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更新推荐的所有文学作品和书籍《精选《寂寞的游戏》 袁哲生的书评文摘》都是非常值得阅读赏析的,更有名家的精彩书评哦。
袁哲生,(1966—2004),台湾高雄县冈山镇(今高雄市冈山区)人,毕业于文化大学英文系、淡江大学西洋语文研究所。文字冷静平淡,叙事手法简约节制,写作风格犹如疏离的冰山,字里行间的处处留白常蕴含深刻意义。作品往往通过儿童单纯的眼光去捕捉人类的孤独、生存困境与潜藏人们心底的沉郁情感。曾获台湾第17、22届 时报文学奖 短篇小说首奖、第20届 联合报文学奖 短篇小说评审奖、第33届 吴浊流文学奖 小说正奖、 五四文艺奖章 小说类等等。著有小说集《静止在树上的羊》《寂寞的游戏》《秀才的手表》,中篇小说《猴子》《罗汉池》,倪亚达系列小说与台湾宝瓶文化代为出版的纪念文集《静止在:最初与最终》。
袁哲生以冷静节制的短篇小说风格和骆以军并列为台湾1960年代很优秀的小说家,也是被张大春誉为 撑起21世纪小说江山 的两位作家之一,还影响童伟格、甘耀明、高翊峰、王聪威等一批台湾年轻作者,如果,袁哲生继续写下去,或许他会是当今台湾很杰出的小说家……
美国小说家海明威曾提出著名的冰山理论,写作者在书写上只留下八分之一给读者,另外八分之七则隐匿其踪。向来崇拜海明威冰山理论的袁哲生,也在这本《寂寞的游戏》展现出一种专属于他自己的冰山书写。通过一贯冷静的文字、简约的结构,他留下十分之一的部分;字里行间的处处留白,则隐藏十分之九的深邃意涵让读者自行摸索。当读者感受到那十分之九时,袁哲生的文字意义才真正展现出来
获选为豆瓣2017年度读书榜单:中国文学(小说类)TOP1,2017新京报·腾讯年度十大好书,头一届做書奖年度原创小说。
灵魂的体重
很久以前,我曾听朋友说过,从前在某地有某些人做了一个实验,他们聚集在一起,守候着一个进入弥留状态的人,在他快要断气之前和刚刚死去之后各秤了一次体重,结果发现前后相差若干毫克,证明人的生命确实有灵魂存在。那若干毫克便是灵魂的体重。
这样的实验和结论未免有些草率,我当时心想,人的身体随时都在散发汗气,那位被实验者死前可能因为紧张或者痛苦而忙得满头大汗也说不定,损失掉的若干毫克并不能全记在灵魂的账上。但是朋友来自一个热衷精神生活的家庭,若不能证明 人类确有灵魂 一事,也许会带给他心理上极大的恐慌,因此我便对他表达了我的坚信不疑。如果我的演技还可以的话,相信当时在我闪烁的眼神中,大概也曾经短暂地发散出一丝信仰的光辉吧!
另外,我还有一位热衷锻炼身体的朋友,他是镇上有名的田径选手,专攻百米短跑。那时,我们同在一所国中念书,每到朝会集合或是放学打扫的时间,都可以在操场的一隅,看见朋友不分冷热晴雨,总是身着一件雪白的紧身背心,和一条短到不能再短的运动裤,脚上是一双跑起来刷刷响的钉鞋。他在体育老师的细心呵护,和全校女生的注目之下,一遍又一遍反复地练习起跑、抬腿、冲刺等动作。在那样理想的状况之下,有史以来,我首次诚心地联想到,人类有可能是地球上最美丽的生物之一。
有一天,朋友请我在学校旁的冰果室吃冰,他看起来很兴奋,因为那天他的速度进步了零点零几秒(正确的数字我忘记了);我也颇为得意,因为角落里有一群女生对我投来一种既羡慕又嫉妒的眼光。这种感受很奇怪,好像那些女生的眼神都有重量似的,每一双眼睛各放射出若干毫克,再乘上某种凌厉的速度向我横扫而来,一碗冰吃得我满头大汗。
就这样,我的早期生活便慢慢地陷入这种对 若干毫克 或是 零点零几秒 的轻微迷惑之中。当周遭的朋友以愈来愈频繁的次数询问我有关 生命的意义 ,或是 人为什么而活 的问题时,我便一步一步地踏入了那古老而坚固的迷宫之中了。久了之后,这样伤感情的问题便很少听人提起了,除了用所谓 习惯成自然 的适应能力来解释之外——或者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便是朋友愈来愈少了。
令人难忘的是,当年我的朋友们在肯定了人的灵魂确实重量若干,或是奔跑的速度竟然可以如何的时候,脸上所洋溢出的神圣光彩。这么些年来,这两个谜题我始终还想不清楚,也不知该走向哪一边。我不知该如何计算自己的正确体重,也没有努力地锻炼过双腿。幸好,朋友是愈来愈少了。
或者说,年岁渐长之后,交朋友的方式就慢慢变得不一样了。
前一阵子,途经一处风景地区,在一个不太起眼的民宅神坛前,看到一群人围在一个乩童模样的人身旁,他们在一种诡异而敏感的气氛中期待着。那个人盘腿端坐在一张矮桌上,上身赤裸发红,一手持羽扇,一手执米酒,身体微微晃动着;他偶尔会睁开迷蒙的双眼,灌一口酒,然后又迅速合上眼,嘴角不时地抽动着。那些围在他身旁的男男女女似乎很渴望他开口说话,因此,一旦见他嘴上稍有异状,便探头探脑地向前推挤起来,待乩童闭口不语之后,接着又是一大段沉默。
我已经很多年不曾看到有人这样认真地去聆听别人说话了。当时,若不是因为室内已经太过拥挤的关系,我也很希望能置身其间。我期盼可以意外地,透过乩童的口,听到某个老朋友的声音;那时候,或许那位乩童的体重会莫名其妙地增加了若干毫克也说不定。
那次经历,让我对乩童这个行业产生了一种很亲切的感受。那是一种很古老而充满失望的能量,它让人们维系了一份非常间接的友谊关系。我始终忘不了那个满身酒气,表情扭曲,端坐在矮桌上左摇右晃的身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就像一台破旧的老收音机,不断地发出滋滋响的杂讯,只偶然地,在最理想的状况下,勉强接收到几句话,或是写下一句费人猜疑的诗行……
这本《寂寞的游戏》让我又回到了老路上,当然,也遇到了一些 老问题 和 老朋友 ;我很高兴自己能有机会多走几步路,如果人真的还有来生,希望下辈子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再次想起 他们 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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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这样躲躲藏藏了许多年,直到有一天,捉迷藏的乐趣就像一颗流星,眨眼问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天,我躲在一棵大树上,等待我的同伴孔兆年前来找我;我等了很久,一直等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幸福的感觉随着时间慢慢消失,终于,我看到孔兆年像个老人似的慢慢走过来。他慢条斯理地站在我藏身的大树底下,看看右边,又看看左边,然后,倏地猛然抬起头来——我还来不及尖叫便怔住了。他直愣愣地望着我,应该说是看穿了我,两眼盯着我的背后,一动也不动,令人不寒而栗,我从来没有看过那样一张完全没有表情的脸,和那么空洞的一双眼球,对我视而不见。
那时,他望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掉头走开。我还记得自己一直蹲在树上,痴痴地看着那双橘色的塑胶拖鞋慢慢离去,发出干燥的沙沙声。