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双头怪佛杀人事件》张云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5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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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云1984年生,安徽灵璧人。自号“搜神馆主”,嗜妖如命亦胆小怕鬼,喜诡异野史而又好读书不求甚解。作家、记者、影视编剧。已出版作品:《赤焰苍云》《伽蓝秘录》

【编辑推荐】

干了大半辈子发丘倒斗的营生,洛阳李家的老爷子选择金盆洗手,不料却在七十寿宴这天,离奇死于自己的密室。其孙李重九受老爷子生前嘱托,将一个装有双头怪佛的莲花铁函藏入绝密之处。为查清爷爷的死因及双头怪佛背后的秘密,李重九辗转于民间、藏区拜寻高人,古老的象雄帝国、千年的宗教之争、传说中的天国秘境一一探知,各种祸事也接踵而至,诡异剥皮人、白银锁魂者步步紧逼,李重九踏上亡命之旅,双头怪佛的诸多谜团终于即将解开……

【名人的书评】

两起离奇的密室杀人案,追寻《盗墓笔记》家族起源,再续《鬼吹灯》的探险传奇!一把开启天国圣境的秘钥,引出尘封千年的文明之谜。莲花铁函惊现世间,双头怪佛诅咒初显,李家后人卷入夺宝风波。九死一生的背后,真相到底是什么?杀人事件的真凶又究竟是谁?惊悚、悬疑、探险,让你跟随主人公一起,演绎一段不为人知的旷世奇谭!

【双头怪佛杀人事件的书摘】

引子民国三十五年。我爷爷李君之,一个老盗墓贼,在七十寿宴上,离奇死在他的密室里。死之前的那个凌晨,他干了一件异常蹊跷的事。这事儿,只有我知道。后来,它成了我的噩梦。*章洛阳李家北平的地下黑市,行里人都晓得“洛阳李”。洛阳,就是那个北邙山下的洛阳,这地方在中国数千年的文明史上地位举足轻重。七大古都中,洛阳建都年代*早,朝代*多,历史也*长。13个朝代建都于此,累计1000年的时间里,洛阳城毁了建,建了毁,依然是“城池雄伟,宫苑壮丽,为天下之冠。”地方好,人就多。不管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还是富商巨贾、文人雅士,一波波涌来,生了死,死了埋,长眠之处就是城旁边那连绵200多公里的北邙山。“生在苏杭,葬在北邙。”这话民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古往今来很多人将北邙山*为自己人生终点的*好归宿,导致山上冢连冢、墓压墓,层层叠叠,蔚为大观。有墓,就有盗墓人。在洛阳当地以及南北两派的倒斗行里,“洛阳八宗”这个由唐末义军将领李谠所创的庞大地下组织,历史*为悠久、地位也极为显赫。身为李谠的嫡系后人,老李家向来坐*把金交椅,总管八宗。无数年头里,洛阳八宗低调行事,到了清末,一个外号李鸭子的人终于让洛阳八宗和洛阳李家闻名天下。至于原因,很简单,他发明了至今都成为盗墓贼手中利器的洛阳铲。而这个李鸭子,就是我爷爷李君之的亲爹。可惜这位老爷子没落个善终,我三岁的时候,民国十五年,李鸭子带着自己的四个儿子和洛阳八宗的大队人马掏了一个大堂子,结果全军覆没,只剩下我爷爷逃了出来。这件事震惊当时倒斗行的南北两派,事情缘由却无人知晓。我曾经无数次问过我爷爷,他只是长叹一声便不再言语。太爷爷死后,爷爷成了洛阳八宗的新铲头,在炮火连天、兵荒马乱的年月领着门人走南闯北,创下了洛阳李的名声,那时琉璃厂出的东西相当一大部分都经过他的洛阳铲。老头子经常念叨:“次次命悬一线,回回九死一生,算是祖师爷和祖宗庇佑,没让李家绝了后。”民国三十四年,日本人投了降,国内局势虽说依然动荡,但老百姓毕竟有了过安生日子的可能,腥风血雨一路走来的我爷爷,金盆洗手,带着全家搬到了北平,住进了早年在宣武门城南根儿买的一个三进四合院,守着琉璃厂的自家铺面里安分度日,那把洛阳铲,也被他放进了杂物间。到了我爸爸这一辈,洛阳李算是脱胎换骨。我爷爷一共四个儿子,在他的要求下几乎都走上了正道。大伯很早就离开了家,出国留学,抗战时期回国进入了考古研究所;二伯十六岁时就去关外做生意,这些年天南海北地跑,成了个商铺开到十三省的大商人;我爸是老三,为人内向腼腆,燕京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不济的是我小叔,从小不务正业,十年前就来了北平,和一帮狐朋狗友瞎混,遛狗、熬鹰、斗蛐蛐、逛窑子,啥破事都离不了他。白天在内城西四牌楼的老裕泰茶馆里侃着,晚上到前门广和楼戏园子里听着,夜里在前门八大胡同的窑子里睡着,典型的纨绔子弟一个,没办法,谁让家里有钱呢。不过我爷爷实在看不过他那么混,后来干脆把琉璃厂的铺面交给他。由此,小叔才有了正形儿,倒腾天南海北的古董,一年到头不沾家,神神秘秘。眼见都四十出头的人了,依然孤家寡人一个,却也逍遥快活。我爷爷晚年活得极其滋润,虽然甩了手,但洛阳八宗泰山北斗的身份还在,随便撂出一句话也能呼风唤雨。不光行里人尊敬,民国北平政府给他了个文管会顾问的名头,几个大学聘他作客座教授,逢年过节三教九流挤破门槛。不过,或许早年倒斗的原因,老头子患上了哮喘,在家里常年守着留声机听京剧,足不出户,没多少人知道他窝在那栋小楼里干什么,他也不喜欢一帮人呼啦啦往他那里去。当然,除了我。李家到了我这一代,人丁不旺,大伯二伯生的都是闺女,我爸就我一个儿子,*是千亩田里一颗独苗,老头子自然分外溺爱。要说,除了小叔,我可能算是*让老头子头疼的人了。打我生下来那天起,作为嫡孙,老头子对我期望甚高,翻破了《康熙字典》给我取名李重九,满指望我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可我从小就听着他那些故事长大,天生对别的不感兴趣,大学报考考古系,毕业后战火纷飞局势动荡,又受不了风餐露宿的苦,干脆辞职滚蛋。靠着祖上荫翳,生活自然无忧,就是一天到头闲得慌,*终入了小叔的伙,替他看铺子。我爷爷生日是农历十一月十一,这一年,是他的七十大寿。人生七十古来稀,尤其在倒斗这行当,能活到这岁数,也算稀罕得紧。我爷爷那身板,也挺奇怪,别人越活越抽抽,他倒是越活越年轻,六十岁头发全白,后来慢慢的白头发长成了黑发,一口牙咬开核桃轻而易举,有一回街上闲逛把俩挑事的小子揍得满地找牙。七十的年纪,看上去和小叔差不多,不管是长相还是身材,他俩上街别人一准儿当双胞胎兄弟。从年头开始,五湖四海的人就开始念叨着要给老头子办个隆重寿宴,家里头更有此意。可所有人都知道老头子*烦过寿。打我记事开始,就没见过他吃长寿面。后来为这事,我专门问过他才弄清楚了原因:民国十五年那次掏堂子,我爷爷亲爹加上三个弟弟全部折在了黑水城,他一个人逃出来的那天,正好是十一月十一,所以,之后他再也没过寿。往年就算了,今年不一样。七十岁嘛,该热闹热闹了。所有人琢磨来琢磨去,都不敢去开口,*后决定让我去当说客,谁让老头子偏心我呢。没想到,我顺口一提,老头子当即答应。于是乎皆大欢喜,我爸做主,广发英雄帖,本想凡是沾边的人都叫上,可老头子一锤定音:只请行里人,叙叙旧。李家他老大,他说什么那就得是什么。但即便是请行里人,这南北两派、旧识新朋,也不在少数,得一一通知,加上还得操办寿宴,家里人忙得团团转。