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北京,北京》冯唐的书评文摘
日期:2022-07-25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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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冯唐

男,1971年生于北京,诗人、作家、古器物爱好者

2012年《人民文学》杂志 未来大家 TOP20之首

1998年,获协和医科大学临床医学博士

2000年,获美国埃默里大学MBA学位

2000—2008年,麦肯锡公司全球董事合伙人

2009—2014年,华润医疗集团创始CEO

如今,医疗投资、业余写作

已出版作品

长篇小说《欢喜》《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万物生长》《北京,北京》《不二》《女神一号》

短篇小说集《安阳》(天下卵)

散文集《活着活着就老了》《三十六大》《在宇宙间不易被风吹散》

诗集《冯唐诗百首》

翻译诗集《飞鸟集》

【编辑推荐】

2017精装升级版《北京,北京》,已被改编为由周冬雨、张一山主演的热播剧集《春风十里,不如你》。

作为 北京三部曲 的收官之作,《北京,北京》与《万物生长》《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共同构成了一个男孩成长为男人的心理和生理过程。全书以酒局开场,以酒局结束,其间从少年轻狂跨越到而立成年,那些散落在天涯的、不再是少年的少年,不仅仅是冯唐的回忆,也是我们的青春。这本书是一场宿醉、一场燎原野火、一场开幕热闹、散场寂寥的魔术……那些最心坎的姑娘们都消失在街角,那些日日黏在一起的兄弟四散天涯,那些精瘦健壮的骨骼逐渐覆上岁月带来的肥肉……那一切都张扬、桀骜、不羁,又落寞,那是冯唐和他的青春,那是我们都曾有过的年少。

【名人的书评】

他文字上嚣张得厉害,怪力乱神,但说起话很平常。这个挺好,怕就怕反过来。——柴静

冯唐完全是一个野孩子,一身非法的才情。七十年代人的经验因为冯唐的书写重新变得神奇,当然,你就算不是作者的同代人,也能看出这是具有真正意义上欢乐、自由和战斗精神的精力充沛的文字。最崇高和最庸俗的,最雅和最俗的,最高调和最不高调的,都在冯唐的文字里狂欢。——李敬泽

冯唐的文字如此出色是一个谜:他是怎样练就这样的文字的呢?我猜是他在古文上下过不小功夫,我不敢说他的古文功底比李零、李敖还好,但是肯定好过王小波和我。——李银河

我期待着春暖花开的时候终于能在大理的阳光里坐下来,让他胸口的肿胀喷涌而出,最好全世界都安安静静地等着他落完最后一个字。我等待这一天等待了太长时间,想象这一天想象了太多次数。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宁可他这一辈子只是在大理望丽江而返,而我愿意固守丽江想象他那张黑瘦的脸上眼眸中的一抹刀光。——和菜头

冯唐老师的小说总是生动地刻画着他自己、他的亲朋好友、青春、北京和北京的春夏秋冬……以及那些好玩儿又难忘的生活。——窦鹏

妇女们想坐在冯唐的目光里面,其实是因为他活得够累,因为他每摸一个姑娘的手,都要写好几首诗才能平静,每上一个姑娘的床,都要半辈子才能释怀。而每一个让冯唐贼惦记的姑娘虽然无辜却又幸运,因为她们自己看不清的青涩的妩媚和碧桃色的风情都被冯唐深深地收藏在眼睛里、镌刻在身体里。所以,每一个女读者都希望有一个自己的冯唐在记忆深处镌刻自己无知无觉流淌过的浑然性情和懵懂风情。——拉拉

京派的文人里,语言好的,要数老舍,接下来是王朔(王是语言好,不是文字好),再接下来是王小波,再接下来是涂鸦,现在轮到了北京人冯唐横空出世。冯是语言好,文字亦好。——何立伟

有如天籁。——陈村

我花了十月的一半夜晚重读了冯唐。然后又花了剩下的夜晚重读了莫言。莫言是地上长出来的,好结实。冯唐是天上掉下来的。我想他能飞得很远。——路金波

冯唐老师笔下的人物很嗨、很拽、很直给,随处可见学霸级理科男的睿智和调侃。——马进

【北京,北京的书摘】

写给二十年之后的我(代总序)

六十六岁的我:

