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博游戏》程鹰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6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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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程鹰,男,1963年出生,安徽绩溪人,中国作协会员。写作以小说为主,旁涉其他。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余韵》、长篇纪实文学《“城市精英”揭秘》、电影剧本《砚床》、“术道小说”集《神钓》等,为中国“术道小说”代表性作家。业余爱好佛学、易经、中医、古琴、书法。

【编辑推荐】

一个人,一幅画,看尽人生游戏。

原本卖茶为生的方友根,机缘巧合一入“文物之海”徽州,在古玩的淘沙之路上一去不回。这里有贪,有欲,有赌,有博……无为有处假作真,异想天开绝处生。他以巨幅“黄宾虹”发家,又因巨幅“黄宾虹”落败。*后,是继续游戏,还是找回自我?

【名人的书评】

【文博游戏的书摘】

程鹰是灵性事业中人,亦热衷谙熟世俗生活。这样好,灵性引领人生,生活滋润灵性,形神趋于同一,安身立命无忧,遂以灵光璀璨的《神钓》一举成名,那时他才26岁。小说让人赞叹,有文学评论家将《神钓》与阿城的《棋王》相提并论,说“这两部出自新时期青年作家之手的中篇,实为‘术道’小说的上品;就整个新时期小说而言,也是其中不可多得的佳作”(潘新宁,1992)。何谓“术道小说”?程鹰小说集《神钓》封面上有段引述:“‘术道’小说借术之实衍道之意,文本重在写意。意象同存而以象写意,虚实并举而以实指虚。”

说《神钓》写得好,我同意。说“术道小说”如何,则有讨论余地。老子说:“名可名,非常名。”标签虽不能免,却也不可尽信。“借术衍道”之说,听起来像“通过什么表现什么”,甚至似“文以载道”的翻版别称,大家不能不警惕。再看小说实际,《神钓》之“钓道”,书中疑似神钓兼哲学奇才叶开明其实已揭穿谜底,所谓钓道高人,无非伤心之客,有人神经质,有人有神经症,甚至有人是精神病。小说中江寨乡钓鱼圈,与其说是钓道高手神坛,不如说是受伤失意者祭台。不把注意力集中于失意者的人生渊源和心理病变,反将伤心人疯言疯语当作玄秘之道苦苦参详,只怕弄得本末倒置。有道是,孤证不立,那就再举一例:短篇小说《仿古》中,有“点绿”工艺神品,日本古董商赞赏备至,说是“非已臻天人合一之神境的通玄高人断难为之”,听起来头头是道,真相却是那技工眼睛有病。有重影眼病才点出超人神绿,治好眼后再也无出神入化之点,作者用意奇诡,与其说是以术衍道,不如说是幽道的默,拆道的台,解道的构,开道的涮。

术道之说也非无稽,程鹰小说中确实有迹可寻,不过那是小说家言。谈术言道,抑或解构道术,无非小说经营技法与形式。作者用心于小说端的,是人物心灵痛处,癫狂故事深处,那是在字里行间,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余韵》中主角夫妻,丈夫余残想立命于自我实现,妻子王玫欲安身于富贵潮流,无法同情共语,人生荒凉可悲。善画的余残与善写的文成,在翠微寺中谈禅论酒、看花说美人,貌似得道,其实是在演戏念台词,自编自演,做无聊事,遣有涯生,对抗心底无助和茫然,想忘却无处立命的烦忧,而烦忧更甚。王玫怪丈夫无用无能,倾慕奋发有为的赵经理,却不知那人不是真经理,也不真姓赵,他是电视剧中角色。这段故事寓意鲜明,当为小说之核,人生如戏。问题是,假戏演出后,真情何以堪?文成之妻司马小家更神,以雌马之粪炼出金粒,又修成香功如百花齐放,引来野蜂无数,那般神而且玄,凡人难以索解。要说有道,那是绝望疯癫者心灵妄想,是巫术幻象。《余韵》的主题也许就是:人人有自我期许,人人想寄托身心,人人都自以为是,人人都是自己的巫师。

