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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坛时有新星升起。一批思想锐敏、艺术个性独特的青年作家,近年来创作了大量别开生面的优秀作品。从他们身上,编者看到了中国社会主义文学的希望。为扶植新人,繁荣创作,编者特分辑出版这套均系青年作家第一部佳作的‘文学新星丛书’。《回眸--从文学新星丛书看一个文学时代(上下)》收录了:《透明的红萝卜》、《当时文学皓如月》、《京都红地情深谊长——我与作家出版社》、《冈底斯的诱惑》、《这本书似曾相识》、《在马贩子宿营地》等小说,散文。
蝌蚪与龙(节选)因为源于汤山温泉,小汤河水暖,春天便最先来到这里。别处的草芽儿初绿未匀,这里的河滩就早已芳草茵茵、蜂忙蝶乱了。风筝也放得早。居住在小汤河两岸的人们素以简朴为荣,做的风筝也欠精致、少花哨。最常见的八角风筝,是将两个正方形的竹框错着角扎起来,糊上洋报纸,拴上尾巴,用一轴儿线牵着,便兀兀地上了天。比较讲究的,在尾巴上拴了些彩苘穗子,在风筝面上画了八卦鳌鱼之类,便可谓之堂皇了。孩子们多有在风筝上安了弓形的筝的,风儿来劲的时候,便可以听得见那斡鞲的响,添了些古朴的乐趣。有闲情才有逸致。如今的庄稼人做完活,好歹有个休息的权利了,杂耍就应运而生——放风筝的也多起来。八角梅花、蜻蜒、蝴蝶、老鹰、七仙女、鸽子……名目繁多,有的还特意安上了小小的灯泡,黄昏时分,可以看得见那象征文明进程的光点了。最奇特的还要数今天这两个风筝。一个是刚从县城离休回乡居住的原教育局局长曹凤吉的。儿女们都参加工作了,无家事之累;乍离官场,琐事全无,无官一身轻。曹凤吉将脚踏车推到河滩上,解下一个挺精致的木匣,取出他的风筝来。这玩意很长,由九十九节联成。每一节是涂了红、黄、蓝三种颜色的圆盘。横贯圆盘,是一条向左右两边伸出老长的横竹棍儿,细细的,两端各系着一撮彩羽。当这九十九节圆盘,顺着风向,在河滩上迤逦摆开时,一群在河滩上玩耍的孩子跑过来,惊愕地问:“呀,这是什么呀?”曹凤吉专心致志地理着、检查着每一节圆盘和那三根洁白的化纤绳儿。待一切妥当了,他才扣上线,突碌碌松出一段,看看天,又看看河堤那边村庄上露出的树梢,笑笑,命令孩子们:“拿起来!一、二、三,放!”啊,这是何等壮观的景象啊!风鼓着圆盘,一串九十九个圆盘,呼啸着飞上天去,扭动着身子,摇头摆尾地上去了!多么有劲,多么雄壮而又辉煌。曹凤吉有节奏地放着线,不时地顿一顿,风筝也就渐渐离开河面,向深远的天空飞去了。孩子们仰起脸,眯缝着眼,打了几个喷嚏,惊叫:“啊!这么大的风筝!”“我认出来了——是龙,龙啊!”是的,这是龙,是龙风筝。它飞上那春暖融融的天空,在黄绿的河滩和葱绿的柳林上空,龙的响亮的金黄和灼目的大红在阳光下显得多么庄严,又多么热烈!这是吉祥的颜色和尊贵的象征啊!那龙越升越高,骄傲地俯瞰着小汤河两岸大大小小的村庄以及居住在那里的人们。“我们看见龙啦!”“我们看见龙啦!”孩子们叫着,手搭凉棚,脚不由自主地随那条龙游动。有的已经打算回家告诉他的哥哥了。天地精英,造化之功。多少年来,汤河两岸上百个村庄,可曾有谁放过这样的风筝?放低点说:谁曾经想到过要放这样的龙风筝?没有。这是小汤河的骄傲啊!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就在这时,就在这不远的同一片河滩上,升起了另一个风筝。它,只有一个盘,大约是因主人只有墨汁,风筝全涂成黑色,尾巴也是一根黑布条。它也在天上晃来晃去,居然挺像个样呢!像什么?像一只小蝌蚪。和那条巨龙比,这蝌蚪显得多么渺小,多么卑微、寒伧、可怜巴巴!然而,它也飞着,悠悠然无忧无虑,正如河里它那些同类一样。因为简单,倒显得淳朴可爱。那小小的调皮的尾巴,显得多么活泼,像一位甩着辫儿翩翩起舞的小姑娘。它的形象,使人想起春日里清澄澄的河水,想起即将出世的青蛙,雨后夏夜的蛙鼓和蛙鼓中扬花的稻穗……放这个蝌蚪风筝的是一个孤老头子,叫韦二,诨名“烟筋”。他无妻,自然也无儿无女,唯一的一个侄子也只有三女,连个旁系的孙子也没有。生活对于他,是万事皆不足,可他却感到十分满意,似乎爹娘能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莫大的照顾了。他在河滩上挖那些福福苗和蛇儿苗,--小堆一小堆放在温暖的沙地上,时而抬头看看他的小蝌蚪,轻轻地自得其乐地笑一笑。春绿如烟的河滩上空,两个风筝:一大--小,一高一低,一华贵一卑小,一庄严一谐谑,都在飞着,承着春的赏赐,又都给春以装点。