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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断桥,情感作家。A型巨蟹座女子,虔诚的情感动物。已出版公益小说《还有一只狗》,杂文《一书一世界》,爱情绘本《我们的爱》,小说《谁是房主》,《先发昏,后结婚》,《那些男人教会我们的事》,《剩女笔记不爱情圣爱情剩》,《最给力的恋爱心理学》,《你不是我的卡萨布兰卡》等。
《每当变幻时》这是一部婚恋小说,呈现了四个当代女性在各自感情生活中所面临的问题。杨翠玲在丈夫病逝后嫁给了老严,并与之约定财政AA制,而老严中风后,因为巨额的医疗费和房产归属,夫妻矛盾升级,关系如履薄冰;自幼父母双亡的唐小恬作风强势,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都想要占据主导位置,以致男友无法忍受,两人迟迟走不进婚姻的大门;严晴年幼丧母,为了维持家的完整,她如春蚕一般毫无保留地奉献着自己的感情与金钱,但予取予求的夫妻关系,却滋长了对方的贪婪,也让她身心俱疲;乡下姑娘何苗,一直积极不懈地努力,试图融入城市生活,靠自己的双手打拼出一片爱情净土。然而却屡受婆婆和永远长不大的丈夫奚落和羞辱。在四段问题各不相同的感情都面临终结的时候,这几对男女才幡然醒悟:爱是比物质更牢靠的庇护,婚姻的圆满需要两个人的共同努力。他们在反省与总结中彻底看清爱与财的本质,重新学习感情中的分寸进退,并迎来了和平的幸福。
《每当变幻时》故事曲折动人,情感真挚丰富,催人泪下。作者将普通老百姓的婚姻生活现状及在目前社会生活激荡下的矛盾和疼痛展现得淋漓尽致,从而引发读者对婚姻、爱情、物质、责任的深层思考。
十三年前,当介绍人将离异的严寻礼领到丧偶的杨翠玲跟前,风韵尚存的杨翠玲仔细将其貌不扬的严寻礼上下打量一番,将扇子似的刘海拨到耳后,双手交叠合抱于胸前,郑重其事地询问:“洗衣做饭打扫这些家务我可以全包了,但我有几个问题:你会修家电吗?你能辅导我儿子功课吗?你女儿能接受你再娶吗?你能保证将我和我儿子的户口调过来吗?”严寻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杨翠玲鱼一样张开合拢的朱唇,“咕咚”一下咽了口唾液,右掌不经意地在大腿上抹一把汗,旋即将胸脯拍得“嘭嘭”作响:“能能能。能的。我能。”就这样,为了给儿子铺一条康庄大道,杨翠玲披红挂绿地左手提箱子,右手牵儿子,从弹丸之地,风风光光地嫁进深圳。为了儿子,杨翠玲背弃了先夫临终前承诺绝不再嫁的誓言。婚后,这个四口之家里住着三个姓氏。一家人彼此虽相敬如宾,关系却极其微妙。那一年,刘念十四岁,严晴十六岁,两个初长成的少年,无论如何也改不了口叫一声横空出世的“爸”或“妈”。好在严寻礼和杨翠玲也不在乎,任由两个孩子随意称呼。刘念和严晴于是便“杨姨”“严叔”这样地叫着,再也不曾改过口。法律意义上的姐弟俩,也直呼对方其名。只有在外人面前,比如第一次向何苗介绍严晴的时候,刘念才勉为其难地倾下头,侧过脸,别别扭扭地轻喊一声:“喏,这是我姐。”因了刘念这样介绍,何苗提眼微笑,冲着严晴有模有样地叫了一声“姐”。这一声亲昵的称呼,反倒让一屋子人感到些许不自在。严晴怔了怔神,定睛注视何苗,一时间不知当不当响应。杨翠玲和儿子互换一个眼神,耸肩打岔道:“我早晨在小摊上买了不少新鲜草莓,严晴你去用盐水洗洗,端出来给大家尝尝。”严晴顺从地扭身进了厨房,心下不悦:“德行!生怕我应了这声姐,在这家里的地位就高出她儿子一截了。”末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日下午,严晴将何苗堵在洗手间门口,捧着一杯速溶咖啡,阴着一张苍白若玉的脸,撇嘴说:“你以后,还是随刘念叫我名字吧。