程鹰小说故事好看,蕴含丰富,真诀是,他总有奇思妙想,且勇敢无畏能自由发挥,能打破真幻虚实的边界藩篱,虚实相生,意象迷离,嘻哈游戏处,真幻有无间。从符号学及叙事学角度看,确实有大块文章可做。只不过,不能胶柱鼓瑟,否则,不识程鹰是程鹰。社会风变疾速,国人欲潮凶猛,全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竟致安身处无法立命,立命处难以安身,灵性事业与欲望生命渐行渐远,理想自我与真实自我扭曲断裂,社会时尚与精神价值貌合神离,甜蜜爱侣与患难夫妻南辕北辙,程鹰小说写的就是这些。叙事是社会生活摹影,符号为个人心灵变相。从《*后一个夏天》始,程鹰小说的主人公,无不在安身与立命战争中奋斗挣扎,不似冈察洛夫书中只思不行的俄罗斯多余爷,也不似塞林格笔下满嘴脏话的美利坚小愤青,是本土文化滋养的中国病生灵,生气圆,灵性方。

程鹰有妙笔,因他有慧眼;程鹰有慧眼,因他有真心。按《庄子·渔父》之说:“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真在其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得此道三昧者,无不心真神出,想象纵横于生动世相与古怪术道间。程鹰写小说,貌似白头宫女闲话,江渚渔樵笑谈,绘世间诸般色相,述痴情离合悲欢,一派风轻云淡;间或叙古谈玄,指术言道,伴以幽默调侃,追求写意轻松。作者真心,藏在好看又好玩的故事深处,与笔下人物同气连枝,投情共感,真悲无声而哀。结果是,为了《文博游戏》,作者呕心沥血,竟致病骨支离。

程鹰嗜古。在佛学、《易经》、中医、书法、古琴中修行,还自创疗伤祛病安心养神秘法。对古玩文物、古董市场、古物商贩亦所见既广,所知也多,每谈及,总是眉飞色舞;曾写过《迷人的紫砂壶》《仿古》《裱画》《标记的意义》等多篇精彩故事。写长篇小说《文博游戏》,是溪流汇成江湖,简直顺理成章。《文博游戏》正是玩古者的江湖,其中术道多端,水深且浑,骗术惊人,邪道迷踪,玩古者被古所玩,骗人者人恒骗之。大传统里小传统,明规则下潜规则,唯有慧根者方能以退为进,才得安身立命。小说中有种种关窍,可圈可点,且发人深思。不过,我不能多说,也不该多说,对明眼读者唠叨,不仅愚蠢,而且罪过。

是为序。

陈墨

后记

这个小长篇写完之后,我请了一个精于校对的朋友帮我校对。他核完后,*句问我的话是:“你写的这些故事,真的假的呀?太玄乎了!”我笑着回答:“就像历来古玩界的收藏买卖,一半是真,一半是假。”我想我说这话时,表情一定有点像崔永元。

将近三十年前,几个朋友带着我“玩”古董,说是“玩”,其实就是通过收购古董再转手卖来赚钱。那时候有一部分人已经富起来了,这让大部分还很穷的人很着急,拼命想各种法子赚钱,其中*刺激又*风险的,就是“玩”古董。那时真正有眼力的人并不多,于是只能经常到乡村去跑,因为那时乡下的古董假的少,价钱也便宜,这让不少“玩”古董的捡了大便宜。有的人运气好,捡到一两样好东西就发了。那时,按收古董的行内话说,是“玩”古董的天刚蒙蒙亮,糊里糊涂也能碰上好东西。收古董这事是讲机缘讲运气的,有的人能碰到,有的人就碰不到,跟勤奋没有多大关系。在这种情形下,就容易发生很多离奇难信的事。