苍龙似的河堤上,一丛丛紫穗槐刚刚发出绿茸茸略带白色的叶。金黄的沙滩上是各色各样的花。草,茵茵的,正盛。燕儿时时掠过荡着涟漪的河面,银沙上有波光闪动。春鸟儿鸣啾。河水舒缓的地方和芦苇荡附近,有一群群黑色的蝌蚪在逍遥自在地游……烟筋把风筝拴在一墩紫穗槐根上,一边干活,一边时不时地对那天上的龙行注目礼。他那长眉毛下边的昏花的老眼中宛如有一条真龙在翻动,在腾挪。小时候,他就见过不少的大动物:财主正堂上的画虎,县衙门前的石狮子,花轿上张果老的神驴,乡公所瓷茶壶上的麒麟……比较起来,最多的还是龙和凤。凤代表女人,烟筋压根儿不重视——那不讨是一只好看的鸟。龙则不同,那是必须敬畏的啊!龙王、龙宫、真龙天子,龙管雨水旱涝,了得吗?龙呢龙!那是法力无边的象征!先前,镇上有玩龙的,大多是过年或者元宵节。九节龙,大力士们擎着,追着前边一只红球——蛛精——飞腾翻滚……烟筋从来都是远远地看,常常是连烟也不敢抽的。今天,他又开了眼了:龙风筝,这么大气,这样美奂美轮!他叹服这风筝的主人的聪明和神奇。对于曹风吉,他不生疏,同一镇的人嘛。可是和曹凤吉比起来,距离真大啊!一个敏慧,一个愚钝;一个叱咤风云,一个无能无为;一个多子多福,功成正果,一个孑然一身,形影相吊。正如这风筝,一个是得意洋洋的龙,一个是可怜寒伧的蝌蚪。曹凤吉比烟筋小两岁,论庄邻,曹为弟,但烟筋总觉得凤吉应当是自己的叔、伯之类。“人家风吉真是个人物!”烟筋佩服他的一切:年幼时在河东给王汉岭家扛活,曹凤吉既能讨个轻便的干,而且还给东家的少奶奶逗乐;八路第一次解放鲁南,分给烟筋一斗黄豆,二斗麦子。烟筋不敢收,半夜里又扛着送给财主了。人家曹凤吉一连朝家扛了九趟粮食——那是个吉祥的数字啊!那年,县上来了一班唱《白毛女》的,烟筋就知道掉眼泪,可人家曹凤吉看到节骨眼上,跳上台去就把“黄世仁”打了两耳刮子,劲啊!觉悟上去了,脱了产,又去速成学了学,回来就当了中心完全小学的校长。玩去吧——人就是个混劲!那年,曹凤吉在柳甸公社蹲点学大寨,烟筋在那里集上卖菜,听见广播喇叭里响起“现在请工作队队长曹凤吉指示……”他就极高兴地对街上人说:“这个人是俺镇上的,小时候和俺一起在河里踹过春蛤。”从别人的目光中,烟筋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他呆呆听着,乐津津的,入了神,青菜被羊吃了半捆,他全然不晓得。有一次他见曹凤吉坐在小吉普里,回去便对村上人说:“大人物啊,这样的人,名字写在天子的卧房里呢,连娘娘都知道。”他引曹凤吉为骄傲,完全是出自内心诚意。他常说:“乾隆爷下江南时,曾在咱这里住过的,那时地方官找了当地一位黄花小姐陪侍。可她太愚,一夜总傍着门框,没靠上龙体,不然,咱这地方是能出个娘娘的!唉,如今,也就算曹凤吉混出个人来了。”曹凤吉在河滩上铺了一条旧床单,手垫在脑勺下,很有兴致地看着天,烟筋的蝌蚪,给他的心上润了一种极好的正经味。他熟知烟筋,就像熟悉自己的第六个趾甲:一个顶没分量的老头,一辈子只晓得做和受;他没有阶级觉悟,叫他组织斗争会,他愁得没治,说没长那么大头脑;叫他人社,他说:“不是刚把地分下来,怎么还没热乎就又要回去?”他没有挡阻潮流,却被潮流甩开了。不设法讨个老婆好好过日子,却一头扎进孩子窝里,勉强认识男女厕所,却要办学!打从第一个小学开班,他就颠颠地忙,找桌子,泥黑板,栽树,打铃,垒土台子,修理板凳,后来就专门打扫厕所。夏天常呆在河边,注意不让孩子淹着;冬天就沤一盆火,给学生烤那被雨雪湿了的袜和鞋。他吃的是粗粮,细粮全留着,只是当侄子来看他时,才舍得做一碗米饭或面条,也是专给侄子吃。一次,他有病,侄子给他送来一海碗面条,上面打了两个荷包蛋。烟筋心疼地说:“我怎么能吃下去这么好的东西?”他身上穿的棉袄,面和里是他自家的棉花换的土布,自己用淤泥和栗花泥的青,棉絮是他自己在校园里捡的——小学生的破裤烂袄上经常掉下些棉花疙瘩。他自讨苦,也穷,但却攒下了上千斤粮食和两千多块钱,可连半斤烟叶也不舍得买。烟又戒不了,就拾那些别人扔掉的烟筋、烟拐子,用斧头砸扁,用刀切碎,用那双又大又粗的手搓成末,一锅子一锅子地抽。连他自己也像那烟拐子:黄黄的、瘦瘦的,弓着腰。人们就给他起了个诨名“烟筋”——诨名没有错起的啊!学生交不上学杂费就挨批,跑到他这里流泪时,烟筋也会代交上三毛五毛的,可他马上后悔,还会恶狠狠地盯着他救济过的学生,好像那是骗钱的小妖精。实在忍不住了,就向学生家长要钱,然而家长仍然是挺感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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