老是姐前姐后的,我不习惯。”何苗眼尾一弯,露出温润的浅笑,低声说:“好的,知道了。”再见面,何苗仍姐前姐后地叫着,只是前缀加了严晴的大名,称呼变成了“严晴姐”。严晴私下里跟父亲嘀咕:“别看何苗是农村出来的,可比小县城的人讲礼貌、有素养多了。”严寻礼和蔼地笑笑,轻拍女儿后背,平心静气地宽慰:“你杨姨是刀子嘴豆腐心肠,别用耳朵听她说了什么,要用心去体会她做了什么。”“体会?”严晴反眼,冷笑问父亲,“这些年,咱们体会得还不够深刻吗?”那年八月,严寻礼和杨翠玲领完结婚证,随即面临两个孩子九月的学杂费问题。尽管法律上,再婚家庭是由两个残缺的半圆整合成一个完整的圆,然而情理上,让对方为自己孩子的教育费埋单,总归心虚气短。严寻礼和杨翠玲重组家庭不久,就面临这样的棘手难题。新婚之夜,杨翠玲捧着皱皱巴巴的小账本和两本存折,颦眉坐在马桶上精打细算:他女儿过两年就该上大学了,学费可比刘念的义务教育费用高得多。老严比我大十岁,早我五年退休。我虽是个仓库保管员,每月工资肯定要比他的退休金高。何况我还有奖金呐。如果我们合伙过,生活费是我出大头,学费我摊得多,万一日子过不到一块去,先前垫出去的钱,那就是肉包子打流浪狗,想讨说法,都找不着主了。杨翠玲越琢磨越慌乱,仅是想象,仿佛已看见钱包里的钞票,成群结队地牵手奔进严寻礼父女的口袋。想到孤儿寡母那些年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一子半子,终将成为别人孩子读书生活的炮灰,杨翠玲的心,像被锥子扎入一般剧烈地疼了起来。揣好存折账本,揪紧襟口,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床前,一把掀开冷气被,杨翠玲目不转睛地盯着新婚丈夫,一丝不苟地说:“老严,我必须跟你商量一件事。”严寻礼坐起身,顿了顿,讷笑问:“你用完厕所怎么不冲水啊?”“别打岔,”杨翠玲蹙眉,敛息说,“咱俩各自负担孩子的教育费用,每人每月拿出两千块,作为家庭的生活费用。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感觉行就行。”严寻礼不假思索地答允,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新婚妻子同床共枕,讨好地说,“只要你心里舒坦,我怎么着都行。”半路重组的家庭,需要打破传统。如同嫁接的果树,苹果无法苛求梨结成苹果,梨子亦不能奢望苹果变成梨。纵使感觉到AA制婚姻少了点人情味,严寻礼也只能顺着杨翠玲的意思,让他们的生活之树,结出非典型的“苹果梨”。新夫妻明算账的好日子没过多久,严晴就顺利收到广州外语外贸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当晚,严晴便敞开天窗说亮话,与杨翠玲恳谈一番。“杨姨,从今天起我就算‘自立门户’了。我爸一个人供书教学不容易,日后还要负担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反正我也不在家吃住,您看每月生活费,我爸能不能酌情少交点?”严晴说得头头是道,杨翠玲纵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嗯啊”地应允。自严晴离家,严寻礼每月上缴的生活费自动减免一半。八年来,严寻礼仍雷打不动地每月交付一千元生活费。每每杨翠玲含沙射影地抱怨物价,严寻礼要么装聋作哑,要么赔两声憨笑,绝口不提增加生活费一事。大学一毕业,严晴便在公司附近租了间单身公寓,与贝红卫关起门来过小日子,从此与自家人分两口锅吃饭。让杨翠玲更始料不及的是,儿子刘念不顾她的反对,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偷走了户口本,牵起何苗的小手,堂而皇之地挺进“毕婚族”队伍。