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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方,字旺玺,男,汉族,陕西省西安市蓝田县人,1945年出生,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1974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有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戏剧及论文等近百万字。其论文曾两次获得西安市市委、市政府联合颁发的优秀社科论文奖,其短篇小说《黑女》《我有一个家》获全国青年文学大赛奖,中篇小说《夜捕》获全球华语原创文学大赛奖,其散文亦多次获奖。
诅咒战争的无情,用战争表现爱情的坚贞,笔力雄奇,手法老辣,读来催人泪下…这是一部中国人按照自己的思想方式管理和改造日本战俘的伟大斗争的壮丽史诗,是六十多年前发生在中国偏远西北内地的一幅触目惊心、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作品第一次向外界披露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军战俘在中国内地的改造过程,他们的思想、工作、学习、生活和爱情,也揭露了部分顽固的军国主义分子和日本特务内外勾结所做的疯狂而罪恶的反抗。作品热情讴歌了一大批有着传统仁爱精神的中国军民,改造顽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盛情演绎了日本顽固战俘在中国军民的感化下逐渐褪去锋芒、脱胎换骨,最终成为坚定反战人士的曲折历程;表现了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中的主导作用,赞颂了中华民族在国难面前不屈不挠艰苦奋战的伟大民族精神,以及在战争状况下对中日友好未来的建设和呵护。人物有血有肉,栩栩如生;故事曲折复杂,高潮迭起。悲欢离合的情节中,用爱情诅咒战争的无情,用战争表现爱情的坚贞,笔力雄奇,手法老辣,读来催人泪下…
这是一部中国人在发扬人道主义的原则上管理和改造日本战俘的伟大斗争的壮丽史诗,是六十多年前发生在中国偏远西北内地的一幅触目惊心、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
作品也标志性地向外界披露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军战俘在中国内地的改造过程中,他们的思想、工作、学习、生活和爱情等各方面的转化过程。
做品中的人物有血有肉,栩栩如生;故事情节曲折复杂,高潮迭起。悲欢离合的情节中,用爱情诅咒战争的无情,用战争表现爱情的坚贞,笔力雄奇,手法老辣,读来催人泪下。
一
日本特工寺垣北村真够幸运的,刚刚走下清姜河畔的山梁,便与汪大年少将率领的日军战俘邂逅了。
“他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寺垣开始并不知道这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日军战俘,迅速躲到一片荒草遮掩的乱坟岗子后面,紧张注视着眼前这支默默行进的队伍。
队伍人数不多,总共不过十二个人。令人费解的是,他们的着装实在蹊跷。穿中国军队黄军服的有三人,从领花看,走在前面带路的那个傻大个儿是少尉排长,走在队伍后面的是一位穿呢子军装的少将,殿后的无疑就是他的警卫员了。其余九人皆穿灰布军装,两名女性。灰军装们没带任何武器,也没有什么标志,既不像趾高气扬的晋绥军,更不像朴实无华的八路军。看那一个个不高的个头儿和壮实的身材,寺垣恍然明白过来:哎呀!真是无巧不成书。这不是自己四处寻觅的日军战俘吗?
