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心灵的牧场:铁凝经典散文》铁凝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5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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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铁凝,当代作家,现任中国作家协会主席,2015年被授予法国艺术与文学骑士勋章。代表作有长篇小说《玫瑰门》、《大浴女》、《笨花》等,中、短篇小说《哦,香雪》、《没有钮扣的红衬衫》、《永远有多远》等,散文、随笔集《女人的白夜》、《遥远的完美》等。

【编辑推荐】

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当代著名女作家铁凝全新修订版散文精选集, 鲁迅文学奖获奖女作家经典散文系列 之一。

收录《女人的白夜》《草戒指》《真挚的做作岁月》等39篇散文佳作。

铁凝的文字明净、细腻,温情中带有一丝诙谐,弥漫着美好与善意。她用诚挚、亲切的话语向读者述说自己心灵的体验,读之如沐春风。从《心灵的牧场——铁凝经典散文》一书中,我们可以看到她眼中的人文与自然,城市与乡村,时光与生命——一位文坛领袖的深刻从容,一位优秀作家的敏锐独立,一位杰出女性的善感多思。

【名人的书评】

【心灵的牧场:铁凝经典散文的书摘】

[序言] 竹子上学

三十年前,听朋友讲他的农民老父亲。这位老父亲一生赶牛车,赶马车,没有坐过汽车、火车。后来,在城市读完大学又找到工作的儿子决意请父亲坐一次火车,并告诉父亲要坐快车。父亲这才知道,原来火车还分快慢,就问儿子快车票便宜还是慢车票便宜。儿子答,当然慢车票便宜。父亲惊奇地说,慢车坐的时间长,怎么反倒便宜?那时我们听朋友讲,我们笑,笑那老父亲的天真或者不开眼。

三年前在新加坡,读到一则跑步的故事。一个青年和一个老人清晨在公园跑步。青年矫健活泼,老人瘦弱迟缓。本来跑在老人后面的青年,很快就冲到了老人的前边。他优越地回头叹道:咳,你们这些老人啊,到底是跑不快了啊。老人并不生气,边跑边对超过他的青年说,年轻人,你的前边是什么呀?青年说,是路啊。老人又问,路的前边呢?青年说,还有一座桥。老人说,桥的前边呢?青年说,是一片树林。老人问,树林的前边呢?青年说,也许是山吧。老人问,山的前边呢?青年说,我看不见,恐怕就是生命的尽头了吧?老人说,那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呢!

我心里一惊,感受到一种苍凉的智慧。

三个多月前我走进江南山里的一片竹海,请山民教我认新竹老竹。知道世间植物,唯有竹子长得最快。说是一个小学生放学回家,将书包挂在一棵竹子上,坐在竹林下写作业,写完作业就够不着书包了。真是一份关于速度的俏皮!我仿佛看见一棵挎着书包的新竹正蹿入云霄去天堂上学。

今天,我们生活在一个世故的快时代。我忽然想起朋友的农民老父。当年幼的我们笑他不开眼时,怎知他早就明悉了慢的昂贵,就像公园里那位慢跑的老人。但当我想到那个跑步的故事,却也不打算责怪那位心怀优越感的青年。如果青春是用来挥霍的,他便拥有快跑的资本。连快跑都不敢的青年,岂不是枉费了青春?于是我的眼前不断闪现那棵挎着书包飞向云端的湛绿的新竹。它的速度令我恐惧,可它挎着书包的样子又让我开怀大笑:挎着书包的竹子毕竟不那么老谋深算,它是去上学吧,是去做人生的学徒。

去做人生的学徒,这又让我想起很早以前看过的卓别林主演的一部电影《舞台生涯》,卓别林扮演一位名叫卡菲洛的喜剧演员。我记住了这电影里的一句话:当卡菲洛历尽艰辛终于以他精湛的技艺博得观众狂热喝彩时,女友激动地对他说,他的表演使同台的那些演员都成了票友。卡菲洛却严肃地答道: 不,也许我们都还是票友,要在艺术上真正有点儿造诣,人生是太短暂了。