杨翠玲恨儿子没挣着钱就先领张口回家,当然最恨的还是严寻礼的不解风情。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可严寻礼那么大个活人,就不知道主动涨点生活费?因了现在家里饭桌上的四张嘴,唯一一张是老严家的。纵是心里再多不满,杨翠玲也拉不下脸来,开口要求生活费加码。只有在严晴两口子回来吃饭时,杨翠玲积压的怨愤,这才像运动活跃的火山,找到了喷发的出口。“我这人呐,就是面恶心善,心肠太软,懒得跟那两父女计较。”虚掩着厨房的玻璃门,杨翠玲拿过一把空心菜,斜着眼,漫不经心地摘去老硬的菜梗扔进垃圾桶,撇嘴喋喋不休地向何苗诉苦,“这女人呐,光在嘴上厉害没用!心里会算数才是真本事。别看我嘴上不饶人,自打跟老严头结婚,我吃了多少哑巴亏,只有我自己知道。明面上看,他老严是交足了生活费,可他女儿和女婿每周回来蹭饭,咱们非但要加菜,回头吃不了还得让他们打包带走。这又吃又拿的,哪回不得败掉小一百,他们给过咱半毛钱吗?我每月手里攥着那可怜巴巴的两千来块钱,得照顾一家老小的吃喝,还得保证他闺女家里那两张嘴每个礼拜吃好吃高兴,吃完还得有点像样的剩余兜着走。你说我当这个家容易吗我?”“是挺不容易的。”何苗掰开了鸡胸,呈到水龙头下,对着一柱细流清洗内脏,抿嘴一笑,顺着话头应和婆婆,心下却想,您这不叫善良,纯属聪明反被聪明误。当初如果不是算计得太仔细,至于今天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吗?“你现在的体会还不够深刻,日后你做了婆婆,就知道伺候几张嘴是天底下最吃力不讨好的活。”杨翠玲望不见儿媳憋在肚里的嘲笑,指着洗菜池里的肥鸡,一本正经地邀功,“不说别的,你看看这只鸡的板油,就知道这顿饭没少花钱。”何苗牵嘴笑笑,并不接腔,微垂下头,默然地将洗净的鸡放上砧板,律动十足的砍刀在她手下发出铿锵的脆响。杨翠玲的小把戏,只能糊弄五谷不分的城里孩子,却无法迷惑打小在玉米地里摸爬滚打的何苗。看一眼鸡的体积肉色,何苗便心知肚明——看上去肥美沉实的公鸡,不过是饲料喂养的三黄鸡。只有在严家父女缺席时,婆婆才舍得买清远麻鸡或湛江走地鸡,让儿子吃上一顿殷实的营养大餐。仅是那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杨翠玲便知道自己的小花样又让何苗识破了,方才未撒尽的坏情绪,冷不丁又蹿上心头。“哎呀,我说你下刀注意点儿,干点活怎么总是毛毛糙糙的。”睨眼瞟一下砧板,杨翠玲抽抽鼻子,夺下何苗手中的砍刀,边示范边撇嘴数落,“你看你砍的这块头不一的丁丁块块,一会儿个儿小的焖烂了,块儿大的还没熟,这鸡还能吃吗?”何苗不言语,侧身退到一边,理理刘海,不卑不亢地笑望着杨翠玲。对于杨翠玲借题发挥的起源,婆媳俩皆心照不宣。那是何苗刚进门不久,第一次与严晴两口子同桌吃饭。贝红卫做事懒散为人滑头,知道杨翠玲不好惹,每每见她,嘴里都跟抹了蜜似的。夹一筷黄瓜炒肉片撂口里,还没尝出味道,贝红卫含糊夸道:“杨姨,您这肉里肯定有祖传秘方,不然您炒的肉片怎么能比我在馆子里吃的味道还好呐!”杨翠玲心里乐开了花,嘴上还谦虚地闪烁着,何苗却煞有介事地一语道破天机:“这是山猪肉,这肉的价格贵了一倍,那味道能一样吗?”杨翠玲的脸上,当时就挂不住了。筷子粘滞在碗边,阴沉地望向何苗,灰冷的眼神中透出杀气。那天晚餐以前,徘徊于猪肉摊上,杨翠玲好生纠结。杨翠玲想省钱,又怕在新进门的儿媳面前露怯,几经犹豫,为了让儿子颜面有光,这才打肿了脸,下狠心买了野山猪肉。不想“胖子”没装成,却让儿媳一筷子就泄了她的底气,杨翠玲怎甘就此败下阵来?直到盯得何苗心里发虚,杨翠玲这才冷眉倒吊,斜着眼敲敲碗边,嘟哝说:“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礼数。