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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辽宁省作协副主席
《谁能摩挲爱情》是字码头读库*辽宁舰中的一部中短篇小说集。其中收录了孙春平先生近年来的优秀短篇小说十四篇。《皇妃庵的香火》是其中的一篇。讲述了一个善良的养路工区临时工,在饥谨的年代救了一个寄身皇妃庵的伤病女人,后来因为这个怀有身孕的盲流女人要被当地村干部遣送,他为了救下两条性命娶了这个女人,结果女人连续生下了两个残疾女儿,最后这个叫蔡林忠的男人,在工区撤消前夕,为了两个残疾女儿,毅然选择在两节机车间挤死,用这次工亡换取了她们以后的一点生存空间。蔡林忠只是一个普通男人,一个从未得到转正的临时工,甚至也是一个盲流,但他善良,仁义,无论对妻子和非亲生的女儿,对工友还是工作,都默默奉献勇于承担,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每篇作品虽文字不长但寓意深刻,有极强的可读性,作品行文朴实,尤其善用东北土语,使文本洋溢着浓烈的地方气息和“土腥味”,小说结构缜密,故事性强,情节张弛之间充满智慧,每篇小说里都有一场智力竞赛,机谋角逐。作品集素材包罗万象,每篇不乏上乘之作。作品文字语言流畅,时代感较强,使读者在阅读中,或许会找到当年的自己。
可有些事能摩挲,有些事就难摩挲,莫说我,就是换了古时苏秦今时基辛格,也是休想摆平的。人家是铁了心的,你还摩挲个什么!比如冯新柳和杜志民的事,就闹得几乎满厂皆知,却让我干瞪眼空攥拳,弄得我在领导和青年人面前显得很没水平很没面子。冯新柳是车间工具室的保管员,人长得清秀,为人也温和。车间里的小伙子们常拿了管钳刀具围在工具室的窗口前没话找话,她完全知道那些人的醉翁之意,却从来不烦不恼。就是听了一些很露骨的挑逗话,也只是秀眼微微一瞪,回一声“不怕我骂你呀?”算作了警告。她看中的杜志民却偏偏是个很少到工具室去的人。杜志民是车间技术员,高高挑挑的个儿,浓眉大眼的脸儿,闲时爱读书,忙时车钳铣刨都能操练上阵、横拨竖挡,是当得起车间主任半拉家的一个人物。工友们私下猜测,许主任真要一提升或一调转,车间里的第一把交椅就非杜志民莫属了。冯新柳和杜志民对上了象,让车间里那些尚未有主的花季女孩很是眼气了一阵子,但也只是眼气而无力竞争。杜志民的确是车间里最优秀的小伙子,冯新柳也确实是车间里最出色的姑娘,早晨两人双双骑车而来,午间两人找一角落,饭盒摆在一起,你恭我让甜蜜得似一对鸳鸯。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人们只等着吃喜糖了。可在等待吃喜糖的日子里,事情偏就六指抠鼻子,出了岔头。先是厂门外一到下班的时候就出现一个粗粗胖胖、个头不高的小伙子,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绿军装,倚靠在一辆发光锃亮的凤凰牌自行车后座上,一见冯新柳出了厂门就跨车追过去。那个年月,旧军装和新凤凰车都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有知情的就传出话,说那胖子是冯新柳中学时的同学,刚转业回来,分在了市里的一个机关,靠的是老爹的关系,他爹是市里的一个局长。别看冯新柳和杜志民甜蜜得让车间里的姑娘小伙子们眼气,真见外人要来插杠子,眼气的人们立刻表现出了同仇敌忾的样子。姑娘们撇嘴,呸,局长爹有啥了不起,就那半猪半熊似的德行,我都看不上眼,还想吃天鹅肉啊!小伙子们则互相撺掇,说那癞皮狗不识斤两再敢来,咱们胖捶(揍)他一顿,先叫他满地爬着找牙。