里里外外忙活了快俩月,总算万事俱备。不过凡事都不会太完美,先是大伯接到任务前往东北接收日本人占领期间留下来的文物离开家,接着远在上海做生意的二伯也说恐怕不能赶回来,再就是小叔也一直没露面。十一月初十这晚,只有我爸、我和老仆人德生陪着老头子守到了十二点钟响,迎来了他的七十寿诞,提前吃了顿家宴。吃完饭,我爸带着德生去办正事,留下我一人陪着老头子。这段时间我累得够呛,在老爷子的沙发上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中,被老头子一巴掌拍醒了。“老头子,杀人也得让人家喘口气吧,你孙子我三天没合眼了,明天还得给你端寿面……”我那时正梦见和广和楼戏园子的名角碧云儿郎情妾意呢,自然火大。“少啰嗦。”老头厉喝一声,啪嗒在我对面坐下。我爬起来,睁开眼,发现老头破天荒地把自己收拾得异常干净利索,戴着顶前清时期的瓜皮帽,穿着一身从未见过的长袍马褂,郑重其事。我乐了:“爷,这都民国了,您把这身家伙什到腾出来要闹哪般?难不成想学那张督军玩把复辟?”老爷子点上根雪茄烟,抽了一口,对我笑了笑。然后,他对我说——“我带你去个地方,这是我们俩的秘密,任何人你都不能说。”半夜三更,三天没合眼的我,被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的老头拍醒,对方一厢情愿地要和我分享秘密,还牛叉轰轰地不让我跟别人说。你想,当时我会是个什么心情?会有什么反应?“小爷没兴趣!”我翻了个白眼,一米九的身板咣当一声砸在沙发上……随后一声惨叫,屋里一阵摇晃——沙发塌了。这得怪我爷爷。他这屋子基本上来一次就得寒碜我一次。他这家,尤其是这间屋子,我要好好说说,因为它后来成了警察们的噩梦。这个三进四合院,原先是正白旗钮三爷的房产。钮三爷是名副其实的满族贵胄,八旗子弟,祖上是跟着皇太极入关的功臣,家世显赫。辛亥年间,小皇帝让了位,大清朝亡了,原本吃皇粮逍遥自在的旗人顿时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氓流。钮三爷没了经济来源,可以前的逍遥日子还要过,免不了变卖东西。先是家里的古董字画,接着是商铺房产,*后只剩下了这个四合院。他卖的古玩,大多给了我爷爷,交往长了,觉得我爷爷为人厚道,干脆就把这四合院兑到了我爷爷手里。本来四合院里住着热热闹闹一大家子,随着我爸他们各立门户之后就冷清了。我奶奶死得早,家里除了爷爷,只剩下个一直跟着他的老仆人德生。考虑爷爷年纪大了,大伙儿商量干脆让他搬到二伯家去,二伯在东交民巷有个别墅,原先是德华洋行的产业,地方宽敞,他在里面翻跟头都成。可老头子不乐意。有一次,他把大伙召集起来,递给二伯一张图纸,要把后院的主房推了,盖两层小楼。这提议大家本来就不乐意,尤其是看到那张他亲自设计的图纸之后,就更无语了。别人家盖房,哪个不是方方正正,他却把整栋楼搞成了个“亞”字形。这种形状,寻常人家或许陌生,但在我们家*一眼就能看出来底细。我那时才小学一年级,就晓得这分明是汉代大墓的布局。汉代大墓,一般有墓道、甬道、左耳室、右耳室、中室和后室六部分。从墓道进去,过了甬道,是宽敞的中室,这是供灵魂休息作乐的地方,和会客厅一个作用。两旁,一左一右两个耳室,存放陪葬的明器、五谷、衣物之类,*后面是后室,停放棺椁。我爷爷给自己设计的这家,结构完全一模一样。大伯当时嘴一撅:“爸,哪有把家按照墓葬构局设计的,你这不是寒碜我们吗?”二伯直点头:“就这么给您盖楼,传出去,别人还不知道怎么说我们兄弟不孝呢。”我说得更干脆:“爷爷,别闹了,等会我给你买糖葫芦吃。”一家人死活不同意,老头子真生气了,穿戴一新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躺,闹起了绝食。结果,楼盖起来了。别人家起房轰轰烈烈乔迁之喜,我们家盖楼偷偷摸摸,做贼一样。入住那天,二伯送了一整套法兰西家具,被老头子全都扔了出来。搬进去的,是那些伴随他很多年的老物件。自此之后,那就成了他的安乐窝。两层小楼,一层会客,老仆人德生住着。老头子住楼上,顺着楼梯上去进门是个巨大的紫檀屏风,经过挂满字画的走道,是中堂,里头除了家具外,堆放着盆盆罐罐、木石瓷铜,左耳室布置成了佛堂,里头供奉着金铜佛像还有洛阳八宗公认的开山祖师——那位李谠李老太爷的牌位。右耳室是储物间,里头存放着的都是老头子的心爱之物,其中不乏珍宝,我偷偷进去过,里面随便个东西拿出来都能震惊琉璃厂。至于后室,自然是卧室,简简单单一张大床,床头是他那宝贝一样的留声机。整个二楼,一共两百多平米,厅堂巨大,却只开了三扇窗户。中堂两个,一南一北,卧室一个。因为老头子有哮喘,所以三个窗户都做成了脸盆大的闭合窗,即便是推开也只能伸两根手指出去。说白了,他住的地方,是个不折不扣的密室。我睡塌了的沙发,就放在中堂。标准的民国初年使馆货,年纪比我都要大。“老头子,你这破烂该扔了吧!哪天说不准把我弄死了,老李家就得绝后,你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啊。”我从凹陷的坑里爬出来,满嘴灰土。“就你这德性,咱家谁死你也死不了。”老头子瘪嘴道。“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你亲孙子么?”我腰疼。“屁话!”老头子白了我一眼,无比心疼地摸着沙发,嘴里嘀嘀咕:“也是,是该换了,这还是民国五年一个俄国大使的女儿送我的,那女子……”我立马表示理解:“难怪,定情信物总是个念想,不过你偷腥我奶奶知道吗?”“狗嘴吐不出象牙。”老头子被我调戏惯了,油盐不进:“我对老毛子没好印象,当年要不是他们,你太爷爷……”老头话说到一半,及时闭嘴,瞪了我一眼:“你去不去?”“打死也不去!”我裹着被子往他卧室走,想补个觉。走到房门口,听见老头子在后面嗡嗡地说:“不去也好,我还以为那块白玉貔貅这回要肉包子打狗了。”扔了被子三分钟我就穿好了衣服,搀着老头子往外奔:“爷,一家人你看你客气的,不就是去个地方么,你老人家一句话,孙子我鬼门关前也敢横刀立马。”一边说,一边把老头子书桌上的白玉貔貅顺进口袋里。乾隆年间清宫造办处的东西,*的羊脂白玉,怎么着也能抵个万儿八千现大洋。外头雨点骤落。老头子将手中烟头弹出车窗,火光乍起,被雨浇灭。崭新的黑色美利坚雪弗兰轰鸣一声,绝尘而去,水花四溅。三更时分的北平,空旷迷蒙。一片黑暗中,寥寥点点的灯光,街道上行人皆无,偶尔传来狗吠、警笛或者几声抢劫的尖叫,重又回复平静。城门口,几个巡警恹恹欲睡地靠在岗杆上,抽着烟,和守夜的士兵嘀嘀咕咕说着闲话,见车子来蛮横地拦下,打发过去几块银元,他们便笑嘻嘻放行,继续扯蛋。爷爷在车里摇头:“本来想赶走了日本人,就能过上好日子,现在看,这民国算是烂到骨子里了。”我笑:“老爷子,您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管那么多干吗。你爱你的国,谁爱你呀?”爷爷摇头笑。出了城,车子向西开去,隐约看见起伏的群山,如同一头蹲踞在黑暗中的巨兽,张开大口。万物都在睡着,寂静无声,只有雨点猛烈敲击车窗的声响显得格外跌宕。一路上老爷子有些紧张,不时看着后方,车子开出城,他还有些不放心地问我:“小九,后面没人跟吧?”我被他说得心里一惊,急忙往后看了一眼,后面鬼影子都没。“爷,你别吓我,听说前几天这边有人劫道,先奸后杀呢。”