‘食不言,寝不语’都不知道啊?三十块一斤的猪肉还堵不住你们的嘴?”一息之间,谈笑风生的几人,望着满脸阴云密布的杨翠玲,不约而同地收声敛息,微微颔首。刘念深知母亲的脾性,立刻夹一筷猪肉放进何苗碗中,机敏地解围:“我妈勤俭持家的本领,那可是能感动全中国的。要不是因为你,妈才舍不得下这么重血本呢。来,媳妇儿,好好品尝一下咱妈的心血。”严晴窃喜,往严寻礼面前放下一块肉,眉眼含笑,意味深长地说:“爸,难得杨姨豁出血本,你也得好好尝尝。”严寻礼直接用汤匙舀一勺肉片,顺到妻子嘴边,毕恭毕敬地讨好:“这顿饭你劳苦功高,来,你也多吃一点。”一家人你吹我捧的场面,着实让新进门的何苗吃惊不小。入门第一顿饭,何苗便领教了杨翠玲翻云覆雨的性情,和她在这个家中不可撼动的主导地位。自此,何苗揣着聪明装糊涂,尽量避免与婆婆正面冲突。即便如此,精明的杨翠玲仍像猫头鹰似的,一双锐利的眼睛能够精准地从何苗的一个笑容或一句应和中,觉察出端倪。同是被残酷的生活逼迫成精打细算的人,何苗心中对精明能干的婆婆既敬畏又佩服,甚而能够理解杨翠玲的小肚鸡肠。何苗理解婆婆斤斤计较的苦衷,杨翠玲也明白儿媳琐屑较量的因由。无奈,她们就像两只鹌鹑似的,正因为同样骁勇善战,所以无法安处一笼。如同女儿是世界上最了解母亲禀性,同时却最抗拒与母亲相类的人,习性相近的两个女人,天性相斥。暮色四合时,严晴挎着麂皮包,一言不发地进了门。水蓝色麂皮包原本色泽鲜亮,无奈经不起时光的磨蚀和日晒雨淋的洗练。褪了漆的麂皮包孤伶伶地卧在玄关架子上,仿佛一只患了皮肤病的小狗,怏怏恹恹地惹人鼻酸。何苗不止一次善意而巧妙地请求:“姐,你看我淘宝店里有没有你喜欢的包包。你拿去用,顺便给我当活展板,帮我在你公司里做免费宣传。”“这包是小贝送的,”何苗诚意拳拳的神情使她无法拒绝,严晴目光闪烁,羞涩地里外翻看着麂皮包,欲言又止,“用习惯了,换了新包我不适应。”从恋爱到结婚,水蓝色麂皮包是贝红卫送过严晴的最贵重的礼物,没有之一。贝红卫第一次发薪便一掷千金,买下严晴一见钟情的水蓝色麂皮包,豪情万丈地称:“老婆,以后我每个月工资都给你,把你喜欢的包包全部买回家!”没能等到第二个月出薪,贝红卫就因和上司意见不合而冲动辞职。自此,他便走上一条“自己当老板不受气的”不归路。结婚三年,贝红卫倒过U盘,卖过散装酒,销过茶叶,也代理过山寨手机。最终,都因品质不过关及供大于求而惨淡收场。每冒出一个新念头,贝红卫都拉着严晴的手,眉飞色舞地描述他的发家大计,胸有成竹地许诺:“等我挣了大钱,咱们直接买套别墅。我自己开路虎,再给你买辆TT。将来孩子出生后,直接送到国外受教育。”每一个宏大的梦想都生于毫末,始于垒土,都需要切实的造梦资金。只正经上过一个月班的贝红卫勇于做梦,而为他梦想埋单的重任,自然落在严晴瘦弱的肩膀上。这些年严晴克勤克俭挣的工资奖金,攒的奖学金和买房基金,都在贝红卫接踵而至的梦想中化为乌有。贝红卫乐此不疲地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严晴的生活品质便孜孜不倦地下降。为了避免礼尚往来的社交,严晴已然修炼成古墓派武功,除了偶尔和闺密唐小恬碰面,其余时间就宅在租来的“龟壳”中,足不出户地守护巴掌大的家,和一个口若悬河的男人。严寻礼见不得女儿受苦,背着杨翠玲在关外给女儿买了套二手小户型公寓,这才解决了严晴五年搬三次家的迁移生活。今年生日,为了省钱,严晴请唐小恬吃了一碗牛腩面,怡然自得说:“吃面安全,清汤寡水的,一目了然。”为了节约成本,面店老板谎称空调故障,只剩下墙上两台风扇,“吱吱嘎嘎”寥落地摇晃。挥汗如雨地吃完热汤面,唐小恬推开面碗,张开五指徒手在颊边扇风,撇嘴掷地有声地说道:“严晴,我鄙视你!都混成这样了你居然还自得其乐!”“我感觉现在挺好的啊。”