在中国,但凡一样东西能赚钱,假货不久就会悄悄地冒出来。很快,就又产生了一批吃了假货而亏大本的人。事实上,在文玩史上,赝品一直存在。因此真假问题就成了“玩”古董之人*头疼的问题,为了赚钱的“玩”古董,常常有惊心动魄、撕心裂肺的事情发生,和周作人那种“老去无端玩古董”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我当时一方面因为缺本钱,一方面因为不上心,只是觉得跟朋友们下乡去收古董好玩,看他们交易古董、相互斗法也好玩,所以既没赚钱,也没亏钱,我却因此得到了许多让人难以置信的故事。很早以前,我就想把这些故事加上自己的想象,写成一部小说,但我没敢写,毕竟有一部分事件是真实的,而当事人都是我的好朋友,我怕他们不高兴。现在,几十年过去了,在我的朋友们的心中,过去的暴风骤雨成了今日的云淡风轻,甚至成了酒桌上的趣谈和美好的回忆,从前的惊险斗法如今看来无非是一场游戏。见了他们这种气度,于是我决定写出这部小说。既然是小说,免不了虚构的成分要占一半,甚至一大半,这是每一个读者都明白的。

东坡诗云:“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赋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读小说亦当与此理同。

*不会写后记,也就*怕写后记。好在后记大部分读者是懒得看的,这样我的胆子也大了不少,不怕丑了。心一放松,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南北朝时禅宗的傅大士写的一首颠倒偈子:

“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

有人说傅大士是弥勒菩萨的化身,不知是真是假。

2017年10月11日

这天傍晚,当方有根抱着花瓶,浑身透湿、失魂落魄地出现在黄文家门口时,把黄文吓了一跳。他赶紧让方有根换上了一套自己的干衣服,然后听方有根说原委。听完之后,黄文什么话也说不上来,他知道方有根遇上坎了,而自己又无能为力,帮不上忙。他所能做的,就是让老婆多烧了两道好菜,打开一瓶好酒——这酒还是方有根送给他的——陪方有根喝酒解解愁,并鼓励方有根要图谋东山再起,说了一通“船到桥头自然直”“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之类的话。这话连他自己听着都苍白,更别说魂魄俱散的方有根了。黄文老婆不敢让方有根喝多,怕方有根生出意外,提前把酒瓶收了,强迫方有根吃了一点饭。方有根终于说:“我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黄文老婆听了,到卧室去拿了两千块钱给方有根,说:“我们家就这点钱,你先拿着吧。”

方有根不肯要,黄文老婆说:“你拿着,就当是我们还你帮我们装电话的钱。”

黄文老婆说着,把钱塞进方有根的口袋里。方有根突然趴在桌上,呜呜地哭起来。

方有根哭完之后,指着花瓶说:“这个倒霉的瓶子就放你家吧。现在我不想看到它。”

黄文老婆说:“这种瓷的东西*好别放我家。我家地方小,孩子又小,万一打坏了可怎么办?就算它是后仿的,总还值些钱吧?”

“打掉拉倒,值不了几个钱的。”方有根说完,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黄文把他送到楼下之后,就开始为安置那只花瓶发愁,家里实在太小,摆了几个地方都觉得不合适。*后他用几张毛边纸将花瓶包起来,放到卧室的床铺底下的墙角处,黄文觉得这个地方比较保险,他儿子从来没有钻到床底下的习惯。

一连几天暴雨,新安江的水涨起来了。方有根天天站在新安江边,望着对岸的“花溪宾馆”发呆,他想跳到江里去,找他爸去,可想想还是不甘心,现在他就是去了,也是个穷鬼,没脸见他爸。

这天晚上,他又到了江边,突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一连几天他都没有食欲,根本就没吃东西。现在他想吃点东西了,口袋里还有黄文老婆给他的两千块钱,他分文未动。江边有一个搭着红帐篷的小排档,他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小排档里的四张桌子都坐了人,只有一张桌子上只坐了一个邋里邋遢的糟老头,一脸的苦相,就着一盘花生米在喝黄酒,看样子也是个落魄之人,喝的是闷酒。方有根就在他的对面坐下来,要了一盘臭干炒青椒、一盘炒田螺,一斤黄酒,开始喝起来。那个老头抬头看了看他,也没有吱声,自顾喝自己的酒,吃自己的花生米。

天气并不热,那糟老头不知为什么,从后背上抽出一把折扇来,展开朝自己扇了几下。方有根一见那折扇,心中一凛,问:“老先生,您这把折扇哪里来的?”

