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百年大集》胡保凯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5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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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胡保凯,山东青岛人,青岛市作家协会会员。自2007年至今,已创作完成长篇小说《卧底》《舌战》《鬼雾》《套牢》《百年大集》五部,累计一百多万字。《舌战》于2016年5月出版。另创作有中篇小说《微信》《代号:花之舞》《震杀》及电影剧本《第6号芯片》等。

【编辑推荐】

《百年大集》讲述了李德信从李村大集摆摊儿开始,依靠李村大集,以诚信为本在集市上获得信誉立住了脚,事业逐渐扩展到李村商圈,经历了同行竞争、商业转型等诸多创业的艰辛,克服了重重困难,*终成为成功的企业家的故事。在创业的过程中,李德信始终坚持做人的底线,以诚实守信为本,集中显现了一代商人执着追求和拼搏向上的精神风貌。

《百年大集》:作者以高度的洞察力与细腻的笔触,写出了以主人公李德信的奋斗历程为线索的百年大集众生相。作品塑造的独臂老爹、金隆一、龙三爷、钱二姐、连科长、朱书记等众多人物形象生动鲜活,场面栩栩如生,像一幅徐徐展开的《清明上河图》。

【名人的书评】

一部商业发展的历史缩影、几代商人奋斗的创业诗史。

《百年大集》描述了以主人公李德信的奋斗历程为线索的众生相,像一幅徐徐展开的《清明上河图》,集中显现了一代商人执着追求和拼搏向上的精神风貌。

【百年大集的书摘】

《百年大集》的诉说

韩嘉川

李村大集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据明万历年间的《即墨县志》记载:“市集,在乡十二。李村,在县南六十里。”在明代的时候,李村集就属于即墨行政辖区的十二个乡间大集之一,并且在即墨县城南六十里的地方。清同治年间的《即墨县志》记载,即墨县有城集四个,乡集三十九个,而李村大集是其中之一。民国十七年的《胶澳志》记载,李村区的集市有李村、枣园、沧口、浮山所……

这些记载勾勒出一条线索。万历年间的李村,还属于即墨,或者说那时候还没有青岛,尽管已经有了鳌山卫雄崖所、浮山所这些军事机构,但即墨城是那时这个地区的政治文化中心,因此才有了“即墨县南六十里”之说。清同治年间的即墨,已经辖有四个城集、三十九个乡集,从集市数量的增加,能看出这个地区的人口比明朝时多了不少。而《胶澳志》的出现,则说明当时已经有了青岛(其时称“胶澳”),且人口开始往那座海滨城市汇聚。民国十七年是1928年,那时德国人因“一战”战败已经离开了,且经过日本人短暂的管理之后,青岛已归还给中国。这个时期恰是民国黄金十年的开初之时,青岛地区的工业无论是日本人经营的纱厂,还是民族工业,都处于上升发展阶段,于是便有了李村区和李村集。

集市是农耕时代的产物,可以追溯到史前人们以物易物的时代,是定期聚会交易的市场。上面的文字还说明了一个事实,即李村这个地方,无论是明清还是民国时期,其地理位置都比较突出,即便在还没有青岛城市的时候,往南可以辐射到海边,囊括胶州湾东岸、北岸及浮山所、石老人一带,东接崂山。有了青岛之后,这里又是城乡接合部的重要交通枢纽。清末与民国时期,尽管已经有了铁路,但是陆路进出青岛,李村都是必经之处。因此,李村集便成为这个地区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交易市场了。

之所以要阐述这个地区的重要意义,是因为我手头的这部小说,讲述的是“百年大集”的故事。在这部二十余万字的小说中,作者胡保凯讲述了一个百年大集之所以越来越兴盛,不仅承载着这个地区人们的生活愿求,更展示了集市生态在一个特定时期的特定场景。