寺垣北村是日本华北方面军派遣到陕西宝鸡县寻找那些关押在中国军政部第一俘虏收容所的日军战俘的。由于关押地点偏僻而隐秘,他的前两任均无功而返,在黄河岸边接头后,被继任者无情地处决了。大日本帝国的军队怎么容得下这些庸才?他受命后,化名“袁小凯”,自称是袁世凯的堂下嫡孙,扮作行医郎中,肩挎帆布褡裢,前书“妙手回春”,背书“药到病除”,手中“哐啷啷”摇晃着一柄银圈串铃,走街串巷,四处打探日军战俘的下落。他肥头大耳,满脸横肉,双目鼓胀,面黑如漆,眉宇间透出一股森森杀气。这副尊容有些凶恶,好在他自有一套变脸术,必要时堆出一脸谄笑,虽说皮笑肉不笑,倒也遮掩得过去。于是,一般百姓很难猜透他,只是从那黄灿灿的满口金牙猜测,想必此人来头不小。他三十来岁,少年时随拓殖团来到中国,在天津码头上混大,既当过拐卖妇女的人口贩子,又做过日军慰安所老板,是一个阴险狡诈的“魔头”。离开慰安所接受特工训练一年多来,他一直惦记着那里的姑娘,特别是一个叫水子的朝鲜女大学生,眉心有颗观音痣,颇使他怜爱,总是念念不忘。来到宝鸡,他很快就熟悉了这里的山川地貌和风土人情,走遍了这里的村村寨寨,但两三个月过去了,依然一无所获。上级命令中要他限期找到并打入内部的日军俘虏收容所,缥缈如太白山头的云雾。他担心自己的命运和两个前任一样,葬身在中国的黄河岸边。此刻,当他看到开满野花的山道上走来这支异样的队伍时,眼睛突然一亮,他的紧贴坟头的胸脯已将地面砸得砰砰直响了。
这是1939年3月5日,农历己卯年正月十五元宵节。收容所驻地的太殷村,社火队天不明便赶往县城闹社火了。随后而来的收容所主任汪大年少将,要让俘虏们开开眼,感知一下中国乡土文化的魅力。他所带领的九名战俘,是从一百多名在押俘虏中挑选出来的,他们都是表现较好的模范俘虏。比如被村人唤作“杨五郎”的岩切五郎,被呼为“眼镜”的森下九郎,被日军强征为慰安妇的朝鲜姑娘水子和金子,还有黑脸胖汉龟田雄二、瘦猴子斋藤荣作等。汪大年没带部队,只让排长陈忠孝和警卫员郑拴子跟着。他要给战俘们创造一种轻松愉快的氛围。汪大年从小接受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熏陶,是陕西著名辛亥革命元老于右任先生的高足,曾两度留学日本。在即将取得经济学博士学位时,因组织中国留学生抗议日本政府的侵华行径而被驱逐回国。起先在军政部供职,曾作为中国政府谈判代表,参与调停中日“虹桥事件”,后调回陕西组建第一俘虏收容所。这是中国最高统帅部做出的决定。俘虏们听说很快就能在神农炎帝的出生地观看社火,一个个兴高采烈,激动不已,要亲眼见证炎帝故里几千年传承下来的陈仓社火与日本民间的“神农祭”有什么不同。炎帝神农氏是五千多年前的火神、农业之神和医药之神。神农尝百草,辨药性,究患脉,制针灸,创立草医药,后来传到国外,是全世界医药文化的鼻祖。因此,历代以来,受到日本民众的敬仰和崇拜。对这些战俘来说,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寻根之旅,是可以在今后几十年里骄之于人的谈资。
太白山的雪峰云开雾散,正是麦苗返青燕子呢喃的早春季节,路边的垂柳悄悄挂上了醉人的新绿,横在山坡上的几株野樱桃绽出灿烂的笑颜,空气中流溢着消雪后泥土和草叶的清新气息。迎着从宽阔的渭河河面上跃出的红彤彤的朝阳,他们队列整齐,步伐轻快,远远望去,犹如一道亮丽的流霞。