“捡来的。”老头不咸不淡地说。

“捡来的?不可能。”方有根说着,把身前的臭干炒青椒和炒田螺往老头面前一推,又喊小排档老板烧一个牛肉火锅,再加两瓶黄酒,对老头说,“来,一起吃,我请客。”

老头用浑浊的眼光看了方有根一眼,毫不客气地嘬起田螺来。

方有根给老头的杯子里倒满酒,也给自己的杯子倒满,端起杯子对老头说:“来,喝一个。”

老头也不吭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方有根想了一想,问:“老先生,您这把折扇卖不卖?”

老头慢悠悠地把折扇递给方有根,轻描淡写地说:“你要喜欢,送给你。”

方有根接过折扇,仔细看了一回,问:“老先生,您可知道这扇面是谁画的?”

“黄宾虹。”老头的表情依旧很淡漠。

“既然您知道是黄宾虹画的,怎么可以随便送人?又怎么可以捡到黄宾虹画的折扇?”方有根大惑不解地问。

“因为这扇面上的画,是我仿的黄宾虹。”老头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说,“我看你气色不好,大概也是遇上了什么难事,送你把扇子,凉凉心。”

方有根心头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惊奇地看着老头,问:“你说什么?这是您仿的黄宾虹?”

“这有什么稀奇,我七岁就开始仿黄宾虹了。”老头说。

方有根强捺住心头的激动,夹了几块牛肉放进老头碗里,又和老头碰了一杯酒,然后问:“敢问老先生是哪里人?”

“歙县潭渡人,和黄宾虹是同乡,从小就崇拜黄宾虹。”老头说。

方有根说:“老先生和黄宾虹是同乡,又从小景仰黄宾虹,临摹黄宾虹,难怪老先生仿的黄宾虹可以乱真。”

老头苦涩地笑了一下,说:“你不懂,跟黄宾虹相比,我还差那么一大截。譬如黄宾虹说的‘作画当如作字法,笔笔宜分明’,又如老画师教他的‘实处易,虚处难’,我也懂得。至于他主张的‘五笔七墨’‘守其白,知其黑’,以及他对南齐谢赫的‘画有六法’的诠释和发扬,我也能心领神会,还有他提出的立志、练习、涵养、空摹、沿袭、深思、气格、功力、娱志、烘染、设色等等,我也深有心得,甚至他的秘诀‘太极笔法’,我也谙熟于胸……”

老头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看了方有根两眼,说:“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多就知道点皮毛。”

方有根赶忙又给老头夹了几块牛肉,兴奋地说:“您说您说,我特别喜欢听,我不懂可以学啊,我做您的徒弟,您真是太厉害了!”方有根说着,向老头竖起了两个大拇指。

老头表情有些得意,喝了一大口酒,说:“有些东西不是你想学就学得会的,那是要下大功夫的。不过看在你请我喝酒吃肉的分上,我也有些兴致,就跟你再说一些。”老头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然后说,“我说我比黄宾虹差一大截,主要是没有黄宾虹的胸襟和器识,差得太远。宾虹先生儒释道全通,人格又卓尔不群,性情洁静精微,意志勇猛精进,耐得寂寞,忍得毁谤,这就非常人之所能……”

