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虚野》英布草心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5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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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英布草心,彝族,汉名熊理博,1981年生于四川大凉山,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先后在《芳草》《民族文学》《西藏文学》《星星》《草原》等文学刊物发表文学作品,著有长篇小说《玛庵梦》《第三世界》《洛科的王》《阿了》和诗集《爱的音律》、报告文学《太阳照进无人村》等。曾获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第五届“五个一工程”奖和第六届四川少数民族文学奖。

【编辑推荐】

人会变成野猴,野猴也会变成人。没有对错,也无谓真假,更难分好坏。命运难以掌握,只能用一生去寻找、体会。彝族青年撒与妹妹分离,流浪虚野,收服了一群野猴,在神牌的指引下带领众猴寻找父亲,然而战至*后一人,纵使当上了土王,仍未如愿。这漫长的旅程只有一个终点,身化灰尘,复归虚野。

【名人的书评】

◆毕摩后人书写的长篇彝族史诗小说“彝人三部曲”之三。◆中国作协副主席、彝族著名诗人吉狄马加,四川省作协主席、藏族著名作家阿来鼎力推荐

【虚野的书摘】

野林

有些路注定漫长。

——题记

阳光在森林上空施展万物的灵。

一丛箭竹在森林脚下生长,枝叶在林子半空横竖交错,一阵看似杂乱的拥挤,却笼罩出一个可以让野兽出没,让野鸟觅食的奇妙世界。

一块杉木制作出来的神牌,上面画满玄奥的符号,在奇妙世界的一角终日哼哼。有时听起来如老人呻吟,让人毛骨悚然;有时听起来像猛虎咆哮,让人听着听着就回忆起久远的故事。一切失去的,一切拥有的,一切来不及前思后想的……它们都煽动出古老的音韵。爱的虚幻、痛的茫然、恨的偏执、怨的孤单等不自然间伸出手指,把密密麻麻的浮躁挂在指尖。翻动的幽默与情趣,忠贞的触动与刚直,让虚影中断去翅膀的雄鹰接住了晨露隐藏的明亮的伤。

撒来了。他还是一个人。他来到晨露隐藏的明亮的伤前,满眼冷笑。

他摇摇头,习惯性地挠了挠面颊。

在生命的浮光掠影中,应该会有前世的美。他想了想,把神牌捡了起来。

白雾在慢慢消散,神牌悄悄点了点头,说:“当然!”以为撒没听清楚,又重复一次:“那是当然的。”

“这个世界上真有什么事是当然的么?!”撒把神牌丢在地上踩了两脚,说。

神牌躺在地上平静地回答:“你的女人迟早要离开你。”

“三年了,她怎么会离开我?”撒说。

“她爱的人不是你!她要跟自己所爱的人走了!”神牌说。

撒在神牌上重重地踩了三脚。

神牌在枯枝败叶上翻了个身,继续回答:“我还是坚持自己的论断。”

撒不信神牌。他穿过竹林下的奇妙世界,抓着一条手臂粗的藤条爬上一匹危岩,然后来到危岩后面的一个小山洞里。

“你来了,撒?”

“嗯,来了,雅!”他抱住了她。他们没有太多的话。他们在铺满柔软的枯草的小山洞里开始做爱。

“我梦见他的次数渐渐增多了。”她说。

“你怕什么?”他与她一道光着身子飞出了小山洞。

他们在山洞前面的野林上空飞翔。

他们是一对鹰。他紧紧地抱着她。

她一只手抱着他,一只手模仿飞翔的动作。

阳光还在唱天界的歌。

阳光一边唱一边在他们黝黑的光屁股上闪烁出蓝色的光。

一只不知名的野鸟扑棱着翅膀在他们周围绕来绕去,似乎想告诉他们什么。

一群猴子顺着野林的树枝“唰唰唰”地跑来,站在他们下面手舞足蹈地叫唤:“比我们还没羞,比我们还无耻……”

“死猴子!”他们轻轻地飘落下来,正好站在危岩上,“前天偷了野果的事还没与你们算账哩,现在倒好,自己找上门了!”