汪大年带领的俘虏队伍来到一片松柏蓊郁的林间休息。不一会儿,卫生员金子和水子各捧着一捧山花跑了过来。“汪主任,你来选花儿!”水子抢在金子前面嚷嚷道。汪大年不解地问:“选花儿,怎么个选法?”水子说:“我们两个,一人手里的花是单数,一人手里的花是双数,测测咱们今天的运气。”汪大年明白了:“噢,是占卜啊!”金子说:“对!过去,我们每天都占卜,预测当天的吉凶祸福。双数为凶险,单数为吉利。请您为我们的行动占卜一下。”汪大年犹豫了,推辞道:“今天嘛……算了吧!每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占卜有什么用?”水子分辩道:“不!您一定要选一下,权当玩哩嘛!”她恳切地将鲜花伸到这位威武而慈祥的长官面前,眉心那颗朱砂痣突突直跳,仿佛有许多心里话要向他诉说。这时,其他人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抢着为将军做主。汪大年不好驳大家的面子,看了看两个姑娘手中的鲜花,见怯懦的金子讪讪地往后退,说:“好,我要金子手里的花。”人们哄笑着,推金子向前。她却不肯,凄然说:“谢谢汪主任选我的花儿。我的花是双数,不好,因为……”大家一时愣住了,金子喃喃道:“对不起,请原谅!我不想把我的晦气带给大家……我,这就回去!”金子转身要走,被众人拦住,她悲切道:“我的命运不好,总忘不了那场噩梦……我是在河边打水时被抓走的,后来就成了慰安妇……至今,家里人还不知我的下落……”汪大年郑重接过金子手中的花,拔出一枝插在自己上衣口袋里,将剩余的又豪爽地捧给她:“金子姑娘,别难过!命运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就是富有天下的皇帝,要是性格懦弱,也可能丢掉手中的一切。中国历史上那个扶不起的阿斗就是这样。我的一生都在和命运抗争。我希望这枝花能带走你的不幸。这样一来,你和我,不都是吉利数字了吗?”俘虏们哄闹着,要抢金子手里的花,她破涕为笑:“满地都是花儿,自己摘去!”人们还是一哄而上,抢光了金子手中的鲜花。这时,警卫员郑拴子探路回来,张着大嘴巴喘息说,前面有一条近道,直接下去,就是神农庙大殿。大家顺着他的手指向山下望去,远远听得锣喧鼓噪,火铳声声,只见飘飘摇摇的彩旗早已塞满了通往县城的道路,五颜六色的社火队伍正徐徐向神农庙大殿前的广场上汇集。
趴在坟头后面的寺垣北村,目不转睛地看着到面前采花的两个姑娘。一位不认识,而另一位,他一眼便看清了她眉心的那颗朱砂红观音痣,不由得一惊:难道是她——水子?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定睛看了半晌,果真是她。他本想猛扑过去抱住她,又怕吓跑了她。他不知离开慰安所以后水子是怎么被俘的,不过,水子的出现,无疑证明了其他人的战俘身份。
寺垣的脑子里还挂着许多问号,两位姑娘已反身回林中去了。接着,警卫员回来,从他向将军的报告得知,他们是去看社火的。寺垣不禁一阵冷笑:“好啊!天照大神显圣了,我立功的日子来到了!”寺垣下意识摸了摸褡裢里一块硬邦邦的东西,那是便携式电台。他正思索应该怎样将它隐藏好,林子里响起了集合的口令。
寺垣从齐腰深的蒿草后面向林间望去,俘虏们已在林子外的空地上站好队伍。这是多么整齐的一支队伍啊!当它毫无遮掩地展现在面前时,寺垣的心头不由得腾起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春日上午暖融融的阳光慷慨地从神龙塬崖顶照射下来,洒在这些灰布军装的俘虏身上。阳光下,每一张面孔都看得那么清晰、那么真切。寺垣恨不能将自己变成一只山蚂蟥,好将目光的吸盘紧紧吸附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为了再靠近些,他瞅好身边两个塌陷的墓坑,拨开草丛,猴子一样敏捷地向前蹿了蹿。作为一名肩负重任的特工,他必须辨认并记住这些面孔。“这是水子,这是另一个采花姑娘,这是……”
忽然,寺垣的目光被烫了一下,他的眼睛几乎要冒出血来,心里咒骂道:“是他,怎么是他?八嘎!”原来,在俘虏队伍中,寺垣发现了一个人,一张熟面孔。他中等个子,圆圆的大脑袋剃得倍儿亮,就连脸盘子也刮得干干净净。他将深灰色的棉帽戴好,双脚一并,昂头挺胸,像一只撒欢的儿马。寺垣一下子认出了他——自己的老同乡、原日军第十师团濑谷支队步兵六十三联队第一大队队长岩切五郎大佐。
