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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童(1963-),原名童中贵,江苏苏州人,当代著名作家。1980年考入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1983年开始文学创作并发表作品,1984年后一度担任《钟山》编辑。写于1986年秋冬之交的《一九三四年的逃亡》为其第一部中篇小说。迄今已发表作品百余万字,主要有中短篇小说集《妻妾成群》、《红粉》、《罂粟之家》、《骑兵》,长篇小说《米》、《我的帝王生涯》、《城北地带》、《武则天》等。
沉寂3年之后,作家苏童的长篇小说《河岸》4月16日将在上海首发。这是他自3年前完成重述神话作品《碧奴》之后的首部长篇小说。《河岸》呈现的是上世纪70年代的残酷青春,故事展现了库文轩、库东亮父子的荒诞命运,展现了生命的卑微与顽强,青春成长的烦恼与历史的荒诞不经。
苏童这部新作率先赢得了评论家的好评。哈佛大学教授王德威认为: 苏童的世界令人感到不能承受之轻,那样工整精妙,却是从骨子里就掏空了的。在这样的版图上,苏童架构或虚构了一种民族志学。苏童再度证明他是当代小说家中最有魅力的说故事者之一。
苏童的本书非常复杂,它既滑稽又忧伤,这是一个关于妄想爱情的故事,同时又是处理父子之间艰难关系的小说。当然小说也是一个政治寓言,关于人的欲望和索取之间的巨大鸿沟。
——科尔姆·托宾,第三届亚洲文学奖评委
苏童的世界令人感到不能承受之轻,那样工整精妙,却是从骨子里就掏空了的。在这样的版图上,苏童架构或虚构了一种民族志学。苏童再度证明他是当代小说家中最有魅力的说故事者之一。
——王德威,哈佛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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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把我们当你家佣人使唤呢?宪兵队长冷笑起来,送孩子到马桥镇去?你还跟我们谈条件?你想死个清爽?死个痛快?你以为我们要枪毙你?枪毙你这个棺材小姐,太便宜你了!他说着朝棋亭外面使个眼色,拍了拍手,有人拿着个晒衣服的杈杆跑过来,朝棋亭的梁上捅了一下,横梁上灰尘四起,掉下来一截麻绳,绳头上一个绳圈已经提前套好了,不大不小,正好容纳一个女人的头颅。见此景象,宪兵们先是一片惊呼,紧接着都鼓起掌来,对这个独特的仪式表示赞赏。
邓少香惊愕地仰望着棋亭的横梁,秋风吹动垂落的绳套,绳套左右摆动着,就像索命的钟摆。只是一瞬间的恐惧,她很快就平静下来了。不是枪毙,是绞死我呀?她说,绞就绞吧,反正怎样都是死,我就求你们一件事,你们千万别让我的舌头吐出来,丑死了。她的要求让宪兵们很犯难,有个宪兵冷酷地叫起来,绞死鬼都要吐舌头,不吐舌头叫什么绞死鬼?还有个宪兵对着邓少香举起了那根杈杆,说,我答应你,这儿不是有个杈杆么,要是你舌头吐出来了,我负责把你的舌头捅回去!人群里有人发出了哄笑,邓少香看看杈杆,看看那几个哄笑的人,她的嘴边掠过一丝自嘲的微笑,算了,算了,跟你们这些敌人有什么好说的?她仰着脸朝绳套下走,边走边说,死了还计较什么呢,再美再丑,都无所谓了。
邓少香牺牲后,五支驳壳枪自然被取走了,婴孩却还在箩筐里,这是一个谜。不知道是哪个宪兵把婴孩又抱进了箩筐,更不知道是什么人把箩筐从棋亭搬到了河边,一定是听说河上的船民喜欢捡别人遗弃的男婴,那个人把箩筐连同孩子放到了河边码头的台阶上。船没来,拾孩子的船民也没来,是水来了,夜里河上涨起一大片晚潮,冲走了箩筐。
一只漂流的箩筐延续了邓少香的传奇,随波逐流,顺河而下,有人在河边追逐过那只八成新的箩筐,发现一堆茂密的水草像一个勤劳的纤夫,牵引着箩筐,在水上走走停停,停了又走,看上去躲躲闪闪,行踪诡秘,似乎对岸边的打捞者充满了戒心。最后,箩筐漂到河下游马桥镇附近,终于走累了,钻到渔民封老四的渔网里去,打了几个转转就不动了,封老四好奇地打捞起那只神奇的箩筐,发现箩筐里端坐着一个男婴,婴孩面如仙子,赤裸的身体披挂着几丛水草,黄色的皮肤上沾满了晶莹的水珠。封老四把婴孩抱起来,听见婴孩的身下发出泼剌剌的水声,他低头一看,在箩筐的底部,一条大鲤鱼用闪亮的脊背顶开了一堆水葫芦,跳起来,跳到河里不见了。
我父亲就是那个怀抱水草坐在鲤鱼背上的婴孩。从金雀河里打捞起箩筐的渔民封老四,解放后活了很多年,是他在马桥镇的孤儿院指认了我父亲。事隔多年,他无法从面孔上辨认那个神奇的婴孩,辨认的依据是男孩们屁股上的胎记。当时孤儿院有七个年龄相仿的男孩,育婴员把他们带到太阳地里,让他们都扒下裤子,撅着屁股,以便封老四明眼察看。封老四怀着高度的责任感,在男孩们的屁股前走来走去,他先淘汰了四个无关的屁股,留下三个,仔细地鉴别那三个小屁股上的青色胎记,他的手始终卖着关子,高举不落,举得周围的旁观者都紧张起来,育婴员从各自的感情出发,七嘴八舌地叫起来,左边,右边!拍左边的!拍右边的!最后封老四的手终于落下来,啪的一声,不是左边的,也不是右边的,他拍了中间一只小屁股,那是最小最瘦也
最黑的屁股。封老四说,是这个,胎记最像一条鱼,就是他,一定是他!
育婴员们发出一片失望的嘘声。封老四拍的是我父亲的屁股。一拍定音。从此人们都知道了,马桥镇孤儿院里最脏最讨人嫌的男孩小轩,其实是烈士邓少香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