老爷子胡子一抖,扭过身斜依着靠背,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劫道无所谓,半夜容易有脏东西,你九月初九生,阳极转阴,*容易招惹。”我打小胆子就不大,吓得脊梁骨冒凉气,赶紧转移话题:“哎,你说你老人家也真是的,别人名字个个高大上,偏偏给我取个李重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算命的呢。”“李重九怎么了?九月九生,重九,多贴切。朱元璋不叫朱重八么,你比他还多一点。”我立马反击:“那你十一月十一生,怎么不叫双十一?!”老头说不过我,扭过头去,蹦出一句让人啼笑皆非的话:“双十一?李双十一?老子和小鬼子不对付了这么多年,难倒还弄个日本名?!”说说笑笑间,在老头子的指挥下,车子拐来拐去,大路转小路,青石路转石子路,石子路转土路,也不知道开了多远,*后连路都没有了,车子在一处山坳口咣当一声停了下来。“到了。”老爷子看着远处,缓缓说道:“差不多十年没来了,还是那个鸟样。”祖孙俩下了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进山。荒山野岭,大雨瓢泼,冻得我直打摆子。林木沉浸在雨水里,黑黝黝一片,山道崎岖难行,时不时一阵不知名的鸟叫,越发瘆人。“你不会带我倒斗来了吧?”我突发奇想。“倒斗?就你这样的,要是以前给我提尿壶我都怕闪了我的宝贝。”老头子鄙视地扫了我一眼,背着双手走在前头。*后,在一栋巨大的宅子面前,老头子停下脚步。这明显是一处已经荒废的大庄园,年头久远,但从门楣上精美的雕花依然能够看出当年的风采。不过如今,它湮没在阴影和雨水中,分外诡异而凄冷。“去叫门。”老头子点了雪茄,道。我笑出声来:“不带这么吓唬人的,这荒山野岭孤宅老屋,怎么会住人。叫鬼呀?”话音未落,只听见那两扇陈旧的大门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嘎声响……门,竟然真的开了。门缝里,露出半张毫无血色苍白的脸!第二章流沙冢“鬼!”我吓得阿呀惨叫一声,手电筒差点没扔出去。老头子一副脸掉裤裆里的表情,一脚踹过来:“李家的脸,算是让你丢光了。”“老爷!?”里头传出颤巍巍的一个声音,随即晃出了个人影。这时我才看清是个老头。年纪一大把,没有八十也有七十,须发洁白,佝偻着身子,背后鼓个大包,竟然是个一瘸一拐的驼子。我爷爷和这驼子相互凝视,两个人眼眶都有些发红。“老爷!真是你呀!”驼子又惊又喜。“我还怕你真的躺进棺材空跑一趟呢。”爷爷笑道。“你不死,我怎么敢死。”驼子恭敬回话,又看看我:“这位是?”“我*的那个孙子。小九,叫驼子叔。”老头子对我道。“驼子叔。”我不情愿地叫了一句。驼子笑得满脸褶子舒展开来:“那怎么行,你是小少爷,叫我一声驼子就得了。”“甭和他客气,进去吧,风大雨大的。”爷爷背着双手抬脚进去。到了里头,我才发现这庄院不是一般的大,重重叠叠几进院子,似乎原来是个大庙,前后大殿气势恢宏,木柱、石碑横躺一地,不过收拾得还算干净。三个人到了后院,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子跑出来,警惕地打量着我们。“我收养的孩子,叫万岁。”驼子道。“嚯!这名字真是气象万千!”我嘴儿一咧,把那位万岁吓得一溜烟跑回屋了。“没见过生人。”驼子惭愧无比,又道:“胆子倒是挺大。”爷爷点头:“骨相上看,和你一样是个孤零之人。不过命上倒硬得很。会活儿么?”驼子:“起码比我强。”听了这话,爷爷微微一愣,不由得多看了眼那间屋子,随即不动声色笑了笑:“那挺好。”驼子也笑:“所以我才把他抱回来,等我死了,他就接我的班,替李家守着这流沙冢。”我打了个激灵。流沙冢?这不是一个废庙吗?怎么听着还是我们李家的。那这驼子又是什么人?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刚要问,爷爷身形一晃,迈过了门槛。这是一座大殿。外面斗檐飞翘,里头阴沉阔大。中间一尊巨大的青铜真武大帝坐像威严肃穆,两侧分裂山神、护法、童子、星官,或双目圆整、头发竖起,或獠牙龇出、阴沉白面,昏暗的灯光下让人心惊胆战。爷爷来到那大帝像前,上香行礼后,走到铜像脚下,蹲下身,小心将地上厚厚的尘土拂去,朝我伸出手:“拿来。”“啊?”我反应过来,递过去手电筒。老头子胡子都气歪了:“金莲花!你身上的那朵金莲花!”“要金莲花干什么?”我诧异道。那朵金莲花,从小就挂我脖子上。纯金所作,一花九瓣,一瓣九脉,常常无风而抖,背后刻四字“长命吉祥”,古朴精巧。这东西我帮小叔看铺子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惦记过,我都没搭理,对于我来说,这玩意就是护身符。“让你拿来就拿来,废什么话。”爷爷很不耐烦。摘下来,递了过去,我也好奇,凑到老头子身边,这才发现铜像脚下,现出一朵微微凸出的巨大青铜莲花来。这莲花,形状和我的金莲花一模一样,却有脸盆大小,九个莲瓣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符咒和钩锁,莲蕊中心凸起个八卦中代表“乾”的卦象,而在中间那一横上,有个凹槽,也是个莲花状。“这破烂挖出来搁店里头,估计也就能买二斗粮,还是粗粮。”我瘪嘴道。三更半夜有觉不睡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为看这个?我很失望。旁边的驼子咳嗽一声:“闻名南北两派倒斗行、无人能解的九转勾魂金莲锁,竟被说成是破烂,小少爷,你真是……真是……”驼子说不下去了。我爷爷老脸通红。我强撑着面子:“不就是个锁么。还无人能解?这都什么年代了,实在不行我用炸药炸,我就不信开不了这地儿。”老头子无语。驼子凑过来:“小少爷,你脚下,这大殿下方,乃是被铁水铜汁整体浇筑,厚九尺九寸九分,没有那朵金莲花,你就是在这里堆满炸药也休想进去。”我:“……”敢情这地下是个超级乌龟壳呀。我们扯淡的这空档,爷爷已经把那九瓣金莲花摁入凹槽中,左九转右九转,轻轻一送,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青铜莲花上钩锁攒动,九瓣莲花骤然收起,地底下发出一阵深沉幽远的响动,那尊巨大的真武大帝铜像竟然缓缓向后移动,厚厚的青铜门开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是?”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流沙冢。李家的流沙冢。”老头子站起身来,语气中充满了无限的怀念、自豪,同时又似乎带着巨大的悲伤和失落。“洛阳少年抛此身,风雨阴阳下泉尘。可怜流沙冢中骨,犹是相思梦里人。”老头长叹一声,接过火把,指了指那洞口,对我道:“下去吧,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地方,里头藏着压在我心头一辈子的一个秘密。”青石雕凿的台阶延伸到黑暗中,满是厚厚的尘土。或许因为长久没打开的原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霉味。老头子走在前头,举着火把,留给我一个瘦削的身影。不知怎的,那一刻,我觉得他真的老了。“小九,你还记得咱们‘洛阳八宗’的来历么?”昏暗中,爷爷低声道。我笑了:“爷爷,你当我棒槌呢?