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野狐岭(一部挑战阅读智力的好看小说,茅盾文学奖入围作家雪漠长篇,回归大漠之作!)》雪漠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5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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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雪漠,原名陈开红,甘肃凉州人。国家一级作家,大手印文化研修专家,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曾获“甘肃省优秀专家”“甘肃省领军人才”“甘肃省德艺双馨文艺家”“甘肃省拔尖创新人才”等称号。著有长篇小说“大漠三部曲”(《大漠祭》《猎原》《白虎关》)、“灵魂三部曲”(《西夏咒》《西夏的苍狼》《无死的金刚心》)及“光明大手印”“心灵瑜伽”等系列作品多部。作品入选《中国文学年鉴》和《中国新文学大系》,荣获“第三届冯牧文学奖”“上海长中篇小说优秀作品大奖”“中国作家大红鹰文学奖”“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等重要奖项,入围“第六届茅盾文学奖”“第五届国家图书奖”和“第八届茅盾文学奖”。雪漠也是书画艺术家,书画作品应邀参展2014年第十届(深圳)国际文博会。本书封面图取自雪漠书画作品。

【编辑推荐】

百年前,西部最有名的两支驼队,在野狐岭失踪了。百年后,“我”来到野狐岭。特殊的相遇,让当年的驼队释放出了所有的生命记忆。于是,在那个神秘的野狐岭,一个跨越阴阳、南北、正邪、人畜两界的故事,揭开了序幕……《野狐岭》的故事里有一个自始至终不现身的杀手,一个痴迷木鱼歌的岭南落魄书生,一个身怀深仇大恨从岭南追杀到凉州的女子,一个成天念经一心想出家的少掌柜,一个好色但心善的老掌柜,一个穿道袍着僧鞋、会算命住庙里的道长,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沙匪,一首末日预言的凉州古谣,几位经验丰富艺高胆大的驼把式,几匹争风吃醋的骆驼,还有一些历史人物如凉州英豪齐飞卿陆富基、凉州小人豁子蔡武祁录,更有岭南土客械斗、凉州飞卿起义等历史大事……翻开此书,或许,你能见到未知的自己!一部挑战阅读智力的好看小说,茅盾文学奖入围作家雪漠*长篇,回归大漠之作!

【名人的书评】

签名本8月2日已售完。

《野狐岭》是一部挑战阅读智力的好看小说。它的“探秘”缘起,它的《罗生门》式的结构,它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多声部”叙事,它的草蛇灰线的故事脉络,它的悬疑和推理元素,都向人们证明:雪漠是一位讲故事的高手。《野狐岭》是雪漠“灵魂三部曲”之后回归大漠的**部小说。和“大漠三部曲”里现实、凝重、悲情的大漠不一样,《野狐岭》里的大漠多了几分魔幻、几分谐趣、几分幽默,涌动着一股快意酣畅之气。《野狐岭》不但有好看的故事和西部写生的笔墨细节,宏观来看,它仍然是一部打上雪漠烙印的小说,它是一部注重生命体验、着眼灵魂叙事的有寓意、有境界的小说。名人推荐雪漠回来了!如果说,雪漠的重心一度向宗教文化偏移,离原来意义上的文学有些远了,那么从这本《野狐岭》走出来了一个崭新的雪漠。