人的腐蚀。他不仅在《干旱的九月》等短篇故事里揭露白人与黑人之间的种族歧视和种族迫害,而且在美国轰轰烈烈的民权运动前三十年就于一九三四年发表《瞧!》,描写印第安人在华盛顿举行抗议,给总统和政府带来无尽的烦恼,不仅揭露白人对帮助他们在北美大陆安家落户的印第安人的不公和迫害,更是称颂印第安人的智慧和胆识。近年来美国不断发生的因黑人被白人警察打死而引起的抗议活动更是证明了福克纳关注种族关系和种族矛盾的远见卓识。即便是他喜爱的有关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故事内容也各不一样。《调换位置》写英美两国士兵之间的战斗友谊。《飞向星空》表现战后那些充满浪漫主义英雄思想又经历过生死磨难的年轻人再也无法回到以前平庸沉闷的日子因而迷茫失落。《所有不复存在的飞行员》则出人意料地表现所谓的英雄主义不过是无谓的莽撞和冲动,他们的牺牲似乎并没有很大的价值。然而,《胜利》跟这些故事完全不一样。它的主人公葛雷没有什么浪漫主义的冒险精神或梦想,他参军的目的是想跳出老家的手工业传统,进入上流社会。他在军队里似乎部分实现了这个梦想,因为他历经战斗,当上了军官,战后他拒绝回到苏格兰老家继承父辈的职业,当了文官,甚至拿着手杖像绅士那样在伦敦街头漫步。可惜,战争并没有改变英国社会的阶级结构和经济成分,森严而又固若金汤的等级制度使他的梦想彻底破灭。有意思的是,在故事结尾,福克纳借鉴安徒生的童话,也让葛雷沦落到卖火柴的地步。只是他没有能够像安徒生笔下的小女孩那样从火柴微弱的火光中得到些微温暖。福克纳通过葛雷的沉浮不仅批判战争的残酷,更揭露战后社会的冷酷无情。福克纳的短篇小说并不局限于约克纳帕塔法王国或战争,例如《在那不勒斯离婚》是个发生在欧洲的关于同性恋的幽默故事;《遍地黄金》讽刺好莱坞,描写冷漠的家庭关系和美国梦的幻灭;《宾夕法尼亚车站》既描写纽约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又通过其中一人因为帮助姐姐所溺爱的儿子而导致姐姐去世及自己沦落的故事来探索子女教育问题。《艾莉》描写孙女反抗严厉的祖母所带来的灾难。《胸针》则叙述寡母控制儿子导致媳妇离家出走、儿子自杀的悲剧。他还有两个关于作家和创作的故事——《卡尔卡索纳》和《艺术之家》。前者发生在波多黎各的林孔,是福克纳很喜爱的故事,因为“里面有个诗人”,用的是“比简单的现实主义要好”的“幻想”手法,说的是“一个年轻人跟环境的冲突”。《福克纳在大学》,第二十二页。后者以弗吉尼亚的乡下为背景,是一个讽刺小说,嘲弄一个作家为了寻找灵感故意邀请一个年轻人住在家里,让他爱上自己的妻子,然后把三人之间的事情写成一本小说,居然十分畅销。福克纳多样化的题材还说明他不是只缅怀南方的往昔,表现它的败落对国家社会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他在一九三〇年代发表的许多短篇小说反映了美国股市崩溃和经济危机带来的问题。当时德莱塞和菲茨杰拉德等作家都描写美国梦的幻灭。他的《遍地黄金》写的是同样的主题。《烧马棚》里沙尔蒂的父亲动辄纵火当然是错误的,但他告诉儿子,地主德·斯班的宅邸是黑人,甚至穷白人的“汗水浇成的”却是事实,他的纵火实际上是一种阶级行为,表现对剥削者的不满。《死里逃生》初一看写的是从战场归来的军人仍然想表现他们的冒险精神和英雄行为,但其中组织者不断计算他们的欠账和可能挣到的钱的情节还是说明他们是为了生存才做这样危险的表演。“珍珠港事件”发生后美国参战,福克纳写了两个短篇——《两个士兵》和《永垂不朽》,从一个乡下孩子的角度描写他哥哥如何走上战场。他和母亲又是如何支持他和鼓励其他失去亲人的家庭。当时评论界对两个短篇评价不高,认为都是“宣传品”,但福克纳把它们都收入他的《短篇小说选》,说明他是个关心时代政治,有责任心的爱国作家。总之,无论在风格技巧还是在选材主题方面,福克纳都称得上是个颇有成就的讲故事的大师。这个集子选了福克纳的一些经典作品,如《烧马棚》《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那黄昏时分的太阳》;也介绍一些过去没有翻译过的故事,如《宾夕法尼亚车站》《艺术之家》《遍地黄金》等。福克纳的长篇小说常常起意于一个短篇小说,例如本书的《花斑马》和《黄铜怪物》的主人公都是弗莱姆·斯诺普斯,前者后来成为《村子》的一节,后者则收入《小镇》。《伊万吉林》是《押沙龙,押沙龙!》的雏形。前者不很出色,后者却是杰作。两者相比可以看出福克纳在手法技巧和主题深度方面的变化与发展。福克纳还常常利用长篇小说中的某个人物作为短篇故事的叙述者或人物,例如《那黄昏时分的太阳》的叙述者是《喧哗与骚动》和《押沙龙,押沙龙!》中的昆丁,《所有不复存在的飞行员》里的沙多里斯跟《坟墓的旗帜》(又名《沙多里斯》)有密切关系。这本集子还多少反映了我国翻译界介绍福克纳的历史,因为我们重新翻译了一九三四年《现代》杂志收在《现代美国文学专号》里的《伊莱》(新译名为《艾莉》),这是福克纳第一个被翻译成中文的故事。我们也重译了专门介绍外国文学的《译文》杂志在一九五八年发表的《胜利》和《拖死狗》(新译名为《死里逃生》)两个短篇。在那个政治高于一切的年代,福克纳的这两个短篇能够在我国问世不能不归功于时任《译文》杂志编辑的李文俊先生的慧眼和高见。当然,我们还收了“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上海译文出版社于一九七九年创办的《外国文艺》所发表的《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和《烧马棚》。它们的出现开启了我国翻译研究福克纳的新时期。由于篇幅的限制,我们不可能收入所有我们喜爱的故事。但我们衷心希望这个集子能够让读者进一步了解福克纳和他的短篇小说,也能对研究福克纳的工作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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