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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晓昱,广西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11期少数民族作家班学员。在《儿童文学》《少年文艺》《儿童文学选刊》《中国儿童画报》《世界儿童》等报刊发表100多篇儿童文学作品,出版多套绘本。
本书为广西2014—2015年重点文学创作扶持项目(儿童文学类)之一,这是一部轻幻想小说集,以家为载体,围绕着同学、老师展开故事,以此关注被繁忙的日常忽略了的少年之心以及他们纯真美好的情感。
通过阅读此书,让少年读者学会以一颗感恩的心去善待身边的人和事,懂得付出与担当,从而拂去成长道路上心灵的迷茫和困惑,获得前行的力量和勇气。
格桑花的春天
一
“歇一下吧,就在前面那棵大树下。”阿妈气喘吁吁地挪动脚步,脸颊上冒着大大小小的汗珠。
“阿妈,我们……快到家了吗?”妹妹格鲁琪趴在妈妈的背上,惨白的脸也在冒汗,小嘴巴努着,嘴皮干枯皴裂。
此刻,一望无际的雅努大草原没有一丝风逗留,一股股燥热从草地上升腾、漫溢。远远望去,只有明晃晃的阳光和热浪在袭击着草尖。
“格鲁娅,你去打点水来。”阿妈拿头巾给妹妹不停地扇风,一边抚摸着妹妹瘦小的脸。
“好的,这就去。”我去袋子里找水壶。
“阿妈,我会好起来吗?”妹妹努力地抬起头,望着阿妈,眼皮好像困得睁不开了。
“当然了。医生说你很快会好起来的。”阿妈别过脸,用袖子抹去眼泪,强挤出一个微笑。
“妹妹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一边祈祷着,一边快快朝远处的一条小沟跑去,那里盛开着大片大片的格桑花,白色、紫色、红色、粉色……小蜜蜂在忙着采蜜,各种各样的蝴蝶翩翩起舞,花香四溢,这是格桑花的世界,格桑花的天堂!让我忘记了一时的闷热和难过。
小沟里的水清澈凉爽,蓝天、白云静静地倒映在水里,我俯下身,一头扎在水里,咕咚咕咚地喝饱了肚子,才拿水壶装水。
就在我装水的时候,倏然,水里倒映出一只狐狸,一只在向我挥手的红狐狸!毛发在阳光下泛着光芒。
二
“嗨!你好,真不好意思,把你吓着了。”
我瞬间惊跳起来,才发现真的是一只红狐狸在跟我打招呼。红狐狸不好意思地摆动着火焰般的大尾巴,又伸出一只手,想跟我握手,见我还在惊讶中,手于是停在半空中,握不是,缩回也不是。
“你……你好……”片刻,我才回过神,战战兢兢地伸出手跟红狐狸握手,然而那只毛茸茸的手握上去,给人一股亲切感。
在大草原生活了十年,我见过大大小小的狐狸和狼,但还真的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会说话的狐狸。
“格鲁娅,你妹妹怎么啦?”红狐狸喝了一大口水,抹着下巴,回头问我。
我又是大吃一惊。红狐狸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该不会是遇上狐妖了吧。以前听别人说,这一带经常有狐妖出现,专门吃小孩,要不就是把小孩变成狐狸。
“我们……认识吗?”说着,我连连后退,做出逃跑的姿势。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红狐狸告诉我。在很小的时候,我从一个猎人手中救了一只小狐狸,那只小狐狸就是它。
我在记忆里快速搜索着曾被我救过的那几只小狐狸。
“看,我脚上的伤疤,是被猎人的铁夹子夹住留下的。”红狐狸伸出一只脚让我看。
这下,我全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只,是我从桑路大叔那里要回来的,当时小狐狸的脚险些被夹断,我还叫阿妈去采草药给小狐狸治疗呢,后来被阿爸臭骂了一顿。
“你妹妹得了什么病?”红狐狸又问。
“唉!”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抬头望向蓝天,其实,是不想让泪水淌下来。
“妹妹得了……得了绝症,无药可治,医生说她活不到一个月了。”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将忍藏了许久的悲痛全倒了出来,哭得一塌糊涂。
红狐狸默默地拥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我大把大把的眼泪以及鼻涕都抹到红狐狸的毛发上了。
不知哭了多久,我才记起来阿妈和妹妹正等着我的水呢。
“我得走了,谢谢你的安慰。”这一次,我先伸出手和红狐狸握手。
就在我准备起身离去时,红狐狸好像想起了什么。