集市*初的形成,就是十里八乡的老百姓因贸易的需要,把自己剩余的物品拿到一个约定的地方进行交易,换回更需要的东西。有些集市甚至只是利用早晨或者一上午的时间,所利用的场所也多是不便进行农耕生产的地方,譬如干涸的河套。李村集多年来一直在李村河的河道上,也是沿袭了这种风习。发源于崂山的李村河是一条季节性河流,雨季会有崂山的洪水袭来,而平时则是干涸的。并且在相当一段时期,根据民俗,逢农历二七为集市日。除了计划经济时期,农村有不少专门赶集做生意的,农历一六、二七、三八、四九……在一个相对比较大的区域里总有集市。而李村集的城乡接合部位置,农产品与工业产品构筑了城乡人们需求的平台,加之二十世纪相当一段时期内,交通不甚便利,形成了区域价差,成为吸引人气的重要因素,因而渐渐形成了每日集市。就是这样的一个集市,不仅令乡间的商贩可以有固定的摊位成为坐商,也令九十年代的大批下岗人员在这里找到了生存之道。

诚信,不仅是做生意需要遵循的法则,更是做人的尊严所在。小说主人公李德信依靠李村大集,以诚信为本在集市上获得信誉立住了脚,事业逐渐扩展到李村商圈。像李村河是一个区域的灵魂一样,作者在这个人物身上倾注了一个集市所应有的灵魂。同时塑造了众多人物形象,生动鲜活,像一幅徐徐展开的《清明上河图》,把每一个场面描绘得栩栩如生。

无疑,主人公李德信是市场经济大潮中的正面形象。他在人生的挫折中几度迷失、挣扎,经过了凤凰涅槃式的升华,其中少不了独臂老爹这一民间人物教父式的指点迷津,矫正其做人与做事的方向。

一个集市,既是一个生意的平台——在这里摆长摊或开门头,都要依靠这个平台为生;更是一个社会的缩影,各种人物,各类帮派,以及种种社会现象,在这里都有不同的表现。其中*重要的是市场秩序,在邪气横行的时候,做生意者人人自危,甚至要靠龙三这种专踩市场为生的人物出面摆平各种矛盾。甚至钱二姐这样一个丈夫入狱只身闯荡江湖的女子,不得不使出孙二娘式的手段,深陷种种矛盾中打拼生存。李德信在被多次构陷之后,终于明白自己要站立起来,必须在集市上树立正气,才是自己的发展方向。打拼过程中,有投靠他却以揩商贩的油占便宜的金隆一,有自己的老婆在不正常心态的驱使下想多拿多占,以及自己的弟弟为求发展而做出背离的事等等,他在整肃这些身边现象的同时从而树立起威信。其间,几个正面形象的人物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市场管理所的邴所长、工商局的连科长,都塑造得有血有肉,分寸把握得比较到位。

商户之间有了正气与诚信,给顾客以良好的印象,集市自然会更加繁盛。而让利给同行,是李德信进一步走向成熟的经商之道,即使对曾经陷害过自己的人。这部小说从内在故事结构上体现了这样一个观念:“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论是生意场上的人,还是其他行业的人,大家忙忙碌碌,目的都是为了让生活更好一些。所不同的是,有的人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生活得更好一些,有的人是为了一己私利;有的人是凭诚信、凭辛劳获取利益,有的人却不择手段,以伤害他人利益的手段获取利益。李德信*初是为了让老婆孩子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后来是为了同乡或投靠自己的下岗工人都能吃上一碗体面的饭,到后来却能在激烈的竞标中急流勇退,将利益让给曾陷害过自己的对手。这样的境界,令人想起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一文中所言:“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到这里,李德信这个人物才算真正立了起来,也进一步说明此人是堪当大任之人。作者在这里也给出了一个重要启示,做生意赚钱,固然是改变一个人命运的必要手段,但是赚钱不是目的,让大家的生活都好起来,才是一个正常的社会所应该有的状态。

小说的构思与人物塑造,在上半部中作者已经完成了非常重要的过程,而在下半部又向读者揭示了主人公面对的重要考验,也就是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人们所面临的崭新问题——坐商与电商的矛盾。对主人公来说,这也是他与儿子两代人的观念差异所引发的矛盾。