不是一般的重归大漠,重归西部,而是从形式到灵魂都有内在超越的回归。人们将惊异地发现,雪漠忽然变成讲故事的高手,他把侦破、悬疑、推理的元素植入文本,他让活人与鬼魂穿插其间,他把两个驼队的神秘失踪讲得云谲波诡,风生水起。人们会明显地感到,雪漠变得较前更加丰沛了,不再只是讲苦难与超度的故事,而将阴阳两界、南北两界、正邪两界纳入视野,把诸多地域文化元素和历史传说揉为一体,把凉州贤孝与岭南木鱼歌并置一起,话语风格上亦庄亦谐,有张有弛,遂使文本有一种张力。人们还会发现,其实雪漠并未走远,他一刻也没有放弃他一贯对存在、对生死、对灵魂的追问,没有放弃对生命价值和意义的深刻思考,只是,人生的哲理和宗教的智慧都融化在形象中了,它超越了写实,走向了寓言化和象征化。我要说,人人心中都有一座野狐岭。——中国小说学会会长、著名文学评论家雷达雪漠的叙述越来越成熟大气了。《野狐岭》中,多种时间和空间的交汇,让雪漠的小说艺术很有穿透力。他进入历史的方式与众不同,他敢于接近那些神秘幽深的生命事相,他不只是讲述传奇式的故事,而是给你奇异的生命体验。——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长江学者陈晓明《野狐岭》不是人们熟悉的小说,而是另一种探险。你不一定喜欢它,但它无疑在挑战你的阅读智力。它是我创造的一个世界,是我感悟到的一个巨大的、混沌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本书作者雪漠

【野狐岭(一部挑战阅读智力的好看小说,茅盾文学奖入围作家雪漠长篇,回归大漠之作!)的书摘】

杂说《野狐岭》(代后记)雪漠1《野狐岭》虽然是东莞文学院签约项目,但其中的主要内容,如凉州英豪齐飞卿的故事等,我酝酿了很多年。在三十年前,刚参加工作不久,我就开始了此书的写作,那是我今生里写的第一部小说,叫《风卷西凉道》,花了很多精力,却没有成功。那稿子今天还在。当你有缘看到它时,定然会对你自己很有信心了,因为那书稿水平实在太差,可见当初的雪漠,基础并不好,也看不到他有啥超人的天分。你也许就因此自信了,相信你要是像雪漠这样努力的话,也一定会成功的。这也印证了我老说的那句话:“没有失败,只有放弃!”我有个习惯,就是我想写啥题材,就必须先花很长时间,进行采访和体验,像写《大漠祭》前,我老跑沙漠,直到完全熟悉了它;写《猎原》时,我也常跟猎人泡在一起,还得到了他们的不传之秘;写《白虎关》时,我采访了盐池,也在淘金的双龙沟住了一段时间,跟那些沙娃们打成一片;写《野狐岭》前,除了我调往齐飞卿的家乡任小学老师外,我还采访了书中提到的马家驼队的子孙,采访了很多那时还健在的驼把式,了解了关于驼道和驼场的一切。在这方面,我甚至也成了专家。随着一代的驼把式的死去,你要想看真正的驼队生活,你就去看我的《野狐岭》吧。我有个习惯,做任何事时,我总是不急,总是将它当成了一生里最重要的事,当成了活着的理由,然后慢慢地从容地去做。对啥时候完成或是成功失败之类的事,是很少考虑的。所以,更多的时候,我不仅仅是采访,而是像柳青那样,长期住在某个地方,比如,我写《西夏的苍狼》时,我就客居——甚至算得上定居——在东莞;想写藏地时,我就在藏区挂职一年,而后的多年里,我多次数月数月地客居。所以,《北京晚报》等许多报刊需要甘肃的稿件时,总是会想到我。无论写啥,我也总是不会叫他们失望。久而久之,提到甘肃作家,人家当然会想到雪漠。我常年体验生活的习惯,很早就养成了。在二十岁时,我想写齐飞卿时,就到他家乡所在的那个小学。