“野果!你就知道野果!”猴子们站在树枝上晃来荡去。

“不知道野果还知道你们不成?”撒想起自己吃尽苦头从东山上摘来的一大堆金灿灿的野果,内心深处有隐隐的疼。

“野果是大家的。”猴子们在树枝上做着鬼脸。

他抓起一根木棍,使尽力气扔向猴子们。

猴子们怪叫着,在树枝上荡得一个比一个高。

他被激怒了。他走到洞口右边提起一捆麻绳:“我要把你们一只只捆住吊死在危岩上!”

“还是三年前那套嘛,我们早学会躲避了。”猴子们还在树枝上跳来跳去,不以为然。

他把麻绳结成活套:“这次是你们教我!”

“是吗?”猴子们高兴起来,“你让我们咋个教你?”

“很简单,三年前我教你们一样教我便是。”

猴子们争先恐后。

“就让它先来吧?它是你们的王,应该*聪明。”他选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公猴。

老猴王好像预感到了什么,跳下树来拿起麻绳,却犹豫不决。

“那就让那个漂亮的母猴先来。”他一脚踹开了老猴王,“看你的样子,肯定不知道怎么教的。”

“年轻漂亮也是一种资本,但一些人就是不信。”母猴顺着一条树枝跳至撒面前,“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奉献我的漂亮。”

他看着母猴沉思了很久,说:“这个以后再说。”

“那么,还是让我先教你咋个捆缚自己吧!”漂亮的母猴拿起他手中的麻绳像三年前他教它一样教他,“看看,先把绳子理顺开来,牵住绳头,把绳头打个死结。”

撒言不由衷地道:“就怕你教着教着就忘记了!”

“咋个可能?”漂亮的母猴叫姬。叫姬的母猴先把自己的双腿严严实实地捆住,“看看,捆得够结实了!”

“嚯!很棒!”

“那我继续捆喽!”

“嗯,继续。当然继续!”

姬先捆缚住自己的双腿,然后捆缚住自己的脖子。为了证实自己能干,还试着挣脱两下,没有挣脱,便高高兴兴地望着撒。

“现在,就差双手没捆住了。”

“我知道。自己捆住自己的双手,难度是*的,但难不倒我。”

“是吗?那么,你继续。”

姬用猴嘴咬住绳头,一步步捆住了自己的双手。

“你上当了!”这时,老猴王说话了,“三年前,他就是让我们这样捆缚住了自己,把我们教训个够的。”

“我上当了吗?”姬问撒。

“是的,你上当了!”撒回答。

“吱吱吱!快跑哇——”老猴王一声令下,树枝上摇来荡去的猴子全无影无踪了。

“想跑,没门儿!”撒把姬吊在树上,提起麻绳向前追去。

他一直往前走,又找到了那块神牌。

神牌像一位上了年纪的长者,说:“你应该清楚,我一般不说谎的。”

“她每天都是我的。”他说。

“不一定的。”神牌郑重地说,“真的不一定的。”

“说不定哪天,她又会跑到我怀里来了。”

“你就做你的美梦吧?!”神牌不屑一顾,“梦醒了,你就懂了!”

“我知道你的雅在哪里。”神牌顿了顿,说。

“应该在那只瞎了一只眼睛的老虎的肚子里。”他想了想,说。

神牌没有点头:“你知道自己欠了别人一只眼睛。”

“现在,它的皮子都是我的了。”

“嚄,也许。我想你今天就会遇见它的。”

“那再好不过了!”

“你可以把我带上。”

他捡起神牌,随手插在用野麻丝搓成的裤腰带上。他猫着身子走出箭竹丛,走了一袋烟的工夫,没有遇上那只老虎。

“你不是说我会遇上那只瞎一只眼的老虎吗?”

