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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严歌苓
严歌苓,著名旅美作家、好莱坞专业编剧。1986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1990年入美国芝加哥哥伦比亚艺术学院,攻读写作硕士学位。严歌苓二十岁时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创作了《少女小渔》《天浴》《扶桑》《人寰》《白蛇》《一个女人的史诗》《第九个寡妇》《小姨多鹤》《赴宴者》《霜降》等一系列优秀的文学作品。她的作品充满鲜活的生命力,具有强烈的故事性、画面性,其生动流畅的语言,细腻准确的描写,引起了海内外读者的广泛关注,深受各界好评。
《波西米亚楼》是严歌苓为数不多非虚构类的文学创作,很充分为读者展现了 艺术源于生活 的真谛。看过这本书之后,你就会知道为什么严歌苓那么会写小说,题材那么广,情感那么丰沛。她所有的故事都来源于生活,她自己独特的经历造就了她宽广的素材库。比如她跟她的丈夫的相恋经历,让她创作出了《无出路咖啡馆》这样优秀的作品,她奇特的经历会让大家知道原来真的会有FBI介入普通人的生活,并不单单是小说里写出来的。还有她父母的爱情故事也活脱脱就是《一个女人的史诗》的创作原型。严歌苓对生活细致入微的观察力都得源于对日常生活的日积月累。
这一次《波西米亚楼》里还新添了严歌苓的两篇新作《面具》《给父亲的信》,完整集齐了她所有的散文力作。
我以为中国文坛要非常认真地对待严歌苓的写作,这是汉语写作难得的精彩。她的小说艺术实在炉火纯青,那种内在节奏感控制得如此精湛。她的作品思想丰厚,她笔下的二战,写出战争暴力对人的伤害,生命经历的磨砺被她写得如此深切而又纯净。
——北京大学文学系教授陈晓明
严歌苓的作品是近年来艺术性非常讲究的作品,她叙述的魅力在于 瞬间的容量和浓度 ,小说有一种扩张力,充满了嗅觉、听觉、视觉和高度的敏感。
——著名评论家雷达
与我们的一些作家经验式的写作不同,严歌苓的语言里有一种 脱口秀 ,是对语言的天生的灵气。
——著名作家梁晓声
严歌苓为人物设计了基调,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生命和意志,走了自己的路,这种未知是阅读中最有魅力的。
——著名评论家贺绍俊
严歌苓的文字美得像诗,在她笔下,无论是食物或水故事里的主人公都有了生命。她生动的描述和精彩的故事是非常美妙的组合。
——BoeyPingPing
借着平易但有力的文章,严歌苓描绘了令人震惊的暴行与感官欲望。
——《旧金山纪事报》
她的小说是含情脉脉的,又是笔墨张扬的。她的小说中潜在或是隐形的一个关于自由的概念特别引人注目,那就是个人自由。
——陈凯歌
波西米亚楼
波西米亚 在英文中也是个形容词。比如我的一个画家朋友向我推荐一处住所时用种赞许的口气说: 那幢楼你我这类人会喜欢的--特`波西米亚`! 他指的 这类人 ,意思是挣扎中的艺术家。我被这位画家带到了这座 波西米亚 公寓里,发现它的确和意大利歌剧《波西米亚人》的布景有一丝相仿。楼是普通的四十年代公寓楼,但内部装潢却很奇特:粗粝的原木门窗,墙壁的砖石垒砌全然裸露,壁炉也是精心设计出的笨拙,两张荡椅被粗大的铁链吊在横椽上。所有的家具都显出质朴和灰暗的调子,楼中的气氛因此也就是沉重而忧郁,透着一层无可言状的怀旧情绪。我立马喜爱上了这座公寓楼。它似乎是逃遁现代物质文明的一个避难所,也有一层对强大无情的美国主流社会叛逆以及自我流放的意思。
房东太太接待了我。我与她达成了房租上的协议:一月六百美元,包括家具、电视。六百美元的房租对六年前还是穷学生的我,无疑是个沉重的数字,亦可见这里每一点貌似的朴素与陈旧都相当昂贵。它使我明白由无产阶级到资产阶级再到无产阶级这样一种非寻常的意识形态的进化:从物质贫乏到物质富有是人自身的一次解放,而从物质丰富再返回所谓的简陋则是人的又一次解放。第二次解放大部分取决于人的自由选择,亦在于人的人生态度、审美观。房东太太六十岁左右,常把 庸俗 挂在嘴上,有次问她的 庸俗 定义何在,她说: 假花固然是一种庸俗。但对我来说,庸俗是一个人开辆豪华奔驰车,但连买本书的钱也花不痛快。
