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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钰,本名郝晓梅,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临汾市作家协会首届签约作家,主要创作中短篇小说,曾获《黄河》小说奖等。
书稿收录了作者12篇中短篇小说《老街泥猴儿》《大寒过后》《玫瑰滋味》《异相》《指尖花开》《遇见》等。小说以一个点切入,放大、折射到人生百态,让人透过小说看到人性的多样性,从而反思生活中的对错,情仇,爱恨,得失,输赢,使人更深刻感悟到,唯有人性的温情才能弥合生活的裂缝和苦难。
书稿收录了作者12篇中短篇小说《老街泥猴儿》《大寒过后》《玫瑰滋味》《异相》《指尖花开》《遇见》等。小说以一个点切入,放大、折射到人生百态,让人透过小说看到人性的多样性,从而反思生活中的对错,情仇,爱恨,得失,输赢,使人更深刻感悟到,唯有人性的温情才能弥合生活的裂缝和苦难。
大寒过后
一
兰英眯眼往滩上瞧,蚂蚁大小的人开始往公路上跑,转圈圈寻找同伴的,撑起伞被吹得乱摆的,抱团不动的,蹲下身子抱住头的,连毛驴都竖着耳朵夹起尾巴不敢迈蹄。她把绿色平绒布往四角再掖了掖,把两长两短四根木棍再往四边紧了紧,觉得摊子牢实了,就俯低身子坐在马扎上。
突然,更大的一股风,说是风,更像厚重的帆布从头顶翻卷过来,上面一定有个疯狂的神魔,要在苍生中掠夺某件心爱之物,而随意掀翻人间一切秩序。滔滔黄水挤到一起,涌进细窄沟壕,以搏命般的速度纵身跃入悬崖,水粒儿腾空,再被风携裹来,不分东西南北,胆小逃离的人只觉沉重的湿气打面,一瞧别人,全身上下全是泥点子。
狂风兴过了一浪,还没有缓解的意思,顺着龙王辿一头栽进瀑布,又随十里龙槽绵延而去,挟砂带石,噼里啪啦。兰英四下看看,除了风,万物肃静,往常喧嚣的滩上只有一团一团黑影,
是静止的石头,还有跑在*后的人,和驴。这时,电话从风的割裂中穿刺过来。
“什么,你大声点。”她使劲喊对方,并试图把风声剔掉。
“小勇被撞了。”
她一惊,身子一下子弹起。马上给智勇拨电话,拨不出去,信号正在飘移。她就朝滩下跑。风透过薄薄的衣衫,吸尽她的热量,新的焦虑又让她迸出一身热汗。她跌跌撞撞,趔趔趄趄,让苍茫的黄河滩、苍茫的夏季暴雨前的一阵又一阵季风,和她眼里新生的白内障一起,浑浊了视线。被愈加任性的风四面击打,她摇摇晃晃,深一脚浅一脚,“智勇,智勇。”泥沙趁机钻进嘴里,她呸呸两下,又放开嗓子。
越接近瀑布,滩上越空。兰英强撑着身子,朝龙洞去,从石阶盘旋过去,看到有人,她喊着,将身子挤进去。人们让出一条缝,她便沿这条缝往地下猛扎,一直扎到观景平台。没找到,她又挤出来。瀑布有风助威,狂啸怒号,她看了一眼熟悉的场景,突然觉得陌生而恐怖。
打从柯受良飞越壶口那会儿起,兰英就经营着小摊位,开始是黄河石、布老虎、土布鞋、布鞋垫,能吹响的瓷鸭子、铜哨子,能提溜到手里玩的塑料长蛇、双节棍,能让人遮挡烈日的宽檐帽、折叠伞,后来增添了反映壶口风情的图书、画册。与岸边摆摊的也没什么不同,但兰英的生意却比别家强很多,别人说因她长得俏人缘好,其实都是过路的,连一面熟都算不上,但游客下车没一会儿就围上她,说是货比三家,还是她家靠得住。做生意,兰英听拴保的。半辈子磕磕碰碰,大小事多如牛毛,就没一件他办不妥,没一样他不在行。薄利多销,买大送小,特产赠送。拴保自己搞苹果贮存,也是这原则,所以果农见他高兴,果商见他高兴,连苹果见他都高兴,满满的红扑扑笑脸。人活一口顺气,气顺了啥都不是事。要不然凭啥他们家买得起房(不是一套,是三套),开得起车(不是一辆,是三辆),娶得起媳妇(不是一个,是两个),谁不说人家光景好。
风还没走,雨赶脚就来了。风挟裹着雨,噼里啪啦斜砸过来,一颗一颗,跟黄豆似的,砸得人生疼。兰英打眼看风势,滩上再没地方躲人。他必是上了公路。售票室、公厕、管理房、值班室、牛马五庙,或者,车里?她摇晃了两下。风真的太大,雨也真急人。
平时智勇总在她眼前晃。“妈,我饿了。”“妈,我渴了。”“妈,今天壶口水真大。”一边说着,一边把相机放下手脚不停帮她整理,那些物品经他摆正,好像都有了灵性,会听话,会齐刷刷地列队看齐。智勇和小勇一样,又懂事又勤快,招人爱。
兰英找不到智勇,把自己挤进公厕。人真多,热烘烘的,都涌在门口等雨停。她插进去,氨气味浓重。她伸开胳膊抖了抖,从衣服上淅淅沥沥滴下几滴水,洒在满是泥点子的鞋面上。甩干手,掏出手机,还是没信号。
小勇被撞了——在哪儿撞的?撞哪里了?这会儿在哪?
大风又旋回来了,之前一边倒的雨此刻急切得毫无章法,她越看越心慌,一刻也不能等,她拨开人群,插进错乱的风雨里。三轮车电量不足,她狠劲蹬,也只有十几迈。速度拖累着心情,她索性跳下车,拔了钥匙,将塑料布胡乱平铺盖住车身,推着跑起来。风也跑,雨也跑,她也跑。小勇刚学会走路,蹒跚着倒地那一瞬间,她也是这样不顾一切朝前冲,只要能将他搂在怀里,用她柔软的怀抱为他垫底。仿佛一夜之间,他长大了,变声,长胡子,喉结突出,抽烟喝酒,梦遗手淫;又一夜之间,他从男孩变成男人,娶了个城里媳妇,生了个城里娃娃,每天为自己的小家忙忙碌碌,急急匆匆,时常把娘都给忘了。
没关系,忘了也是暂时的,他是娘心尖上的肉,娘的心肝啊。没人看见雨中的她念叨着什么,也没人在意远处的她由跑而走,由快而慢,浑身湿透,气力不足,被一串又一串汽笛惊吓,险些瘫软在地。她张开双臂,狠劲摇晃,不顾一切也要把一辆疾驶的车拦下。
“城里……医院……小勇”,她这才意识到,她不知道小勇在哪里。慌拿出手机,终于和拴保接通了:“小勇怎么样了?伤到哪儿啦?他现在在哪儿?你能让他接个电话吗?”
“你别着急,”拴保说,“从县医院往市医院转呢。”
“县医院都看不好啦?”兰英喃喃道。雨刷器不停甩动,她被不吉的猜测和未知的恐怖紧攫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