“你放心好了!”神牌说。

他又走了一袋烟工夫。优哉游哉地,他从这片林子走到那片林子。*后,他来到一座大磐石前。

大磐石像一座碉楼那么高,周围爬满手臂粗壮的野藤。野藤上长满巴掌大小的叶片,呈墨绿色,像一件多褶的羊毛毡衣,把磐石裹得严严实实。大磐石的右边,有一处幽暗的小洞,照样被野藤的叶片遮裹着,冒出一股股冷风。

“这是虎穴。”神牌说,“现在是白天,它可能在睡午觉。”

“洞口那么小,它如何进入?”撒问。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不是担心,是怀疑。”

他站在大磐石前面等了一袋烟的工夫。他感觉到一股冷风在悄悄漫延。

天哪!我到这里干什么来了?他悄悄地想。

与老虎搏斗,我真有什么胜算么?他又想。

他想着想着,便想起了自创的《老虎经》。

真实的老虎真有什么经书可治?他觉得自己很可笑,却也在内心深处不动声色地默念了起来:

摇摆不定的爱恋吱嘎响动,增生的浓云翻腾,错落有节的梦掀开现实的布,苍凉的老树在凄风苦雨中唱着淡定的歌。谁在念诵经文,谁的经文里有寓言的无奈?一只纯白的鸟在飞。谁也无法拒绝一场轰然而至的睡眼,天的眼睛半睁半闭……

他念着念着,天的眼睛没有半睁半闭,自己的眼睛却真的睁不开了。他在半睁半闭间看见了那只瞎了一只眼的老虎。它披着一身金色的霞衣。它那只好端端的眼睛燃烧着逼人的火苗。它站在撒的右边,与撒保持着三十步的距离:“我是鲁。”

“嗯,知道。”

“你是撒。”

“嗯,是的。”

“你想要我的皮子?”

“是。”

“你这是与虎谋皮!”

“知道就好!”

“你才应该知道就好。”

“咋说?”

“你的皮子属于了我。”

“咋可能?”

“你想说我们无冤无仇?”

“是。”

“其实冤仇多了去了!”

“你细细说来!”

“我刚到这片野林的那天,你还记得吧?你想吃我。”

“我饿啊!”

“我在逃路哩。”

“你后面一大群追兵还是被我吓跑的哩。”

“这样说来还是你救了我啊!”

“我救你是为了让自己不饿。”

“其实当时我也很饿。”

“你戳瞎了我一只眼。”

“我随手捡起的一块木头。”

“那木头不一般呐!”

“嗯,是的。那是一块神牌,上面写满神符。”

叫鲁的老虎后退了三步,做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说:“我还真有点不信。”

“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神牌。”

“我两样都不信。”

“那你信什么?”

“我信我能吃了你!”

“我的雅也是你吃的?”

“嘿嘿,不是。你每天都守在危岩边。”

“那么,现在,你可以来吃我了!”

鲁伸出火红的舌头无比灵巧地舔了舔嘴唇边坚硬的胡须,脖子慢吞吞地扭动了两下,说:“好久没有捕捉猎物了,这身子骨还真有些僵硬了。”

“你先活动活动筋骨。”撒看着鲁,“我也随便唱唱歌。”

鲁站在三十三步开外,披着一身霞光练习一度生疏了的捕食动作。它*个练的动作是扑。它假定了目标,一次次扑去,一次次扑空。它的动作有些笨拙。它并不如想象般迅雷不及掩耳。其间它还摔了一次跟斗。它的另一只眼睛差点被自己摔瞎。它第二个练习的动作是拍。它还是靠假想。它的两只后腿直立起来,两只前脚模仿人手在空中拍来拍去。它在想象中拍晕了假想的敌人。它第三个练习的动作是咬。这次,它假想的敌人是一丛野蕨。它像一支利箭向野蕨丛扑去。然后,它咆哮一声。当它转过身来看着撒的时候,一嘴鲜血。它的两根虎牙折断了。在野蕨丛后面,一块坚硬的大理石裸露了出来。大理石上还留着两条虎牙咬过的痕迹。

“你下一个练习的是尾剪了吧?”撒还没唱歌。

“尾剪不练都可以。”鲁显得有些狼狈。它的虎嘴一直冒血。

“那我唱歌了!”