公寓楼里果然没有开奔驰的阶级代表。十二家房客有一位画家、三个作家(包括我自己)、一个影评者、一个教授,剩下的,都是职业面貌模糊的人们。比如,珍妮在一个非营利组织做半工,那个组织为贫困户提供低价住房,但珍妮也同时做好几份杂事,编写教会印刷物之类,因此她对一生只学一门本事,以那专一的本事谋求一生粮草的人十分不屑。
珍妮的本名当然不叫珍妮。正如楼中一位心理学教授为他所有就诊者保密,我也不能透露珍妮的真实姓名。据房东太太说,珍妮是在两年前的一个半夜投奔上门的。房东太太很乐意把自己的 波西米亚 楼当作女性心灵创伤的野战医院,凡有珍妮这样的突然投奔者,她一向不打听她的原因。在房东太太看来,原因无非那几桩:受了丈夫或男友的暴揍,或者陷入不可自拔的情感灾难,甚至有更难以启齿的精神创伤--家庭伦常所致的伤害。就像三楼的吉亚,一位绝顶美丽的黑姑娘,楼中相传她是受到公公的性骚扰而出逃的,而这位公公属于芝加哥最富有的黑人家族之一。究竟吉亚是什么身世,那位矮小的犹太心理学教授一定是清楚的,仅是同一幢楼的住户,就有三个是教授的固定就诊者,吉亚家就占两名:吉亚和她十岁的儿子。我后来写作的长篇小说《人寰》,那间心理诊室,其实就是照搬了教授的那间神秘、古怪,壁炉里总有温吞火苗的大房间。房客中仅有教授不宿在此地,他另有豪宅,只是因为喜爱这楼的 波西米亚 风味而租下最大一套房做诊室。
房东太太对任何投宿者都不收押金,也不与他们签租赁契约。她说她的直觉十分敏锐,一旦直觉认同某人,那人绝不会具有拖欠房租、吵闹、酗酒之类的习惯。房东太太经营这座 波西米亚 楼有十余年了,尚没有一个房客最终成为她直觉的意外。她说两年前珍妮在夜晚十一点半打了个电话来,说是一位朋友向她介绍了这个住所,她请求房东太太尽快接收她。珍妮是在当夜十二点半被房东太太的直觉检验合格当即接收的。房东太太说,珍妮当时说她只住一到两个月,很像是暂时避避难的样子,可她一住就住了两年多,而那种紧迫的避难感从未消退。房东太太长着淡蓝的眼睛、险峻的鼻子、小而敏感的嘴唇,是那类十分宽容又十分严格的人,而从严从宽的准则全在她的内心。比如她曾赶走一个医学院预科生,因为他暗暗揍过她的猫并且常常将粗俗不堪的音乐音量放得很大。但对楼道中时常飘散的一股大麻气味,她从来不加追究。那股淡淡的毒品气息给这波西米亚楼添了一丝消极和颓败之感,使我一搬进来就意识到这楼中的某人正经历某种不幸或企图抹拭曾经的某场不幸。也像所有无聊的小说家一样,我感到一切浅淡的不幸都是美丽的。
珍妮和我的交情开始在我迁居波西米亚楼的第二个月。她不能在自己房里抽烟,因为同租一套公寓的另一房客对香烟过敏。一天她歉意十足地说她在我窗外的阳台上抽了一支烟,希望我不介意。我说那阳台本来也半属公众:每个从露天楼梯下楼的人都必经此地。房东太太在那里摆了一张粗重的木长椅,也是意在给人歇息或相互交往的。珍妮脸微微一红,说她撒了谎,其实她在我窗外吸烟已有一个礼拜了。她说: 我一直等你抗议。 我笑道: 我一点都没有察觉! 她以她灰色的眼睛看我一会儿问道: 你们中国人都这样随和吗? 我调侃一句,说假如我们不学得随和些,十多亿人是无法共同存活的。
第二天,珍妮手里拿着一束花,说是野地里采的。我奇怪地想:美国的一草一木都碰不得,碰一碰就是破坏环境保护,珍妮怎么采来这满满一把野矢车菊?她笑而不答,把花插在我的一个玻璃瓶里。从此后,珍妮和我在其他房客眼中就成了一对形影不离的朋友。她领我到各个实惠的食品店去买食物,也领我逛遍了橡树公园城的所有二手货商店。有次我夸赞她的一个发卡,一周后她买了个一模一样的给我。这时我已发现我不能随便夸赞珍妮的任何东西,她会不声不响记在心里,再满世界去为我寻觅。当她把一个我早已忘却的心愿突然实现--将一种护肤或护发或女性其他的用品突然呈到我眼前,四十岁的珍妮脸上会绽放出孩子式的烂漫笑容,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殷勤。房东太太有天对我说: 珍妮住在这里两年多了,从来没有接近任何一个人,也从来不让任何人进她的房间。 她老谋深算、意味深长地盯着我微笑。我不懂她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