这部小说向读者揭示的深层意义,在于一个集市(市场)的健康发育,离不开诚信的法宝,也就是契约精神,这是市场经济所要遵循的一种灵魂。作者只有详细观察市场人物,透彻理解交易规则和潜规则,才能驾驭这一题材。尤其是多层面的分析与透视,使读者通过其塑造的人物看到市场的真谛所在。

《百年大集》不是纪实文学,却是来自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小说。小说是虚构的艺术,通过虚拟的故事情节与人物,从感性而朴素的认识中归纳出理性的思考,给读者以启迪。作者以高度的洞察力与细腻的笔触,写出了以主人公的奋斗历程为线索的百年大集众生相。只是在细节上将众多人物的内心活动与命运走向,做进一步的丰富,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会更好一些。

作者胡保凯创作过一部写市场执法与食品安全的长篇小说《舌战》,获得好评。这部作品是作者的又一丰硕成果,而且以更具深度的视角,让读者看到一个百年大集的繁荣景象及其变迁。

2018年7月20日

(韩嘉川,青岛市作家协会原副主席,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创作一级)

引子

蓝岛市的市区在海的北岸,又是在山南。它东北方向的这座山叫崂山。崂山从海平面上凭空而起,所以就显得非常雄伟了。崂山是蓝岛市几条主要河流的发源地。其中一条,从东往西,弯弯曲曲,穿越了市区,也穿起了两个区,*后注入大海。东边的,自然就叫崂山区,几年前还叫崂山县。西边的靠着海,叫沧口区。河经过东边的崂山区的这段儿地方,叫李村,是崂山区原来的老县城。那么这条河,就理所当然叫李村河了。

李村河的河床正中央,有一个大型农贸市场。

咱们的故事,就从这个农贸市场说起。

一九九四年夏天的一天,一场暴雨,正朝李村袭来。

天空一片昏暗,乌云重重叠叠,就像直冲云霄的滚滚黑烟,慢慢在云层中消散。半空,滴落的雨柱像万箭齐发,骤然射向大地。地上,马路早已水流成河,蚕豆大的雨点激起了阵阵水泡。那雨水汇集处,就像万马奔腾,裹挟着灰黑色的污垢和乳白色的泡沫,湍急地冲向李村河底,泥沙俱下。李村河底早已一片汪洋,河床中间*处的那条水沟,此时也被这股洪流给吞没了。

“哪儿跑!”

“给我站住!”

“抓住他!”

河底突然传来厮打声。只见大雨中,四名汉子正在河底上演一出“三英战吕布”。被围攻的汉子有三十多岁,大高个,黑眉毛底下一双黑眼珠英气逼人。他穿了一身蓝色的海军便装。这身打扮,一看就是市场上*普通的小商小贩打扮。他此时虽然赤手空拳,不过脸上毫无惧色,一双黑眼睛冷静地瞅着敌人,伺机夺路而逃。一名大块头冲上前来。一个漂亮的扫堂腿,大块头被撂倒在地。另外两人见状猛扑。小贩辗转腾挪,出拳,左右开弓——啪!四人打斗在一起。

雨声像战鼓,天空中夹杂着隆隆的雷声和啪啪的闪电。

在河北岸的一个小吃店里,一名少妇正伫立窗前。她瞅着这场厮杀,好像对被围攻的男子非常关心,注视的眼睛一眨不眨。她的神色倦怠,眼神充满了焦虑和哀怨。

又斗了几个回合,小贩身上中了几拳,也叫那三人吃了不少亏,其中一位鼻子给打破了。那小贩不敢恋战,瞅准空子,把眼前汉子一把推开,一个三级跳,夺路就朝那条水沟冲去。

那小贩似乎早已探明水沟深浅,也许是急中生智,只见他身子一纵,就像点水的蜻蜓,眨眼就跃过了十多米宽的河水,眼看着就可以跳上对岸,逃之夭夭了。

水沟处在河床中央的*处,再往南便是河堤。只是顺着河堤,早已盖起了一溜儿的商业用房,下面用水泥柱子支撑着,这样不影响泄洪。不过此时反倒成了一道屏障。只有中间的一道台阶可以逃生,有十几磴。小贩拔腿就朝那台阶冲去。