寺垣很不情愿地看见了他,一个曾令他羡慕和憎恨的人。接受任务来宝鸡以前,寺垣从大量的中国和世界各地的报纸上,刮地皮一样搜集着每一条有关日军战俘的消息。特别是岩切五郎,他没有放过对自己这位儿时玩伴每一个细节的捕捉。岩切是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的高才生,脑子灵活,作战勇敢,很有机谋,是家乡最有希望被破格提拔为将军的明星。他深得日军华北精锐第十师团濑谷支队长的器重,做了一名大队长,是濑谷麾下得力的干才,常常抢打头阵,往往旗开得胜。去年春季,台儿庄战役前夕,刚由石家庄调往前线。谁知第十师团求战心切,决心在三天内拿下该城。支队长濑谷少将错就错在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他的这种作风自然传染给了下属,几乎个个头脑发热,丝毫没把数倍于己的中国军队放在眼里,以为只要枪声一响,中国军队就会作鸟兽散,大日本帝国的太阳旗一下子就能插上这座京杭大运河咽喉要地的城头。在未完成战斗部署以前,各联队急于抢功,竟冒险孤军深入,单兵突进,结果钻进李宗仁将军布下的口袋,被四面包围,损失大半。岩切就是此时受伤被俘的。被俘以后,他曾组织十几名俘虏在一个雨夜趁机逃跑,结果被抓了回去。这时,他不失为武士道精神培育出来的勇士,在中国人面前不但不认错,而且大耍威风,领导一批战俘共同绝食,以死向收容所要挟……
寺垣的思绪深沉而痛苦得像一潭秋水,汪住岩切五郎这块礁石怎么也绕不开去。毕竟是自己的同乡挚友,他总是忘不了他的那些令人感到振奋和光荣的东西。不知怎么搞的,回忆这些往事,他感到眼睛热辣辣的,揉了揉,两手便湿漉漉的了。
林边空地上的队伍很快集合完毕,汪大年少将走上前,再次检查这些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们的装束。将军今天的心情特别好,自担任俘虏收容所主任以来,他力排众议,一举改变了过去那种视俘虏为仇敌的监狱式管理方法。他以宽厚仁爱之心,开创了“平等、自主”的管理模式。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在收容所驻地,广泛吸收民众参与管理,将日本战俘置于中国老百姓的教育感化之中。今天,能亲自带领战俘们出来观看难得一见的社火表演,他十分欣喜,这正是对自己管理理念的一次检验。
岩切五郎向少将举手行了个军礼,汪大年即以颔首微笑作答。谁能相信,几个月前,岩切还是率领战俘逃跑的罪魁祸首,抓回来差点儿枪毙?这个强壮而机灵的家伙今天真够帅气的,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容。汪大年友善地走上前,为他正了正帽子,末了,还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森下九郎那副娃娃脸上,黑边眼镜有些沉重,总是戴不端正,或者戴端正了又滑向一边。汪大年帮他扶了扶。金子和水子捧着鲜花排在队尾。金子的眼眶红红的,还噙着泪花。汪大年将胸前的那枝迎春花举了举,金子会意地点了点头。汪大年望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亲切而热烈的感情。这几名模范俘虏,都是自己新的俘虏管理理念的具体践行者,但是,在思想转化的过程中,谁能说没有经过一个艰苦的历程呢?那种心灵的碰撞和交融,回想起来,仍惊心动魄,历历在目……
岩切五郎唆使部分俘虏绝食已过去了三天三夜,身体原本虚弱的森下九郎曾经几度清醒又几度昏迷,生命垂危之际,许多抢救措施都被岩切蛮横地阻止了。忍无可忍之时,汪大年也来了气,几乎怒不可遏,对一会儿装死一会儿装疯的岩切五郎发了一通脾气。用日语对他说:“按说,我可以立即将你枪毙。你根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