004谁能摩挲爱情谁能摩挲爱情●005这话不知怎么传进了许殿元的耳朵,主任就叮嘱我,你眼珠子瞪大点儿,别出事。我说,小冯又不傻,这点儿香臭还分不出?再说,一家女,百家追,你让我狗拿耗子啊?许主任说,拿耗子就拿耗子,拿住耗子才显得出你的本事,咱车间不用另养猫了。许主任话是笑着说,神情却是极认真的。可我又有什么本事,吓得我一下班就在厂门口转,只怕事情出在眼皮底下,只要离开这一亩三分是非地,就是谁把那小子拍成肉饼子也怪不着我了。接着就是人们发现杜志民和冯新柳开始出现摩擦。午间两人还是坐在一起共进午餐,但吃饭时已不再那么你恭我让,而是边吃边小声争辩什么,有时争得冯新柳把勺子往饭盒里一摔,叭地盖上盒盖,坐在那里生闷气。杜志民也不妥协,闷着头继续吃,只是速度明显慢下来。有了这么两三次,再见两人小声争辩时,便有好事的找了因由往跟前凑,可两人立时警觉,再不说话。于是小青年们便猜测两人究竟在为啥事费口舌,或说是为筹备结婚,小冯不满意杜家干打垒的房子和拿不上台面的彩礼吧?立刻就有人反驳,说能吗?就凭冯新柳的心气,即使心里一百个不满意,也是断不会说出口的。又有人说那就是因为那个局长的肉滚儿子,杜志民肯定对有人伸腿插杠心里不满意。又有人反驳,说不满意就学普希金,找那小子决斗去呀,跟小冯争个脸红脖子粗算什么本事,小冯又没说老太太擤大鼻涕,甩了你。有不知道普希金的就问,普希金是谁?回话的撇嘴,说普希金都不知道,那是俄国的大诗人。问的同样撇嘴,说诗人就诗人呗,你把嘴撇个瓢儿似的干啥,有本事你给我背两段普、普那啥的诗。回话的便窘住了,真的背不出来。我们那一茬青年人,基本都是初中毕业,出口能背诵的除了“四海翻腾云水怒”就是“锄禾日当午”之类的句子,能知道普希金的就有资格撇嘴了,要是再会背几首普希金爱情诗的可就过犹不及,那不再是学识和修养,而会被当成思想意识不健康的流氓问题,会的找犄角旮旯没人的地方背去,在大庭广众面前,谁敢?接下来的情况越发严重。有一天中午,冯新柳突然端了饭盒径直回了工具室,回脚一钩,还把大铁门咣的一声重重锁死了。杜志民端了饭盒还坐在角落里原先的那个位置,孤单单没滋没味地吃,也不肯去工具室哄哄劝劝。工具室在车间的西北角,里面又潮又暗憋憋屈屈,还有非常浓重的机油味,不然午饭时两人早躲到那里去共享甜蜜了。眼前突然少了甜蜜一景的人们那顿饭也都吃得很没味道,一个个哑了嘴巴,再没了往日边吃边逗笑的兴致,眼睛却不时地往杜志民那儿溜,都觉得孤雁可怜,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是往他那里凑凑呢,还是把他往大伙儿这儿叫叫呢?两人分而食之的情景一连出现了三天,到了第四天,006谁能摩挲爱情谁能摩挲爱情●007更严重的突发事态就越发叫众人傻眼了。那天,杜志民刚刚取回饭盒坐在自己固守的位置,就见车工林悦捧了饭盒旁若无人地走了过来,坐在冯新柳原先的位置上。杜志民怔住了,竟一时僵僵的不知该怎么好。林悦爽朗一笑,大声说,咋,不欢迎啊?不欢迎我滚蛋。杜志民忙点头挤笑,欢迎,欢迎。林悦有些假小子的性格,说话做事风风火火,无遮无掩,爽快泼辣,人虽不及冯新柳清秀俊丽,却也皓齿亮眸,白皙端庄。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林悦打开饭盒盖,先夹了一块排骨往杜志民饭盒里送,杜志民忙推拒。那林悦便仍爽声朗气地说,咋,小冯的你吃,我的你就不吃,我的有毒啊?杜志民哪能再拒,只好接下了,忙又从自己饭盒里舀出一勺蛋炒瓜丝回敬。林悦也不客气,麻溜儿地端起盒盖接下了,夹进口里嚼了嚼,大声称赞,说好吃好吃,是你自个儿炒的还是你妈的手艺?杜志民小声应了一句什么,众人没听清,可听得清的是林悦的嗔怪,说那你往后可得自己下手,男人有点儿这方面的手艺不算丢人,过的就是日子嘛,你说是不?