自个儿家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在洛阳,盗墓历史悠久,这行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连我爷爷都说不清楚。早先不过是三五成群松散自由,无组织无纪律。时间长了,慢慢就产生了门宗,定了行规,有了“洛阳八宗。”洛阳八宗正式发迹,还是唐朝末年的事儿。那时候民不聊生,卖私盐的黄巢揭竿而起,成了天下流寇的总扛把子,攻入东都后,他干了一票大营生——掘坟发墓。这是历史上少有的光天化日下干黑活,领头的是义军将领李谠,这位爷因盗墓发迹,也坏了名头,后来投了朱温,被杀了了事。不过他的子嗣和手下在洛阳留了下来,成了“洛阳八宗”的源头。所谓的洛阳八宗,指的是按《易经》“乾、坤、巽、兑、艮、震、离、坎”命名分出的八支,所谓“乾以君之,坤以藏之,震以动之,巽以散之,坎以润之,离以烜之,艮以止之,兑以说之”,八宗术业上各有分工,平日散而不联,若遇大事则合而谋定。历朝历代,八宗之首是乾宗,也就是我们李家。爷爷长吁一声,指着墙壁道:“这上面,全是咱们八宗的事情,你今天要看仔细了。”两边的墙壁极为高大平整,上面抹上了白泥,绘满了壁画。颜料都是矿物彩,年代虽久但依然鲜艳无比。虽然对老头子的话,我觉得很诧异,但目光落在那些壁画上,我还是逐渐被吸引了。上面画的都是一簇簇的人物。*先看到的是在一处高山之下,一个全身披挂盔甲、身骑白马的高大将领指挥着无数士兵开挖一座大墓,山腹里的珍宝被装在大车之上,一车车运出……虽然是白描,但落笔行云流水,尤其是那白马将军面目表情勾画得极为传神,他背对着士兵,正偷偷地将一个铁函塞入怀中,那铁函之上雕刻着一朵硕大的莲花。接下来,连绵的亭台楼阁中屹立一座高大殿堂,将军面对一位身穿龙袍之人,但这人表情似乎很生气,双目圆整。画到这里,笔锋一转。将军府邸,无数士兵围攻,大火熊熊冲天,尸横遍野,将军满身是箭,将那铁函托付给一个孩童,侍卫护送而去。“这将军是唐末的那位李老太爷,画的是他的故事。”爷爷指了指那壁画的后头:牢狱之中,将军被绑在铜柱之上,一伙穷凶极恶的壮汉正在审问。不过他们似乎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一棵古柏之下,反绑双手的将军被推入土坑中活埋。“后面画的都是咱们洛阳李家的先人。”爷爷看着长长的甬道。爷孙两个,一前一后,很少说话,就这么一边走一边看。刚开始我还吊儿郎当,越往下看,内心就越如同灌了铅一样越发沉重起来。这些壁画,从唐末开始,一代代的故事画下来,犹如一条奔腾的时间长河,记录着一朵朵属于洛阳李家的绚烂水花。不管是高山峻岭、密林沼泽还是黄沙大漠、幽暗地下,先人们上入云天下探九泉,很多人或死于毒箭流沙之中,或死于毒虫猛兽之口,中间还有一些非人似妖的怪物吞吃撕扯,残肢满地。“他们似乎一直在找这个。”看到中途,我指着一副壁画。上面,一群盗墓贼出现在一座被焚毁、屠杀的城池之中,他们挖出一条曲折盗洞直通一处神秘的地下建筑,盗出一物在黑夜中逃出。接着,遭到一群蒙古骑兵追杀,一个个被砍死。*后,一个少年抱着黄布包裹满脸绝望地站在悬崖之上。风吹开包裹,看到包裹里正是那个铁函。少年抱着铁函跳入崖下的大河,留下蒙古骑兵愤怒的咒骂。爷爷并不做声,只是低着头往前走。往后的壁画,画的依然是不同年代的盗墓贼,都是九死一生、曲折艰险的倒斗故事,同样的惨烈,那个刻着莲花的铁函也一次次出现,一次次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一直到*后,墙壁上出现了一群戴着瓜皮小帽、穿着短褂夜行衣的盗墓贼,领头的是个托着辫子的干瘦老头,身后跟着四个年纪不一的儿子还有几十个帮手,他们跟着一群全副武装的大鼻子外国人在黄沙戈壁中穿梭,经历迷路、疾病、干渴饥饿,来到一座破落的古城之下。这帮人显然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四处开挖,推倒高大的佛塔、拆毁倒塌的庙宇,皆劳而无功。后来,那干瘦老头扛着洛阳铲在一处土林之下掘出了洞口,人群欢呼雀跃,蜂拥而入。但他们被随之而来的一阵血色浓雾吞没,这雾画得极为诡异,仿佛由无数虫子组成,里头裹着一个个人形怪物,将这些人全部托入地下。混乱中,干瘦老头将自己的一个儿子推出盗洞口,那中年人抱着一物哭泣着逃去。所有的壁画,都在此处戛然而止,在失魂落魄、满脸悲愤的中年人还有他抱在怀中的东西上结束。那东西,正是铁函。刻着莲花的铁函。“老头子,这铁函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的心里,仿佛被铁水铜汁灌满,沉重无比。虽然上面画着的都是一群群年代久远与我素未蒙面之人,但我的血管里流着的是他们的血。他们,是我的祖先。一代代的祖先,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不顾生死寻找的这个铁函,是那么的神秘而怪异。爷爷并没有说话。他快走几步,走出甬道,将火把往前扔去。轰的一声,火焰腾然而起,一个装满白色油膏的巨大的青瓷龙缸被点亮,明亮的火焰之下,一个阔大的地下空间出现在我面前。眼前的一切,让我目瞪口呆!老头子三更半夜领着我来到这神秘破庙,郑重其事地费了一番功夫深入地下,我的无限憧憬中这里头肯定装着无数的金银财宝,或者是件件价值连城的古董珍玩,但万万想不到的是,我面对的是无数密密麻麻的灵位!之前驼子叔告诉我位于大殿下方的这个流沙冢是用铁水铜汁浇灌而成,我以为里头空间不可能太大,但下来之后,我切切实实被震撼了。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密室,面积约有六七十平米,若是在地下掏挖,这样的面积并不起眼,但用铜铁通体浇灌出来,那*是个大工程了。抛去技术成分不说,光是用掉的金属恐怕就是笔巨大的开销。从门口进去,左右窄,前后长,长方形的空间贯通延绵,四壁高约五米,*诡异的是,密室的顶部并非是一个长方形的平面,而是四个拱角俯接而成,这就使得上方隔出一个异常开阔的空间。密室的布局,我看了*眼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因为这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棺材制式!整个密室墙壁,全部用黑漆涂抹,显然不是一般的漆,散发出淡淡的药香而且油光可鉴,能够隐约照出人影。高大的密室中,没有一处纹饰,只在顶上用金粉堆画出一个巨大的九瓣莲花。四壁上,密密麻麻留有一个个二三十公分高的凹槽,每一个凹槽中都放着一尊木制灵牌,上面用朱砂写着逝者名讳,在灵牌前,放置着各式各样的物品。我看了近处的一个灵牌,正中写着:“先公李讳洪之之灵位。”旁边注有一行小字:“康熙三年生。为求祖遗发丘八十七处,五十五年卒于甘州三湾子大墓。”灵牌前放置着一块双莲缠枝如意玉佩,凝脂般温润净白,看来是主人的心爱之物。在这块灵位右方,接连两块灵牌,分别写着“先公李讳国泰之灵位。康熙二十四年生。为求祖遗发丘二十三处,五十五年卒于甘州三湾子大墓。”“先公李讳国安之灵位。康熙二十五年生,为求祖遗发丘七十处,五十五年卒于甘州三湾子大墓。”灵位前放象牙折扇一把、烟锅一具。这三位灵位的主人,分明是父子三人,同死在一处大墓的倒斗中。而像这样的灵位,密室里层层叠叠,我仔细观察了很多之后,发现一个共同的特点,除了名讳、出生年月、发丘数目不同外,“为求祖遗”四个字出现在了每个灵位上。