你好啊。

我有个大我九岁的哥哥,昨天开车离开北京,去海边了。他恨北京,但是又怕冷,所以冬天像熊一样宅在北京的暖气里,暖气一停,海棠花一开,他就逃离北京,去山东的海边杀掉一年里的其他时间。

就像他习惯性地恨北京一样,他也习惯性地打压我,在过去的四十年里,总强调我不如这个人、不如那个人。当我在世俗的标准里似乎比这些人牛逼了之后,他又会强调一切到最后都是无意义的,无论从宇宙还是佛法的角度看,我们都如恒河沙一样平淡无奇。昨天,我给他饯行,他没喝酒,平生第一次没打压我,说了如下的话:

老弟啊,我不是打击你啊,其实人和人都差不多,谁能比谁强多少啊?但是,极其个别的人,后天遭遇了绝大多数人没遭遇的事儿,还万幸地活了下来,就成了所谓的天才。所以,天才不是天生的,天才是后天的偶然。比如我一个同学,失手把三岁的儿子从三楼摔了出去,儿子竟然没死没伤,之后看什么事物都是0和1的组合。后来他儿子就成了顶尖的电脑黑客。我回想你的成长,你五岁那年生了场大病,甲肝、高烧、胆道蛔虫剧痛,差点儿没死掉,活过来之后,你脑子坏掉了。还有啊,十岁那年夏天,下雨,你不赶着回家,在槐树下坐着,看中学的女生放学往家赶。雷劈下来,槐树死了,你没死,你脑子进一步坏掉了。所以,从今天起,我承认你与众不同,是个后天形成的天才。

今年的生日很快就要到了,我很快就要四十六岁了。被我哥哥的话提醒,回看我被雷劈的前半生,我如果在二十六岁时遥想四十六岁,会如何勾勒这二十年的日子?

我很有可能会留在协和医院妇产科,每天六点起床,七点查房,九点上手术或者出门诊,中午或许能睡一下下,下午再上手术或者泡图书馆,晚饭或许能喝一点儿酒,酒后想想某个美丽的护士或者某个美丽的病人,某些局部的细节或者整体的感觉,多数时候也就是想想,少数时候想得难受了,就写写。我手臂小肌肉群能力出众,这二十年里应该做了不少台很好的手术,让不少妇女延长了生命,但是这些人中的小一半会在手术后的五年内死去,战胜不了卵巢癌的大数规律。我比较鸡贼,这二十年里应该能选好合适的科研角度,在《中华医学》《中华妇产科学》等 中华 系列杂志发表二十篇以上的文章,如果运气好,或许还能有一两篇发在Nature或者Science上。在二十六岁之后的二十年里,我应该可以升教授,但是协和医院妇产科有六十个比我更资深的教授,所以我没有一丝可能做妇科主任或者副主任。

实际发生的是,我二十七岁从协和医科大学毕业,马上就去美国念商学院了。毕业进了麦肯锡,靠着说清楚商业上的复杂问题挣钱吃饭,一干小十年;后来去了一家央企,先负责战略,做了六家上市公司的董事;再后来创建了亚洲最大的医疗集团。四十三岁后辞职,全职做医疗投资,至今。

这二十年里,每周八十小时的工作并没有成功抑制住我的表达欲,我压榨睡眠和假期,周末写杂文,春节年假写小说,大酒吐完写诗歌,大概两年成一本书。至今为止,出了六本长篇小说、一本短篇小说集、三本杂文集、一本创作诗集、一本翻译诗集。

我哥哥有一次喝多了说: 其实啊,你在文学上的运气超级好。你看啊,你写十五岁到三十岁的半自传‘北京三部曲’,拍成了电影电视剧,很多青春期的学生会读、很多想了解北京的人会读。你酒后乱写的‘怪力乱神三部曲’,其中《不二》成了卖得最好的繁体中文小说,你还没被佛教徒打死,你真鸡贼。过去十年,你的短篇小说也卖了好几个电影改编权,杂文集就在你一直瞧不起的机场书店里卖着。你还创立了超简诗派,每到三月,有自来水的地方就有人提到‘春风十里不如你’,多少诗人写了一辈子一个字儿也留不下来啊。你还重译《飞鸟集》,创造了在21世纪诗集被下架的历史。其实,你想想,你还想干吗?多寿招辱,你现在死掉,相当完美。 我想了一下,我哥哥说得对,我心目中的文字英雄,多数没活到我现在这个岁数。卡夫卡,四十一岁死了;劳伦斯,四十四岁;王小波,四十五岁;凯鲁亚克,四十七岁;卡佛,五十岁。