车间里带午饭的人不少,眼见了这一幕的面面相觑,眼神里都流露出了无言的疑惑与忧虑。人们把目光不由得又向工具室投去,工具室的窗户正对着那个角落,冯新柳不会看不到这一幕,除非她闭上眼睛睡起了大觉。可工具室的门窗一直紧闭着,里面如同无人一般,冯新柳真的就这样心甘情愿安安静静地退出和放弃了吗?其实人们最大的忧虑还不在冯新柳,而是车工班的班长靳勇。靳勇比林悦入厂早两年,技术在车间里屈指可数。小伙子长得虽不及杜志民高大英俊,却敦实精壮,为人少言寡语,给人一种难测深浅的感觉。大家都知他早在追林悦,林悦车床上的活计忙时,他会不声不响地把一些加工好的工件放到林悦床子旁,赶上下夜班,他则不声不响扶着自行车等在车间大门口,一直将林悦送到家才扭头蹬车而去。但林悦对靳勇却一直采取不即不离的态度。车工班吃午饭时团团围坐在一起,靳勇总是默默地坐在林悦旁边,靳勇给林悦夹菜她不拒绝,可别的男工友有同样的表示她也毫不客气地接受;靳勇悄悄塞给她一张晚上的电影票,她高高兴兴地接受下来,可转过身又会高声亮嗓地问别人是不是也去,把一切都弄得很光明正大,常弄得靳勇喜也不是,恼也不是。但工友们早就认定了靳勇和林悦必成一对,说靳勇“凿”,有韧劲儿,啥样的女子也怕缠郎,况且靳勇也并不是配不上林悦,也许两人会突然有一天把喜糖天女散花似的撒向满车间。所以在眼下令人抢眼的一幕前,人们除了关注工具室的动向,又在偷偷地溜望靳勇,看他此刻的神情,又猜他会有什么令人不测的动作。可此时的靳勇竟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姜太公模样,仍是津津有味地埋头大口吃嚼,对林悦在杜志民面前的表现似乎完全不知008谁能摩挲爱情谁能摩挲爱情●009不觉,甚至连他们大声说话的声音都没听到。于是便有人低声感叹,我操,这小子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早有了老主幺子(铁定的主意),整不准要喝哪壶药啊!如此情景竟从这一天起,每天中午如出一辙地重复下去,冯新柳仍关死了工具室自守天地,只是脸色日渐灰暗,勉强的笑意也不再那般灿烂;林悦也仍是坚持主动出击,大大方方去陪杜志民共进午餐,只是说笑声再不似第一天那般搞现场直播,而是日渐低弱,已有了秘不示人的色彩;一成不变的是靳勇,还是那个位置那个姿态大口吞嚼自得其乐,也还是主动帮助林悦加工工件和清擦车床,赶上下夜班,也还是骑车跟在后面。处于漩涡中心的杜志民也仍绷着,不主动去找冯新柳求和,也不拒绝林悦一眼见底的亲近表示,他早就是车间里的骄傲王子,像开屏的孔雀一样一如既往地展示着他的高傲姿态。许主任家离厂子不远,每天午间回家用餐,可数日之后,对这事也全然知晓了。他对我说,老天炸多大的雷都不可怕,怕的是闷起来没完没了,发大水的年头都是这么憋闷出来的。你赶快去给我摩挲,早筑堤坝备蓑衣,有屁就叫他们痛痛快快给我放出来,响屁不臭,这么死憋着的才早晚臭死个人!其实许主任不说,我也知这事得抓紧想招找辙了。我的“摩挲”手段有限,又不好把他们四位聚在一起开民主生活会,也只能分别谈谈心了。我认认真真地权衡了一番,觉得此事的关键在林悦的乘虚而入,只有她及时拉下感情的大闸,潜在矛盾才有不至于激化从容解决的可能。我依此分析而制定的谈话顺序是:林、冯、靳、杜。可“摩挲”在第一关口就遇到了不肯屈服的陡起峰峦。未及我拐弯抹角地把话说完,林悦已直通通地自点了主题:“不用说了,你的意思我明白。那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早就喜欢杜志民,从心里喜欢。可以前杜志民跟冯新柳好,我咋喜欢也不能往里插杠子,咱宁可在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能干那种缺德事,你说对不?