“同学四年,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自虐倾向呢?35摄氏度高温挤在小破店里吃碗面,过个生日连带免费蒸了个桑拿,你敢说这日子挺好?”严晴正要申辩,猛然间抬头撞见闺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忽地鼻头一酸,心虚地合上眉眼。提起闺密不争气的老公,唐小恬就气不打一处来,不怒而威地问:“捉襟见肘的日子还假装很享受,你为什么就不能劝他找份正经工作,踏踏实实攒几年钱,有了资本再做老板梦?”“我相信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不敢看怒气冲冲的唐小恬,严晴低眉顺眼搅动碗里的面汤,轻声细语地辩解,“可能他是有点好高骛远,但我总感觉,一个男人敢想敢做,要比光说不练强。”“我倒宁愿他好吃懒做!”抽抽鼻子,抬起手背蹭掉不小心滑落的热泪,唐小恬深深地吐一口气,咬唇说,“养活一张嘴,比养活一颗心容易得多。野心比天高,实力比纸薄,华而不实的梦想只会把你拖垮。”“权当投资吧。”抖抖肩,轻抚水蓝色麂皮包,严晴言轻意决地说,“婚姻的本质不就是一荣俱荣,一毁尽毁吗?既然有缘成为夫妻,就不该在他踌躇满志时拖后腿。他投资梦想,我投资老公。大家都是放手一搏,成功与否看造化,至少对待婚姻和伴侣的态度要端正。”如同一位落难公主,长时间的各种侵蚀,使原本棱角分明的麂皮包日益柔顺。尽管张爱玲说过“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但在严晴心里,水蓝色麂皮包如同一件价值连城的抵押品,早晚有赎回的一天。每每拿起质感削弱手感增益的麂皮包,严晴便于无形中获得一种温暖的力量,以告慰自己:这份投资,我总不会满盘皆输。至少,我曾经拥有他百分之百的爱。严晴坚信,贝红卫值得她倾其所有。并认定,一旦他有能力回馈,他仍会对她毫无保留。撂下褪漆的麂皮包,严晴换上拖鞋,顺手将拎在手上的红色塑料袋搁在鞋柜旁,神色严肃地挽起袖口,眼帘微垂,脚步沉重地走向盥洗室。杨翠玲正巧端菜上桌,见严晴板着面孔,撇嘴嘟哝:“这又是在外面受了谁的气,回家找我们撒气来了?”碎碎地念叨着走向鞋柜,在围裙上擦一把手上的汗,杨翠玲猫腰将红色塑料袋袋口扯开,探手来回扒拉几下,沉下脸嘀咕:“我这又是鸡又是鱼地伺候,人家买几个苹果就随便打发了。要不说,还是人家父女俩比我会过日子啊。”严晴心事重重地拧开水龙头,瞥一眼水池边的肥皂,眉峰一颦,心想:人家省钱也不过省到牙缝里,这杨翠玲都省到指甲缝里了!一瓶洗手液才几个钱?再不济,买块香皂也好啊,至于这么糟蹋自己吗?机械地涂抹、搓洗、关上水龙头,听见塑料袋窸窣作响,心下明白杨翠玲又在翻查、盘算她带回的“贡品”价值。严晴心中不悦,故意举着湿漉漉的双手,闲步走到杨翠玲视线范围内,连抽三张纸巾,仔仔细细地擦干手上的水渍。杨翠玲果然按捺不住,撇嘴“啧”了一声,斜眼提醒:“唉呀,家里不是有擦手巾吗?”“我不常来,搞不清楚哪块毛巾是擦手的。”严晴暗笑,扔掉蜷成团的面巾纸,倏地坐进沙发,跷起腿,抖着脚尖不以为然地说,“再说,一块旧毛巾那么多双手在上面擦来擦去,也不卫生啊。”“都是洗干净的手,怕什么?”见她一副浪费得理直气壮的架势,杨翠玲气不打一处来。咄咄逼人地一把倒提起塑料袋,于半空中,囫囵将苹果滚进空荡的果盘,不依不饶地埋怨,“这人呐,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真要真金白银掏生活费了,看你知不知道心疼!”翻来覆去就知道算芝麻绿豆的小账,俗!这些年交手不下几百回合,严晴对继母的枪言棒语早已百毒不侵。心里嘀咕着,面上不动声色地往沙发背上交腿一靠,严晴摊开一沓报纸,“沙沙”的翻阅声,瞬间掩盖了杨翠玲的絮叨。