一个日本朋友送了我一张巨大的纸,纸的大标题是 二十一世纪 ,下面密密麻麻地列出从2001年到2100年的每一天。他想用这张纸劝我,珍惜光阴,努力奋进。我在这张纸的面前站了一会儿,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事实,在这密密麻麻的日期里面,必然有一天是我在人世的最后一天。我想到的是:

第一,绝不在无聊的人和事儿上浪费时间,哪怕一天。

第二,继续用各种可能的方式推进医疗的进步,缓解人类肉身的苦。

第三,呼吸不止,写作不止,老老实实地放开写,能写多少算多少,看看还能写出多少人性的黑暗与光明,缓解自己和他人内心的苦。

第四,少见些人,多读些书。见人太耗神,做幕前工作,我蠢笨如猪,在书里和写作里,我游得像一条鱼。

活着活着就老了,活着活着就挂了。

天亮了,睁开眼,又赚了,希望二十年后能看到你。不一。

冯唐

2017年4月于北京不二堂

初版后记

《北京,北京》是 北京三部曲 的第三部,也将是我最后一部基于自己经历的长篇。

和之前的《万物生长》以及《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一起,三个断面,构成一个松散的成长过程,希望能对那段自己蹚过的时间有个基本满意的交代。就像在北大二年级学 无脊椎动物学 的时候,取腔肠动物水螅不同的横截面,放在显微镜下——有的横切过精巢,有的横切过卵巢,有的什么也不切过。以花代替如来,从沙子研究宇宙,通过傻逼和牛逼了解世界,这样用最少的力气,明白最多的道理。

积攒下来的二十一本日记、四百五十封书信,现在都可以烧了。该灰飞烟灭的,不复记起。该成鬼成魂儿的,不请自到,梦里过通惠河、大北窑。至少没了诱惑。到了七十岁,没了一箱子日记和手写书信,不能在阴天开箱点验,重新阅读,也就不会问了再问:这辈子他妈的都是怎么一回事情啊?

想生个女儿,头发顺长,肉薄心窄,眼神忧郁。牛奶、豆浆、米汤、可口可乐浇灌,一二十年后长成祸水。如果我有勇气给她看这三本小说的未删节版,如果我有自信对她说,那时候,你老爸大体不堪如此,你如果明白不了,你我以后只谈功名利禄只谈如何傍大款灭小姑子讨好婆婆——如果能这样,我想我对蹚过的时间就算有了个基本满意的交代。

我从头就讨厌,现在更是厌恶过分自恋的人和文字。但是历史不容篡改,即使知道自己原来是个混蛋自恋狂,也不能穿越时间,抽那个混蛋一个嘴巴。写作的时候,心眼开张,手持菜刀,我尝试汉语的各种可能,尽量用最适当的叙事语言和视角,反映当时的山水和心潮。在《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的时候,小男孩对女性只有幻想,太虚了,没有感情。那时候,某个特定姑娘的某个特定眼神,比台风和地震更能让山水飘摇。这个小姑娘自己,可能屁也不知道有个小屁孩儿为她如此心潮汹涌,胸口肿胀。这个小姑娘,可能就是母猪变的,可能就是母驴二姨,可能就是母狗转世,但是这对那个男孩儿或是整个事件不会产生丝毫影响。这个小姑娘会是这个小屁孩儿一辈子的女神。在《万物生长》的时候,只有感情,没有故事。少年人的将来太遥远,过去还不够久远,过去和将来的意义都还想不清晰。一切飘忽不定,插不进去,使不上力气,下不成雨,抓在手里的肥肉变成长翅膀的麻雀。因为不确定,所拥有的都是假的。但是我有一个滴滴答答作响的心,在所有假象面前,左心室随便射血到下体和全身,转化成精气和尿和眼泪。在《北京,北京》里,有感情有故事有权衡有野心,年轻人带着肚子里的书、脑子里的野心、胯下的阳具和心里的姑娘,软硬件齐备,装满两个旅行箱,想去寻找能让他们安身立命的位置和能让他们宁神定性的老婆。但是年轻人没了幻想,一不小心就俗了。认了天命之后,不再和自己较劲儿,天蓦然暗下来,所有道路和远方同时模糊,小肚腩立刻鼓起来,非常柔软,挡住了下面的阴茎。