老头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方有根,见方有根听得认真,才又接着说下去:“宾虹先生不淫不移不屈,拳拳于‘内美’的价值理想和批评准则,病四王之‘柔靡’,鄙八怪之‘粗疏’,贬石涛、八大之‘江湖’,乃至种种‘欺世’‘媚人’之举和‘狂诞’‘俗赖’‘市井’之风,将中国画的发展基点紧紧地维系在艺术和艺术家的精神本质而不是文化策略上。总之,‘内美’作为黄宾虹的艺术价值学的核心概念,可以赋予‘画法’‘书意’‘笔墨’‘江山’‘民族性’等等几乎无所不在的论述对象;‘天’与‘人’、‘道’与‘艺’、‘虚’与‘实’、‘因’与‘变’之类的传统概念范畴等等。”

老头说到这里又停住了,见方有根半张着嘴,出神地望着他,痴傻了一般,就说:“怎么样?你听懂了吗?”

方有根像是突然醒过来,浑身一震,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没听懂,一点都不懂。”尽管方有根对黄宾虹也比较了解,因为黄宾虹是现当代徽州画家的杰出代表,他多少要了解一些。但听老头这样一说,他觉得自己还在读幼儿园。

方有根发了半天呆,说:“改天我要买个录音机,把您的话录下来慢慢听。”

老头说:“我看就算了,黄宾虹的妙论高论太多了,以你的文化水平,就算把黄宾虹的画论全部背下来,也是悟不进去的,你就别费那个神了。

方有根想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一时无语了。又看了看那把折扇上的画,还是忍不住说:“以我的眼力看来,您和黄宾虹画得一样好。”

老头苦笑了一下,说:“你是只见其形,不见其神。说实话,黄宾虹的笔法、墨法、章法、书法,我都可以跟他做得一样好。但是黄宾虹的学识、气度、胸怀、修养等等,我挨都挨不上,差得太远太远。”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摆手摇头。

方有根说:“您也别太谦虚,我记得黄宾虹也是七十多岁遇上了傅雷,才慢慢开始出名的。您今年高寿?”

“七十一。”老头说,“我就不异想天开了。你想,我一个在县文化馆画了一辈子的人,哪里会有黄宾虹那样的经历?再者说,我也碰不上傅雷啊!算了,只要我老婆不整天骂我就行了。”老头说这话时,表情有些悲戚。

方有根问:“您在歙县文化馆干了一辈子?”

老头说:“一开始在县中学教了十七年书,后来调到文化馆,退休十一年了,一事无成啊。我老婆命中克我……”老头摇了摇头,感慨地说。

方有根问:“你老婆怎么会克你?把不定跟我一样,我讨了两个老婆,都克我。”

老头听方有根这样说,觉得这个年轻人倒也憨实,不见外,就说:“其实也不能全怪我老婆,我也有错。我有一个相好的,是我当老师时的学生,比我小十四岁。自从我老婆知道了我有一个相好的之后,就开始克我了。本来学校那年要我做教导处主任的,结果我老婆去一闹,说我搞师生恋,事情就砸了。调到文化馆之后,本来我是可以先评中级职称,再慢慢评高级职称的,我老婆到文化馆一闹,说我搞婚外恋,害得我到退休了还是个初级职称。”老头说着边叹气边摇头。

方有根问:“那您为什么不离婚?”

老头说:“她死活不跟我离,说是拖也要拖死我,就是不让我和那个狐狸精得逞。她是很凶的,以前做过妇联主任。我在家里整天被她骂,根本画不出来画来。”

方有根想到一个问题,就问:“您跟您那个相好的在一起快活吗?”

老头点点头:“快活。只要跟她在一起我就高兴,长精神,身体也好,画画的劲头也足。”

方有根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小惠,心中有些酸楚,可嘴上还是说:“我要是您,就和您那个相好的租一个房子,过你们的日子。”

老头蹙着眉说:“没有钱啊!我的退休工资全被我老婆卡着。我那个相好的是县医院退休的护士,工资也不高。不过我们前两天还是在渔梁坝岸边的渔梁老街上租了两间老房子,结果不知道我老婆长了个什么鼻子,今天就闻到了,冲过去把我的画子全烧了。”老头说着、擤了擤清鼻涕。

方有根听了大吃一惊,问:“什么?把您的画子全烧了?”