可眼下冯新柳不想跟杜志民好了,那还不许我跟他好啊?我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吧?我和杜志民一个大丫(大姑娘),一个大小(小伙子),还都没结婚,光杆溜直的一个人,好和不好都不犯法吧?也没违背厂纪厂规吧?”我无言以对,闷了半天,才说:“这个事……不是还牵扯进别人嘛。靳勇是多好的一个人——”林悦立刻打断我:“我说靳勇不好了吗?世界上的好人多了,我看你也挺好的,我还能见谁好就跟谁搞对象啊?那是恋爱呀还是乱爱呀?”可有些事能摩挲,有些事就难摩挲,莫说我,就是换了古时苏秦今时基辛格,也是休想摆平的。人家是铁了心的,你还摩挲个什么!比如冯新柳和杜志民的事,就闹得几乎满厂皆知,却让我干瞪眼空攥拳,弄得我在领导和青年人面前显得很没水平很没面子。冯新柳是车间工具室的保管员,人长得清秀,为人也温和。车间里的小伙子们常拿了管钳刀具围在工具室的窗口前没话找话,她完全知道那些人的醉翁之意,却从来不烦不恼。就是听了一些很露骨的挑逗话,也只是秀眼微微一瞪,回一声“不怕我骂你呀?”算作了警告。她看中的杜志民却偏偏是个很少到工具室去的人。杜志民是车间技术员,高高挑挑的个儿,浓眉大眼的脸儿,闲时爱读书,忙时车钳铣刨都能操练上阵、横拨竖挡,是当得起车间主任半拉家的一个人物。工友们私下猜测,许主任真要一提升或一调转,车间里的第一把交椅就非杜志民莫属了。冯新柳和杜志民对上了象,让车间里那些尚未有主的花季女孩很是眼气了一阵子,但也只是眼气而无力竞争。杜志民的确是车间里最优秀的小伙子,冯新柳也确实是车间里最出色的姑娘,早晨两人双双骑车而来,午间两人找一角落,饭盒摆在一起,你恭我让甜蜜得似一对鸳鸯。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人们只等着吃喜糖了。可在等待吃喜糖的日子里,事情偏就六指抠鼻子,出了岔头。先是厂门外一到下班的时候就出现一个粗粗胖胖、个头不高的小伙子,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绿军装,倚靠在一辆发光锃亮的凤凰牌自行车后座上,一见冯新柳出了厂门就跨车追过去。那个年月,旧军装和新凤凰车都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有知情的就传出话,说那胖子是冯新柳中学时的同学,刚转业回来,分在了市里的一个机关,靠的是老爹的关系,他爹是市里的一个局长。别看冯新柳和杜志民甜蜜得让车间里的姑娘小伙子们眼气,真见外人要来插杠子,眼气的人们立刻表现出了同仇敌忾的样子。姑娘们撇嘴,呸,局长爹有啥了不起,就那半猪半熊似的德行,我都看不上眼,还想吃天鹅肉啊!小伙子们则互相撺掇,说那癞皮狗不识斤两再敢来,咱们胖捶(揍)他一顿,先叫他满地爬着找牙。004谁能摩挲爱情谁能摩挲爱情●005这话不知怎么传进了许殿元的耳朵,主任就叮嘱我,你眼珠子瞪大点儿,别出事。我说,小冯又不傻,这点儿香臭还分不出?再说,一家女,百家追,你让我狗拿耗子啊?许主任说,拿耗子就拿耗子,拿住耗子才显得出你的本事,咱车间不用另养猫了。许主任话是笑着说,神情却是极认真的。可我又有什么本事,吓得我一下班就在厂门口转,只怕事情出在眼皮底下,只要离开这一亩三分是非地,就是谁把那小子拍成肉饼子也怪不着我了。接着就是人们发现杜志民和冯新柳开始出现摩擦。午间两人还是坐在一起共进午餐,但吃饭时已不再那么你恭我让,而是边吃边小声争辩什么,有时争得冯新柳把勺子往饭盒里一摔,叭地盖上盒盖,坐在那里生闷气。杜志民也不妥协,闷着头继续吃,只是速度明显慢下来。有了这么两三次,再见两人小声争辩时,便有好事的找了因由往跟前凑,可两人立时警觉,再不说话。