“你说我真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未曾发泄完的邪火,尾随杨翠玲的身影,从客厅一溜蹿进厨房,“我省吃俭用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不精打细算,全家人都得一起喝西北风。”婆婆的数落声,犹如深夜的春雨,滴滴答答地敲在何苗心上。经历过数算零钞过日子的人,不难理解杨翠玲的计较与无奈。猫腰从消毒柜中抽出碗筷,何苗小心翼翼地请示:“妈,我明天得回趟老家。”不等杨翠玲数落,何苗赔上笑脸抢先声明,“我来回都坐火车,买硬座票。”“春节刚过几个月,你又回家?”杨翠玲蹙眉,瞥一眼何苗,摆手叹气道,“你们就作吧。”掀锅倒出浓香四溢的尖椒鸡块,铲起锅底最后一滴酱汁抖进盘中,杨翠玲伸出食指,恋恋不舍地抹净挂在锅铲上的酱色菜汁,理所当然地伸到嘴边,吮着食指说,“好不容易挣几个钱,不是贴男人就是贴铁路局。兜里有一分钱都跳得欢腾,挣得不多花钱路子倒不少,将来节衣缩食都养不起孩子时,你们就该后悔年轻时过得太潇洒了!”话虽不中听,到底是同意了。何苗不作声,低眉顺眼地端起盘子,步履轻盈地迈出厨房。四菜一汤依次登场,杨翠玲边摘下围裙,边扯开嗓子喊:“开饭!”客厅里空无一人,只剩下七零八落的报纸散在沙发上。穿透虚掩的书房门,严晴与父亲窃窃低语的身影依稀可辨。“吃饭啦!三催四请都不动身,生菜都快凉成黄花菜了。”杨翠玲推开门,象征性地敲了三下门板,警醒地朝书桌张望,目光如炬地锁定第一排装着存折的抽屉。“老严,咱的理财基金好像要下个月才到期吧?”瞄到抽屉有抽拉的缝隙,杨翠玲胸口一沉,克制地绷直身体,正色问,“银行经理好像提醒过你吧,如果提前赎回,利息只能按活期结算。”尽管在生活上与严寻礼锱铢必较,但是鉴于自己不会操作网银,杨翠玲不得不将理财一事交给丈夫——他负责选择理财产品及执行操作,而她,只管输入密码。“杨姨,你不用紧张。我回来不是找我爸要钱的。”继母如临大敌的神情,严重挫伤她原本薄若蝉翼的自尊心,严晴索性拉开抽屉,大大方方地取出存折,打开扉页,举到杨翠玲眼前,“您看好了,户名严晴。这是我托我爸保管的。我的钱,我要取回,没问题吧?”“当然没问题。钱是你的?太是你的了。”杨翠玲一提肩,双手交抱,警戒心丝毫不松懈地反诘,“你一分钱不往家里交,省下来的钱都拿去贴男人,谁拦得住你啊?”眼见妻子和女儿即将掀起腥风血雨,严寻礼急忙起身,摘下老花镜,将严晴拉到自己身后,凑到杨翠玲跟前,咧出两排茶色牙齿,打哈哈说:“小贝也是拿那钱去做投资。年轻人眼界比我开阔,让他试试,说不定收益比搁我这儿大。”“投资?”杨翠玲干脆的笑声,卡在鼻腔里,斜眼打量严晴,“你让她自己说,那个贝红卫有班不上,正事不干,成天投资这投资那。几年了,他大大小小也做过不下十种投资了,有哪样投资是不赔钱的?”“谁说他不干正事?”严晴扬起下巴争辩,“当老板是他的梦想。人人都能上班打工,但不是谁都当得了老板。虽然还没有成功,起码他有尝试的勇气。”杨翠玲一挑眉,嗤笑说:“清醒点吧姑娘!不立足现实谈梦想,那就是白日做梦!饿过肚子的人都知道,吃不饱饭根本睡不好觉,哪有力气做梦?‘啃老’就够不道德的了,他一个大男人,靠啃老婆过生活,还有什么资格谈梦想!”“我支持我的丈夫有什么错?”杨翠玲一针见血的评断,如同黄蜂腹后的毒针,直接刺中严晴最隐晦最柔软的内心。顾不上长幼之仪,合上存折揣进裤兜,严晴冷笑回击,“婚姻不是买卖,不是每对夫妻都利字当前,吃根青菜夹块肉都跟对方算得一清二楚。”“就算不是买卖,婚姻也不是慈善。别好赖不分,我提醒你,是为你好。”杨翠玲一甩头,背过脸去,低声叹道,“你别以为不谈钱的婚姻多崇高。用钱喂养的感情,就像拿肉骨头喂狗,吃习惯了想改都改不掉。只出不进的感情长不了。不信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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