卡菲洛的谦逊和 上学 的竹子时常让我体味艺术的艰辛和生命的局促。我写作,与其说是为了要告诉读者什么,不如说是在向文学讨生命吧?艺术和写作恰可以盈满我们的精神,放慢我们生命的脚步。在浩瀚的宇宙之中,假如人生快似一竿绿竹,以我这并不年轻的生命,仍愿做背着书包的那一棵,急切努力,去做人生的学徒。

如此,本集中的散文实不敢妄称大家之作,它们所流露出的,也许仅是对艺术和生命的敬畏。

女人的白夜

我坐在窗前看窗外的窗,窗外的窗子静静地看我。

在白夜里我才知道,我看世界时,世界也在看我。

奥斯陆的白夜银白银白。夜最深时也能辨清对面窗子窗帘的颜色。那亚麻色的窗帘夜夜从不关闭,我才知道对面这老式房子并非一幢公寓。

我依然认定对面的窗子便是娜斯金卡的家,这少女的外婆正用别针把外孙女和自己别在一起。可娜斯金卡还是有办法逃走,于是,彼得堡朦胧、湿润的白夜里便有了娜斯金卡和她的爱情故事。

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十几年前它就给了我那样美好的心境。当我在黑夜里梦见白夜时,那白夜就是娜斯金卡纯净的脸。

十几年过去,我看见了真正的白夜。如今我置身奥斯陆的白夜中,又听见了另一个白夜的故事。

六月二十三日是北欧的仲夏夜狂欢节。这天白夜最长,人们在黄昏相聚海边,点起篝火,彻夜欢歌。古时这节日却是以拿女人祭神为内容的。小镇上的人们在海边燃起火堆,将一个被镇长认定有罪的女人扔进火里,烧死她以换取整个小镇的清白。

女人们惧怕这白夜的来临,惧怕自己被镇长选中,于是加倍地小心做人。

可是,每一年的仲夏夜,火堆里仍然要投入一个女人。女人们仍然要在这里战栗着狂欢。

多少多少年后,当又一个仲夏夜来临,又一个女人就要被扔进火里时,一个聪明、勇敢的女人决意夺回女人的命运。她站出来质问镇长,问他有什么证据证明那将被烧的女人有罪。镇长也很聪明,说:可以将这女人装进麻袋,绑好投入池塘。假如她漂在水面,说明她是清白的;假如她沉了下去,便是罪恶深重。

人们雀跃着拥向池塘,去观赏这种验证。自然,镇长选中的女人永远是沉下去的。这种验证的方式不过使用来祭神的女人在火的折磨前又加一层水的折磨。

多少多少年后,仲夏夜狂欢的篝火里不再投入女人,时代终于使活人换成了草人。草人敷衍了神灵,草人使女人松了一口气。仲夏夜可爱了,篝火旁响起了没有战栗的歌唱。

可那草人的样子是男草人还是女草人?我一直想问问讲故事的人。

当我在一个白夜从易卜生的故乡斯凯恩乘车返回奥斯陆的时候,沿途那幽深的有野鹿出没的森林里,那起伏着绿色松涛的山谷里,到处都响着娜拉出走时的关门声。这关门声曾经响彻了全世界,如今在这明如白昼的夜色里,它格外的清晰、真切,就像是回答着古时那个镇长的暴虐。

于是,世界上那么多的女人被吸引到斯堪的那维亚半岛来了,人们称这些人为作家。

于是,第二届国际女作家书展在娜拉的故乡开幕了。今年的六月二十三日,参加书展的全体女作家聚会在英格亚德海湾,燃起篝火,共度狂欢之夜。

于是,奥斯陆慷慨地将今年的仲夏夜献给了更多的女人,女人在今夜决定一切、享受一切、统治一切。这里有梦中有过的美妙意境,这里有我们不曾有过的梦。

英格亚德海湾的松树绿得年轻,海水蓝得锃亮。橘红色的太阳在深夜十一点的海面半浸着身体,久久不愿沉没,就像在倾听芬兰女作家正在演唱的那粗犷、幽默的无字歌。在她家乡的山谷里,当人们彼此相隔很远地劳动时,就靠了这无字的歌声沟通着心灵,传递着彼此的消息。

一个弹着吉他的女歌手也在唱。歌声就像她那白布衬衫和退尽颜色的牛仔裤、平底鞋一样简洁、朴素,却叫听的人要哭。她尽心尽意地向海倾诉着她的灵魂,这种倾诉感曾经离我们多么的遥远。