“等等,我给你妹妹采一服草药,虽然不能让病痊愈,但至少可以让她多活上一两年。”
说着,红狐狸跑去采了几种草药给我。
“谢谢你,再见!”我握着红狐狸的草药,跟它挥手。
路上,我给妹妹采了一束鲜艳的格桑花。我想让妹妹的心情好起来,想再次看到妹妹那稚气纯真的微笑。
三
喝过水,妹妹有了点儿精神,看到我手上的格桑花,眼睛像从云朵里出来的月亮,亮闪闪的,小脸也像格桑花一样盛开。
“真好看。”妹妹闻着花香,陶醉地说,“等我……等我长大,不……不,等我病好了,我要种一大片格桑花。”
“好,我们种一大片……”阿妈抱着妹妹,目光伸向远方那片灿烂开放的格桑花。
继续赶路,阿妈又背上妹妹,我背着行李跟在后面。
如果我们的马车不卖掉该有多好啊。这样可以在两个小时里就回到家了。可是,为了给妹妹治病,阿爸阿妈把家里的几匹马和几百头羊都卖完了,还向亲戚朋友借了一大笔钱,都付不上医药费,为了凑到更多的钱,阿爸外出打工了。
想当初,我和妹妹喜欢坐在阿爸阿妈赶的马车上,唱着嘹亮的歌,赶着羊群,在草原上与风赛跑,与鹰竞速,把家从这片草地搬迁到另一片草地。可是,现在连一只羊也没有了,就连我和妹妹最喜欢的那只可爱的小羊羔也没了。
妹妹喝了那服红狐狸采的草药后,脸上竟然奇迹般有了血色,也可以下床走路了。
阿妈很好奇,问我熬的那服药是从哪里来的。因为阿妈知道我虽然认识一些草药,但还不至于达到会配草药的程度。
“是一个路过的人给的,我也不知道什么药。”我没敢把小狐狸的事情告诉阿妈,阿妈也没再追问下去。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快乐又回到了我们家,我和妹妹又可以在草地上玩耍了。邻居桑提送给妹妹一只小羊。
就在我们草地上放羊的时候,我总会远远地望见一只红狐狸时而在草丛里跳跃,时而向我们这边凝望。会不会是那只红狐狸呢?
“姐姐,我好喜欢格桑花呀,我们在门口种一片格桑花吧。”妹妹嘴里噙着一根嫩草,说。
“好,我们种一大片,每搬到一个地方,我们都种一大片,直到把整个草原都种满格桑花,让我们每天都生活在格桑花海中。”我牵着妹妹的手,妹妹的手还是很凉很凉。
一天清晨醒来,我出帐篷,发现门口放有一包种子,是格桑花的种子。包里还有一张小纸条:
希望这些格桑花种子能给你们带来好心情、好运气。
红狐狸
哦,是那只红狐狸。
我们把种子种在门口,认真地浇水,日子就在期待中度过。夏天来了,格桑花发芽了,长苗了,长高,开花了。各种颜色的格桑花挤挤挨挨,争相怒放,朴素而美丽,装点着整个短暂的夏季。
我们在花丛中与蝴蝶嬉戏,与蜜蜂捉迷藏,天蓝得高远而清澈,白云在轻轻移动。
有了格桑花,妹妹整个人更精神了,看不出是得了绝症的人。这期间,阿爸回来过两次,看到妹妹有了好转,更有了生活的动力和能量。就连我也差点儿忘记了妹妹是个生了病的人。
但是,我知道,红狐狸说过,妹妹喝了那服药,只是暂时延续妹妹的生命而已。就一年,一年啊。我不敢把这个秘密告诉阿爸阿妈。我多想去阻止时间,不让它往前走,就定格在现在好了,可那只是空想。
秋天来了,又走了。冬天来临的时候,妹妹又变得孱弱了,脸上的血色在慢慢失去,只在门口走动几步就要坐下来歇息。到最后,整个冬天她又整天整天地躺在床上了,连酥油茶也不想喝,说话也很小声了。
“我要死了吗?我还想在格桑花丛中跳舞呢……”妹妹吃力地说。
“不,你不会死的,绝对不会!我们还要一起种格桑花……”我握住妹妹冰凉的手,用力地摇着头。
冬天雪花四处飞扬的时候,妹妹最终还是走了,走得悄无声息,就像那雪花来时的轻盈。
四
“我妹妹去了格桑花天堂,这个送给你。”我把妹妹脖子上和我挂的一模一样的小铃铛送给了那只红狐狸。
红狐狸一言不发,接过铃铛,挂在自己的脖子上。随后,红狐狸转身狂奔而去,就如呼啸的冷风,跌跌撞撞,几次滑倒在冰雪中。
从这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那只红狐狸。
来年的春天,门前的格桑花开得异常热烈,鲜艳,一小朵一小朵向着蓝天,向着大草原,挺举着它们纤细的花蕊。
一天,阿妈领回一个小女孩。听阿妈说,小女孩没有家了,愿意跟我们住在一起。
“你好,我叫格鲁娅。”我握住了那只小手,一个激灵,我的手好像麻了一下。
“嗨,你好,我叫红。”小女孩微笑着说。她脖子上一个小铃铛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晚上洗脚睡觉的时候,红挽起裤脚,我无意中发现她的脚踝上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疤。
夜里,月光柔柔地透进来,洒在床上,一撮毛发从被子里露了出来,像一束跳动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