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莫言作品全编-长篇小说:四十一炮》莫言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5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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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莫言,原名管谟业,山东高密人,1955年2月生。著有《红高粱家族》、《酒国》、《丰乳肥臀》、《檀香刑》、《生死疲劳》、《蛙》等长篇小说十一部,《透明的红萝卜》、《司令的女人》等中短篇小说一百余部,并著有剧作、散文多部;其中许多作品已被翻译成英、法、德、意、日、西、俄、韩、荷兰、瑞典、挪威、波兰、阿拉伯、越南等多种语言,在国内外文坛上具有广泛影响。莫言和他的作品获得过 联合文学奖 (中国台湾), 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杰出成就奖 ,法国 LaureBataillin(儒尔·巴泰庸)外国文学奖 , 法兰西文化艺术骑士勋章 ,意大利 NONINO(诺尼诺)国际文学奖 ,日本 福冈亚洲文化大奖 ,中国香港浸会大学 世界华文长篇小说奖·红楼梦奖 ,美国 纽曼华语文学奖 以及中国最高文学奖 茅盾文学奖 。

【编辑推荐】

莫言著的《四十一炮》是作者潜心打造的一部在艺术上勇于探险的长篇力作,小说以1990年初的农村改革为背景,通过身体已经长得很大、精神心理却仍旧停留在少年时代的主人公罗小通狂欢化的诉说,重构了人生的少年时光,抒写了农村改革初期两种势力、两种观念的激烈冲突,揭示人性的裂变的同时,写出了人们在是非标准、伦理道德上的混沌和迷茫。小说另有一条副线,讲述了一个老和尚的传奇人生——一个曾经身份不凡、过着奢靡肉欲的生活的国民党军官的传奇。两条线索交叉进行,实和虚的场景不断变换,小说叙事曲折迂回、酣畅淋漓,以作者独有的方式重构了农村改革初期的历史。

该小说以九十年代初农村改革为背景,通过一个孩子的视角折射出了农村改革初期两种势力、两种观念的激烈冲突,以人性的裂变,人们在是非标准、伦理道德上的混沌和迷惘。小说的副线是一个老和尚的传奇人生。两条线索交叉进行,使整部小说在实和虚的场景不断变换、扑朔迷离、曲折迂回,又一次近距离地回看了农村改革初期的历史。

【名人的书评】

【莫言作品全编-长篇小说:四十一炮的书摘】

诉说就是一切——代后记

有许多的人,在许多的时刻,心中都会或明或暗地浮现出拒绝长大的念头。这样一个富有意味的文学命题,几十年前,就被德国的君特·格拉斯表现过了。事情总是这样,别人表现过的东西,你看了知道好,但如果再要去表现,就成了模仿。君特·格拉斯《铁皮鼓》里那个奥斯卡,目睹了人间太多的丑恶,三岁那年自己跌下酒窖,从此不再长大。不再长大的只是他的身体,而他的精神,却以近乎邪恶的方式,不断地长大,长得比一般人还要大,还要复杂。现实生活中,不大可能有这样的事情,但正因为现实生活中不大可能有这样的事情,所以出现在小说里才那么意味深长,才那么发人深思。

《四十一炮》只能反其道而行之。主人公罗小通在那座五通神庙里对兰大和尚诉说他的童年往事时,身体已经长得很大,但他的精神还没有长大。或者说,他的身体已经成年,但他的精神还停留在少年。这样的人,很像一个白痴,但罗小通不是白痴,否则这部小说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拒绝长大的心理动机,源于对成人世界的恐惧,源于对衰老的恐惧,源于对死亡的恐惧,源于对时间流逝的恐惧。罗小通试图用喋喋不休的诉说来挽留逝去的少年时光。本书的作者,企图用写作挽住时间的车轮。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死死地抓住一根稻草,想借此阻止身体的下沉。尽管这是徒劳的,但不失为一种自我安慰的方式。

看起来是小说的主人公在诉说自己的少年时光,但其实是小说作者让小说的主人公用诉说创造自己的少年时光,也是用写作挽留自己的少年时光。借小说中的主人公之口,再造少年岁月,与苍白的人生抗衡,与失败的奋斗抗衡,与流逝的时光抗衡,这是写作这个职业的惟一可以骄傲之处。所有在生活中没有得到满足的,都可以在诉说中得到满足。这也是写作者的自我救赎之道。用叙述的华美和丰盛,来弥补生活的苍白和性格的缺陷,这是一个恒久的创作现象。

在这样的创作动机下,《四十一炮》所展示的故事,就没有太大的意义。在这本书中,诉说就是目的,诉说就是主题,诉说就是思想。诉说的目的就是诉说。如果非要给这部小说确定一个故事,那么,这个故事就是一个少年滔滔不绝地讲故事。

所谓作家,就是在诉说中求生存,并在诉说中得到满足和解脱的过程。与任何事物一样,作家也是一个过程。

许多作家,终其一生,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或者说是一个生怕长大的孩子。当然也有许多作家不是这样。生怕长大,但又不可避免地要长大,这个矛盾,就是一块小说的酵母,可以由此生发出很多的小说。

罗小通是一个满口谎言的孩子,一个信口开河的孩子,一个在诉说中得到了满足的孩子。诉说就是他的最终目的。在这样的语言浊流中,故事既是语言的载体,又是语言的副产品。思想呢?思想就说不上了,我向来以没有思想为荣,尤其是在写小说的时候。

