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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敏
1998年开始写作,已出版《奔月》《六人晚餐》《荷尔蒙夜谈》《墙上的父亲》《取景器》《惹尘埃》《伴宴》《纸醉》《回忆的深渊》《虚构家族》等二十部作品。
曾获鲁迅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冯牧文学奖、人民文学奖、郁达夫文学奖、《中国作家》奖、中国小说双年奖、《小说选刊》读者*喜爱小说奖、《小说月报》百花奖原创奖、“2007年度青年作家奖”,入选“《人民文学》未来大家TOP20”、台湾地区《联合文学》华语小说界“20under40”等。作品译为德、法、日、俄、英、西班牙、意大利、阿拉伯等文。
铁血都市里的柔软之心
疏离世相中的片刻暖意
《铁血信鸽》是鲁迅文学奖得主鲁敏短篇小说精选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上海九久读书人联合策划出版,于2020年1月北京图书订货会期间推出。
收入《小流放》《铁血信鸽》《企鹅》《盘尼西林》《在地图上》《种戒指》《当我们谈起星座》《今日忌有情》《种戒指》等8部短篇小说。8个短故事,呈现鲁敏式的奇峭与超拔。袒露铁血都市里的柔软之心,浸润疏离世相中的片刻暖意。
每一部短篇,文字浓淡相宜,情感不嗔不怒,但有力、有性格;它们聚集在一起,清晰地呈现出鲁敏看世界的视角,对世界的认知和观感,有一种清醒的锐利。
铁血都市里的柔软之心,疏离世相中的片刻暖意鲁迅文学奖得主、七零后著名作家鲁敏短篇小说经典8个短故事,鲁敏式的奇峭与超拔每一部短篇,文字浓淡相宜,情感不嗔不怒,但有力、有性格;它们聚集在一起,清晰地呈现出鲁敏看世界的视角,对世界的认知和观感,有一种清醒的锐利鲁敏永远值得期待。她有与众不同之处,那是因为她在叙事中擅用减法,这减法疑似用手术刀运算,所以精准锐利,她的小说特有的骨感,因此形成,有力,有形,又总有奇峭之处。——苏童
以下摘自《小流放》
房东、中介职员、穆先生,呈不等边三角形站在光秃秃的客厅,像三个贫瘠的小国代表,进行着形式主义的枯燥谈判。
再一次的,他们分别陈述那些缺乏说服力的理由,似乎那是他们大脑里仅有的词句。房东说他的房子靠学校*近,再不定下来,后面还有很多家长要看哪。穆先生按照妻子的吩咐,皱着眉嘟囔着种种不满以压低价格,并表示手中另有若干可选房源。年轻的中介如同昏庸的应声虫,扭头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随意附和称是,像撮合一门无望的婚事。
租屋的地面积灰很厚,窗帘半掩,柜子门斜开,有股抑郁的架空感。正是八月酷热,狭窄的客厅没有窗户,空气原地膨胀开来,房东的衬衫因出汗而洇出一个斜长的条形,像地图,穆先生仔细看看,觉得是意大利。中介脖子里还绑着领带,他早晨一定抹过太多发胶,这会儿,发胶似乎统统融化并滴落下来,使得他的脸像一面油锅似的带着反光。穆先生朝这面油锅望去,如揽镜自照,影绰中瞧见他自己:衰样假斯文样。唉,三个利益临时相关的人,三个芦苇般弱小的人,共同构成了这难耐的胶着时段——跟生活中其他的时段一样,如一座又一座的独木桥,必须咬着牙慢慢走过。
上述那一场景,直到穆先生一家住进来一个月之后,仍会活灵活现地反复重现,像无数的悬浮粒子,随时组合出这一过时的、无价值的画面。
租屋这间八九平方米的暗厅,其实还兼作玄关、餐厅以及穆先生坐着胡思乱想的地方,现在已塞满水果、靠垫、雨伞、购物袋、外套、鞋盒、接线板等各种杂物,可是,每当看房那天的场景浮现:意大利地图式汗迹,融化的发蜡,油锅面颊等,小客厅便像个心灰意冷的魔术师一般,把满眼的物件都变没了,恢复原初的空寂、荒无人烟,只剩穆先生独自孤坐其中,有着奇特的背井离乡之感。
“老妈,明天要交一百二十块,英语听说模拟光盘。”
“一张小光盘要上百块?几个同学合买了轮流听听好了。”
“那不行,老师会摆臭脸的。我可天天要见老师呢。”
“哼,肯定有提成,怎么没人找教育局投诉啊。”