“你唱罢!”鲁匍匐在地上喘着粗气。

撒开始唱:“背面的音符吱吱呀呀,乱套的浮动,相残的狐,行走的尖刀,爱情的路,插满蒿枝的红红火火。赤诚的心,没有退路的驰骋,温湿的梦,遗忘的荆棘,披风鼓出的壮丽山河在浪荡与追逐间疯狂,假面的阴险透露孤独……”

“你的歌还不错。”鲁前掌撑地,坐了起来。

撒用半睁不睁的眼觑了鲁一眼,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还要唱好久?”

“我唱完了。”撒上前一步,吐了口口水在掌心搓了两下,顺便做了个撸袖口的动作。

鲁做出了一个前扑的姿势。它那只没有瞎的眼“噗噗噗”地跳动着进攻的信号。

撒本来只是想做做样子,却不知怎的,右脚在地上轻轻点了一下便扫了出去。他三十步开外直取鲁的脖颈。

说时迟,那时快。鲁也没有一丝犹豫。它咆哮一声,张开血盆大口扑向右脚直直扫来的撒。

撒和鲁在空中你来我往,我来你往。

撒已不是三年前的撒。他踢出去的腿和打出去的拳招招阴险毒辣,一拳一腿都直取鲁的要害。

鲁比起三年前老笨了很多。它的血盆大口一直在流血。它的前腿挥舞或猛扑时有些力不从心。与撒搏斗了一会儿,它金色的斑纹便暗淡了下来。它气喘吁吁地感叹:“仿佛,我们交换了角色!”

“你在为自己的吃力找借口!”

“算是吧!”他们交锋厮杀了一袋烟工夫后,两个都有些累了。

“你若求饶,我可以考虑不剥你的皮。”

“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只老虎啊!”

“可你也别忘了我的进步!”撒一脸诚恳,说,“我要让你知道,老虎不是神话。”

鲁大喘几口气后,慢慢地,又恢复了体力。

“我们又开始吧!”撒提议。

“好!今天我们必须分出胜负。你若能打败我,皮子是你的,虎子虎孙也是你的。”

他们又拉开了架势。

他们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他们在大磐石前面的空地上时而交缠在一起,时而拉开距离用牙齿、爪子和腿脚进攻。他们搏斗了一个下午。

“看石拳!”厮杀了两三个回合后,撒使出一记摆拳击中了鲁的太阳穴。

“我蹬!”鲁被击中了太阳穴,向右偏了一下,差点摔倒。但是,它用一个急转身化解了自己的身体失衡。它跳将起来,一双劲道十足的后腿齐齐蹬在了撒的肩膀上。撒来不及躲避,被蹬出了三十步开外。

“好险!”撒在三十步开外顺势滚了两下才站定。他动了动肩膀,发现右肩的肩关节已经脱臼。

“撒,我的后蹬还可以吧?”鲁一边用前掌揉搓着被击打的太阳穴,一边看着三十步开外的撒。

“那就再来试试我的铁钻!”撒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右肩,狠狠一用劲,便让脱臼的关节复了位。他先前使用的石拳,其实比石头还坚硬。他的石拳是自己揣摩出来的。三年来,他一边念着自己编造的《石拳经》,一边在野林里对着树木和岩石训练石拳。一年前,他用自己揣摩出来的石拳一拳打死过一头野猪。他现在要使用的铁钻,其实也是自己揣摩出来的。铁钻也有《铁钻经》。《铁钻经》也是他自己编造的。他开始默念:

灵魂的边缘长满阴虫。布置的陷阱,爱的方式。晃动的鹰影,生命的伤。猫眼里落尽的繁华,猎人的腿,套住的孤单。假想中猖狂的狐媚与四散中一路飞奔的血迹,蹿出去的黑白,还有被染红的缠绵,终究拉不住的,闪现的是非……

他一边念着《铁钻经》,一边往两只手掌上运气。他光溜溜的上身闪烁着铁色的光。他的手掌先是绕红的铁棍一般火红,然后变得紫蓝紫蓝。他的手掌尖上,在冒着一缕一缕的青烟。他把两只手掌亮在自己的面前:“鲁,你的死期到了!”