于是小青年们便猜测两人究竟在为啥事费口舌,或说是为筹备结婚,小冯不满意杜家干打垒的房子和拿不上台面的彩礼吧?立刻就有人反驳,说能吗?就凭冯新柳的心气,即使心里一百个不满意,也是断不会说出口的。又有人说那就是因为那个局长的肉滚儿子,杜志民肯定对有人伸腿插杠心里不满意。又有人反驳,说不满意就学普希金,找那小子决斗去呀,跟小冯争个脸红脖子粗算什么本事,小冯又没说老太太擤大鼻涕,甩了你。有不知道普希金的就问,普希金是谁?回话的撇嘴,说普希金都不知道,那是俄国的大诗人。问的同样撇嘴,说诗人就诗人呗,你把嘴撇个瓢儿似的干啥,有本事你给我背两段普、普那啥的诗。回话的便窘住了,真的背不出来。我们那一茬青年人,基本都是初中毕业,出口能背诵的除了“四海翻腾云水怒”就是“锄禾日当午”之类的句子,能知道普希金的就有资格撇嘴了,要是再会背几首普希金爱情诗的可就过犹不及,那不再是学识和修养,而会被当成思想意识不健康的流氓问题,会的找犄角旮旯没人的地方背去,在大庭广众面前,谁敢?接下来的情况越发严重。有一天中午,冯新柳突然端了饭盒径直回了工具室,回脚一钩,还把大铁门咣的一声重重锁死了。杜志民端了饭盒还坐在角落里原先的那个位置,孤单单没滋没味地吃,也不肯去工具室哄哄劝劝。工具室在车间的西北角,里面又潮又暗憋憋屈屈,还有非常浓重的机油味,不然午饭时两人早躲到那里去共享甜蜜了。眼前突然少了甜蜜一景的人们那顿饭也都吃得很没味道,一个个哑了嘴巴,再没了往日边吃边逗笑的兴致,眼睛却不时地往杜志民那儿溜,都觉得孤雁可怜,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是往他那里凑凑呢,还是把他往大伙儿这儿叫叫呢?两人分而食之的情景一连出现了三天,到了第四天,006谁能摩挲爱情谁能摩挲爱情●007更严重的突发事态就越发叫众人傻眼了。那天,杜志民刚刚取回饭盒坐在自己固守的位置,就见车工林悦捧了饭盒旁若无人地走了过来,坐在冯新柳原先的位置上。杜志民怔住了,竟一时僵僵的不知该怎么好。林悦爽朗一笑,大声说,咋,不欢迎啊?不欢迎我滚蛋。杜志民忙点头挤笑,欢迎,欢迎。林悦有些假小子的性格,说话做事风风火火,无遮无掩,爽快泼辣,人虽不及冯新柳清秀俊丽,却也皓齿亮眸,白皙端庄。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林悦打开饭盒盖,先夹了一块排骨往杜志民饭盒里送,杜志民忙推拒。那林悦便仍爽声朗气地说,咋,小冯的你吃,我的你就不吃,我的有毒啊?杜志民哪能再拒,只好接下了,忙又从自己饭盒里舀出一勺蛋炒瓜丝回敬。林悦也不客气,麻溜儿地端起盒盖接下了,夹进口里嚼了嚼,大声称赞,说好吃好吃,是你自个儿炒的还是你妈的手艺?杜志民小声应了一句什么,众人没听清,可听得清的是林悦的嗔怪,说那你往后可得自己下手,男人有点儿这方面的手艺不算丢人,过的就是日子嘛,你说是不?车间里带午饭的人不少,眼见了这一幕的面面相觑,眼神里都流露出了无言的疑惑与忧虑。人们把目光不由得又向工具室投去,工具室的窗户正对着那个角落,冯新柳不会看不到这一幕,除非她闭上眼睛睡起了大觉。可工具室的门窗一直紧闭着,里面如同无人一般,冯新柳真的就这样心甘情愿安安静静地退出和放弃了吗?其实人们最大的忧虑还不在冯新柳,而是车工班的班长靳勇。靳勇比林悦入厂早两年,技术在车间里屈指可数。小伙子长得虽不及杜志民高大英俊,却敦实精壮,为人少言寡语,给人一种难测深浅的感觉。大家都知他早在追林悦,林悦车床上的活计忙时,他会不声不响地把一些加工好的工件放到林悦床子旁,赶上下夜班,他则不声不响扶着自行车等在车间大门口,一直将林悦送到家才扭头蹬车而去。但林悦对靳勇却一直采取不即不离的态度。