罗小通讲述的故事,刚开始还有几分 真实 ,但越到后来,越成为一种亦真亦幻的随机创作。诉说一旦开始,就获得了一种惯性,自己推动着自己前进。在这个过程中,诉说者逐渐变成诉说的工具。与其说是他在讲故事,不如说故事在讲他。

诉说者煞有介事的腔调,能让一切不真实都变得 真实 起来。一个写小说的,只要找到了这种 煞有介事 的腔调,就等于找到了那把开启小说圣殿之门的钥匙。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感悟,无论是浅薄,抑或是偏执,也还是说出来。其实这也不是我的发明,许多作家都感悟到了,只是说法不同罢了。

这部小说中的部分情节,曾经作为一部中篇小说发表过。但这丝毫不影响这部小说的 新 ,因为那三万字,相对于这三十多万字,也是一块酵母。当我准备了足够的 面粉 、 水分 ,提供了合适的 温度 之后,它便猛烈地膨胀开来。

罗小通在讲述自己的故事时,从年龄上看已经不是孩子,但实际上他还是一个孩子。他是我的诸多 儿童视角 小说中的儿童的一个首领,他用语言的浊流冲决了儿童和成人之间的堤坝,也使我的所有类型的小说,在这部小说之后,彼此贯通,成为一个整体。

在写作这本书的过程中,罗小通就是我。但他现在已经不是我了。

二〇〇三年五月

第一炮

十年前,一个冬日的早晨;十年前一个冬日的早晨——那是什么岁月?你几岁?云游四方、行踪不定、暂时寓居这废弃小庙的兰大和尚睁开眼睛,用一种听起来仿佛是从幽暗的地洞里传上来的声音,问我。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在农历七月的闷热天气里。那是1990年,大和尚,那时我十岁。我低声嘟哝着,用另外一种腔调,回答他的问题。这是两个繁华小城之间的一座五通神庙,据说是我们村的村长老兰的祖上出资修建。虽然紧靠着一条通衢大道,但香火冷清,门可罗雀,庙堂里散发着一股陈旧的灰尘气息。小庙围墙上那个似乎是被人爬出来的豁口上,趴着一个穿绿色上衣、鬓边簪一朵红花的女人。我只能看到她粉团般的大脸和一只拄下巴的洁白的手。她手上的戒指在阳光下闪烁着扎眼的光线。这个女人,让我联想起解放前我们村子里的大地主兰家那片被改成小学校的大瓦房。在许多传说和许多传说导致的想象中,这样的女人,在夜半三更的时候,经常会在那片年久失修的瓦房里出入,并且会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喊叫。大和尚端坐在破败不堪的五通神塑像前一个腐烂的蒲团上,神情安详,仿佛一匹睡梦中的马。他手里捻动着一串紫红色的串珠,身上的袈裟,仿佛是用雨中淋过的草纸做成,似乎动一动就会变成碎片。大和尚的两扇耳朵上,落满了苍蝇,但他光溜溜的头皮上和他的油腻腻的脸上却连一只苍蝇也没有。院子里有一棵庞大的银杏树,树上鸟声一片,鸟声里间或响起猫叫。那是两只野猫,一公一母,在树洞里睡觉,在树杈上捕鸟。一声得意的猫叫传进小庙,接着是小鸟凄惨的叫声,然后是群鸟惊飞的扑棱声。与其说我嗅到了血腥的气味,不如说我是想到了血腥的气味;与其说我看到了鸟羽翻飞、血染树枝的情景,不如说我想到了这个情景。此刻,那只公猫,用爪子按着流血的猎物,对着另外那只缺了尾巴的母猫献媚。那只母猫因为缺了尾巴,看上去三分像猫,七分倒像一只肥胖的兔子。我回答完大和尚的问题,等待着他继续问话,但我的话还没说完他的眼睛就闭上了,以至于让我感觉到,适才的问话只是我的幻觉,连大和尚在那一瞬间睁开的眼睛和炯炯有神的目光都是我的幻觉。大和尚眼睛半睁半闭,探出鼻孔约有一寸的那两撮黑毛,宛如蟋蟀的尾巴微微颤动。我看着大和尚的鼻毛,想起十几年前我们村的村长老兰用一把小得可怜的剪刀修剪鼻毛的情景。老兰是兰氏家族的后人,他的祖上,曾经出过好多个杰出人物。明朝的时候,出过举人。清朝的时候,出过翰林。民国的时候,出过将军。解放后出过一群地主分子反革命。不搞阶级斗争后,兰氏所剩不多的后裔,慢慢地直起腰来,出来一个老兰,兰继祖,当了我们的村长。我小时候多次听到老兰喟叹:嗨,一代不如一代!我还听到村子里那个识字的老孟头说:嗨,一蟹不如一蟹。兰家的风水破了。老孟头年轻时在兰家当过牛倌,见识过兰家当年的排场。他指点着老兰的背影说:你他妈的,连你祖上的一根屌毛都不如!一根灰挂,宛如初春天气里的杨絮,从昏暗的庙顶,轻飘飘地落下来,落在了大和尚的光头上。又有一根灰挂,宛如前一根灰挂的同胞姐妹,还是那样,像春天里杨树的花絮,散发着淡淡的岁月的气息,隐含着调情的意思,轻飘飘地落下来,落在大和尚的光头上。那上边,有十二个明亮的戒疤,排列有序,使他的脑袋,显得分外庄严。这可是真和尚的光荣标志,为了有朝一日我的头上也有这样十二个戒疤,大和尚,请听我继续诉说——(P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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