“也许是你的死期。”鲁用前脚掌狠狠地拍击地面,把自己的身子在空中腾了两腾。然后,它蹲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铁钻铁钻——把虎命取!”撒挥舞着紫蓝紫蓝的手掌向鲁冲去。

“虎死不倒威——独门绝招!”鲁使出了被自己称之为“虎死不倒威”的独门绝招。这一独门绝招非同小可。它是鲁所有捕食招数的组合。曾经,它用这一招猎杀过比自己凶猛的狮子,击败过这片野林里的兽王——自己的同类,一只叫皋嘎的足智多谋的老虎。

撒和鲁厮杀在一起。

撒的铁钻寒光闪闪,招招致命。鲁的“虎死不倒威”变化多端,攻中有防,防中有攻。每次,撒的铁钻要击中鲁的要害了,却总被鲁及时化解。它不仅化解了撒的进攻,还使上了借力用力的方法,把撒逼得一路后退。

“虎死不倒威——拿命来!”鲁在一路虎虎生威的进攻中先使出尾剪,然后扑拍组合直取撒的脖子与眼睛。撒后退的一路留下了悲凉的歌。

厮打变成了追打。

他们在长满杂草的大磐石前面的空地上追打。

“山神啊!”只听“啪”的一声,在后退中撒撞在了大磐石上。

鲁不失时机地扑了上去。

撒由于后脑袋撞在磐石上,有点晕晕乎乎的。

“我只需要一咬,就可以让你的命属于我!”鲁扑在撒的身上张开血盆大口,一副得意扬扬的模样。

“但你无法咬我。”

“胡说!我现在就……”鲁把所有的力量运在两只前掌上,狠狠地拍了拍撒的脑袋,让撒从磐石上无力地滑落下来。

“去死吧,你这只虫!”撒在昏晕间吐出这么一句,并从麻绳裤腰上拔出神牌在鲁的腋下戳了戳。

神牌并没有戳进鲁的心脏。

“你给我搔痒啊!”鲁本想一口咬断撒的脖子,却感到腋下痒痒。原来,撒欲用神牌杀死鲁哩!

撒被撞晕的脑袋清醒了些,说:“我是真的要戳死你!”

“勇猛的无常天天年年。妄断的神意降下的万般悲痛,伸直了欲望的翻飞,在秘境中消失的古木,低俗的情,竞走的福禄。被划伤的天地,千年的梦想,四方的歌,被踏响的希望,流动出四海匡扶……”撒断断续续念出一些经文,然后,用神牌再次戳向了鲁的腋下。

撒使用了全身的力量。

“哈哈哈!哈哈哈……”鲁由于被戳在腋下的肋骨上,感到奇痒无比。它大笑不停。

它在大笑中一下子压住撒。它用两只前掌沉重地压住撒的双肩,然后用岩洞般无比吓人的大口咬向撒的脖子。

“神灵啊……”撒没有进行太多的反抗。他念完经文后,感觉太阳已经从西边升起了。他感觉到鲁不过是在自己的脖颈上很友好地亲了一下。

“你叫神灵也是枉费!”鲁咬住撒的脖颈含含糊糊地说了这么一句。

撒并没有被一口咬死,他扭动了一下脖颈。他的脖颈还在自己的肩上。

“我就不信咬不死你!”鲁张开岩洞般的大口再咬。

撒的一只手顶住鲁压来的胸部,另一只手紧握神牌,说:“还是等着我把你戳死好了。”

“啊!原来我的牙齿掉光了呀!”

“我知道。”

“你为什么不给我说。”

“我找不到理由给你说。”

“我刚才扑到一块石包上去了。”

“你的牙齿是笑落的。”

“就在你念着经文戳我肋骨的时候?”

“你终于说对了!”