那时节,还有个叫南安的公社,现在没了,并入了双城镇。在那个叫北安小学的所在,我待了几年,一边修行,一边采访,了解到很多关于齐飞卿的故事,并气势汹汹地写了两年。我一遍一遍地写,一遍一遍地改,最后,才写出了薄薄的一本书稿。武威的《红柳》杂志那时想要,叫我改,还没改成,那杂志就叫一个贪官糟蹋得没了刊号。三十年过去了,我心中的齐飞卿早就不是真实的齐飞卿了,他成了我生命中的一个符号。或者说,他成了我某种想法的载体;或者说,他成了另一个雪漠的展示。我想写的关于他的故事,也早就不是他的故事,而成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世界。多年前——我的几乎所有小说的最初动笔或构思都在多年前,最远的,便是三十年前的《风卷西凉道》——我忽然想写一个关于驼队的故事时,又想到了齐飞卿,对这个人物,我很喜欢。但我没想到的是,一写,笔下流出的东西,却不是那时我想要的。那时,我很想写一个好看的小说,能畅销一把,但一动笔,流出的,仍是那种习惯性的“灵魂流淌”。我知道这种东西定然不好读——这时代了,谁还在乎灵魂呀——但我没办法写成时下人们喜欢的那种文体。一进入写作状态,灵魂就自个儿流淌了,手下就会自个儿流出它的境界。我一边抗争,一边随顺——当我抗争时,我就索性停笔罢工;我随顺时,再叫它流淌一阵。几年过去,就成目前的样子了。现在理性地想来,要是我那时一直不要抗争,叫它自个儿淌下去,定然会比现在好,定然会是个好东西,但那时,“好看”和“畅销”的理念污染了我。这是一个教训。其实,许多时候,我们是可以不必太在乎世界的。真正的文学,其实是为自己或是需要它的那些人写的。老是看世界的脸色,定然写不出好东西。不过,《野狐岭》里还是有很多精彩的东西,只是它确实不像世上流行的那种小说,它甚至仍像《西夏咒》那样,有种反小说的东西。好在它真的是“独一个”,它跟《西夏咒》一样,是打了雪漠烙印的另一个存在。本书中,虽然也写到了一些凉州历史上的人物,但他们,其实只是雪漠心中的人物,早不是一般小说中的那种人物了。他们其实是一个个未完成体。他们只是一颗颗种子,也许刚刚发芽或是开花,还没长成树呢。因为,他们在本书中叙述的时候,仍处于生命的某个不确定的时刻,他们仍是一个个没有明白的灵魂。他们有着无穷的记忆,或是幻觉,或是臆想。总之,他们只是一个个流动的、功能性的“人”,还不是小说中的那种严格意义上的人物。当然,我们每个人其实都一样,都不确定,都在变化,都是各种条件构成的某种存在,都找不到一个永远不变的东西。书中人物的叙述和故事,也一样的,似乎并没有完成他们的讲述。因为他们没有完成,所以小说也没有完成。所以,《野狐岭》中的人物和故事,像扣在弦上的无数支箭,可以有各种不同的走势、不同的轨迹,甚至不同的目的地。就是说,要是从本小说生发开来,我还能写出很多故事,写出很多书。它是未完成体,它是一个胚胎和精子的宝库,里面涌动着无数的生命和无数的可能性。它甚至在追求一种残缺美。因为它是由很多幽魂叙述的,我有意留下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所以,本小说其实不太好读,里面有许多线索或是空白。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跟那些幽魂一样,讲完他们还没有讲完的故事。当然,你不一定用语言或文字来讲,你只要在脑子里联想开来,也就算达成了我期待的另一种完成。换句话说,你可以在阅读时或是阅读后,跟我一起来完成这个小说。