“咱们李家的列祖列宗,都在这里。”爷爷表情肃穆,长叹一声,然后大步朝密室的后方走去,沉声道:“看好脚下,跟着我,走错一步,这里头便万箭齐发,明白么?”万箭齐发!?我吓得咽了一口口水。爷爷呵呵一笑:“洛阳李家倒斗这么多代,什么样的机关暗器没见过?自家的流沙冢自然要好好布置一番。这里头,内部各处都安置了铜弩铁箭,上下十方无死角。”“吓唬人吧。”我嘴上虽硬,脚下却小心翼翼紧跟而上。老头子健步如飞,在地上的莲花青砖上身形流转,每踏一步,脚下青砖便发出咯的一声闷响,缓缓升起,形成一条梅花桩一般的曲折道路,通向密室尽头。来到*后方的铜壁之下,却见此处和别处明显不同,整面墙都是一个巨大的凹陷,悬挂着一张画在丝绸上的巨大绘像,上面画的人我认识,就是李家的开山之祖,那位李老太爷。绘像前,放置着一大三小四个灵位。*的这个灵位上,写着“先公李讳亚子之灵位。咸丰六年生。为求祖遗发丘三百零九处,民国十五年卒于黑水城。”灵位下,放置着一把斑驳生锈的洛阳铲,铲上的白蜡杆已经断为两截。剩下三个灵位的主人分别是李戒之、李徽之、李景之,同样卒于民国十五年的黑水城。这四个灵位,不管是从规格还是摆放的地方都与其他截然不同,而爷爷,站在四个灵位前,还未说话,双眼就闪烁出泪光。“小九,给你太爷爷,二爷爷,三爷爷,四爷爷,磕个头吧。”老头子低声说道。我的心里,顿时响起一声惊雷。从小到大爷爷关于他自己的那些精彩故事从来不对我隐瞒,唯独民国十五年发生的这件事,他对任何人都守口如瓶,现在看来,眼前这四个灵位……“流沙冢里,列着李家的历代先人,也埋藏着一个家族世代守护的秘密。从李老太爷发端,李家世代都和这个秘密缠在了一起。他们绝大多数一生都在发丘倒斗中度过,很少有人落个善终。别人倒斗,是为了开棺发财,我们李家却是为了破解一个吞噬家族千年的诅咒!”爷爷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说到这里,老头子转过身,指着密密麻麻的灵位,身体颤抖,声嘶力竭:“祖遗!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混账的祖遗!”“爷爷,祖遗,难不成就是李老太爷从大墓中盗出来的那个莲花铁函?”我低声道。爷爷无力地点了点头:“小九,原本我打算让这个诅咒到我这里就终结了。时代不同了,李家倒斗的历史也该断了。但你是咱们李家现在*后的一根苗,这个秘密,不能不告诉你。”“当年,李老太爷从洛阳发迹,盗墓无数。后来在长安,打开了一座大墓。墓主人并不是唐朝的皇帝,陵墓的规格却远比皇陵还要阔大,里头自然珍宝无数。里头有一具巨大铁棺,用九条手腕粗细铁索捆绑,高高吊起在墓顶……”“悬棺!?”我心里咯噔一下。“墓中棺悬,退走周全。”这是李家世代流传下来的《墓经》中关于“诡棺”的记载。倒斗遇上这种棺,李家之人定然恭敬叩头,点香三根,不动墓中一石一瓦,快速离开。遇悬棺,十死无生。“当时盗墓的那些人,都是义军,粗鄙无度,不知道悬棺的凶险,斩断铁索,砸开棺盖,一拥而上。不料棺开之后,里头空空如也,只有一具脸罩血红骷髅面具的黑铁尸衣。”“黑铁尸衣?”我疑惑不已。“金缕玉衣你听说过吧?”爷爷冷笑一声。这个我自然知道。金缕玉衣盛行于汉代,以金线穿起玉片编制而成的敛服,那时人们相信玉可以保持尸体永不腐朽,金缕玉衣只限于皇家贵胄,可谓天下绝珍。“那黑铁尸衣,乃是用一种奇异黑铁铸成人形,左右两半,合二为一。表面扯来无数金线,捆绑得密密麻麻。尸衣浑然一体,只有面部空洞,罩着一具黄金打造的一面三目的血骷髅面具。”“义军哄抢金线之后,要强行打开那尸衣。李老太爷盗墓无数,知道这里头恐有诡异,虽有心阻止但无济于事。打开之后,所有人目瞪口呆。那里头并没有想象中的尸体,而是一张人皮!”爷爷双目圆睁,用颤抖的声音道:“准确的说,不是一张人皮,而是一张人蜕!”“人蜕?!”密室里阴冷黑暗,老爷子这番话,让我头皮一阵发麻。“人蜕!一个女子的人蜕。完完整整的一张人皮,连头发、指甲都完好如初。就像一个人的血肉、骨头、五脏六腑突然蒸发一般,剩下了一个空壳。”“这怎么可能?!”我直摇头:“不会是灌进去什么腐蚀性药物,把血肉骨头都腐蚀了,剩下个人皮吧?”“血肉骨头都腐蚀了,人皮那么脆弱的东西还能保存么?”爷爷一句话把我说得哑口无言。“这样的情景,纵使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义军也吓得一哄而散。咱们家李老太爷是个胆大心细的人,便和几个亲兵留下来打探一番。那人蜕,身穿白色毛毡,打扮上*不是中原地区的人。尸衣中除了这人蜕,还有一个铁函,一卷羊皮书。李老太爷将两样东西取走之后,命人将那人蜕重新葬在墓中。”“归来之后,开启那羊皮卷,里头都是些奇文怪字,后来李老太爷在长安遍访能人异士,在唐皇后宫丹房找到个老头才将那羊皮卷翻译过来。至于上面什么字,家族没有记载,只知道里头记载着一件惊天骇事。那女子,后来也查明,乃是太宗的一位机密国师,与铁函一起自外域而来,有勾魂引魄、延年长生之术,深得太宗的信任和宠爱,而铁函里的东西,便是这女子所有巫术的凭借,自然成了不传之秘。”“李老太爷将这两样东西暗中保存下来,秘不示人。后来朱温灭了唐朝自己当了皇帝,李老太爷在他手下当官。当年他的那几个亲兵中,有一个作奸犯科被他逐出家门,此人怀恨在心便将这事上告。传到朱温耳中,他那时已经身染重病,一心想延年益寿,自然分外上心,逼迫李老太爷交出此物。李老太爷只推脱说并无此事,后来惨遭灭门,之后一个儿子带着两样东西,逃了出来。”“这铁函和羊皮卷保存了两代人之后,终于被官军夺去,不知所踪。自此之后,李家世代都在寻找那个铁函,为破解此中的秘密,也为这祖宗留下来的遗物完璧归赵。”“此后的无数年,不管是皇宫殿堂还是陵墓黄泉,铁函辗转各处,成了历代当朝者的机密。而我们李家人也是一次次倒斗、盗取,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前赴后继,从未断绝。”“这铁函,就是李家世代苦寻的祖遗,也成了李家千年的诅咒。”爷爷说到这里,仰面长叹。我听得入神,沉默半响,越发觉得有意思。“爷爷,故事没理由是假的,但你说,那外域女巫师有延年长生之术,就扯皮了。据我所知,唐太宗李世民虽然英明神武,也不过活了50多岁。那女人既然有那么大能耐,他怎么*后还死翘翘了?”老头子似乎早知道我会这么说,背着双手,长叹道:“小九,我倒了一辈子的斗,见过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了。当初我听这个故事的时候,也是将信将疑。但李世民的墓,五代时温韬曾经盗过,当时负责指挥倒斗的,就是我们李家的先人。开棺之后……里头,也是一张人蜕。”我完全震惊了。难道历史上,李世民是非正常死亡!?“爷爷,这毕竟只是传说。”我死扛道。年头太久了,都一千多年了,谁知道真假呀?“那我考考你,你知道李世民死在哪里么?”爷爷问道。“这个……”我顿时头大。我一个上进有为的革命青年,怎么会关心他死哪儿。“贞观二十三年,驾崩于终南山上的翠微宫含风殿。”爷爷微微一笑:“你有没有发觉这里头的蹊跷?”我眼睛一亮:“终南山?!”爷爷:“一个皇帝,不死在长安,却跑到终南山寿终正寝,你不觉得这里头很有故事么?”我沉默了。终南山,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那地方自古以来就是名满天下的“仙都”“天下*福地”,是寻仙问道者的天堂。