“何止是我的画子,还有程十发的画、唐云的画、李苦禅的画、刘继卣的画、刘海粟的画……唉,我脑子是乱的,都忘了,我年轻的时候,全国很多画家来徽州写生,都是我陪同,他们送过我许多画,现在全被烧了。”老头说着,用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流下来。

方有根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说:“她烧的可都是钱哪!”

老头哽咽着说:“她就怕我把那些画拿出去卖钱,养我那个相好的。”

方有根沉默了许久,说:“老先生,我有个主意,不知您有没有兴趣?”

老头抬起头,抹了抹婆娑的浊泪,说:“什么主意?你说。”

方有根说:“今晚我们在这里相遇,也是一个缘分。实话告诉您,我在老街上开了一个古玩店,叫‘八方阁’,*近也是倒霉,我想我们两个倒霉的人倒是可以合作一下。”

老头的泪水已经干了,问:“怎么合作?”

方有根说:“很简单,您来仿黄宾虹,我负责卖。您只管画就行,做旧,卖画全是我的事。我以两百块一平尺的价钱从您这儿收购,您看怎么样?”

老头的精神有些振奋起来,说:“还有这样的大好事?万一你卖不出去怎么办?”

方有根说:“那是我的事,您别管。反正您画画,我买您的画就行。”

老头突然一把握着方有根的手,激动地说:“你真是我的恩人,本来我一个人喝完酒,就想跳江了。”

方有根说:“本来我也想跳江,现在不用跳了。请问老先生怎么称呼?”

老头说:“你别客气,叫我叶之影,你叫我老叶就行。”

方有根说:“那好,老叶,就这么定了。这事只能我们两个人知道,不许第三个人知道,懂吗?”

叶之影说:“这个我懂。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规矩。”

方有根问:“您在屯溪有地方住吗?”

叶之影说:“我住在一个远房侄子家里,也还方便。”

方有根说:“那好,一个星期之内,您画一幅四尺对开的立轴给我,再画一套十二张的册页,悄悄送到我店里去,不要叫人看见。”

叶之影说:“这个好办,我照你说的做。”

方有根感慨地说:“可惜啊,黄宾虹这样的大师,目前的市场价格居然上不去。”

叶之影说:“过不久,一定会上去的,而且会飞上去。黄宾虹有一方闲章,就叫‘冰上鸿飞馆’。”

方有根掏了两百块钱给叶之影,说:“这个给您,先买点笔墨纸彩。”

叶之影迟疑地收下了。方有根又叫了一瓶黄酒,两个人分了,说:“今晚不能喝多,免得误事。”

叶之影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说罢饮了一小口。

方有根见老头好像视力不佳,花生米夹了几次都没能夹起来,转而夹田螺,仍是夹不起来,方有根就又拨了一些田螺在叶之影碗里,问:“您的眼睛怎么啦?”

“白内障。”叶之影说。

“为什么不去医院做手术?”方有根问。

叶之影又抿了一口酒,幽幽地说:“黄宾虹晚年得白内障,眼睛快瞎的时候,画得*好,全是逸品。”

方有根用从未有过的眼神望着叶之影,心想这个老头有戏!第八章异想天开

第二天下午,方有根坐车赶回了闵阳镇,在镇招待所住下,一个人闷在屋里,也不想出去吃饭,怕被熟人看见。等到夜里,天已经很黑了,方有根这才背起一只小皮包,动身往基坑村走去。

到了基坑村,人家都关灯睡觉了,幸好天上还有个朦胧的月亮,使方有根依稀看得清路。方有根一直走到山上,走到他父母的坟头跟前,跪下来磕了几个头,说:“爸、妈,你们一定要保佑我,我现在流年不顺,你们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你们不保佑我,这世上我还能指望谁呢?你们在世的时候,我总的来说还是听话的、孝顺的,你们一定得保佑我。以后每年清明冬至我给你们上香烧纸钱。”