那里面无数的空白,甚至是漏洞——复旦大学的陈思和教授称之为“缝隙”——它们是我有意留下的。那是一片巨大的空白,里面有无数的可能性,也有无数的玄机。你可以将里面你感兴趣的故事编下去。你甚至也可以考证或是演绎它。这样,你就融入了《野狐岭》,你就会看到无数奇妙的风景。对《野狐岭》,你也可以称为话题小说,里面会有很多话题和故事,有正在进行时,有过去进行时;有完成时,也有未完成时;更有将来进行时,在等待你的参与。无论你迎合,或是批评,或是欣赏,或是想象,或是剖析,或是虚构,或是考证,或是做你愿意做的一切,我都欢迎。这时候,你也便成了本书的作者之一。我甚至欢迎你续写其中的那些我蓄势待发、却没有完成的故事。故事的背景,我也放在了一个有无穷可能性的时代,这是中国历史上最具有戏剧性的时期,各种背景、各种面孔、各种个性的人物,都可以在这个舞台上表演,演出一幕幕让我们大眼张风的丑恶、滑稽或是精彩的故事。出于以上考虑,我也有意地淡化了小说的主题,因为一旦有了明显的主题,你便会受制于它,而束缚了你的想象力。以是故,我同样有意地拒绝了一种或是几种思想。在一些专家学者看来,雪漠的其他小说无疑是有思想的,《西夏咒》和《无死的金刚心》中的某些主人公甚至是那思想的载体,这一点,我是跟陀思妥耶夫斯基学的,虽然也许只学了点皮毛,但用来倒也得心应手。也有人认为雪漠的某些小说是主动去“载道”的,有人称之为“弘法”,有人称之为“利众”。但在《野狐岭》中,我拒绝了那些显露的主题——当然也不是没有——你只要读进去,也许会感觉到那些活的人物、活的生活场景,还有那混沌一团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氛围。它是一个充满了迷雾的世界,它神秘得云雾缭绕,芜杂得乱草丛生,头绪繁多却引而不发,多种声音交织嘈杂,亦真亦幻似梦似醒,总觉话里有话却不能清晰表述,可能孕育出无数的故事但大多只是碎鳞残片,那么,就让我们一起进一步创造它吧。所以,《野狐岭》想写的,本来就不是那种人们熟悉的小说,而是另一种探险。你不一定喜欢它,但它无疑在挑战你的阅读智力。跟我的所有小说一样,它是我创造的一个世界。当我感悟到一个巨大的、混沌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时,一般的小说手法根本就表现不了它。《野狐岭》跟《西夏咒》一样,是内容和境界决定了文学形式的产物。《野狐岭》是一群糊涂鬼——相对于觉者而言——的呓语。当然,《野狐岭》写的,绝不仅仅是上面说的那些。其中关于木鱼歌、凉州贤孝,关于驼队、驼场、驼道、驼把式等许许多多消失或正在消失的农业文明的一些东西,小说中的描写又有着风俗画或写生的意义。这一点,在本书中显得尤为明显,也跟我以前的小说“写出一个真实的中国,定格一个即将消失的时代”一脉相承。2除《野狐岭》外,我出版了六部小说,《大漠祭》《猎原》《白虎关》虽写乡土,成一系列,人称“大漠三部曲”,但每一本小说在形式上皆有特色,绝不雷同。呵呵,喜爱它们的朋友甚至将我后面的几部小说看成是“走火入魔”。其实,要是没有《西夏咒》《西夏的苍狼》《无死的金刚心》,雪漠就只是个残缺的阴阳鱼。雪漠既有扎实的写实功力,更有超凡不羁的想象力和创造力。雪漠的意义,除了“大漠三部曲”之外,还在于贡献了别的作家不一定能贡献的另外一种东西,包括灵魂的追问、信仰的求索、形式的创新、文本的独特、文学感觉上的“这一个”,等等。呵呵,博君一笑。这《野狐岭》,同样有着别人不可替代的创新。吃饭问题解决后,我就想好好地“玩”一下小说,看它在我的手里,能玩出个啥花样。