“可……可我还是觉得这事情,听起来总是觉得有点不靠谱。”我虽无力反驳,但理性终究占据上风。爷爷直勾勾地盯着我,好一会儿之后,他缓缓蹲下来,双手抱着脑袋,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然后,他的声音低低地在密室里回荡:“我要告诉你,民国十五年,我亲眼看到了这样的一个人蜕,你信么?”第三章莲花铁函从小到大,爷爷从未骗过我。他所说的,我自然不会质疑。我很想知道在民国十五年的黑水城,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但爷爷似乎并不打算告诉我。他伸出手,取下了那个洛阳铲。直到此时,我才发现洛阳铲下竟有个指甲盖大小的铜纽。老头子轻轻一摁,供奉灵位的平台缓缓上移,一个四方的巨大金盒被托举上来。这金盒,溜光锃亮,通体无字,只有正面上有个小小的莲花状凹槽。我探身要去取,爷爷一巴掌打落了我的手。“毛糙。”爷爷白了我一眼,道:“这不是一般的东西,多年前我专门请个高手特制。金盒与下方的缠枝莲相连,没有金莲花,任何的外力都会引发金盒里面的激发装置。”“激发装置?”我为之一愣。“里头全是王水。”爷爷笑道:“机关启动,王水就从盒中喷出,绝无死角,人若沾上,定然积毁销骨,而且王水中有剧毒,碰上一点,绝难活命。”我立马老实了。爷爷取出金莲花,小心翼翼开了金盒,稳稳地从盒内取出一物。我的目光落在那东西上,倒吸了一口凉气,瞬间连呼吸都要停止了。四四方方的一个铁函,在昏暗的光线下发出诡异的光芒。铁函上,赫然刻着一朵九瓣莲花。“这是!”我声音颤抖。“这就是咱们李家历代人苦苦寻找的那东西。”爷爷枯瘦的双手抚摸着铁函,目光中露出少有的炙热,随即双目一闭,将铁函丢给我。我双手接住,只觉得这铁函沉重无比。“从现在起,这东西,是你的了。”爷爷看着我,微微一笑。雨还在下。瓢泼的大雨让车窗外一片朦胧。回来的路上,爷爷一直不说话,哼着小曲,似乎很轻松。到了家门口,车子还没停,老头子指着那铁函对我道:“找个除了你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地方,藏好了,然后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任何人都不要说,明白么?”我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即又疑惑起来:“爷爷,这东西放在咱家的流沙冢,可比放我这里安全多了。再说,要是哪天我喝醉了把这玩意儿当痰盂或者缺衣少食给拿出去卖了,你岂不是要后悔得上吊?”爷爷瞪了我一眼:“自己的孙子是什么人,我难道不知道?你平时看起来虽然吊儿郎当,但本性上分得清是非。还有,我这也是没办法了。”“啊?”我糊涂了。爷爷看着车窗外的大雨,沉声道:“有人已经盯上这东西了。”言罢,不容我再问,他就推开车门一溜小跑进了院子。我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开着车子,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今晚事情太多,震憾也太多,脑子有点乱。晃荡了近一个小时,想来想去也理不出个头绪,干脆掉转车头开向琉璃厂。小叔的铺子在西琉璃厂的拐角,店面虽不大,但在四九城非常有名。停了车,掏钥匙开门进去,翻手将门锁死,进了后院正屋,我一屁股瘫倒在椅子上。小叔这铺子,前面是柜台,后面的小院是他的窝。正屋五十多平米,除了睡觉的一张床,密密麻麻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和老头子不一样,老头子屋里的东西件件都上档次,他这房间里完全是一地的破烂。陶罐青瓷、书卷苏绣、金铜铁器、翡翠玉器这些中国传统的东西就不说了,什么非洲土著人的面具、欧洲中世纪的风琴钟表、俄国的刀叉银器甚至是吉普赛巫师的那种自动玩偶,应有尽有。我看了看表,已经四点半。外面的雨停了,依然漆黑无比。搜罗出一罐龙井,泡上,喝了一口,定了定神,我将那铁函放在茶几上,小心翼翼用银叉挑开封漆,打开,将里面用黄绸包裹的东西取了出来。黄绸揭开一层又一层,裹得严严实实,这个过程显得十分漫长而焦躁,比揭姑娘肚兜都要让我煎熬。好不容易扯去*后一层,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我一下子愣住了。打死我都想不到,这个成为李家世代诅咒的东西,竟然是尊佛像!小时候跟着爷爷混,文玩古董的知识他没少跟我说,后来和小叔搭伙,时间长了我认东西的水平在琉璃厂年轻一辈中也算出类拔萃,可眼前这尊佛像,却让我觉得出奇的怪异。佛像不大,约莫十五六公分,一只手就能抓住。材料非金非铜更不是铁,密度极大,握在手心,冰冷如寒冰,通体内外布满极为细微的螺旋纹路,看上去既像是波浪又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这种纹路不是人工所制,而是天然生成,甚为蹊跷。而更为奇怪的,是这尊佛像本身。其一,双头。佛像乃是供奉之物,不管是大乘、小乘佛教,也不管是汉传、藏传或者是南传,都有极为严格的度量和分寸,*不允许有任何的篡改,否则就是*的亵渎,罪不可恕。多面佛以藏传佛教为代表,多为四面,也有多面,手臂自然也就众多,但这尊佛像,不是面,而是头!藏传佛像即便是多面,也不过是在一颗头的四方铸出四张脸,而这尊佛像,却是一个躯体上分出了两个佛头来,各有脖颈,就像连体人、并蒂莲一般。右边应该是释迦牟尼,头戴宝冠,面相庄严祥和,双眉微微弯曲,刻阴线,隆鼻大眼,眼睛用纯银镶嵌,明眸善睐,嘴角上扬,那一抹恬淡的笑容,望之令人无限心安。而左边,却是一尊龇牙咧嘴的怪头。三目圆睁,每一只眼睛里都镶嵌着一颗血红色的宝石,灼灼放光。双眉仿佛燃烧的烈火,卷曲升腾。头发鬃毛竖立,头戴五骷髅冠,血盆大口怒张,獠牙外露,无比的凶恶、恐怖。这让我极为困惑。所有佛教造像,凡是释迦牟尼佛,*都应该是一头双臂,安详无比,即使是藏传佛像,也不可能造出一头寂静一头愤怒的双头像来,这是对佛祖的大不敬呀。其二。身躯。右半身,着袈裟,纹饰流畅圆润,右手平放于腹下。而左半身,却穿着甲胄,腰围虎皮,左手高举一把金刚钺刀。右腿光脚盘坐,乃是佛陀固有的跏趺坐相,左腿却穿着战靴微微弯曲。如此身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其三。底座。佛像的底座,一般都是莲座。这座佛像身下却是九层台阶,层层放大,每层台阶上,都铸有密密麻麻的骷髅头,数一数足有上百之多,每个骷髅头虽然微小,但张口侧目,形态各异,似乎都极为痛苦,刻画传神。九层台阶之下,却是地狱涌出来一样的熊熊烈火!其四。铭文。佛像的身后,刻着一段密密麻麻的铭文。从文体上看,既不是汉字、也不是梵文,更不是藏文,但刻工精致,虽经过岁月的侵蚀,却很是清晰。铭文结尾处,有一镌刻上去的印章,里头的文字我同样不认得。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这么多年,自问佛像我瞧过无数,可这般的佛像,*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遇见。一杯一杯茶水灌下去,心情逐渐恢复平静,我开始在脑海中调集所有的知识,整理对这尊佛像的看法。