车工班吃午饭时团团围坐在一起,靳勇总是默默地坐在林悦旁边,靳勇给林悦夹菜她不拒绝,可别的男工友有同样的表示她也毫不客气地接受;靳勇悄悄塞给她一张晚上的电影票,她高高兴兴地接受下来,可转过身又会高声亮嗓地问别人是不是也去,把一切都弄得很光明正大,常弄得靳勇喜也不是,恼也不是。但工友们早就认定了靳勇和林悦必成一对,说靳勇“凿”,有韧劲儿,啥样的女子也怕缠郎,况且靳勇也并不是配不上林悦,也许两人会突然有一天把喜糖天女散花似的撒向满车间。所以在眼下令人抢眼的一幕前,人们除了关注工具室的动向,又在偷偷地溜望靳勇,看他此刻的神情,又猜他会有什么令人不测的动作。可此时的靳勇竟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姜太公模样,仍是津津有味地埋头大口吃嚼,对林悦在杜志民面前的表现似乎完全不知008谁能摩挲爱情谁能摩挲爱情●009不觉,甚至连他们大声说话的声音都没听到。于是便有人低声感叹,我操,这小子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早有了老主幺子(铁定的主意),整不准要喝哪壶药啊!如此情景竟从这一天起,每天中午如出一辙地重复下去,冯新柳仍关死了工具室自守天地,只是脸色日渐灰暗,勉强的笑意也不再那般灿烂;林悦也仍是坚持主动出击,大大方方去陪杜志民共进午餐,只是说笑声再不似第一天那般搞现场直播,而是日渐低弱,已有了秘不示人的色彩;一成不变的是靳勇,还是那个位置那个姿态大口吞嚼自得其乐,也还是主动帮助林悦加工工件和清擦车床,赶上下夜班,也还是骑车跟在后面。处于漩涡中心的杜志民也仍绷着,不主动去找冯新柳求和,也不拒绝林悦一眼见底的亲近表示,他早就是车间里的骄傲王子,像开屏的孔雀一样一如既往地展示着他的高傲姿态。许主任家离厂子不远,每天午间回家用餐,可数日之后,对这事也全然知晓了。他对我说,老天炸多大的雷都不可怕,怕的是闷起来没完没了,发大水的年头都是这么憋闷出来的。你赶快去给我摩挲,早筑堤坝备蓑衣,有屁就叫他们痛痛快快给我放出来,响屁不臭,这么死憋着的才早晚臭死个人!其实许主任不说,我也知这事得抓紧想招找辙了。我的“摩挲”手段有限,又不好把他们四位聚在一起开民主生活会,也只能分别谈谈心了。我认认真真地权衡了一番,觉得此事的关键在林悦的乘虚而入,只有她及时拉下感情的大闸,潜在矛盾才有不至于激化从容解决的可能。我依此分析而制定的谈话顺序是:林、冯、靳、杜。可“摩挲”在第一关口就遇到了不肯屈服的陡起峰峦。未及我拐弯抹角地把话说完,林悦已直通通地自点了主题:“不用说了,你的意思我明白。那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早就喜欢杜志民,从心里喜欢。可以前杜志民跟冯新柳好,我咋喜欢也不能往里插杠子,咱宁可在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能干那种缺德事,你说对不?可眼下冯新柳不想跟杜志民好了,那还不许我跟他好啊?我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吧?我和杜志民一个大丫(大姑娘),一个大小(小伙子),还都没结婚,光杆溜直的一个人,好和不好都不犯法吧?也没违背厂纪厂规吧?”我无言以对,闷了半天,才说:“这个事……不是还牵扯进别人嘛。靳勇是多好的一个人——”林悦立刻打断我:“我说靳勇不好了吗?世界上的好人多了,我看你也挺好的,我还能见谁好就跟谁搞对象啊?那是恋爱呀还是乱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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