这一点,跟我的写“涂鸦小品”一样,我只是像用泥巴捏动物的孩子那样,除了享受那玩的过程带来的快乐,已经不考虑别人的喝彩了。至于稿费、版税之类,更是没想将它们跟我的小说创作连在一起。这样的小说创作,就是在享受那创作本身的快乐了。要是没有文学本身的创新,我就不想“玩”了。我这时的创作,其实是完全跟自己“玩”的。我的几乎所有作品,其实都是写给我自己的书。我是在以写作的形式享受人生,是在以写作的形式完成我自己。前不久,某个有名的大富豪在临死前,留下了很长一段遗言,说很后悔自己挣了太多的钱,没能很好地享受人生。他说他要是再活一次,只挣到一点生活必需的生存费用之后,就去搞搞艺术啥的。他是死时才明白,我是活着时就明白了。如果说我的“大漠三部曲”在享受写作之余,还有点为农民说话的使命感的话,我的“灵魂三部曲”,已经是在为自己写书了。写这些书时我很快乐,我在享受那份文学独有的快乐。当然,我的“光明大手印”系列最初也是跟自己玩的。我只想用这一种独特的玩法,把那野马一样的心拴住。没想到,我将那玩法公开之后,这世界竟然欢喜地接受了它们。我不知道,我的文学作品会不会这样。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的小说会是常销书。《大漠祭》初版至今,已有十多年,它跟《猎原》《白虎关》一起,仍在缓缓地流向流过或是不曾流过的地方,越来越多的人在读它们,开始喜欢它们。……引子野狐岭下木鱼谷,金银九缸八涝池,胡家磨坊下找钥匙。——凉州童谣百年前,有两支驼队,在野狐岭失踪了。这两支驼队,是当时西部最有名的驼队,一支是蒙驼,一支是汉驼,各有二百多峰驼。在千里驼道上,他们走过无数个来回,包绥路——驼把式口中非常重要的驼道——山道上的青石,都叫他们磨下了尺把厚的深槽。他们遭过天灾,遇过人祸,都挺过来了。他们有着当时最强壮的驼,他们带着一帮神枪手保镖,枪手拿着当时最好的武器。他们更有一种想改天换日的壮志——他们驮着金银茶叶,想去俄罗斯,换回军火,来推翻他们称为清家的那个朝廷。后来的凉州某志书中,对这事,有着相应的记载。但就是这样的两支驼队,竟然像烟雾那样消散了。很小的时候,我老听驼把式讲这故事,心中就有了一个谜团。这谜团,成为我后来去野狐岭的主要因缘。在童年的幻想里,我常常会看到他们:在百年前的那个黄昏,那两支强大的驼队,浩浩荡荡,起了场,走向他们称为罗刹的所在。他们当然不知道,那罗刹,虽跟“俄罗斯”发音相似,但相差甚远。在西部民间的说法中,罗刹是一种凶神,属于夜叉类,总能在宇宙间掀起血雨腥风。一千多年前,神通广大的莲花生大士就去了罗刹国,说是要去调伏夜叉,却没见他回来。后来,一位高人告诉我,从缘起上来看,那个想走向罗刹的驼队是不吉的。他说,他们的失踪,定然也是罗刹(他说的罗刹,便是那种夜叉类的凶神)干预的结果。他说,许多表面上看来由人而为的祸事,其实也是法界力量作用的结果,对于那种法界的负面力量,老祖宗称为凶神恶煞。据说,在那些凶神恶煞值日的时辰里,是免不了会发生一些凶事的。这种说法,等于也承认了老祖宗的黄道吉日的合理性。在无数个不经意的恍惚里,我都会看到那个传说中的故事。那两支起场的驼队阵势很大,驼铃声惊天动地,数百峰驼时不时也会直杠杠地叫,驼叫声响彻了当时的凉州。在我童年的幻想里,这是最令我激动的场面。沿着千年的驼道,把式们行进着。那纷飞的驼掌溅起了尘埃,遮蔽了天空。几个月后,他们进了野狐岭。而后,他们就像化成了蒸汽,从此消失了。很少有人知道,在那个神秘的野狐岭里,发生过怎样的故事。小时候我的脑海中,老是会出现那些进了野狐岭的骆驼客。那时,我就想,等我长大后,一定要解开这个谜。