“给我站住!”是另一条汉子,突然从台阶后面闪了出来。

这名大汉一看就是前面三人的同伙,早就埋伏在了这里。小贩一愣,发现拦路之人手里擎了一条腊棍,吃了一惊。

练过武的人都知道:腊棍是专门用来打人的。

“你想咋地?”小贩喝道。

“哼,小子,在这个市场混,不懂规矩是吧?”

“你想怎么着?”

“我今天就是叫你知道知道!”

大汉舞棍就打,小贩猝不及防,身上早挨了几棍。他忍痛急忙闪避,躲到了水泥柱子后面。那使棍的大汉也不追赶,就想一夫当关,等到后面那三人赶到。小贩心急如焚,几次试着要冲过去,都被乱棍打回。正在这时,后面的追兵到了!

四人将小贩团团围在了中间。

小贩急忙一弯腰,抓起了地上两块砖头,成了他手里的两面板斧!

“小子!”那使腊棍的汉子喊道,“我告诉你,冤有头债有主,你在市场卖的什么破玩意儿!假冒伪劣,差点儿电死了人!还不认账!今天揍你就是给你个明白!给我打!”

汉子腊棍一摆,早打掉了小贩手里的砖头。四人一拥而上,就像非洲草原四头母狮子撕扯一头倒地的野牛,拳头雨点般朝小贩身上打去。

小贩满脸是血,可他不甘心当野牛,更不想坐以待毙任人宰割。他的一双大手乱抓乱挥,情急之下摸到了一块砖头。他哇哇乱叫,他的砖头乱劈乱砸,不管死活,他比野牛还凶猛疯狂。他要拼命。

他站起来了!突然又站住不动了。

是另一块砖头,拍在了他的头上。

血,好多血,分成了好几股,就像外边雨水汇成的溪流,沿着额头,沿着鬓角,慢慢地,慢慢地,淌了下来。

他两眼一翻。

他努力地挣扎着想挺过这一关,因为他知道:只要咬紧了牙,保持头脑清醒,他就能挺住,他有经验。可是,这次,他不行了!

小贩直挺挺地朝前倒了下去,“扑通”一声趴在了水中。

这下那四人慌了神,知道惹祸了。那使棍的汉子手里的腊棍落到了地上。

“快跑!”四条汉子仓皇跑开了。

外面的雨柱继续狠命地敲击着马路,半空腾起了团团迷雾,不知是水汽还是烟尘。

*章一夜破产

一九九四年,这一年,李德信正好三十六岁。

李德信是相信本命年的讲究,所以妻子安娜给他买了一套大红:红内衣红内裤外加红袜子,这叫李德信挺高兴的。他相信红色,他觉得红色能给他带来好运。

电缆厂的家属院又在盖一座新楼。穿过家属院的大门垛子,往西走是一段斜坡。李德信现在走在这条路上是大摇大摆。自己给厂里开除又怎么了?他现在胯下的坐骑是“本田嘉陵”,有四个挡,可以要多快有多快。他觉着把厂里那些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永久”“飞鸽”赶超过去是一种享受。特别是下雨天,能溅他们一身泥!哈,这年头有钱人就得屁股底下冒烟儿。解气!爽!那个叫来劲儿!国家不是鼓励万元户吗?我李德信已经达到了!