方有根说完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头,起身走了。方有根绕过一道山弯,月亮隐到云层里去了,四周黑魆魆的,方有根不得不从包里拿出手电筒照路。他七摸八拐地终于找到了刘相公的坟包,坟包四周种满了茶树,总算村民还质朴,没有在刘相公的坟包上种茶树,否则方有根就很难找到这个坟包了。方有根在刘相公的坟包前跪下,也磕了几个响头,说:“刘相公,你生前就是个苦人,我帮过你的忙,买过你的东西。现在我倒霉了,也请你帮帮我。今晚我要从你这里拿件东西走,你别见怪,这东西你在那边也用不着,我在这边或许能起大用。以后每年清明冬至中元节,我给你烧高香,烧很多很多纸钱银箔,让你在那边做一个大老板。”

方有根说完,从包里拿出一把小手铲,在刘相公的坟包前刨起来。土很松,很快方有根就看到两支烂掉的毛笔,紧接着他就看见了那只绿茵茵的小瓶子。他来不及去擦瓶子上的泥土,一把塞进兜里,急急忙忙把坟包上的泥土重新填好,站起身正准备走,突然他的“大哥大”响了一声,吓得他脚下一滑,滚下山坡。

当方有根回到镇上的招待所,已是深夜十一点多。招待所的工作人员看到他一身泥污、一瘸一拐的慌张的样子,起初以为他是个盗墓贼。可又见他背着高档小皮包,拿着“大哥大”,手上没拿洛阳铲,又是独自一人,遂打消了这个怀疑,以为是他喝醉了酒,不慎摔了一跤。

第二天一大早,方有根就赶回屯溪,找到波子。那会儿波子还在打着哈欠,一见方有根从口袋里掏出的鼻烟壶,忙把打到一半的哈欠收回去了,一把抓过鼻烟壶,仔细看了看,眼睛都发亮了,忍不住赞叹:“好东西啊,好东西!上哪儿淘到这么好的东西?”

方有根说:“你别管我上哪儿淘来的,你就说说这件东西吧。”

波子一边把玩着鼻烟壶一边说:“真正的翡翠薄翼雕水仙鼻烟壶!你看,壶身是翠的,绿头冰洁;壶盖是翡的,翡色温润。这薄翼雕工更是没话说,*完美。肯定出自大内名家之手,正宗乾隆宫廷里的货!”

方有根说:“我不是向你来讨学问的,我是想问你这东西你有没有出路,我必须要马上出掉。”

波子故作惊讶地看着方有根,说:“出路?这样的好东西,出路多的是。不过你要马上出,出路只有一条。”

方有根问:“在哪儿?谁?”

波子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在这儿!我!”

方有根瞪大了眼睛:“你?你是想乘人之危,想宰我?”

波子慢慢地晃了晃脑袋,说:“我不会在你这么倒霉的时候宰你。你要是急着卖给别人,别人知道你急需用钱,才会宰你。我出三万,留着慢慢玩,以后玩腻了,再四五万卖出去,赚一两万,不算宰你吧?要不你现在拿去卖给别人?别忘了,你还差我四万块钱回扣没给呢。”

方有根说:“放屁!那个花瓶是后仿的,假的,我凭什么给你回扣?要不是你介绍这个花瓶,我就不会倒这个大霉。”

波子吹了一声口哨,说:“东西没有卖出去,都是假的;卖出去了,都是真的。”

方有根对波子的这句话略有所悟,正在琢磨,波子一拉他的手说:“还愣着干什么?跟我到银行取钱去。”

方有根不情不愿地被波子拉到银行去了。因为他知道波子一定会在这个鼻烟壶上大赚一笔,可眼下他又必须把鼻烟壶卖给波子,他知道这可能是一件玉衣,可是现在他不得不将它当席子卖了,以图将来赚一张玉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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