后来,我的上师(一位相貌高古的老喇嘛)神秘地望着我说,你不用去的,你只要修成了宿命通,你就会明白那真相。但在多年前的某个冬天,我还是进了野狐岭。临行前的那段日子,我每夜都会梦到驼队,情节历历在目,人物栩栩如生,仿佛,那是我生命中的一段重要经历。我问那位有宿命通的喇嘛,他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说那是我前世的一段生命记忆。他说,去野狐岭吧,或许,你能见到未知的自己。于是,我走向野狐岭。我带了两驼一狗,一峰白驼驮着我,另一峰黄驼驮水食和其他用物。我选择了冬天,一来我怕夏天大漠的酷热,二是因为那些驼队,也是在冬天起场的。西部的很多驼队,都是在冬天起场的。沿着那传说中的驼道,我起程了。我终于找到了那些骆驼客。我用的,是一种特殊的方式。要知道,世上有许多事,表面看来,已消失了,不过,有好多信息,其实是不灭的。它们可以转化,但不会消亡,佛教称之为“因果不空”,科学认为是“物质不灭”。于是,那个叫野狐岭的所在,就成了许多驼把式的灵魂家园。由于牵挂的原因,各种有欲望的阴魂,也来这儿了。于是,一个歌谣传遍了凉州:“野狐岭下木鱼谷,阴魂九沟八涝池,胡家磨坊下取钥匙。”在一个溢着血腥味的黄昏里,我终于走进了野狐岭。在那儿,我度过了几十个日日夜夜。在我的前半生里,那是一段值得追忆的岁月。你定然听过沙漠月下的风吟,还有涛声。你也许会说,沙漠里哪有涛声?我告诉你,有的。这沙洼,本是海底。这阴司,更是阳世。这看似虚幻的所在,既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也是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的现实。那所有的沙粒,都有着无数涛声的经历。在跟我相遇那一瞬间,它们忽然释放出所有的生命记忆。在那个神秘的所在,我组织了二十七次采访会。对这个“会”字,你可以理解为会议的“会”,也可以理解为相会的“会”。每一会的时间长短不一,有时劲头大,就多聊一聊;有时兴味索然,就少聊一点。于是,我就以“会”作为这本书的单元。因为人多嘴杂,表面看,小说的内容有些零乱,但要是你静了心读下去,你就会看到一种别样的景致。虽然采访的内容很多,但我印象最深的,仍是驼队的那次生命历程。最让我难忘的,是那个毁灭的黄昏……瞧,沧桑里看了去,那黄昏早成了油画,洇了水,褪了色,模糊发黄了。但沧桑仍在发酵着。沧桑这玩意儿,跟酒一样,总是越酵越浓的,但浓也罢,淡也罢,我懒得计较了。没办法,许多时候,记忆有它自己的权力。在那诸多沧桑的叙述中,我后来一直牵挂的,是那个模糊的黄昏。黄昏中最扎眼的,仍是那个孤零零悬在大漠上空的白日,它显得很冷清。风后都这样。风跟沧桑一样,刮去了好多东西,却刮不走那个罩了白日的巨大晕圈。我分明看到,几个衣服褴褛的人,仍在晕圈里跌撞着。他们走出了那次掩埋了驼队的沙暴,但能不能走出自己的命呢?晕圈旁有个磨坊,磨坊里发出轰隆声。拉磨的是一峰白驼。驼后跟着的,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苍老的歌声遥遥传来——高高山上一清泉,弯弯曲曲几千年。人人都饮泉中水,苦的苦来甜的甜……第一会幽魂自述我第一次进入野狐岭时,夜幕已低垂了。星星很繁,洒在大漠的天空里。夜空显得很低,很像大鸟合拢的翅膀。我踩着沙地,走向那个神秘的所在。一路上,沙丘在不停地变幻着,我看到了许多若隐若现的影子,当然,这是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的。