“呸,腐败!我看马上就完了!这么个整法儿,不出两年,电缆厂就得关门大吉!”回到四楼自己的家,瞅着斜坡上开过的“伏尔加”,李德信啐了口唾沫说。

“你快拉倒吧,德信,可别瞎说。你是叫厂里除名的,我和二弟还要在厂里干呢!”安娜这会儿回来了,她是厂里的统计员,可以定期不定期地开个小差。

“不是说伏尔加要换奥迪吗,三十万的?他个奶奶的!”李德信不但没有停止瞎说,还蹦起了高,“就这么个整法,呸、呸、呸!这又盖楼哪,分给谁去,刚进厂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就电缆厂这点儿破家底?折腾吧!”

“行了行了,你咋就那么多牢骚呢!”安娜还是坚持纠正,举着红内裤的手放了下来,露出的一张俊脸眉头紧皱,“你干你的个体,人家当人家的厂长,各有各的道儿。你不本田也开上了吗?哪来这么多意见?!”

“关键他小日本的东西好啊!怎么,你也有意见?我开本田是凭我的本事挣的,管得着吗?”

“小日本小日本,嘿,你脑子有病是吧?!你忘了你爷爷怎么死的啦?”

安娜不爽,李德信只好也跟着没了脾气。楼梯里突然传来了噔噔声,接着便是敲门声。李德信两步就抢到了房门前。

“哥!”原来是二弟德福,德福的脸这时像纸一样白,“厂里开着伏尔加来报信啦!说爹他、爹他……”

“快说爹怎么啦?”

“爹快不行了!”

李德信觉得自己算是一夜破产了。医药费两万多,厂里的小会计竟然闭着眼睛说不给报销。呸呸呸,李德信真想啐几口唾沫把财务科淹了。怎么办?本田必须卖掉,不能骑着在斜坡上兜风了。还有库存的两部“雅马哈”,二手的。这两年小日本儿算是白倒腾啦!关键是不能报销?这才是大意外。呸呸呸,该死的国营厂长!

去厂里闹,大嗓门儿吆喝,跳着高踢厂办的门,再砸,咚咚咚!往财务科扔死猫死耗子,毒死的,吓得小会计尖叫着蹿到了楼顶。可是这些都没用。李德信突然间觉得钱什么的都不重要了,他现在需要的是静一静。他觉得除了悲伤更多的是内疚,觉得对不起爹,自己长这么大就没听过爹一句话。他忽然觉得都是他不对,因为他老是犟。他这时觉得爹其实每句话都有道理。他觉得爹*后的那句,他应该听一听。

这里没法活了,去蓝岛吧,回到咱们老家去。回李村,那儿有个李村集!就这些话。

他恍恍惚惚的,就好像一直在做梦。但直觉里他认为没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去拒绝,因为对爹的内疚。他其实是个孝子!

李村集!李村集!咚咚跳的心的*深处,李村集在呼唤他。

身上多了六百块钱,是安娜的私房钱。安娜也一直含着泪,把他送上了发往北京的绿皮火车。

先是北京,在这里转车;再是济南,再转一次;然后*后一站,在海边上的——蓝岛。

蓝岛的火车站对李德信来讲并不陌生,就好像梦里曾经来过。哈尔滨街头从来不缺的就是洋葱头式的教堂和十字架,那么蓝岛的火车站保留着浓厚的特色,哥特式,尖顶。再就是边上,附近的那几条街:中山路,广西路,也都是一样锥形的屋脊和圆拱的窗。看着看着,李德信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觉着蓝岛其实非常熟悉。他对蓝岛开始喜欢了。

区别是海。这也是火车上他寻思着要体验一番的,或者说凭吊。这个时间他还找不着北,他觉着海应该在北边,那是家的方向。如果边上没有过路的,他真想跪下来磕三个响头,给爹。

“您好,先生,您吃饭住店吗?”

有人叫他。李德信回过头来,是个小姑娘,打扮得倒是清纯,脸上长着粉刺和痘痘,感觉也就二十岁不到。这一提醒倒叫李德信想起时间来。急忙抬手瞧了瞧,哟,原来已经十一点半过了。

“哎!在哪疙瘩呢?”