“发丝飞舞的欲望咄咄逼人。填不满的沟壑,一只喜鹊的爪子。属于黑色母猪拱啃的沼泽地,月亮清辉里没有脸孔的盗贼。模糊不清的忍让,荨麻地里挣扎的谏言——道不明的来世今生,苦藤上悬吊的追求,进退两难的憧憬。暗喻在起伏不定的山路间把臂膀张开……”撒推开鲁的亲吻,随意想出一段经文念着,然后把神牌狠狠地戳进了鲁的心脏。

“我的神牌已经在你的心脏里了。”撒说。

“你还真能戳死我?”鲁不信。

撒拔出了神牌,鲁身体里热烫的血便像瀑布一般飞洒了出来。

轰隆!鲁像一座山丘般瘫倒了下来。西边,太阳正在升起。

当然,也可能是太阳正在偏西。

姬生病了。生病的姬脆弱而孤单。它多么希望有个坚实的肩膀靠一靠呵!

“你好好睡一觉吧,我就是你*坚实的肩膀。”它躺在危岩背后的小山洞里只是想了一下,撒便一下子看出了它的所想。

“唔,好吧。”它也不客气。既然他可以看穿它的想法,它的客气就只会透露自己的虚伪。

它睡了。他静静地坐在一边。

我们多像一对恩爱的夫妻啊!他想。看着慢慢熟睡的姬,他的心里涌现出从未有过的甜蜜。

我和雅也曾经恩爱过,可惜……他又想。他和他的雅,就像做了一场美梦。他仿佛又看到了雅那双无奈无辜的眼。

“你什么时候才可以让我有个出头之日呢?”无奈无辜的眼对他说。

假如非有爱情才是出头之日,那么,这一辈子什么时候才能出头?他想。夜渐渐深了,山洞里安安静静。他听到姬平缓而安稳的呼吸声,突然感到一种穿越灵魂的悲凉。

“这是一只多么美丽的母猴!”他从内心深处感叹。他看到姬小巧丑陋的嘴唇,有一种想亲一口的冲动。

“你就亲吧,假如你真想亲。”它侧了一下身子,半睡半醒间哼哼。

“你闭上眼睛也可以看穿我的内心啊!”他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英俊的脸庞上生出一点红晕。

“我也知道你只是想一想。”它又哼哼,然后真的入睡了。它打起了轻轻的鼾声。

虽是夏天,深山老林的夜晚还是有些冷。他坐在姬的旁边,心里面却流淌着一股暖流。

我多像它未来的老公呵!他想。他莫名其妙地感到愧疚。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想。就算想,他也应该想雅。

假如雅一直在我身边,彻底属于我是迟早的。他喃喃而语,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她不见了!

“三年了,你一直没有上进心。”另一个自己悄悄地看了他一眼。

“我勤读《百禽经》《猛兽经》《草木经》,我苦练《石拳》《铁钻》等,三年了,我活了下来,这已经不错了!”

“按理是这样。”

“意思是不应该按理?”

“这个当然。”

“不按理活下来都困难。”

“你和猴子差不多了。”

“你是说雅和姬?”

“是的。”

“你是说雅变成了姬?”

“假如你一直得过且过。”

“天哪!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你还没想到哩。”

“是不是我将忘记自己?”

“这个有可能。”

“我进入这片林子时十七岁。”

“你现在二十岁了。”

“我叫撒。”

“你的父亲叫俺博果。”

“我有一个妹妹。”

“你的妹妹叫莎。”

“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不知道今天属什么?”

“这倒是个问题。”

“你好像只有四季。”

“是的。”

“你应该记下每一天。”

“我也想。”

“你不能只是想。”

“那我咋办?”

“你应该有个吉尔(神灵)。”

“我自己就是吉尔。”

“这个吉尔可以不算。”

“神牌帮我杀死了老虎。”

“这个可以有。”另一个自己说完,就在他面前消失了。

他连另一个自己的长相也没看清楚。

他走到山洞前面的平地上,燃了一堆篝火。

“我只把你当作神牌,原来你就是神灵啊!”他一边取暖一边在翻看神牌。

神牌不说话。

“以后,我不能再践踏你了!”他又说。

神牌还是不说话。

“今天,我拥有吉尔的*天,还是表示一下心意吧?”