我继续被时间这个东西困扰。《北京,北京》之后,会试着写历史,进入虚构之境。只写历史,历史的刀和拳头,历史的枕头和绣花床。怪,力,乱,神,更放肆地写写别人,写写时间。比如《色空》,写鱼玄机和一个禅宗和尚色空长老。小说的第一句话是,鱼玄机对色空长老说: 要看我的裸体吗? 小说单数章节写色,双数章节写空。我不知道,写完给真心喜欢凶杀色情的宿舍管理员胡大爷,他会不会明白这个奥妙,用他七十多岁的第三条老腿,跳着看。再比如《孔丘的咨询生涯》,把孔丘和创立麦肯锡的MarwinBower掺在一起写,古今,中外,文理,儒教和基督教,政治和生意。春秋时候的小国国君类似现在大公司的CEO,也有远景目标,日夜想念通过兼并收购做大做强,实现寡头统治。再比如《李鸿章的清帝国有限公司》和《朱元璋的明.COM》。要是写完这几本后,我学会运用想象、胡编故事、制造高潮、提炼主题等世俗写作技巧,我是不是就再没有理由继续贪恋世俗享乐、浪费光阴、不全职写作了?

这篇《北京,北京》就是原来所谓的《北京纽约两都赋》。想来想去,还是叫《北京,北京》,老实些。第一章从北京东单燕雀楼喝酒开始,最后一章以北京东三环小长城酒家喝酒结束,讲述我的认知中,人如何离开毛茸茸的状态,开始装逼,死挺,成为社会中坚。

是为后记。

冯唐

2005年4月至2007年3月

写于旧金山,纽约,北京,香港,上海

青城山,哈瓦那,大理,吉隆坡,阿姆斯特丹

我第一眼见到小白痴顾明,注意到他困惑而游离的眼神,就从心底喜欢上了他。汉族语言里,男人之间不能用 爱 字,如果不顾这些规矩,我第一眼见到小白,就爱上了他。

小白个子不高,皮肤白,脸蛋最突出的地方,点点浅黄色的雀斑。方脑,平头,头发不多,体毛浓重。可能是要发挥体毛的作用吧,很爱穿短裤。在北京,一条斜纹布大裤头,三月初供暖刚停,穿到十一月底供暖开始。大腿下段和小腿上段之间,裤筒遮挡不住,袜子够不到,常年迎风挡雨,废退用进,体毛尤其浓重。从外面看,基本看不见黄白的皮肉。小白浓眉细眼,眼神时常游离,看天,看地,看街角走过来的穿裙子的姑娘,不看课堂里的老师,不看和他说话的人。眼神里总有一豆不确定的火苗在烧,太阳照耀,人头攒动,火苗害怕,噗就灭了。小白的眼神让我着迷,鬼火一团,那里面有遗传过来的胆怯、懦弱、摇摆、无助、兴奋、超脱、困惑、放弃,简单地说,具备将被淘汰的物种的一切特质。

我从来不想象蒙娜丽莎的微笑,半男不女的,贴在燕雀楼门口的广告牌子上,当天晚上就会被小混混们画上胡子。我偶尔琢磨小白的眼神,在这个气势汹汹、斗志昂扬、奋发向上的时代里,我在小白那儿,体会到困惑、无奈和温暖,就凭这个眼神,我明白,我们是一伙的。

后来,1999年的夏天,我开辆1988年产的2.8升六缸Buick Regal车,在新泽西北部的二八七号高速公路上,暑期实习,上班下班。那个路段的高速路,草木浓密,山水清秀,路边竖着警示牌,说小心鹿出没。具体上班的地方叫Franklin Lakes,大大小小的湖,好些是世家私有,外人的车开不进去。听说湖边长满水仙,那些世家子弟弹累了钢琴,光天化日下绕湖裸奔,阳具粗壮的,自己把自己的膝盖打得红肿热痛。