一个头戴花环的少女从我身边走过,手里还有鲜花。夕阳照耀着她唇边细密的金色茸毛,她是多么年轻啊。

我想起了远离着我的年轻朋友。

一个农村姑娘对我说,她一定要等学会写情书之后再谈恋爱;

一个城市姑娘对我说,她讨厌她的未婚夫是因为他太爱她;

一个从未经过伤心事的女孩子对我说,她的灵魂整日充满了痛苦;

一个历经坎坷的女人对我说,她活得很愉快。

我还想起近在咫尺的新朋友。

那做了母亲的挪威汉学家易德波告诉我,当她乘电车上班时,看着电车里的男人们,便开始假设今天她在精神上该同他们中的哪一位结婚。我问她结果怎样,她说结果他们都叫她失望,那沉淀在她心里的人还是她丈夫。可再乘电车时,她还是假设着那精神上的结婚。

女人的愿望是这样复杂又这样简单;女人的要求是那么多又那么少。

我曾经和一位从未到过中国的挪威女作家特瑞尔聊天。她曾经在肯尼亚一个农民家里生活了四个星期,之后便写成一本关于肯尼亚农民生活的书。在书中她描述了肯尼亚农村一个男人三个太太的家庭结构。因为她是白人,一位肯尼亚作家便给这书以嘲讽,说白人写黑人不居高临下才怪。但这书的出版毕竟鼓舞了她从事国际题材的热情。目前她正计划写一本《毛泽东传》,写给挪威的中学生看。为此她幻想着到中国去。她一边叙述自己,一边卷着很呛人的烟丝抽,说话间神情充满着自信。最后她笑着说,一九六八年中国 文革 时,她是挪威的红卫兵。上课时她也学着中国红卫兵的样子对老师不以为然,老师若是批评她,她就掏出《毛主席语录》叫老师 滚蛋 。

我曾经看见南非黑人女作家劳梦塔·尼克布在书展大厅向工作人员发脾气,因为大厅里竟没有她的书。我愿意谅解尼克布女士的激动,因为当一些作家有暇讨论文学如何表达自我情感、自我意识这样的 豪华 问题时,尼克布女士还没在自己的国土找到容身之地。她被赶出南非,流亡英国,不能用母语写作。在英国她仍然一往情深地歌颂着南非的妇女,她把她们称作南非的根。尼克布女士做着艰难的重返故土的梦,幻想着回归家园,幻想她的书在世界各地出版。

一个双耳坠着大虾的女人迎着我走过来,那起须毛的大虾,那一身黑色衣裙使她显得气度不凡,就像对于统治海有着悄悄的欲望。

于是,男人悄悄地模仿起女性:一个额前梳着刘海的男青年盯着几位正在篝火边烤肉的女作家,他把嘴唇涂得很红,长长的鬈发用红头绳束在脑后,扎成一根马尾辫。他的身躯很是矫健,却热衷于模仿女人的打扮。在欧洲曾经有一些摇滚乐队,最初就是靠了装扮成女人演出而走红。他们发迹了,但我从来不相信这是因了对女性的崇拜。也许这该叫作畸形的女人梦?

英格亚德海湾温柔着人心,人人都有不断的梦。白夜包孕着它们,它们离你很近。

人总是要有一点儿梦的。梦想、梦话、梦境……哪怕是噩梦、玄梦、荒唐梦,哪怕是美梦、酣梦,或者一枕黄粱之后的惊醒。

没了梦日子便少了滋味,有了梦人便有了第二组生活。第二组生活使你获得双倍的时间、双倍的勇气,你的生命长了。也许你会为了一个梦去追寻终生,纵然一路荆棘,一路坎坷,你无所顾忌。

朝霞续着晚霞灿烂了天空,白夜尽了。

白夜使那么多那么多女人在斯堪的那维亚半岛相聚,白昼使那么多那么多女人各奔东西。人们回到自己的土地上,为了人类不再有仲夏夜那般的噩梦,为了人类能够有仲夏夜那般的美梦,努力向生活奉献着自己。

当娜拉出走的关门声 砰 地将你惊醒,当你从梦中醒来开始向生活奉献时,那梦才会变得真实。

真正的光明绝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 你不觉得那如昼的白夜原本就是一个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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