神牌在空中晃了晃,仍不说话。

“我逮一只红肚锦鸡祭献给你!”他说着,走到危岩右上方的一丛小林子里去,果真逮了一只红肚锦鸡出来。

“本来,你应该用白鹤来祭献的。”

“红肚锦鸡也不错。”

“看来,我只能做你特殊的吉尔了!”

“嗯。”他点了点头,坐回篝火旁,省去了“放神烟,净石除秽”等传统仪式,直接念起迎接吉尔的经文:

天神地神派遣你,

你是靠山,你是保障,

你是兴旺发达与吉祥如意!

你高高在上,你是庄严中的庄严,

你是美丽中的美丽,你是花魁中的花魁。

请你来到我家——我的山洞,请你坐上宝座,

你如高山之巅的杉树般顶天立地,

你是大中之大,犹如巍巍高山,

太阳也被你遮挡了半边……

他念着,把神牌放在一块干净的小石板上。他用锦鸡在神牌上绕了九下:“家有家规,神有神道,天有天神,山有山神,管天管地,人有吉尔……”

“你不用再念了!”

“太简化也不行。”

“你就烧一块锦鸡肉给我,然后把我置放在洞里。”

“那我就放心了。”

“你跑进林子的那一天,我就是你的吉尔了。”

“好像也是。”

“你不知道我是吉尔。”

“是。”

“我的身上有古老的字符。”

“我看过了。”

“那是吉尔秘语。”

“有何用处?”

“看懂的,就一辈子拥有了吉尔。”

“你可以让我看懂?”

“不可以。”

“就像你不能自己成为吉尔?”

“嗯,是的。”

他把神牌从小石板上轻轻地取下来,映着明亮的火光,再一次认认真真地研究起来。

“这些字符是毕摩(经师)刻下的?”

“是的。”

“这些字符很少人见过。”

“很少人见过的字符多了去了。”

“有点像图案。”

“文字和图案是近亲。”

“正面刻画的,风云、雷电、大蟒蛇、倒塌的悬崖、断流的河水、被连根拔起的老树……”

“反面刻画的,日月、星辰、盛开的花、快乐奔跑的麂子和鹿、唱歌的布谷鸟、浓眉大眼的裸体美人……”

“尖嘴上还有一个图案。”

“那是诅咒界限。”

“这片野林是被诅咒过的?”

“这个当然。”

“我还以为自己勤读了《百禽经》《猛兽经》《草木经》,苦练了《石拳》《铁钻》等才活了下来的哩。”

“你一生中会有许许多多的错误。”

“这个肯定的。假如生命还在,错误就永远在。”

“我知道神牌上的字符了。”

“那么快?”

“神牌正面的字符是——活着,感恩,你将是*好的吉尔!”

“反面呢?”

“反面是——抱怨,放弃,你必是*恶的魔鬼!”

“你离解读神牌还差一步之遥,假如你这一生无法读懂爱与明天。”神牌说完,从撒的左手上轻轻起跳,穿过右手,在周围绕了九圈,然后自己回到小石板上面去了。

撒先到小山洞里去取来一盆干干净净的清水,然后,按传统祭献习俗,把祭献给神灵的礼物——锦鸡淹死。

“*次虔诚。”撒说。

三年后,撒的名字改成了狃库。他有了自己的行走,自己的迷惘。他有了自己的爱,自己的每一天。透过时间的雾,他感觉到迷惘的心境还是滋生不止的狂风。

这世界呵,灵感被风吹走,突兀与跌倒中学会假想未来,与青蛙一路感叹命运的穿帮。根被神取走,种下的路,自生的成熟打倒在山冈上,横躺的爱在绵绵细雨中伸腰。歌谣,悄然的梦,被惊醒的太阳睁开满足的眼。踟蹰,被攻击的快意,溪涧亮出执着的刀。他一次次想,摇头。

他看见神圣的铜剑划破夜的孤单,洒下的悲凉冲走来世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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