当我定睛看时,影子就消失了。我还看到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汉,夜风中,发出了一阵阵苍老的咳嗽声。我一直没有分清,那是胡杨,还是传说中的阴魂。你知道,那时节,我一直在聆听脚步的沙沙声,这是夜行时保持警觉的最好方式。时不时地,我会听到各种声音,比如,胡杨树撕裂的声音,还有女人的惨叫声。这两种声音非常相似,在寂静的夜里,你很难分清二者的区别。偶尔,我还能听到野狼的哀嚎,很像一个寡妇在哭丧。天上有一轮浅浅的弯月,洒下淡淡的清气似的光。我最先看到的,是沙山的轮廓,一股巨大的静寂包裹着我。有时,会有一道道箭似的影子掠过,我不知道是狐狸,还是奔跑或是纷飞的幽魂。进了预期的目的地后,我开始招魂,用一种秘密流传了千年的仪式。大约有十年间,在每个冬天的每个冬夜,我都要进行这种仪式。从每年的十月开始,我依次走向一百零八个凶煞之地,扎上帐篷,开始招那些鬼魂,然后进行一种特殊的仪式。我总能招来那些幽魂,进行供养或是超度,这是能断空行母传下来的一种方式。我这次用的,也是这种方式。我点上了一支黄蜡烛,开始诵一种古老的咒语。我这次召请的,是跟那驼队有关的所有幽魂——当然,也不仅仅是幽魂,还包括能感知到这信息的其他生命。科学家认为,人类视觉感知到的世界,不到百分之四,其他的,都以暗物质和暗能量的方式存在着。那可真是一个巨大的信息场啊,为了避免其他的幽魂进入,我进行了结界。这也是一种神秘的仪式,我召请护法在我采访的每个晚上,守护我结界的那个范围,除了我召请的客人外,其他幽魂不得入内。这结界,非常像《西游记》中孙悟空画的那个圈子,能进入这圈子的,都跟那两支驼队有关。这样,就保证了我的采访话题,能够相对地集中。黄蜡烛发出了幽幽的黄光。沙洼被黄光映成了另一个世界,那氛围,显得有些幽森。在第一会中,最先出现的,是一团杀气,来自一个杀手。那是一种逼人的气息,在所有信息中,杀气是很难消散的,这也是人类躲不开战争的原因之一,祖宗就说了:欲知世上刀兵劫,且听屠门磨刀声。接下来,才有一些光团开始聚拢来。随着其心性的不同,光团呈现出不同的色彩,有白的,有黄的,有灰的,总之是各色各样。在采访刚开始的那几天,除了个别情况,我看到的,大多是光团。我非常想知道,那个喇嘛认为的我的前世,会是什么样的人?在我的期待中,客人们开始了自我介绍。当然,他们用的,是他们独有的方式——一、杀手说我是去野狐岭找死的。我就想在野狐岭死去。我很怕死,但我想死在野狐岭。因为我明白,我出不了野狐岭,他们也出不了野狐岭。那能出了野狐岭的,也出不了野狐岭。我不得不死。因为,在时轮历算中,世界末日就会在那次旅行中降临。既然是末日到了,我当然就该干完我命里该干的事。我想在那个叫野狐岭的所在,完成我的宿命。我想杀了马在波。我杀他,因为他是马家的子孙。我必须杀他,杀他是我活着的理由。我想用这一行为告诉世界,所有造恶者,必然会招来恶报,祸及子孙。我想在杀了他以后,再静静地等那个非来不可的东西。……瞧哪!那东西正遥遥而来。那是一个巨大的木鱼。虽然它是木鱼模样,却是由两个磨扇石拼成的。上面的那扇,天一样大;下面的那扇,地那样大。中间的那缝儿里,发出木鱼特有的声音。那声音节奏极快,密如奔驰的马蹄声。我甚至还能感受到木鱼转动时的风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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