“就在前面呢,不远!”小姑娘笑出了两个小酒窝,朝边上一条街指了指,李德信也没看清。“我们店是刚开,”小姑娘接着说道,“位置上挺偏的。想以后请您多关照哩。不过饭便宜。您常来啊!”

“行啊,那看看去!”*后这句有吸引力,李德信跟在了小姑娘后头。

到饭点了他不愿意麻烦亲戚。他怕人家说:来了就吃饭啊,像个要饭的!人穷志不能穷,他有他的自尊心。

这时小姑娘在前头引领着,穿过了几条街,就来到了那个小吃店。一瞧,原来还是一座地下室,半截子的房间都埋在了地下,只露出了一扇圆拱的窗。这种样式的房子他在路上见过,李德信对此只是好奇,觉着新鲜,心想也就蓝岛才有这样的洋房,正好见识见识吧。

顺着侧面的楼梯下去,果然里面只有三间斗室,都是单间,潮气也扑面而来。房间也十分简单,就像外头招牌上的字:面条一块一碗。这正合李德信的意:穷家富路,省一分是一分。进了单间,四个圆凳一张圆桌。“来碗肉丝面就行,急着走。”李德信告诉小姑娘。小姑娘答应而去。李德信就在圆凳上坐着。等了十分钟,门开了,是一名女服务员,没敲门就进来了。

李德信“噌”地就站起身来。

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位服务员非常面熟,关键是打扮:穿了旗袍,可又不是老家熟悉的那种,是连衣裙,大腿全裸,还露了半个胸!

“你闪开,我要出去!”

“哎哎,你急什么呀!你要的面条呢!”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能干这个?!”

正是刚才的小姑娘,这会儿摇身一变成了狐狸精。李德信早就明白了什么,急忙想跳出盘丝洞脱身。他也做好了*坏的打算,三十六年的饺子是不能白吃的。两人推搡起来,那狐狸精就往他身上蹭,抬腿往他身上骑,要把他堵回去。只听“哐啷”一声,面条掉地上了!

李德信夺路就逃!

“站住!”猛一抬头,一条大汉拦住了去路。

后面还有两条汉子,其中一人手里还攥着一条双节棍,下头的铁链来回晃悠呢!

李德信当然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他退了回去。

“你们想干吗?”

“哼哼,拿钱吧,好汉!”

“我没钱!”

“没钱你就出不了这个门!”

“你!”李德信朝为首的人眼一瞪。

“怎么?”那人眼里也露出了凶光,“哼!”

“那好吧!”李德信迟疑了一下,但是就一下,他颤巍巍地掏出了钱包。

这件事叫他刻骨铭心。后来当他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总结是轻信了那小姑娘的单纯。所以,是大意了。这叫他付出的代价是丢了安娜给他的那六百块钱。理由是耍流氓。当然,在棍棒之下,怎么说都可以了。

不过狮子即便掉进陷阱也要知道猎人是何方神圣。因为日后他想报仇。

“你是哪个地方的?”他问道。

“哈哈!这个嘛……我干吗要告诉你?兄弟,识相点,我不要你命。所以,就别考虑报警!当然,报了警也没用——我们马上就走了,闯荡江湖的!哈哈!不过,告诉了你也无所谓,你应该清楚:我们不是你们山东人!哈哈!”

他现在给剥夺得一无所有了。这叫他绝望、沮丧。这弄得哪疙瘩的!但是他不会去跳海,因为他家里有儿子,还有母亲和安娜。再就是还有弟弟德福,他得为他们负起责,他是老大呀!他就是心里闷了一肚子火!打了这么多年雁,反被雁啄了眼!娘的,继续找亲戚吧。

不过,他把那家伙的笑声刻在了心上。他要找他报仇!他咬紧了牙。

公安局的会议室里乱哄哄的。这些身穿黄绿警服的孤胆英雄正在切磋。须知他们都是哈尔滨警队里的精英,都是实干家。他们头上有一道光环叫“刑警”,他们的荣誉都是把脑袋别在腰上,跟坏人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只是并非警察无能,而是那年头匪徒太厉害,也会遭遇到滑铁卢。所以这些豪杰只要凑在一起就开始倾倒苦水,战友们降妖伏魔,共同的语言太多啦!