在高速公路上,我没看见过鹿出没,但看见过鹿的尸体,撂在紧急停车带上,比狗大,比驴小,血干了,身上团团酱黑,毛皮枯黄。我常看见松鼠出没,停在路当中,困惑地看着迎面而来的车辆。我的老别克车压死过一只,那只松鼠有我见过的最困惑的眼神,很小地站立在我车前不远的行车线内,下肢站立,上肢屈起,爪子至下腭水平,两腮的胡须炸开,全身静止不动。那个松鼠被高速开来的汽车吓呆了,那个眼神让我想起小白。我看了眼左侧的后视镜,没车,我快速向左打轮,车入超车道,那只松鼠也跟着躲闪进超车道。右轮子轻轻一颠,我甚至没有听见 吱 的一声,我知道,那只松鼠一定在我的车轱辘下面被压成鼠片了。太上忘情,如果更超脱一点,就不会走上这条路。最下不及情,如果再痴呆一点,就不会躲闪。小白和我就在中间,难免结局悲惨,被压成鼠片。

小红后来问我,小白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为什么还会对她如此眷恋,死抓着不放?我没有回答,我想,我要是小红,如果一切可能,我会狂踩刹车,绝不把小白压成鼠片。

我第一次见小白是1993年的秋天,我拎着三瓶燕京清爽啤酒和半斤盐炒五香花生米去看他。教导处的小邵老师告诉我,有个留学生刚来,你去看望一下,介绍一下我们学习和生活的环境,让他对我们的学校和祖国充满信心。我敲北方饭店二○四的门,小白开了门,我说: 我是秋水,我们会在一个班上课,我来找你喝啤酒。你以后有什么麻烦,可以找我商量。 哦。 小白只有一个杯子,杯子上画着一只大棕熊, Winnie-the-Pooh一个,只有一个杯子。 小白的汉语很慢,英文很快,英文的发音悠扬纯正,听上去仿佛美国之音。

我的英语是哑巴英语,我羡慕一切英文说得好的人。我从初中开始背词典,从高中开始看原文的狄更斯、劳伦斯、亨利·米勒,看韩南英译的《肉蒲团》,但是我开不了口。我害羞,我耻于听到我自己发出声音的英文。为了不断文气,我读原文小说的时候基本不查词典,我认识好些词,但是我不知道如何发音。看《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她完全沉浸在一种温柔的喜悦中,像春天森林中的飒飒清风,迷蒙地、欢快地从含苞待放的花蕾中飘出…… 当时生理卫生课还没上,我不想查劳伦斯提及的那些英文指的都是哪些花,我想赶快看,那个守林汉子继续对查泰莱夫人做了些什么?怎么做的?为什么做?做了感觉如何?查泰莱夫人两腿深处,除了清风朗月和《诗经》《楚辞》里面的各种花朵,还有什么结构?

你用杯子,我直接用啤酒瓶子喝 我说。小白也没有起子。我环视四周,有个朝南的窗户,窗台是砖头洋灰结构。我左手将啤酒瓶盖垫着窗台沿儿,我右手铁砂掌瞬间发力,瓶盖丁零落地,窗台沿儿只留下浅浅的痕迹,酒瓶子没有一点啤酒溅出来。辛夷的开瓶绝技是用槽牙撬。后来科研实习,我和辛夷二选一,争进妇科肿瘤试验室,妇科大佬陈教授因为见识过我的铁砂掌开瓶绝技,挑了我: 秋水手狠,灵活,知道如何利用工具。辛夷就算了,养细胞基本不用槽牙。 辛夷去了药理试验室,试验用狗用兔子,先把狗和兔子搞成高血压,然后再用降压药,看生理改变。以后,辛夷咧嘴笑,露出他精壮闪亮的大白槽牙,我总仔细打量,怀疑他槽牙的缝儿里,每天都藏着狗肉丝和兔子肉丝,心里艳羡不尽。

窗台会坏的。是不是需要赔偿给学校? 小白喝了口我倒给他的燕京啤酒,没干杯,第一句话是担心的询问。

你签的合同上有不让用窗台当酒瓶起子这条吗?

没有。什么合同都没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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