*,造型、法相上,单身双头,右面应是佛陀,左面则是藏传密宗里的护法,具有典型的藏传佛教风格。第二,根据我自身积累的知识,特别是从外国同行那里学到的科学判断,年代上,这尊佛像制式古朴,从纹饰、风格上看,恐怕在七、八世纪左右,甚至更久。那么震憾的事情就来了:七、八世纪的西藏,是强大的吐蕃王朝,那时佛教刚刚传入。公元七世纪初,伟大的松赞干布在先后迎娶来自尼泊尔的尺尊公主和来自唐朝的文成公主之后,大力推崇佛教,使得佛教在雪域绽放出灿烂光芒。吐蕃人原先信奉的是土生土长的苯教,佛教的引入使得两个宗教之间产生了巨大的斗争,这种斗争在吐蕃王朝末代赞普郎达玛时期达到了高潮,这位赞普悍然灭佛,捣毁寺庙,驱逐僧人,烧掉佛经,毁掉佛像,使得佛教在藏地几乎绝迹。后来郎达玛死后的很多年,佛教才重新在藏地恢复,发扬光大。历史上,把郎达玛灭佛之前称为藏地佛教的“前弘期”,把灭佛之后的藏地佛教,称为“后弘期”。所以,郎达玛灭佛之前的藏地佛像,能够流传下来的极少极少,即便是故宫博物院,也只藏有一尊初步断定是吐蕃遗珍的观音像,但仅仅是初步断定,因为缺乏准确的历史信息。如果我对这尊佛像的年代判断准确的话,一尊前弘期的藏传佛像,它的价值就可想而知了。那*是个天文数字。第三,铸造工艺上,这尊佛像一体两相,浑然天成,工艺极其精湛,可明显不符合藏传佛像的铸造度量和仪轨,甚至称得上大逆不道,但它就是这么被造了出来,这背后肯定藏着一段诡秘的往事。*后,就是背后的那段铭文。藏传佛像由古印度传入,一般早期会刻上梵文,后来刻藏文,我对这两种文字谈不上精通,但起码能认识。不过这段铭文,我是一个字都读不懂,完全是天书。盯着这尊双头怪佛,我足足看了近两个小时,越看越糊涂,越看越震憾。它的谜团,和爷爷告诉我的它身上的传说一样,太过复杂和神秘。单凭我的水平,*无法破解。不知道是因为长时间注视的原因还是别的,这尊佛像在我的视线里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它身上仿佛散发出一种让人无法抵御的魔力,紧紧抓住了我的目光。这感觉,就如同一个贪财如命的人,闯入一座宝山,面对无数闪光的金币和宝石!它在我眼中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生动,那熊熊烈焰让我全身灼热,那上百骷髅的痛苦哀号好像就在我的耳边,那护法的愤怒恐怖让我心颤,连那佛祖慈祥的微笑*后也化为无限的诡异!尤其是那眼睛!不管是护法的宝石红眼,还是佛陀的双目银睛,犹如一把把刀子,穿透我的身体,狠很戳入我的灵魂之中!恍惚间,我觉得自己越来越渺小,几乎赤身裸体地站在黑暗之中,脚下是烈火燃烧的地狱,充斥着鲜血和哀号,头顶,却是繁星点点的夜空,辽远而空寂。我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轻轻地又沉沉地说:“看,这可怜的大千世界,看,这可怜的芸芸众生呀……多亏小叔房间里的那堆破烂,准确地说,是中间的一个真人大小的自动人偶,将我从这恐怖的幻境中拉了出来。小叔抵挡不了所有稀奇古怪的东西,其中*喜欢的就是自动人偶。他的房间里,这种东西起码有二三十件之多。唤醒我的,是一个一个头戴巫师方巾、叼着烟斗的18世纪欧洲人偶,它做的几乎和真人一样逼真,身上有定时器,只要转动上劲发条设置好时间,时间一到,当的一声响,它就可以动作起来。这件人偶,是小叔的*爱,几年前他托朋友跑到香港参加一场拍卖会,花了4万美元拍了下来,被全家人骂得狗血淋头。我赶紧用黄绸裹上佛像,放进铁函里,再也不敢看一眼。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已经凌晨三点多。我颤抖地点上烟,一口接一口地吸。一根烟抽完,我拿起了房间里的电话:“劳驾,接八大胡同的‘庆元春’。”北平八大胡同里,韩家潭是*为出名,而“庆元春”则是韩家潭一等妓院里名气*的一家,那里的头牌小玉春是小叔的相好儿,这个时间,他十有八九正趴在那姑娘的肚皮上呢。小叔这家伙,是越来越混帐了。前面我说过,整个李家他算是*没出息的人(当然,除了我),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我大伯他们见一次说一次,他每次都能凭借伶牙俐齿顶得兄弟们面红耳赤。小叔*怕我爷爷,每次见面老头子不是骂就是打,两个人关系极差。后来小叔也聪明了,尽量减少和家里人碰头,尤其是爷爷。这么多年,年夜饭上全家团聚,缺席的总是他。*近三年,我见到他的次数估计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我和他搭伙之后,他更肆无忌惮,把钥匙往我手里一丢,半年不见面那是常事,平日铺子里除了收到他从天南海北寄回来的东西之外,平时很少见他的面。这次是老爷子的七十寿宴,一个月前我爸就郑重其事叫人通知过他,这场合再不出现,家里就和他恩断义绝。我想,这会儿他总该回来吧。握着电话等了几分钟,通了。“哪位爷呀?”一个甜得发腻的女声传来。这声音我熟悉,“庆元春”的老鸨“一支花”,半老徐娘一个,浪得不行。我:“花姐呀,我李重九……”“哎呦呦,原来是重九我的小心肝呀!好些日子没见,姐姐想你想得都要化成水儿了。”我耐着性子:“小叔在你哪里不?”听了这话,花姐闷哼一声:“甭提那个死鬼了!半年不来,今儿刚进了玉春的门,就心急火燎被人叫走了。”“去哪儿您知道吗?”我这个火呀。花姐:“我哪晓得,光听了一耳朵,好像是去泰丰楼了。我说小九呀,有空来姐姐这,你都二十出头了还是个雏儿吧,姐姐疼你,赶明儿叫个新人给你松松筋骨,保证让你舒服得呀,给个神仙也不换……”这娘们。我笑了一声:“得嘞,姐姐,我去就找你算了。”花姐浪笑:“臭小子,占老娘便宜!”放下电话,再接泰丰楼。店里伙计接了电话,一问,小叔果然在那里。“叫他接电话。”我道。伙计应了一声,连催了好几次,都说小叔在忙,就在我要放弃的时候,他来了。“一遍一遍催个屁呀!没看见我忙着的吗!?”那边声音大的差点震聋我的狗耳。“我日!我要是能看见你个鸡巴玩意儿,早一拳擂死你了!”我破口大骂。我们俩之间,就这么没大没小。小叔那边人声嘈杂,稀里哗啦,咯咯吱吱,时不时还传来一阵女人的浪笑,恨得我牙痒。老混账整日花天酒地,老子都二十好几了还是个黄花大处男呢!“别说话,我问你答!”小叔贱笑了一声:“铺子里没失火吧?”“没。”“老爷子没吹灯拔蜡、嗝屁拔凉吧?”“没!”“你小子没被人绑架撕票要赎金吧?”“没!!”“那就没事儿,挂了!”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李黑眼!你要是挂我电话,信不信我一把火点了你铺子!?”“我滴亲乖,什么事儿不能以后再说么?”小叔明显软了。“你在那等我,我过去找你,有大事。”“不见,我宁愿你烧了铺子。妈的,见你晦气,见一次倒霉一次!”“莲花铁函……”我话还没说完,嘟的一声,那边电话挂了。我这个气呀!放下电话,抱着铁函出门,开着车,我去找“文四儿”。文四儿大名文秀夫,这家伙和我大学就混得熟,现在在《事实白话报》当记者,整天写些《妙龄女嫁八旬老翁为哪般》《子夜一尸三命》之类的混账报道。他住在菜市口,离铺子倒不远。到了地儿,咣咣一通砸门,衣衫不整的文四儿见我吓了一跳:“这么早,你来干什么?”“进去再说。”我抱着铁函,进了他那屋子,把怪佛取出来,道:“把你那相机拿出来,好好拍一拍,360度无死角拍,关键的部位都来个大特写。”