只听“啪”的一声,会议室棕色的大门突然开了,人群安静下来。只见一名大个子刑警,足足有一米九多,右胳膊吊在了脖子上,那只胳膊又缠着厚厚的绷带,出现在人们面前。

“请靳队长给大家讲两句!”后面跟着的警察叫道。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目光唰地投向了这位靳队长。靳队长的脸色还是阴沉,可能是一直熬夜,那张脸像是涂了一层粉煤灰。他的背驼得厉害,中间的大鼻子像秤砣,他面颊上的肌肉抖动了两下。

“同志们!”靳队长高声说,可说出这几个字来他突然又打住了。他脸上的肌肉继续抖动着,很明显在这帮弟兄们面前他激动得了不得,他的心情很坏,是极度的沮丧、气愤。有好多的话,是心里的郁闷,要说出来,要释放出来。可坏心情叫他一时又不知怎么开口。他现在就是个楚霸王项羽!

“弟兄们,”他终于又开了口,“你们都看见了,我今天是带着伤来的!这帮王八羔子现在是越来越猖狂啦!不把咱哈尔滨警察放眼里啦!这暴露出什么?!暴露出咱有好多事儿要干有好多困难要克服!我现在告诉大家:即便我搭上这条胳膊这条命,我也要把他们全关进去!叫这些王八蛋全坐牢!”

“听靳队长的,”人群里有人高喊,“靳队长说怎么干就怎么干!玩命也保一方平安!”

“好!”靳队长叫大家伙感动得眼里泛起了泪花,那条断了的胳膊微微动了一下,“弟兄们也要注意安全。现在我介绍下案情,这桩命案导致死一伤三。我怀疑,策划者是一名叫李德信的下岗职工。这个人目前已经不在哈尔滨了。估计也不会躲哪里去!市局已经向省厅提交了通缉令,通缉他啦!我发誓:如果抓不到李德信,我以后还要是站在这儿,我就不姓靳!你们把我给抬出去!大家伙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好!!”

西藏路好像在西边。因为都是差不多的路和差不多的楼,方向上没有正南正北的。在这座楼底下李德信足足转悠了三圈儿。他觉得本地人好像都不怎么热情,*起码没东北那边的人实在。这座土黄色的筒子楼他也不喜欢,没他家里的四层楼气派。这时他忽然想念起电缆厂的家属院来,甚至是电缆厂,电缆厂里的厂长和工友,他们也没那么讨厌了。只是……唉!

回到现实吧。他在这座楼前差不多又端详了五分钟,应该是这儿,他掏出了小本子,照本子上的地址对了对。没错,就这儿了!

楼梯和走道堆满了杂物,拥挤不堪。屋子里收拾得倒是干净,木质的地板上还刷了深红色的油漆,走在上面咯吱吱响。只是亲戚好像不太爱说话。他爱人就是叫李德信吃干饭,大米,“德信,再吃一碗吧!别不好意思,来,再吃一碗!”嘿,把我当小孩子吗?

李德信没记错的话,那天他是吃了四大碗干饭。

他倒想吃几筷子炒菜,餐桌上也明摆着。可那老太的“热情劲儿”反叫他拘束起来,只好就着口水吃干饭了。

堵,是心里头堵!也赌气!

干饭也就吃了两天,李德信就告辞走人了。

“嗯,你去李村也好,那儿有大集,热闹,机会也多。去吧,呵呵!”亲戚还是不吱声,是老太替他说的。

“走啦!”李德信头也不回地走了。这倒不是一顿四碗的干饭,主要是父亲的话,烙在了心上,是他终极的希望:大集,去大集吧!当然,干饭叫他走得能早点儿。

百年的李村大集啊,你到底长得个啥啊!

叫李德信万万没想到的是:来李村的*个晚上,他就遇到了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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