妻子和儿子的对话,雨丝一样飘落到穆先生身上,却如小铁钉般扎疼,把他带回到真实中的小客厅。晚饭已经摆上桌子,升腾的水气带着软绵绵的欺骗性——饭桌是租屋原来的铝合金折叠桌,台面数处剥落,如烫伤的皮肤;餐具也是几任租客的组合,粉红卡通青花瓷仿木纹,加上头顶上少了一只灯泡的旧式吸顶灯,这样的晚餐,实在有点七拼八凑之感。
之所以租房,是为了儿子初三这一年的中考冲刺,想着这样可以节省他上放学路上的时间。其实,本可租一个比这大一些、各方面条件好得多的房子,他们完全承担得起。
可妻子的理由是一种受难色彩的哲学,似也不好反驳:“这小区离学校*近嘛,多省出一分钟都是好的,儿子现在每天都睡不到六小时!再说,你以为是来度假?哼,就是住到皇宫,这一年也过不了安生日子的!我倒是希望能更苦一点!越吃苦越好,那样咱儿子就会——”妻子猛地咽下后半句,好像这是她与老天爷之间的一个重大交易,不可说破。
妻子这近乎愚昧的逻辑就此形成了一个道德基调,决定了他们租房生活因陋就简的清贫气息:一切的娱乐与消遣皆取消。钟点工辞了,晚报不订了,网络和有线都掐了,甚至把电视机像棉花胎似的塞到柜子里。原来家养的两只龟、一缸锦鲤以及君子兰什么的,通通寄放到朋友家。妻子的打扮也粗服简装,倒退二十年,而本来,她每周要折腾多少套衣装啊,还有相配的耳环、丝巾与鞋呢。穆先生则放弃了他的普洱,没有合适的茶具与情境,索性喝白水。
当然,真正的苦行僧是十四岁的儿子。家中这蜷缩起来了的生活,全是以他为“因”“果”的,他明白事理地不再把自己当人,ipad、篮球、滑板等碰也不碰,放学回来,除了吃饭,便自觉回房坐牢,勾着头苦干,连早上喝牛奶时也在记单词。妻子每见此景,既心疼,又像是赚了儿子一笔,带着得意地暗中冲穆先生直努嘴,反让穆先生心里一阵别扭。
*……什么的是关于性事。到了他们这个岁数,此事自是渐入冷清之境,就算原来家里那等饱暖惬意,也难有感觉;而今到了这里,局促僵硬,更是彻夜如同老兄妹。也好,算是完全符合妻子的“自苦”哲学了。总之,在租屋,一家三口,都只保有*级的生活功能:吃喝、洗漱、睡觉。任何的情调或享乐,都乃滔天之罪。
这样,下班回家的穆先生,没抓没落的简直像是与世隔绝了。他怀念家里的书房,那像个结实的老城堡,他还置办了一张俗称美人榻的中长沙发,常半躺在上面翻几本书、琢磨点什么;就是打打瞌睡,也挺像回事儿的。但这里不行,虽说也带了一摞书来,可总是心神不宁,等着下面会发生什么,像是处于某种战乱或离奔,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看不进去一个字,连读书这个念头、拿书这个动作,似乎都是极其生硬的。大概他读书思考的能力,跟做爱的能力一样,太过娇生惯养了,一遇事便要现出原形——意识到这一点,穆先生有些自恨,他赌气般地枯坐,像只空口袋,懈怠地听凭时间一秒一秒如蚂蚁排着队从皮肤上爬过……要这样一直爬到明年六月吗。
相比而言,妻子要比他善于排遣,而今她不烫衬衫,不熬红豆薏米羹,不自制豆芽,不捣腾木瓜牛奶面膜,吃过晚饭,早早地便坐到一边捧着手机刷微博,偶尔捂着嘴低声感叹,像在跟手机搞恋爱,都顾不上搭理穆先生。她是特意如此:租房隔音太差,只要儿子一回房间,她便在家里严格推行“噤声”政策,基本不与穆先生谈家常,就连拖地、洗衣、上厕所什么的她都有些蹑手蹑脚,像一个走在别人家的小偷——穆先生迷惑地观察她,她其实大不必如此,外面楼道及隔壁的动静可都不小,狗叫、男人吐痰、哪家的孩子练长笛。可是他慢慢看出,这些夸张的克制与收敛,是妻子所努力的一部分,她正全力以赴地使整个租屋生活足够压抑足够沉闷,如同教徒的苦修,以便跟老天爷谈条件……嘘,不能说。
穆先生有些担心妻子这样,万一儿子考砸了呢;可又暗自欢喜她变得这么安静。天知道,真是领教过她太多的暴风咆哮啦,还有卷纸般越拉越长的规劝,总是一边做家务一边源源不断。包括对儿子,以前常有各种精心预谋的所谓谈心,穆先生还被指定扮演红脸,这些也都一概停止了。现在这样,夫妻关系、父子关系、母子关系,十分地俭朴,像凑巧挤在同一屋檐下的一窝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