文四儿目瞪口呆:“照相都是给人照,没听说过对着个破铜烂铁拍。”“啰嗦什么,让你拍你就拍。拍完了到你后面的暗房冲洗出来。”我把钱撂到桌上,文四儿没话了。呼呼啦啦拍了一通,又等了不少时间,文四儿把厚厚一叠照片交到我手里。“什么玩意儿这么稀奇?”文四儿贼头贼脑。“就是个破铜烂铁。走了。”我夹着照片,抱着铁函,重又开车回到了铺子。放下铁函,我开始考虑把它藏在什么地方。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爷爷告诫我这东西事关重大,是李家的机密,更重要的是,小叔那德行我太清楚了,东西要是到了他的手里,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原本想把怪佛藏在他这里。这间屋子比垃圾堆还乱,随便找个地方塞进去那就是泥牛入海,可后来一想还是觉得不稳妥,万一哪天让小叔扒拉到了,九爷我岂不是得不偿失。但不藏这里,还能藏哪里呢?我抓耳挠腮,愁得不行。忽然一抬头,看到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梧桐树,顿时喜上眉梢。梧桐树年月久远,两人合抱都围不过来。树年头久了,就容易出现空洞。先前树上住着一窝乌鸦,老扰我清梦,气得我爬上树一竿子端了,也是那次,让我发现树丫中间有个大洞,如果把铁函放在那里,嘿嘿,*万无一失。我用油纸包了铁函,嗖嗖上了树,塞进树洞,倒是不大不小正好能放下,又用一块铁皮封死,心满意足地跳下来。关门上锁,半个小时不到车子就进了大栅栏,远远看到了泰丰楼。身为六朝古都,北平的酒楼饭庄鳞次栉比,*有名气也是*有身份的,那自然是“八大楼”。八大楼者,东兴楼、泰丰楼、致美楼、鸿兴楼、正阳楼、新丰楼、安福楼、春华楼也。这八大饭庄,起源于清末,无一例外都是老字号,大清朝没亡时,背后的主子都是皇亲国戚,所以非一般人不能进。这狗屁地方,我很少来。虽说气派豪华有身份,里头饭菜风味也是不错,却太过正经死板,比不上天桥的茶馆胡吃海塞接地气儿。但小叔很喜欢。他狡兔三窟,这地方就是他的窝点之一,楼上头有个雅间他长年定着,既是他花天酒地的销魂窟,也是他出手那些重器或者见不得光的珍玩的地方。凭借洛阳李家的名头,还有小叔那忽悠人的本事,四九城很多牛叉的东家也都乐意来。所谓的东家,自然是买主。小叔在这里接待的买主,都不是一般人。有钱倒是其次,*重要是你有没有拿货的能力。很多东西,不是你有钱就能搬回家的,没有背景,没有能耐,你这边搬到家,那边就有人翻墙入室用枪指着你的脑袋。车刚停在门口,一个伙计就跑出来:“哟,这不小九爷吗?嚯!刚买的洋车?这开出去,四九城转一圈,那脸面!”“少他妈废话。”我甩了俩大洋,往里走:“我小叔呢?”伙计指了指楼上。一溜小跑上楼,推开那个*雅间的房门,我佛!一股浓重的烟油、香水、烧刀子掺杂着*臭脚的混合气味,熏得我三魂冒烟、七魄出窍!一张金丝楠大桌上,碗碟重重叠叠如同山峦,火锅热气腾腾,小叔靠在桌边的榻上,俩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姑娘一左一右伺候着,一口酒一口菜一口烟,满头大汗,惬意地晃动着他那双奇臭无比的光脚。这老瘪三,真是越活越滋润了。这么久没见,虽然明显有些苍老,但气色相当不错。小叔对面,坐着个胖子,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小姘头,也喝得满脸通红。这胖子,我熟。小叔*好的朋友同时也是*的东家。在四九城的古玩行当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溥七爷,爱新觉罗子孙,先祖是铁帽子王,神通广大。满清时他是爷,北洋时他是爷,日伪时期他是爷,日本人走了,他依然是爷。行里都恭敬地称之为“佛爷”,我管他叫“五花叔”,谁让丫长得一肚子五花肉呢。“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外面饿殍满地、山河破碎,你们竟然奢华逍遥,成何体统!”我捏着鼻子吼了一嗓子,避开小叔那臭脚,在胖子身边坐下,提起筷子开吃,风卷残云!“五花叔,来份沙锅鱼翅、烩乌鱼蛋、葱烧海参、酱汁鱼、锅烧鸡,一品锅也端一份,对了,我可吃不了孬的,一吃就拉稀。”我甩开腮帮子满嘴流油道。五花叔乐得不行,指着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小子……”坐在旁边的他那小情儿,一副鄙视的眼神瞄了我一眼,低声撒娇道:“七爷,谁呀这是?”“哟,这不是广和楼戏园子的名角碧云儿姑娘么?”我才发现五花叔这小情儿来头不小,正是让我魂牵梦绕的那一位。五花叔一巴掌打落我的手:“东西也堵不上你的狗嘴。吃你的,我跟你小叔还有事谈。”“你们谈。喂,云儿姑娘,有时间你到家里唱一段,我爷爷喜欢听,让他乐呵乐呵。”我嬉皮笑脸,和那姑娘热火起来。正白活呢,就听见五花叔对我小叔道:“黑眼呀,我让你找的货,怎样了?”小叔吃饱喝足,搂着那俩姑娘,醉眼朦胧:“你要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找。过几天黑市里有尊前明宣德时期的宫廷金佛要出,北平的大买家都要去叫价,要不你叫人去玩玩?”“不去。那种货色没兴趣,再说也丢不起这人,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人家笑话。”五花叔一副伤心失望加难过的样子。我长叹一口气。这年月,金铜佛像生意红火,直接原因就是这帮人。和其他古董不一样,金铜佛像除了有文物价值之外,因为宗教的因素格外受青睐。如今,国民政府从上到下腐败成风,社会糜烂,有钱人买了供起来保平安求财运,拿出去送人也有好彩头,有权的呢,亏心事做多了,也求个心安,所以供不应求。五花叔和别人不一样,他这样的身份,衣食无忧,大富大贵,纯粹就是个人喜欢。实际上,在四九城,他也算是一等一的行家里手。一碗参汤下肚,我想起来还有正事,捅了捅小叔:“小叔,有个东西你帮我看看,我琢磨了一宿也没个头绪。”小叔白了我一眼,低声道:“捣什么乱,回家再说!”“等不及!你帮我看看!”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厚厚一叠照片,递过去。“忙着呢!回去再看……”小叔极不耐烦,拿起相片就要塞给我,一只胖手快如闪电,半路将相片劫了过去。“黑眼,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九这是不耻下问,你一个做长辈的怎能这样呢。”五花叔拿着相片笑道。“哎哟,小孩子家家能有什么好东西。咱们接着谈。”小叔一脸是笑,探身就夺。五花叔那是人精,微微一笑,牢牢护住照片,道:“能让你李黑眼李四爷这么在意的东西,恐怕不简单吧……”他一边说,一边用粗胖的手指翻了翻照片,随即双目一睁,愣在当场。小叔还要夺,五花叔突然暴喝一声:“谁都不许动!”言罢,死胖子好像中邪一样死死盯着,一张张仔细查看照片,越看越激动,额头上、脸上直冒汗,连鼻孔都抽搐了。他看的这功夫,小叔在旁边一个劲地暗中比划要弄死我。五花叔足足看了十几分钟,这才放下照片,取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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